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華君 上卷:萬里江山歸何處 第十九章 風絮
    柳敬華頒下戒嚴的命令,但是,出動的卻不是羽林軍,而是一部分宮衛與城防營,這種異常根本瞞不過平奈的居民。

    叛亂!

    所有人都在一瞬間明白了狀況。

    東嵐歷史上的叛亂並不多,東嵐的國力在很長時間裡一直是很弱的,那種情況下,內訌與自殺無異,再說,東嵐歷代君王的都有著水準之上的治國手段,叛亂實在是很難成功。

    現在,東嵐是一個強國,但是,論國土之廣,它不及安陸,論國民之富,它不及衛陽,便是論軍隊的戰鬥力,也有常年對抗北原異族的同朔、燕雲兩國大軍在前,東嵐絕非第一。

    安陸王莫頡曾說:「東嵐得一人之力矣。」

    各國君主無不羨慕羽桓王的幸運——能從市井之中尋到白子風,並得其傾力報效,除了幸運,實在無詞語能夠形容了。

    對於很多人來說,他們都是先知道白子風,然後才知道東嵐的。東嵐所處的位置實在太偏僻,在白子風拜相之前,不少人甚至認為東嵐是夷人之國,是異族異邦。

    這樣的情況,平奈最有著名的地方是白王府,就並不令人奇怪了。

    白子風掌國之權柄十餘年,各國使臣之間有這麼一句話:「沒見過含元殿很正常,沒進過白王府,不若趁早回國。」

    含元殿是東嵐王處理政務的所在,是東嵐國政大策的議定之所,非王之親信、國之重臣不能進入,他國使臣未見過也屬正常,但是,能否進入白王府卻意味著使臣能否圓滿完成任務,也意味東嵐對使臣所代表的國家的態度。一般來說,白子風不見某國使臣,也就意味著東嵐決意同其國開戰了。

    羽桓曾下過王令,任何人不得擅闖白王府,違者,斃。——這道命令中的「任何人」甚至包括他自己。

    很少有人知道,白王府有一塊可比王印的令牌,但是,柳敬華知道。

    「先王極信重白王,但是,那時,對東嵐上下來說,白王是並非東嵐人,白王自己也承認,他並非出身東嵐,家中上數五代也沒人能與東嵐搭上關係。」柳敬華很平靜地陳述,「而當時,先王已娶沐後,沐家軍權在握,先王自然給了白王一些可恃的保障。沐家當年會敗,有三成是敗在那塊令牌上的!」

    易庭愣了愣,半晌才道:「舅舅的意思是……」

    「周思安不是要紫華君的嗎?」柳敬華卻很理所當然地反問,「我們就給他看。」說著又笑了:「若是有那塊令牌,倒也無需羽林軍司下令了。」

    按照東嵐的軍制,臨陣指揮除外,王令是第一優先的。

    「擅闖白王府?」易庭苦笑,「日後,初宜不會放過我的。」

    柳敬華不禁皺眉,一手拍上桌子:「日後?沒有羽林的,我們不會有日後。再說,你若是勝了,紫華君自會效忠你!她保的是東嵐,不是東嵐王。」

    「白王府是那麼好闖的嗎?」易庭搖頭,「王府儀衛可都是百戰之士。」

    「辦法總是有的。」柳敬華輕笑,「羽林軍的首腦不是也被我們困住了嗎?」

    *****

    「先王給白王的令牌在哪兒?」易洛幾乎是闖進白初宜住的中軍帳的。帳內很黑,這種時候並不是拜訪的好時間,白初宜在他闖進來的同時就已驚醒,根本不等他說完便翻身而起,隨即冷斥:「出去!」

    黑暗中,易洛沒有出去,只是轉過身背對著帳門,再次重複那個問題:「先王給白王的令牌在哪兒?」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了一句:「是否在你身上?」

