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用一夕風雲變來形容京都的情勢,凌晏是半點意見
前天,他還在為京都過於平靜的態勢而擔憂,但是,一夕之間,情勢突變——安陸朝中的清流官員彷彿忽然醒悟過來,彈劾天官在桂郡之事上的錯失的奏章如雪片飛往中書殿。天官長大司御不得不親至凌都,謁陛請罪。安陸王不僅未加罪,反而溫言安撫,對其奉上的辭呈,更是直接焚燬,以示對這位老臣的信任。
事情本該到此為止了——在安陸王如此表態後,安陸朝中不應還有人會繼續追究此事,但是,很顯然,這次的事情非同一般,第二天,掌糾察百官之事的司憲台再次上書,這一次,司憲台直接就說王應「先納辭呈,待諸事明,再定罪否」,聯名奏書言辭激烈,彷彿不如此行事,安陸必因此而亡。
楓舞與風絮還只是覺得巧合,凌晏卻想得更深。
「莫不是一位能容忍異議者的王,安陸的司憲台明的是掌輿論糾察,實際上就是安陸王的口舌,若非得到上意,那些司憲官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還繼續上書的!」殷與安陸離得太近,凌晏對安陸的確是知之甚深,「這位大司御是安陸王極信重之人不假,但是,此人也出自沈氏門下,是永寒的重要者……應該是莫有意為之才對……」
凌晏忍不住冷笑——這種小把戲在凌家實在是算不得什麼!
天羽靠在他懷裡,很關切地拍了拍他擁著自己的手。對他忽然展現地冷漠有些心驚。
凌晏對著懷中的人兒展顏微笑,隨即抬頭:「不過,我很好奇,第一波的彈劾是誰引起的呢?」
「不是安陸王安排的?」風絮皺眉,凌晏卻搖頭:「如果是莫安排的,就不會是這樣的戲碼了!」那樣就該是溫言安撫之後,再命人調查彈劾是否屬實。
楓舞對凌晏如此確定的否定感到好奇,卻沒有置疑。反而說了另一個猜測:「會不會是鄭後所為?」
「不可能!」否定地回答出自風絮之口。「鄭禧之所以能被安陸王寵愛。最重要地一點就是,她從不會做安陸王不想做地事情!」畢竟做了那麼些年的白王府長史,多多少少,他都對這位安陸王后有所瞭解。
凌晏點頭,同意風絮的觀點:「莫最是多疑!鄭後但凡有一絲自作主張之處,也必被他所棄!」
楓舞一怔,半晌才道:「所以安陸王才那般對大司御?」
凌晏點頭:「無論是誰所為。此舉都有弄巧成拙之慮……實在不是成大器之輩!」
聽他如此說,楓舞眼睛一轉,道:「可是司憲台如此做了,就說明安陸王雖然不喜歡事情超出掌握,可是,的確是對永寒有所不滿……那人可能就是想知道這個。」
凌晏沉默了一會兒,點頭道:「有可能,不過如此試探……始終不智……」
「我想。我知道是誰做的了……」風絮忽然舒展眉頭。微微輕笑。
凌晏與楓舞同時看向他,連天羽也因為聽得認真,而睜大眼睛看著他。
「恐怕是那邊的主意……」風絮指了指東方。又比劃了一個「六」的手勢,「是這位做地!」
凌晏略一思忖,緩緩頜首,顯然是深以為然了。
「……這倒是說得通……」
*****
凌晏他們猜得費勁,白初宜一聽消息,思索片刻,便對紅裳道:「有人開始攪永寒的局了!」
紅裳微笑,眼神清亮,問她:「是誰做的呢?」
「自然是東嵐的使節!」白初宜輕笑,「他們是希望安陸越亂越好!」
紅裳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道:「是主人的那個學生?」
白初宜點頭:「就是那個只學了父親一點皮毛的學生。」
紅裳一臉惋惜的神色,歎息不已:「我記得主人一直說他天賦甚佳。」
「那是自然!」白初宜從未否認沐清的天賦,「沐氏沉淪,他仍可憑一己之力,返回平奈,並在易洛身邊佔有一席之地,地確是天賦不凡了。」
這是紅裳第一次聽白初宜如此平靜地說出「易洛」兩個字,不由就抬眼看了白初宜一下。
「怎麼了?」白初宜自然察覺了她地動作,隨口問了一下。
紅裳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如果原少姬如說非虛,那麼,東嵐王會怎麼做?」
白初宜沒料到紅裳會問這種問題,心中陡地一怔——易洛……會怎麼做?
她知道答案,但是,她只要多想一下,心中都會覺得不舒服——易洛這個名字實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少姬……」紅裳後悔了,但是,沒等她表示悔意,就聽白初宜語氣不甚穩地道:「他……他會讓那些人大吃一驚的!」也許是她自己也覺得說得太含糊了,說完稍停頓了一會兒,就補充了一句:「我不知道東嵐如今地詳情,說不準他會怎麼做……」
這三年,白初宜有意迴避有關東嵐的一切事宜,只知道東嵐的情況一如既往的良好,具體有哪些發展,她就不清楚了,自然也無法預測。
這番話出口,白初宜就鎮定多了,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紅裳看著心中一顫,立刻改變話題:「安陸王明顯是借此警告永寒,少姬以為永寒會怎麼做呢?」
白初宜輕笑,撫過榻邊重下的流蘇,說得冷然:「若是我處在永寒的位置上,我會順勢放棄一切權力!」安陸王如此做就是仍未放棄永寒,以退為進最安全,也最有效。
「可是永寒不是您!」紅裳立刻接口,笑得再溫柔不過。
白初宜也微笑:「是啊!所以,永寒會親自請命……不過,也不能說永寒有錯……安陸王實在不是能夠讓他全然信任的父親!」這種不信任是彼此相對的,除非一方有所退讓,否則永遠無解,只能任情勢惡化下去。
該瞭解的都瞭解了,紅裳眼睛一轉,故意道:「少姬很瞭解永寒啊……」語氣是誇張的曖昧,果然讓白初宜失笑。
「不瞭解不行啊!」白初宜同樣誇張地歎息,「誰讓永寒一直想將冶煉鑄造收歸官營……實在是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