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的官位是正四位下階,在女官中是第二高位,負責書諸事,雖比尚宮低一階,但是,論起聖眷來,掌有御書房職司的尚儀卻是女宮中最隆的。沈若博聞強識,幼時即有才女之名,詩詞文章字字珠璣,十二歲即奉詔入宮為從九位侍書女官,因為文采甚佳,行事端謹,深得莫的寵信,升為尚儀後,安陸王的詔令諭旨幾乎全出自其手,連鄭禧都只是著意籠絡,不敢輕易對她出手。
也是巧了,尚儀有兩人,輪流到御前奉駕,原漓煙入宮那裡,正好不是她當值,而是負責處理各項庶務。若非如此,即便原漓煙入宮,她也無可奈何。
她是沈家嫡女,身份貴重,出手闊綽,宮中有的是人願意為她差遣,原漓煙剛到鄭禧跟前,消息也就到了倚華堂,正好她也該離宮了,才故意藉著巡察的名義從她們的必經之路上走過,本來還想著如何讓原漓煙看到荷包,沒想到她居然就那麼撞上來了,省了不少麻煩。
接下來,原漓煙的反應讓沈若莘更確信了自己的猜想。其實,縈夕手上也有一個相同的荷包,若是她這裡失敗,她就會跟著原漓煙過去,再想辦法溝通,不過,隔著宮牆,這實在是名副其實的冒險!——幸好一切順利。
事情按計劃順利地完成,沈若莘回到倚華堂,交代侍應女官將文書歸檔。跟著就準備離宮了,剛到宮門口,禁衛軍正在例行公事地驗符憑,一個宮女匆匆跑過來,一迭聲地喚她:「沈尚儀!沈尚儀!……」
沈若莘只聽聲音就知道那是安陸王身邊最親信地一等宮女素錦,也就站定了。沒有動。
一身粉青衣裳的素錦跑到沈若莘面前,顧不得儀態,張大嘴喘了好幾口氣才平復過來,對著女宮,紅著臉參禮,跟著道:「王上請您御書房奉駕。」
沈若莘當時就皺眉,道:「今天不是我當值,這會兒。孟尚儀不在御書房嗎?」
沈若莘雖然出身名門,但是,素來待人溫和,素錦與她也熟悉,笑了笑,伸手拉著她走開幾步,離那些禁衛遠一些,才低聲道:「有緊急密報,孟尚儀御前失態,被王上斥退了。」說著便看了她一眼。意思是「還要我說嗎?」
沈若莘知道是推不得了,想到原召,不由皺著眉歎了口氣,無奈地轉身從那名禁衛手裡取回符憑,然後跟著素錦回御書房。
看著路上無人,素錦腳步未慢。卻低聲問她方才歎什麼氣。
沈若莘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我都讓縈夕來接我了,明兒回去,她非罵我不可。」素錦自是不信,卻也不說話,轉到空曠的地方,才聽沈若道:「孟思彤是王后的人,今晚這一出,我可算是徹底得罪她了!」
素錦冷哼兩聲。不鹹不淡地道:「若不是王后,她哪配當尚儀!就她那點本事!」她是安陸王乳母的小女兒,身份不高,卻極得王寵。也很有手腕,將王的起居諸事處理得井井有條,卻也不是看不起有關係、有後台地人——那也是一種能力——但是,對那些佔著位置卻沒有能力的人,她是一點也瞧不上。
孟思彤是平民出身,若是一點能力也沒有,鄭禧也不會讓她作尚儀,但是,有沈若莘作對比,在素錦看來,她也不過爾爾,加上孟思彤那種對上恭、對下倨的作派,就更讓素錦深覺厭惡,只不過,她並不打算得罪鄭禧,也就一直不作聲。
沈若莘拉過她,在她耳邊低語:「最近孟思彤出了不少錯吧?」說著別有深意地睨了她一眼,素錦輕佻眉頭卻沒吱聲。
「王今晚肯定沒心情見後宮,你就幫我這一回吧!別讓我今後提心吊膽的!」沈若莘懇切地對素錦耳語,素錦沒作聲,只是輕笑,沈若莘也不迫她,笑著鬆手,到倚華堂整過妝束,才到御書房奉駕。
也不怪孟思彤失態,又被王上斥退,便是沈若莘初看到密報,也著實一驚,雙手忍不住顫抖。
——那哪是密報?那是桂郡刺史的血書,也虧得豐郡刺史當機立斷,硬將一份戰報弄成緊急密報呈上。
——百服各部暴亂是常有的事情,但是攻佔郡治柳城,還喊出「驅漢賊,保祖地」的口號就不能等閒視之了。
——更何況,根據豐郡刺史的奏報,桂郡刺史葬身亂民之手,桂郡上下,所有安陸官員,非死即逃。
「若莘,立刻擬旨,命定南侯霍啟立刻出兵平亂!」莫臉色鐵青,不等沈若莘看完便下令。
沈若莘連忙應諾,待提了筆,又停下,小心翼翼地道:「王上要直接給南川大都督下詔?」安陸西南兵馬均由南川大都督定南侯霍啟節制,安陸王當然可以直接給他下詔,但是,南川大都督行轅在成郡長州城,這種跨越數郡地行動,按制需要天官、夏官聯合行文知會沿途各郡。
莫已經對著孟思彤發過一次火,這會兒,思緒已清明許多,一聽沈若的詢問,便明白過來,雖然仍有火氣,卻道:「擬詔!另外再給永寒擬份王諭,命他盡快調配物資,協調各方!」
「是!」沈若莘不再多言,在書案前迅速草擬了兩份詔命,給莫過目,等他押簽之後,立刻送中書殿用璽。
這個時候,沈若莘才看著莫的臉色,小心地道:「王,臣知道不該干涉政事,但是,事君惟誠……」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莫疲憊得很。
沈若莘皺著眉道:「臣記得中秋祭典時,桂郡刺史還上書說各族和睦,百夷賓服……」
「你是說他欺君?」莫臉色一沉,倒沒有懷疑沈若莘的記性。
沈若莘連忙跪下:「臣萬不敢非議外臣,只是,自古以來,非天災人禍,民無暴亂之舉,百服人也是一樣……臣記得,這幾年,西南諸郡並無天災,各地亦都報豐收,桂郡刺史也不是施政嚴苛之人,臣覺得,這次暴亂……」
莫的臉色十分難看,雖然是在暴怒之中,但沈若莘都說到這種程度了,他若還沒察覺出不對,也就枉為國君幾十年了。
「王上,王后娘娘求見!」素錦忽然進來,躬身稟報。
莫皺眉,擺手道:「朕這兒有事,讓她自去休息。」
「是!」素錦低頭答應,一副乖順的模樣,眉角卻隱有笑意。
沈若莘鬆了一口氣,坐在書案前,窺著莫愈發皺緊的眉頭,心中冷笑——掌著天官、夏官的永寒又要倒霉!
——權力太重也不是好事!
——徒然見疑!——只是這場暴亂也的確是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