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是瀾江重鎮,扼守著瀾江航道的咽喉之所,一直是都督的幕府所在。
一年前,東嵐兵鋒直下,東安大都督崔莫卻因述職而赴王京,東安軍一潰千里,江陵竟成孤城,江陵令苦守十日,終是難抵東嵐大軍,城破自盡。這座安陸苦心經營近百年的東南重鎮如此輕易易手,幾乎令天下震動。
各國都在等安陸的反應,可是,安陸卻未有任何動靜,三個月後,安陸內亂的消息漸漸傳開,各國才明白東嵐竟是選了一個再好不過的時機。
攻守易形,想從東嵐手中再奪回那些城邑土地可就不容易了,沒等雙方議和,東嵐已在這塊新領土上設郡置縣,推行東嵐制度,而安陸王好容易傷癒,卻不得不面對永寒身亡而引發的一系列民亂事件,偏偏那三個月的時間,朝堂上,素王與鄭後、太子竟勢成水火,安陸王不得不聽從素王「攘外必先安內」的建言,主動割讓滄水以東的全部土地,換取東嵐的息兵,全力安內。
至此,東嵐的領土面積已與安陸不相上下,已經可以稱為首屈一指的強國。
其它國家一旦擴張,在新疆域上,總是以維持舊制來安撫民心,可是東嵐卻反其道而行之,在安陸舊土上強行推行東嵐制度。
一直以來,各國實行的都是聖朝舊制,最明顯的一點就是公田制,即普天之正莫非王土,每年冬季官府按丁授田,土地不得買賣,各家貴族的封地也是如此行事,只不過授田一事由封主的府署安排。東嵐在白王改制前也是如此,白子風任地官長不久,即上《私田書》,承認民眾對土地的所有權。
隨後,以此為基礎,虛封、集權、官爵分置,東嵐只花了十年就建立了一套與諸國完全不同的新制度。
這套制度的好處隨著後東嵐的強大而日益顯現,但是,其它各國卻無力效仿,天下才傑中流傳這樣的一個故事——羽桓與白子風夜飲,羽桓舉爵謝白子風:「非君之功,無東嵐之強。」白子風舉爵卻答:「非東嵐。非王信重,臣無功可建。」
東嵐立國不久,制度雖仿聖朝,但是,亦有不同,比如,東嵐弱小,土地貧脊,貴族縱有封地。也無力成軍,舉國軍力盡掌於國君,羽桓少年即位,卻親上戰場,軍中、朝中皆是一言九鼎,如此方可白子風的改革,而其它各國地君王卻無法如此——只怕新制未行。王位上便先換主人了。
瀾江兩岸的城邑不少,但是,從滄水入瀾江的船隻,第一站只能是江陵——滄水仍是安陸所有,安陸船隻只有在江陵取得東嵐官府的驗照。方能在東嵐的港口碼頭交易。
「東嵐此舉勞民!」眼見江陵在望,船工中有人隨口說起此事,船上的士子一聽,卻是十分不滿,船老大連忙安撫:「其實一點都不麻煩,若是民間小宗交易,就近尋個碼頭也無妨,東嵐有市易官,自會驗貨並監督交易。收取市易稅,只是人是不能上岸的。只有像小的這種大船,或者貨物較多的,才必須先去江陵。各位客官要驗換旌券方能在東嵐境內行走。貨物較多地,只要在江陵交過稅取得驗照。便可以在東嵐境內任意交易,也無須再繳稅。所以,看似麻煩其實也是有道理的。」
「呵……船家看來是很喜歡東嵐啊!」那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此時也走了出來——事實上,船艙裡也沒有人了,所有人都到甲板上待著,反正要等待東嵐官員驗身。
船老大也呵呵一笑,作了個揖,道;「客官不知,以往這瀾江上關卡不計其數,一趟船行下來,釐金比本錢還高,東嵐是稅不二交,同一批貨,只交一次稅,泊費也低,實在是讓我等行船人……呵呵……」
