孤九霄走後五日,顏夜曦也被接入了皇宮學各種皇家安排住在落月院,離後宮很遠、離皇上的寢宮很遠,但是離冷宮很近。
被裘安派過來服侍顏夜曦的宮女小太監在見到顏夜曦以後心都涼了,滿心認為自己這輩子是沒有出頭之日了。試想,服侍一個注定不會受寵的嬪妃,還不如被安排到浣衣局或者織造坊去,至少還不用看著別人的臉色過活。
心中不甘願,做事自然怠惰,不過幸好顏夜曦看起來是個相當平和的人,他們偷懶或是閒扯,她也從來沒有說過什麼,裘安象徵性的派人過來過兩次問她是不是有什麼需求,她也搖搖頭笑笑說已經很好了。漸漸的,落月院也就成了冷宮一般的所在。
所以當皇上突然光臨落月院的時候,所有人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顏夜曦正盤腿坐在院中那棵大樹下看書看的入迷,卻在一種被窺視的感覺下回神。掩下書本抬眼張望,卻發現平時這個時分都在躲懶摸魚的小宮女小太監都不見了蹤影,整個落月院靜謐的像是突然成為了一座廢院。
「你可是正在找朕?」溫潤清朗的聲音從廊柱後傳出,爾後獨孤五嶽已笑吟吟的站在了顏夜曦所獨享的這片小空間裡。
「民女顏夜曦拜見皇上。」慢吞吞的放下手中的書卷,顏夜曦從地上爬起來,甚至還拍打了兩下沾上了草屑地宮裙。
然後才向著獨孤五嶽的方向遙遙行了個宮禮。
獨孤五嶽並不以為杵,還是端著一張笑臉慢慢朝顏夜曦踱了過去:「為什麼不自稱『臣妾』?難道這幾日的禮儀課嬤嬤沒有教你?」
顏夜曦低下了頭,這個嬤嬤有教,千萬不能正視皇上,因為她的身份還『未夠班』:「民女私以為還未是皇上妾室,不敢妄自托大。」
「……」獨孤五嶽眼中又閃過了一絲惱意,「免禮吧,抬起你的頭跟朕說話,朕不想跟你的頭頂對話。」
「皇上,嬤嬤再三強調過。不能冒犯龍顏。」顏夜曦的口吻聽起來誠惶誠恐,可是這話到了獨孤五嶽的耳朵裡那就成了譏諷嘲笑。
手腕驀地被抓緊,下巴也被強制性的抬高,獨孤五嶽冷若冰霜的俏臉印入了顏夜曦地眼瞳。
「顏夜曦,不要隨意挑戰朕的耐性。」這危險的一瞇眼看起來跟獨孤九霄有九分像,顏夜曦這偶然的發現而有了一瞬間的愣神。獨孤五嶽看出她眼中的猶疑,心中的怒意更熾,頭一低就要往她的嘴唇吻去。
猛然襲來的壓迫感讓顏夜曦及時回神,條件反射的伸手一擋一推,猝不及防地獨孤五嶽立即被推開了老遠。
差點被樹下那些突出土面地虯節根丫絆倒。獨孤五嶽頓時惱羞成怒,但還不待他發作,顏夜曦已經直直跪了下去:「民女無意為之。罪該萬死。」
沒想到顏夜曦會主動低頭認錯,獨孤五嶽愣了一下,半晌才冷哼一聲,轉身欲拂袖而去。
「皇上,民女想請問皇上一個問題。」顏夜曦卻突然開口發問。
獨孤五嶽腳下一頓,沒有回頭,只是負手而立。背對著顏夜曦,但是他肯停下,也就表示他願意聽顏夜曦要說些什麼。
「皇上,民女想請問您,您知道什麼是愛嗎?」顏夜曦黯啞的聲音在夏日的午後聽起來有點森冷。
獨孤五嶽聽到她地問題之後微微側身,微皺著眉頭看向了她:「你這是什麼意思?」
顏夜曦抬起頭微微一笑——又是那種彷彿看穿了他的微笑!獨孤五嶽此時認定她是嘲弄他,抿了抿唇,轉身抬腳又往前走去。
「皇上愛過人嗎?父母?嬪妃?孩子?抑或?民女並無嘲弄皇上之意,只是想問問皇上是否知道感受。」顏夜曦的聲音如影隨形的自身後飄入他的耳中。獨孤五嶽本是大步流星的往前走著,但漸漸地。他也放慢了自己的步伐。腦子也不由得因為顏夜曦的提問而陷入了思考。
愛……麼?獨孤五嶽咀嚼著這個字,卻突然發現這個字對他來說居然是這麼的陌生。
「民女在入宮這些天以來一直在思考這個字。其實在此之前民女從來沒有發現過這個字的存在。或者說因為這個字其實一直存在,所以反而讓民女忽略了它。」顏夜曦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忽而抬起頭直直的看向獨孤五嶽的背影,「於是民女這些天以來就不停的在看書,寄希望於書中,希望能有一個解答。時至今日,民女已經將書房的書籍全部看過了一遍,然後才得出一個似是而非地結論,那就是:愛一個東西的先決條件是必須得先喜歡這個東西,而且這個東西能令自己愉快,產生喜悅,換句話說,由於喜歡而產生地愛,毫無驚人之處。所以,如果有這種情形發生,也不必進行歌頌,因為這是自然而然地。人得到一件心愛之物後會怎麼樣呢?會去保護它,珍惜地擦拭它,然後會去欣賞它。然而,很多人愛上一個人之後卻不會去保護她,更不會去欣賞她,只會使用她。這是很奇怪的事。
這是不是真正地愛呢?民女思慮再三,應該不是的吧?擁有並需要一件東西和愛一個東西是兩回事。對於無生命的器物也好,有生命的人也好,這種愛除了佔有的意味之外,聞不到任何氣息,所以,這根本不是愛。」
「民女在某本典籍裡還看到這麼一段話:『愛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只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這是《聖經.新約》哥林多前書十三章四節至八節的內容,某綿在當年那篇紀念訂婚的散文中用過。非常喜歡這一節!)但民女淺薄不解其意,愛怎能不嫉妒?愛要如何不求自己的益處?所以民女斗膽,求皇上能給予指引。」
這是顏夜曦第一次一口氣跟獨孤五嶽說這麼多話,她像是在向他發問,但是卻讓他陷入了迷惑中。
「你覺得跟朕扯上愛不愛這個話題,朕就會放過你和小麼?顏夜曦,朕知道你的口才一向了得,可是想必你還不太清楚朕也一向是言出必行的人。」獨孤五嶽站在原地沒有回頭,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是依舊清晰的傳到了顏夜曦耳中。
「民女自是曉得皇上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要不我初雲也不會也今日繁榮昌盛之貌。何況君無戲言,這是上古太祖皇帝就傳下來的遺訓,連初雲的君子們都無不引以為戒條。民女只是看書看的魔怔了,抱著好讀書不求甚解的態度尋求一個解答而已。皇上,在您沒有成為皇上之前,甚至沒有成為太子之前,您有過幸福的感覺嗎?」顏夜曦不依不饒的繼續追問著,「啊,民女此言差矣,皇上乃九五至尊,受天下萬民敬仰愛戴,又怎會不幸福呢?呵呵,後宮佳麗三千人,每一顆芳心都牢牢地繫在皇上身上,身心皆只為您一人綻放,您又如何有閒暇思考幸福不幸福?皇上乃是天下男子皆欣羨的最幸福的男人吧?」
獨孤五嶽這次沒有聽完她的囉嗦,腳下生風的用最快的速度離開了落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