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不是安陸特有的制度,而是聖朝時就有的制度,最連坐懲罰制度,與沒為官婢的意義一樣,但是,後來,神殿卻另有說法——有些人生來就是有罪的,必須在神前贖罪方能解脫罪惡。
哪些人?神殿有明確的規定,據說足有三櫃簡牘那麼多,只有特定的神職人員能說全,不過,有幾類還是人盡皆知的,如亂倫所育子女,如罪人之後,如瀆神者,這些人還有一個稱呼,便是初宜所說的「不潔者」!
按照神殿的說法,那些人是不允許碰觸貴人的。一旦碰觸,身份尊貴的貴人會將罪惡轉移到自己身上,當然,與那些不潔者不同,貴人可以用特定的儀式洗清罪惡,不過,代價不菲。
儘管當今世上,除了安陸,其它各國都不再執行這種制度,但是,這種避忌還是有的,畢竟鬼神之說誰都不敢全然否定,更何況,那份罪惡按照神殿的解釋,實際上就是神的詛咒。
越國享國已久,自聖朝傳承至今,廢除神侍制度距今還不到一百年,蘇佑自然清楚神侍制度,對此更覺忌諱,眼中不自覺地帶出厭惡的神情,儘管聽到樂琬說自己已經洗罪,仍舊滿面不悅,立刻就要拂袖而去。
何謂神侍?說白了就是人盡可夫的神妓,說人盡可夫其實還有些不準確,因為,只有最低賤的人才能碰觸他們還不被那罪惡纏身,但凡生活還過得去,連平民都不會要他們。而安陸是有奴隸這一階層的。
蘇佑不願犯這個忌諱。雖然浪蕩不羈慣了,但是,他若真是不知輕重。早被自己的父親打死了,哪還能得那般逍遙?——他若與不潔者接觸了,回去後,他地父親不想被諫官彈劾辭官就只能讓他一死贖罪,而且死後連蘇家墓園都不能進!
「即使洗罪,你依舊是不潔者……」白初宜臉色稍緩。卻依舊冷言——即使通過洗罪儀式,也僅表示她暫時得到寬恕,罪惡仍在,直到死亡。
樂琬苦笑,拉起左手衣袖,一個紅色地火焰圖案出現在三人眼前:「大人應當知道,這個刺紋代表什麼,賤婢的罪惡已清。」
那鮮活的火焰圖樣一入眼。白初宜不由訝然無語,立刻走到她面前,仔細地看了那個刺紋。良久,她緩緩伸手撫過那個刺紋。輕聲感歎,語氣再無淡然:
「浴火焚身方能涅磐……你有一顆堅定地心!永寒殿下果然識人!」
一句話逼出了樂琬的淚水。
白初宜動作輕柔地為她拉下衣袖。問道:「我住在哪兒,樂琬夫人!」
「你怎麼……」樂琬驚詫莫名,質問脫口而出,又連忙住口,因為這一失禮,她驚恐地跪下。
「賤婢……」她立刻就要請罪。
白初宜伸手扶住她的胳膊,阻止她誠惶誠恐地請罪。
「你的骨骼不算上佳,能硬撐著走上那一千階的高台,只能依靠非凡的意志。對一個女人來說,只有母親地身份才會擁有磐石般堅定的心志,既然如此,稱一聲夫人並不為過!」
一個女人可以沉淪地獄,將一切寄於來世,但是一個母親,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從出生便墮入地獄!
樂琬幾乎要失聲痛哭,卻不敢在貴客面前失禮,只能低著頭,死死地咬住嘴唇,半晌才好容易平復了情緒,恭敬地對兩位貴客行禮:「同苑之中待客的地方有三處,二位大人是否遣人隨賤婢前去察看,以作選擇?」永寒要求上下對待客人就像對待主子一
自然不敢自己作主,讓他們自己決定最好。
若是她身份未明之時,引領這兩位貴客在苑中遊玩一番,由他們親自選定也是極有風情的雅事,但是,此刻,樂琬心下明白,這位女客可能尚好,可那位蘇公子始終是一臉的不以為然,她自不會去觸這個霉頭。
蘇佑點頭看了一眼緊跟自己身後的一個從人,白初宜無可無不可,紅裳知道自己這位少姬從小到大雖談不上錦衣玉食到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地步,又是領過軍地人,但是,對庶務並不上心,卻斷不會委屈自己,便向她看了一眼,得到她點頭應允後,便與蘇家的那個從人一起隨樂琬出去。
同苑是典型的安陸式貴族園林,卻又別出心裁,引了護城河的活水入苑,卻未建水道,而是將以機關將水提到最高處,再流經苑中各處假山,作溪泉之景,最後匯入西南角地蓮池,苑中流水澹澹,別有風情。各處景致都不差,三處台閣並無太大的差別。蘇佑地僕人很有風度地讓紅裳先選,紅裳也不客氣,笑道:「碧梧閣最靜,本是個好地方,卻離蓮池最近,雖說殘荷聽雨亦是極好,但是,我家少姬身體不好,這個時節近水之外,又寒又濕,京都雖暖些,卻也不妥,還是清槐齋吧!」
清槐齋在東南角,較為空曠,景致不算太好,但是,紅裳既然這樣說了,那裡的確是暖些,蘇家的僕從當然無異議,自己便選了碧梧閣,說的是自己家公子最愛水景,想想越國有水澤之國的名號,此言倒是不虛。
接下來的庶務瑣事,自是更不需要白初宜與蘇佑操心,自有僕人去安置妥當,樂琬回到大廳,卻見蘇佑與白初宜各坐一邊,並沒有交談的意思,不由一愣,隨即輕笑,對兩人行過禮後,走到白初宜面前,含笑問道:「樂琬失禮,未請教該如何稱呼居主?」
白初宜一直戴著面紗,顯然不欲表露身份,聽樂琬如此問,眼中顯出一絲嘲意:「是夫人好奇,還是永寒殿下好奇呢?」
樂琬面色微變,輕笑一聲並未答話,蘇佑卻笑道:「雲白居主人從來如神龍見首不見尾,本公子方纔還以為是燕公子在此,沒有想到竟是位佳人,幸甚幸甚!」顯然也想探聽什麼。
白初宜眼神一冷,淡漠地掃了蘇佑一眼,卻未說話,此時,剛回廳中的紅裳嗤笑一聲:「我們少姬的名諱豈是你們能問呢?二位還請自重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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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這話,樂琬還好些,蘇佑的臉色立時極為難看,只可惜雲白居的人根本看都不看旁人,直接請白初宜前去休息。未出大廳,紅裳便以十分好奇的語氣開口詢問:「少姬怎麼知道這位夫人曾是不潔者?」
「完成洗罪儀式的標記便是眉心的紅記。」初宜淡淡地解釋。
樂琬不著痕跡地看了蘇佑一眼——這番對話顯然是在諷刺蘇佑不學無術——卻只見蘇佑仿若無聞地隨僕從離開,神色頗為平靜,她心中一凜,自嘲地一笑也離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