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以為東嵐是不一樣的……」
易洛的聲音十分平靜,但是,跪在階下的三個人都有清楚,那並不意味著他們的王已經平息了怒火,相反,他是出離憤怒了!
「朕以為,東嵐上下,朝臣忠守,將士效死,可是……」易洛冷笑,「是朕的恩賞不夠,還是嚴刑不夠?」
「或者,是爾等以為身居高位,只是在朕面前唯唯諾諾就可以了?」
「還是,北地離爾等太遠,早已不在爾等的考量之中?」
「朕以為,爾等不如都到北地去走一趟吧!省得在京都浪費百姓的血汗!」
易洛猛然一拍桌面,神色冷峻地怒喝:「你們知不知道,東嵐有數萬將士正在南方與安陸交戰?這個時候,北防有失,軍心將會如何?民心將會如何?」
「朕說了那麼多次的『求穩』,你們到底應諾得到什麼地方去了?」
易洛終是暴怒地吼了出來,三個人都忍不住被憤怒的吼聲嚇了一跳,大駭之下,再次俯首叩頭,想請罪,話到口邊,又想起易洛憤怒的由頭,便半個字也說不出了。
「王上,臣請親往北地諸郡,查察此事!」盧見梓第一個反應過,膝行上前,叩首請命,楊歸謙也連忙附和,只有大司徒沒有動。
這位地官長姓郭名重字子詳,年紀四十有六,才德頗隆,易洛向來都很尊重這位寒門出身的老臣,此時。怒氣稍洩,見他這般舉動,倒是一愣,反而緩了臉色,溫言相詢:「大司徒有何想法?」
郭重叩首回答:「臣身為地官長,此事若實,臣罪無可恕,但領王命。絕無怨言。可是。以為,此時絕非查察此事地良機,請王明察!」
易洛臉色又是一沉,但是,終是沒有發作,良久方言:「卿所言亦有道理。」
聽易洛這般回答,郭重面上看不出來。心裡卻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易洛並未因為怒火而失去判斷力——立刻繼續說道:「北地諸郡的弊亂,臣亦得司諫等人的奏報,不敢說一無所知……」
這句話讓易洛怒髮衝冠:「混帳!」
楊歸謙與盧見梓聞言,神色亦是大變。
郭重卻十分平靜,低著頭,語氣不見半分波瀾,十分冷靜:「……臣於兩個月前,以調定賦算為由。命諸郡載師詳按地事。上陽等北地各郡都未呈報,但根據各郡已上報的情況,臣以為。擅更地用決非北地一處之舉!」
因為關係到稅賦,各地上報的地輿圖志相當詳細,真實度也比較可靠。畢竟,東嵐的賦算以人為基數,身份不同,所須繳的賦稅也不同。
匡——
這一次,易洛一揮上,廣袖直接將書案上的東西全部掃落。
——但是,僅此而已!
奏簡、筆、硯以及諸樣擺設灑了一地,零落地聲音讓殿內所有人都心驚肉跳,易洛卻緩緩地坐了下去。
一直以為,易洛從未想過,東嵐國內會出問題,他以為,實現他所有志向地阻力都在外面!
他以為東嵐會不一樣——主明臣賢,不會如其它國家一樣,有各種混亂地弊端。
他以為東嵐會不一樣——各項制度完備,無人敢輕易違背律法!
他以為東嵐會不一樣……
……
易洛的心裡閃過千般思緒,最後,不由苦笑:「朕有些天真了……」
一句話讓殿內眾人都是一愣。
——王……天真……
——恐怕沒有人會將「天真」這個詞與易洛聯到一起的!
這一次,蕭漠首先反應過來,心中若有所悟,卻也不敢確定。
——「他走了,東嵐也不是一成不變……」
蕭漠驀地想起這句話,也憶起了一些曾經被遺忘的細節。
那是羽桓過世前感歎的一句話,原因……似乎是幾份密奏……
——白王離國後,二十年,東嵐的制度一成不變……
——白王縱然天賦奇才,明見未來,也只能在合適的時間做合適地事情!
——他畢竟是人!只是一個人!
東嵐不是一成不變,白子風為東嵐設計的制度、選拔的人才……不得不說,有一些已經不合時宜了!
羽桓在往事中沉浸得太久了,以至於,當他發現問題,已經到了有心無力的時候!
蕭漠有些明白了,但是,他不得不為易洛擔心——他能做到嗎?
親眼看著羽桓與白子風如何一路艱難地前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改革是多麼困難!
——不僅需有手段,更需要勇氣!
更何況,如今的東嵐不是當初那個內憂外患、不變不立的弱國了,強大光環籠罩下,易洛真的敢碰觸某些規則嗎?
「大司徒,繼續詳按地事,朕要知道所有情況!」易洛收斂起所有情緒,冷靜地下令,「大司馬……准卿所請,卿即刻啟程,所有參與軍械案的將士,都尉以下,就地格殺,都尉以上,拘押回京!」
轉瞬間,易洛便做了決定,看起來似乎只是接受兩位朝臣地意見,但是,殿內地幾人都不是笨蛋,略一思忖便明白了——易洛已經下決心要做些改變了,後一個決定看似嚴酷,實際上只是為前面一個行動做掩護!
這一下,幾個人的神色都有變化,卻各不相同。
「今天的議事內容,朕不希望從卿等之外地人口中聽到一個字,明白嗎?」易洛冷言,簡單表示議事到此為止。
所有人都連忙應諾,低頭退下。
殿門剛開,冷風一下子灌進來了,一道刺眼的光隨即射進來,易洛正對著殿門,不得不瞇起眼,適應光線變化後,他才看清光線的由來——外面居然已經一片冰封之景!
——就在他們議事時,一場大雪悄然而至。
郭重與盧見梓幾乎同時大驚失色,顧不上儀態,以狂奔的速度迅速離開。——大雪對正在進行的戰事可不算什麼太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