    一陣悉索聲後,白初宜從後帳出來,火石輕敲點燃蠟燭,神色冷然地搖頭:「我帶著做什麼?那塊令牌又不是給我的!」

    「令牌在白王府?」易洛臉色大變,「你怎麼可以如此輕率?」

    「誰說令牌在白王府?」白初宜揚眉,「即使在白王府又如何?」

    「你難道不知道那塊令牌等同王駕親臨?」易洛皺眉,對她的輕鬆十分不解。

    「臣知道。」白初宜語氣平淡,「臣還親眼看著先王用它給臣父陪葬了。」

    易洛立刻鬆了口氣,隨即便回過神,不滿地抱怨:「你實話實說就好,何必與朕強?」

    白初宜也很不高興:「即使仍在白王府又如何?王不相信白王府的儀衛?」

    「那塊令牌的意義重大!」易洛毫不掩飾地冷言,「我誰都不信!」

    白初宜眨了眨眼,看了他半晌,才淡淡地道:「那麼,王上是否要將臣手裡的虎符收回?」

    易洛揚眉冷笑:「白初宜,別動不動就用兵權來說事!你明知道朕是什麼意思!將朕的話曲解很有意思嗎?」

    白初宜深深地看了他一會兒,目光移到燭台上,輕笑一聲:「令王對白王府的守衛無信心是臣的錯。」

    易洛終於拂袖而去,白初宜卻盯著跳動的燭火出神,半晌無語。第二天,寧和進帳就發現白初宜坐在椅子裡,盯著燃盡的燭台出神。

    「別告訴我,君上您是一宿未合眼!」寧和的臉色十分不善。

    白初宜聞聲才回神,隨即就發現兩眼發澀,不由苦笑著辯解:「半夜有人來訪。」

    寧和知道白初宜的睡眠並不好,一旦被驚醒就很難再入睡,所以,在軍中,白初宜的軍帳在入夜後是絕對安靜的,除非發生重大事件。

    「又發生什麼事了?」寧和嘟囔著抱怨了一句,倒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白初宜都把話都說透了,他不必想也知道是王來見她。

    口中抱怨著,寧和手上仍然毫不盡疑地做好準備,但是,白初宜卻沒有如前幾日一樣配合,仍在坐著不動。

    「君上!」寧和不滿地喚道,「您在想什麼?」

    白初宜站起身,來來踱了兩步,毅然地對寧和道:「寧和,你現在立刻回平奈去!」

    「什麼?」寧和又不解又惱怒地揚聲質問,聲音都有些尖利刺耳。

    白初宜對他笑了一下,安撫之意甚重:「我越想越不安,白王府中的老人都是東嵐的功勳戰士,性命無憂,但是,風絮……」

    「我明白了!」寧和怒意全消,恭敬地執禮領命,「卑下立刻前往平奈。」

    白初宜轉身將桌上寫好的那一紙書信折好交給寧和:「帶著這個,你不必與風絮多說,只讓他們隨你立刻離開!」說著挑眉問他:「明白我為什麼讓你去嗎?」

    寧和無奈地輕歎:「君上是看中寧家的能量了!」

    白初宜不禁莞爾:「快去快回,不要逗留,我還有事要風絮去辦。」

    寧和一臉故意誇張的恍然大悟之色:「原來如此!」

    *****

    「長史大人,城防營將王府正門給堵了,衛率大人請您示下,如何處置?」一名王府儀衛匆匆走進白王府總管的公房,單膝著地,執禮請示。

    他請示的人一襲淺青色的長袍,坐在紅木大書桌後,左手撥著算盤,右手執筆,正在凝神算帳,聽到儀衛的請示,他緩緩抬頭,一張五官精緻的臉上卻有一道疤痕從右眼角直劃至左頰下側,不顯猙獰,只讓人覺得心驚。

    他就是風絮,一個東嵐朝中無人不知的白王府長史。

    三年前,白初宜忽然上奏請示除授空缺的王府長史一職,東嵐朝中一片嘩然,因為白初宜的奏章中,風絮其人的介紹只有有三句話——風絮字子然,雲間人,年二十七。

    「城防營負責平奈治安,在白王府之外,有何好處置的?」風絮的聲音很溫和,與他的的姓名一樣,給人春風柳絮的感覺,眼神卻始終如千年寒冰似的冷徹人心。

    那名儀衛顯然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答覆,不由一愣。

    「真是不聰明!」風絮笑了一下,連那道疤痕都顯得溫柔順眼,卻不知道是說誰,「白王府的大門連宮衛、羽林都不能擅闖,何況區區地城防營?至於人家在白王府外想做什麼,我等是王府官,又何需理會?」

