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華君 下卷:誰家天下從君看 第二十八章 血色
    無論多少年之後,瑞敏都不願回憶當年所見的情景。

    白氏宗族內,沒有指不染血的人,殺戮絕對不是值得驚訝的事情。

    他們背負著太過沉重的責任與羈絆,壓抑的感覺永遠揮之不去,而殺戮無疑是最好的發洩方式之一。

    無辜?

    他們難道不無辜?

    血脈中流動的鮮紅難道是他們的選擇?

    從得到生命的那一刻開始,直到失去生命的剎那,他們的人生沒有片刻屬於他們自己!

    宗親堂……

    宗族內權威僅次於宗主正堂的地方。

    那一天,得訊趕到的她一眼就看堂內負手而立的浴血身影。

    一瞬間,她失去了呼吸的能力,臉色刷白。

    她無法不想到多年前,子君站在宗親堂內,一身白裳被血浸染上片片鮮紅。

    「莫舒氏的仁慈聖德屬於天下,因此,我們得到的只能是血誓的殘酷。」即使五十鞭的酷刑也無法讓他們的子君改變主意。

    跟著年邁的執事走入宗親堂,入目儘是赤紅,入耳儘是呻吟。

    「嘔——」一個年輕的下醫無法忍耐地吐了出來。

    該說青出於藍嗎?

    年輕的姬君沒有取一人性命,但是,宗親堂內,除了仍然站著的女子,無一人肢體健全……堂內幾乎無一處不沾血。唯一地例外是姬君手中的銀色長劍——

    凌雲劍……

    「……她是瘋子!她是瘋子!……」牆角有歇斯底里的驚恐聲音——蜷縮在根雕後的女子似乎是另一個安然無恙的例外……

    「衛醫師,你負責孟姬。」執事虛弱而清晰的聲音打斷她的感歎。

    直到這時,瑞敏才回過神,應了一聲,上前為牆角那個女子診治——

    這位才是造成眼前這副淒慘情形的罪魁禍首!

    想到一路上聽到地消息,瑞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同樣是嫡系姬君,為什麼差別這麼大?——

    當棋子的感覺很好嗎?

    「啊!」孟姬忽然尖叫著後退,儘管她的身後就牆角。

    受驚之下。瑞敏扔掉了手裡的銀針,強自鎮定下來,順著孟姬的視線轉頭。

    「參見長姬。」瑞敏起身給白初宜參禮。

    白初宜對她擺手,目光卻始終在孟姬身上。

    「……姬君,孟姬受驚過度,可能要休養一段時間才能恢復……」雖然不明白白初宜的心思,但是,她不能不開口說出類似求情的話,畢竟。孟姬的情況真的很糟……算是沒有威脅了吧……

    白初宜彷彿什麼都沒有聽到,抬手將劍尖抵在孟姬地額頭。

    「長姬!」瑞敏抬高了聲音,強調地提醒她,「無論孟姬做了什麼。她都是您的姐姐。按照族法,只有宗主與宗親堂或者刑堂能處罰姬君。」

    「提醒我還不是宗主嗎?」白初宜冷笑,劍卻沒有移動一下。

    「姬君……」瑞敏有些有著急,因為更多的人將目光轉了過來,不僅是那些宗親元老。還有與她一樣趕來善後的人。

    「姐姐?」白初宜冰冷地怒意讓瑞敏不自覺地退了一步。「你認為一個口口聲聲說我父親是下賤悖倫的人。還應該活下去嗎?」

    瑞敏倒吸了一口冷氣,不敢置信地望向那個瑟縮著發抖的孟姬。

    「……而方才在這裡聽著的人居然一致認為,那只是對事實的陳述!」白初宜再次冷笑。語氣冰冷得讓不少傷者恨不得立刻不省人事。

    「長姬,你敢說子君與東嵐羽桓之間是清白地?」被醫侍扶著一位老者忽然開口,神色鄭重,語氣平靜,彷彿他地右腕並沒有仍在滴血。

    白初宜沒有看向他,對這個問題只是抱以冷笑:「不清白就可以容她如此陳述了?民間故事中,聖帝也談不上清白吧?」

    「放肆!」

    不止一個人地聲音同時斥喝,引來白初宜不可抑制的狂笑。

    「我自認為我的言辭十分謹慎了!」白初宜陡然斂容,「以各位方才地表現有資格指責我放肆嗎?」

    「你太自以為是了!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們屈服?」又一個反對的聲音,卻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敢在宗親堂行如此狂悖之事……」更多的喧囂聲附和其後。

    瑞敏愕然抬頭,不敢相信這些宗親元老至今仍未看清情勢。

    白初宜卻毫不動容,持劍的手更是沒有顫動一下。

    「姐姐……」她看著孟姬,笑得溫柔,那些眼神卻讓瑞敏心中一陣陣發寒,「知道嗎?我也不喜歡我的父親那麼在乎東嵐——讓我根本無法確定,他到底有沒有將我當成女兒!但是,我很確定,非常確定——他已經給了我所有他能給的一切!所以,他是我最在乎的父親!你說,我應該怎麼處置對他出言不遜的你呢?畢竟,對白氏,父親可沒有留下任何叮囑,你說,我有什麼理由放過你呢?」——

    她瘋了!

    瑞敏忽然覺得孟姬之前的呢喃實在再正確不過了。

    「你不能殺我!」所有的恐懼都比不上死亡迫在眉睫的感覺,孟姬幾乎是脫口而出,「你還不是宗主。」

    「我為什麼要遵守那些族法呢?」白初宜冷笑,手腕輕動,劍刃立刻刺破了她眉心的肌膚,鮮血順著鼻樑流下,惹來又一陣尖叫——

    是的,她為什麼遵守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血誓……即使是血誓也不能阻止她殺人啊!

    瑞敏能夠感覺到宗親堂內詭異的安靜,眼角瞥到執事示意的手勢,她悄然退後,與大家一樣——很顯然,內府上下已經有了選擇——

    這是宗主權位的爭鬥,他們只能選擇立場,卻不能動手。

    「……不如我給你一個選擇……」白初宜的聲音依舊冰冷,卻讓孟姬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告訴我,你是如何知道那些有關我父親的事情的?」

    瑞敏驀然止步,清楚地看到執事眼中閃過的銳利光芒,隨即,在孟姬誠惶誠恐的急切聲音中,她聽到年邁的執事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

    說不清楚心裡是什麼滋味,但是,看著白初宜反手擊暈孟姬,隨後淡然收劍,轉身開口:「都聽清楚了吧,總執事?」冷漠的語氣彷彿只是在說最平常的問候。

    轉過身,她看到曹正站在門外,正躬身參禮,他的身後是宗主直領的近衛。

    「屬下明白。」同樣的冷漠語氣讓瑞敏瞬間看到了滿天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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