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華君 上卷:萬里江山歸何處 第七十四章 春宵
    無論如何,白初宜也沒有想到易洛竟是這般打算。

    「你去見鍾妍就是為了這個?」晃了晃手裡七成滿的酒盞,白初宜沉聲質問,卻沒有一絲火氣。

    易洛本也沒有指望逃過她的眼睛,他很清楚,白初宜對各色藥物極為敏感,而且,很多藥物對她無效。

    見她已發現,他也沒有隱瞞,擱下相同的銅製酒盞,毫不猶豫地點頭。

    白初宜看了他一會兒,唇角微揚:「酒中是暖玉,香中是明月,王上想做什麼?」

    「你很清楚。」易洛微哂,淡漠地回答。

    兩種藥都說得半分不差,她會不清楚他想做什麼?

    「我不清楚。」白初宜眼神微斂,始終沒有放下酒盞。

    易洛抿緊雙唇,半晌無語。

    殿內並無他人,兩人只是靜靜地看著彼此,有著對峙的意味。

    「白初宜,你非要將一切逼到不堪的境地嗎?」易洛因她的清冷神色而有了怒意。

    白初宜淡淡地收回目光,看著酒盞中晃動的澄澈酒液,唇邊再次有了笑意:「這般情形並非臣所願!」

    很淡的嘲諷意味卻很明顯——事情是他安排的,她尚未動怒,他有何資格發火。

    易洛冷笑,怒意卻稍退:「亦非我所願!」

    「是嗎?」白初宜不相信,「那麼王上想做什麼?」不是他所願,他用這兩種陳國秘藥做什麼?

    易洛看了她一會兒,緩緩地端起酒盞,對她遙敬,一口飲盡,重重地放下,低沉的聲音在殿內響起,伴他壓抑的聲音:「沒錯,我欠你甚多,但是,你就什麼都沒欠我的嗎?」

    白初宜皺眉,眼中第一次有了怒意。

    「白初宜,你並不無辜!」易洛盯著她,眼神複雜,白初宜卻很輕易地看出其中那份深沉的恨意。

    說實話,那種感覺並不陌生——易洛恨她,她早就發現,那種恨意太深,彷彿刻入靈魂,他無能為力,她又能如何?

    「我從未說我無辜!」白初宜冷笑,「只是,易洛,我負盡天下人,自問也從未負你!」她穩穩地放下酒盞,話說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易洛盯著她的坦然、清亮的雙眼,斂起所有神色,一字一字地問她:「在昌德宮前,你說那些話時,就沒有半分心虛?」

    白初宜並未躲閃他的目光,聽到他的問題,笑中的冷意更盛:「我為什麼要心虛?」

    「王想將一切攤開,說清楚?」她冷冷地反問,「就在這兒?」

    易洛沒有回答,但是眼神是肯定的。

    「沐王后是我殺的!」白初宜沒有半分猶豫,言辭更無含糊,「先王有王命不錯,但那也是我要來的!」

    易洛垂下雙手,廣袖掩去動作,卻無法克制顫抖的感覺。

    「……她已經瘋了……」易洛好不容易說出一句話。

    「她欠我兩條命!」白初宜不肯讓半步,「她還想殺我!我僅要她償還一條命!」

    易洛想說什麼,卻聽到白初宜冷淡聲音;「而且,那時,我與你毫無瓜葛!」

    「你還真敢說……」易洛抬眼看著她,「從未負我?白初宜,你真的敢這樣說?」

    白初宜皺眉,聽他繼續道:「你敢說,你所做皆出你心?你敢說,一切便皆是我錯,從今而後,我們再無瓜葛!」他的語氣平靜,盯著她的眼神卻滿是壓迫。

    白初宜半晌無語,眼神卻依舊清冷。

    「你不敢說的!」易洛失笑,笑得有些苦澀,「紫華君從不屑於謊言。」他不知道自己心裡的感覺究竟如何,隱隱地,他有些失望,為她的無語。

    「就算如此,那又如何?」白初宜抿唇冷笑,「你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對我下藥?退一萬步,你成功了又如何?」

    明月有心珠有淚。

    香中所下的明月可以讓人在一年之內,功力全無,不說對她有沒有用,只說,她想做什麼,難道就一定要有功力?

    「白初宜,我想讓你留下!」易洛看著她,語氣認真誠摯。

    「然後呢?」白初宜的神色卻更加冷漠。

    然後呢?易洛發現,他也不知道然後該如何。

    殿內再次沉靜,氣氛中有中詭異的感覺,但是,兩人卻都說不清楚。

    白初宜心中忽然覺得十分疲憊,令不由苦笑,抬手端起酒盞,一飲而盡,隨手擱下,看向有幾分大驚失色感覺的易洛。

    她很想笑,最後卻只是歎了口氣:「如君所願!」

    藍田日暖玉生煙。

    暖玉對人無害,卻能讓女子受孕,也僅此而已。

    鍾妍當年就是不察之下,服下暖玉才有了陳瞬,為了防止她傷害胎兒,陳王又命人用了明月。

    易洛想重演這一幕,想用孩子留下她,卻忘了她不是鍾妍,他亦不是陳王。

    於白初宜,他不能如願,又如何死心,倒不若如他所願!

    *****

    兩人終究是有很長時間沒有在一起,即使是熟悉的碰觸也帶著古怪的陌生感覺,即便後來找回那種契合的節奏,也始終有一份生疏感揮之不去。

    白初宜沒有迴避他的任何動作。既然說「如君所願」,她便將一切都交給他。只是,即使在情潮中迷失,她的心裡仍有一份無奈的感覺將她的身心清楚地隔開。

    她知道,比她熟悉情事的易洛對此不會沒有感覺。當萬般波濤都平息,易洛的手按在她的肩上,良久未動,她只能閉上眼,輕輕苦笑。

    除了苦笑,白初宜已無力動彈,不是因為明月的藥性,而是一種久違的疲倦令她很想安睡。

    易洛移開雙手,緩緩起身,沉默地坐在她身邊,目光始終沒有從她的身上離開。

    他知道她為何歎息了!

    易洛很想苦笑,卻無法揚起唇角,只能沉靜地看著她。

    白初宜忽然睜開眼,目光正好與他對上,一絲不安在她眼中一閃而過,終令他苦笑著,從床上離開。

    「我命人送水來!」易洛穿好衣服,留下一句話便匆匆離開。

    隨手撿起一件外衫給自己披上,白初宜靜靜地靠在床頭。過了一會兒,幾名宮人將淨身的熱水送來,隨後便要點燈。

    「不必了!」白初宜淡漠地阻止,宮人不敢違逆,行禮後便立刻離開。

    在溫熱的水裡待了一會兒,白初宜才緩緩解開方才拾起的隨身針包,即使在黑暗中,銀針依舊有些許光芒。

    歎了口氣,她苦笑著捻起一根針,靈巧地扎向自己身上的穴位。

    施完針,她將那些丟開,從水裡起身。

    桶邊放在潔淨的細棉布與一些瓶瓶罐罐,白初宜拭去身上的水,將散落一地的衣裳一一穿好,隨後步入這座西殿。

    外面***通明,易洛站在寧心的匾額下,手裡是一份用紅帶繫起的急報奏簡,見她出來,神色微動,卻終是沒有說什麼,伸手將奏簡遞給她:「遂關守將向安陸軍開關稱降!」

    春宵一夜,了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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