老人笑呵呵的,未再多話,到了江陵港口,船卻沒有急著進港,而是拋錨停下,船老大命人在桅桿頂上升起一面三角旗,
兒,就有一艘小船從港口駛出,不一會兒就停到大船有三個人,其中兩個是官吏,利索地順著繩梯上了船,另一個似乎是僕人,動作笨拙了許多,將要上船還差點落水,幸好一個船工手快,硬將她拉了上來。見三人都上了船,小船便調頭回港了。
「是林三哥!」船上官眷一行中有人認出那個僕人,立即叫出來。本來正與船老大寒暄的官吏聽到了,立刻轉身過去,其中年紀略輕的一個,邊走邊問那個僕人:「確實你家大人的家眷嗎?」
林三哥卻沒有立刻答話,而是到那些官眷面前,行禮,一一看過,又與主人說了幾句話,卻轉身回答:「正是我家大人的家眷。」說著從懷中取出一份書帛遞給前面那個年長的官吏。
那人看了一眼書帛,又看了一下那一行人:「人數是對地,就請他們先到旁邊等會兒。」轉手將書帛遞給同行之人,待那人在一片木牘上記錄完畢,他又簽上名字,並讓那個僕人也畫了押,才轉頭對船老大說:「船上共有多少人?可帶了貨物?」
船老大一一答了,那兩名官吏都記錄在冊,又到船艙各處看了圈,隨後又下底艙,最後命船老大在簡冊與那片木牘上畫了押。
年輕的那個官吏站到船頭,從懷中取出兩面小旗,對著港口方向打了幾個手勢,船上眾人只見港口的一個高台上也有一人舉著小旗揮了幾下,就聽年長的那人對船老大道:「甲字九號位,進港吧!」隨後,轉頭對乘客道:「各位的運氣不錯,今兒沒有多少客船,司關署挺閒的,驗換旌券會快一些。」
說話間,船已靠岸,舷梯一靠上,那兩人先下船,本來著急的眾人一看岸邊全是執戈佩刀地軍士,個個都緊張起來,不敢下船,船家也不催,不一會兒,就有一個身著綠色官服的官員上船,面無表情地道:「官眷已有保,請下船右行,其它船客下船左行,到司關署驗換旌券。」
官眷一行立刻下船,其他人也立刻照辦。
一行人一進司關署,就有小吏按次序分了標了號碼的木簽,然後,就有人喊號碼引領相應的人進入一個獨立小間。
羅謹在王希前面,先被叫到,進了小間,木桌後的司關頭也不抬便道:「旌券!姓名!戶籍地!來意!去向!」
羅謹遞上旌券,卻沒有答話,待那人不耐煩地抬頭,他才從懷中取了一個銅質圓牌,低聲道:「職方機密。」
司關一眼就看到那圓牌上地職方司三個字,雖有些驚訝,卻沒有作聲,司關署中沒有與職方司打過交道的人實在是不多,他也不起身,只是拱手低語:「自當守口!」
羅謹收起銅牌,抬手拔下髮髻上的簪子,用簪頭在他面前的簡冊上,押上紅泥印,取筆寫了幾行字,又遞給那名司關,同時笑著回答:「在下羅謹,安陸丹郡人,此行是來參加解試的,打算先去濱海遊歷。」
司關根本沒聽他的話,只是掃了一眼簡冊,便一卷簡冊,從後面出了小間,不一會兒轉回,遞上一份旌券:「事已妥當。這是新券,君填上姓名即可。請!」
羅謹也不客套,取了旌券便離開司關署。
江陵城,離港口不遠,羅謹沒有著急離開港口,而是進了港口外面的一家食肆,要了一個雅間,夥計上茶時,看到他端茶的手勢,與整理茶點的方式,便擱下茶壺,移開牆上地一隻掛瓶,裡面是一套文書工具。
羅謹立刻寫了一份東西,封口押印後,交代那人:「事情緊急,一刻鐘內,我要回音!」
「是!」夥計也不多話,收回牘片,便離開了。
羅謹這才長吁了一口氣,端起茶盞,淺淺地潤了一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