    儀衛這才明白過來,低頭領命:「是!」言罷轉身離開。

    「還真是不聰明啊!」風絮低頭輕歎,隨即再次專注於眼前的帳目。

    沒一會兒,那名儀衛再次轉回:「長史大人!六殿下要進白王府。」

    風絮不由挑眉微訝,擱下筆,起身隨他一同前往王府正門。

    「臣白王府長史風絮參見殿下。」風絮執禮如儀,沒有半分差錯。

    易諍負手而立,背對著王府正門,聽到風絮參禮,才轉身笑道:「長史大人無需多禮,本王有事想與長史商量,是否可以入府詳談?」

    風絮已經起身,卻依舊低頭,聽到易諍的話,不由冷笑,口中卻很是恭敬地道:「殿下恕罪,君上不在府中,臣身為長史,不敢待客,殿下若有吩咐,自可下令。」

    易諍的臉色一冷:「難道風長史要本王就站在門口說話嗎?」

    「下臣惶恐!」風絮長拜不起,卻堅持著,「臣實在不敢失了禮數。」

    易諍惱怒地拂袖:「進去再說。」

    風絮卻站在不動,穩穩地攔住他的去路:「殿下,白王府不是您說進就能進的!」話音未落,他已經直起腰,一臉的肅穆冷冽。

    「殿下有何吩咐,臣能照辦自當照辦,若是擅闖白王府,殿下敢擔如此罪名,臣還不敢擔王府內規!」

    最後一個字的話音方落,王府儀衛的佩刀已經出鞘,所有上前一步,隱然有對峙之勢。

    「就憑區區一部人馬的儀衛,長史大人未免不自量力了!」易諍冷笑。

    風絮卻毫不在乎:「職責所在,由不得我等量力而行!更何況——」風絮也是一臉冷笑,「先王與今上尚不敢擅闖白王府,殿下又有何憑恃膽敢如此呢?」

    言罷不待易諍開口,風絮又是連連冷笑;「下臣倒忘了,殿下您連王殿都有膽量闖的!只是不知殿下帶來的這些人有無這個膽量了!」

    易諍勃然變色,但是,隨即就被身側的一個城防兵扯了一下衣袖,臉色數變之後,他終是沒有發火,反而冷言:「本王接到線報,白王府內有間者棲身,王上在外,京都安全事關重大,本王今天非搜不可!敢阻擋者,視同叛逆,殺一人賞錢二十貫!」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風絮臉色大變,儀衛衛率沒再讓他說話,一把將他扯到後面,王府儀迅速變陣,守住正門。果然,易諍的話一說完,就有貪利之人迅速往王府內沖。衛率眸光一閃,口中斥喝:「趙直!」

    話音方落,衝在最前的那個城防兵的額頭上已經插了一支白翎箭,那人身形一滯,隨後再仰面倒下。

    這個震憾太大,所有人都不由停下,衛率果斷地揚手下令,王府儀衛迅速退回府內,厚重的大門匡地關上。

    一個人從門房頂上躍下,一臉憨厚地笑著問風絮:「大人,咱的箭法不是吹的吧?」

    風絮微笑,卻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一陣箭雨傾洩而下,王府儀衛的反應並不慢,所有人都貼牆而立,衛率沒好氣地道:「簡直是群笨蛋,居然用箭。」這種情況用箭根本沒有半點用。

    三輪箭放過後,外面的人也發覺不對了,開始搭梯翻牆。

    衛率揚手示意,所有人明白的點頭,迅速退至前廳簷下,張弓搭箭。「先不要放箭。」風絮低聲吩咐,「震懾一下。」衛率瞭然地點頭

    牆頭上一排人剛露頭就見寒光閃閃的箭頭正對準自己,不由打了個寒顫,更有幾個人乾脆就在梯子上滑倒摔了下去。

    等有膽大的開始準備翻牆了,衛率才狠狠地揮手,所有儀衛的箭脫弦而去。

    「啊——!」即使沒被射中的人也被慘叫聲與擦身而過的羽箭驚嚇。

    「第一個進去打開府門的,賞錢一百貫!」易諍暴怒的聲間從門外傳來。

    「看來他是志在必得了!」風絮輕歎,「真不知道,這個暫時無主的白王府有什麼可闖的!」

    「那你們守什麼?」一個輕嘲的笑聲從前廳內傳來,所有儀衛大驚,風絮連忙開口:「自己人!寧和,你不在君上身邊,回平奈做什麼?」

    王府儀衛也認出了來者,鬆了口氣之餘也不忘瞪寧和一眼,寧和摸摸鼻子:「自然是君上讓我來的!好了,別跟他們糾纏了,跟我走!君上似乎還有事要風大人去做!」

    風絮詫異地指著自己:「就我一個人走?」

    寧和轉身往後宅走,口中笑道:「君上說『讓他們隨你立刻離開。』長史大人認為呢?」

    留下人依次斷後,風絮等人隨著寧和到了後院,寧和走到中庭的井口,縱身躍下,風絮連忙看向井下,卻見寧和兩腳撐住井壁,右手依次推動幾個砌井的青磚,隨後整個人往左一縮,便沒了身影,緊跟著又探出頭與一隻手,向上示意。風絮不由輕笑,立刻也跳下。快到碰到井水時,他才看清井壁上竟有一個僅供一人進出的洞口,其後是黑漆漆的地道。風絮閃身進去,王府儀衛也依次下來進入地道。

    所有人靜靜地在地道中穿行,儀衛衛率幾經猶豫終於開口:「這個地道……」

    「別問我!」寧和接得很順,「問你們那位君上去!」

    半晌,一個儀衛忽然開口:「當年白王也是從這兒……」

    「住嘴!」幾個儀衛同時斥道。

    眼見氣氛不對,風絮連忙岔開話題:「君上有什麼事要我去做?這麼著急?」

    寧和也明白他的用意,搖搖頭又道:「我不清楚,不過,君上也是擔心風大人的安危,畢竟王府儀衛均是白王的舊人,性命無虞,風大人就不能保證了!」

    又是一陣沉默,直到出口,都沒有人再說話。

    出口在一個僻靜的小巷中,風絮稍打量了一下,便知道身處城北的平民區,正想著寧和如何帶他們離開,就聽趙直猶猶豫豫地問道:「大人,少主的意思是不是讓我們留下啊?」

    風絮一愣,隨即笑道:「讓君上欠這麼大的人情,我風絮可擔帶不起!」想來寧和是要通過寧家的途徑帶他們離開平奈,以寧湛的個性,這個人情可不好還!——只帶他一人走?太奢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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