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四年(1576年)。初春。
朱鈞為小玉的失蹤搜查了半年有餘,最終還是因為毫無線索而放棄。朱鈞其實對小玉的情感很模糊,甚至連動心都算不上,只能說小玉帶給孤獨的朱鈞親人般的感情讓他的年少的心靈感到親情的溫暖。說要封小玉為妃子,對於年輕的皇上來說,只不過是一時興起隨興而說的「戲言」罷了。封小玉為妃,那是朱鈞高興給小玉一個名分,是他作為一個皇帝的任性妄為之興,至於真的封不封妃,其實也不重要了。但是朱鈞還是耿耿於懷,恨得只是自己雖為天子,卻還有得不到的東西——而這個想要得不到的卻是一個女子——即使後來他的後宮又有了成百上千的佳麗。
這日,朱鈞百無聊賴地翻著書頁。他無精打采地翻看了幾頁,然後接連打了幾個呵氣。
「皇上倦了麼?奴才去給皇上上一盞茶來。」小太監周忠連忙上前問道。
朱鈞看這小太監就不順眼,生得賊眉鼠眼、面色慘白的,模樣到和馮保有幾分相似。
「朕想去南海子狩獵!」朱鈞煩躁不安地把書卷丟到一旁,「給朕備車馬,明日就去!」
周忠一時沒反應過來,他愣在原地沒回復。
「聽見沒?朕說要去狩獵!」朱鈞更加煩躁,「你們這些奴才長耳朵了沒?難道還要朕多重複講幾回?」
周忠怕朱鈞發怒,連連倒退了幾步:
「皇上恕罪,奴才這就去辦。」
周忠剛退到門口,又想起什麼似的轉了回來。
「皇上……」
朱鈞極不情願地瞥了周忠一眼。意讓他講下去。
「啟稟皇上。奴才只是想起,雲太后不准皇上出行……」
朱鈞眉頭緊皺,十分不服地大聲說道:
「你敢對朕說『不准』二字……」
周忠嚇得連忙跪下:
「請皇上恕罪!奴才沒有說『不准』,是雲太后叮囑過的……」
朱鈞當然不能對雲兒所下的「禁令」有任何不滿,所以只能遷怒於其他人。他一把將桌上地翻開地那冊書卷丟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正好打到周忠的肩膀:
「朕想去何處還輪得著你這奴才在這裡議來議去的?你這腦袋怕是不想要了!」
周忠強忍著疼痛,不敢有任何動作。
「你對朕有什麼看法?你怎麼那種態度?」朱鈞氣沖沖地跑到周忠面前,「朕怎麼你了?還沒要你的腦袋你就擺半死不活的樣子給朕看?」
周忠畢竟只是個和朱鈞年齡相仿的少年,他害怕地緊閉雙眼,篩糠般地顫抖著: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朱鈞來勁了。他把前幾月來的憤怒和苦悶都發洩出來:
「你個死奴才,你就不會說點兒別的!你們當朕是什麼?是一個可以隨便哄騙、任人擺佈的傀儡?說一套做一套,朕想做什麼你們都得插手管,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朕當皇帝?你們滾,都滾!」
周忠完全嚇傻了,他哆哆嗦嗦地縮在原地不敢動。
朱鈞發瘋般地揪著周忠的衣服撕扯著。邊打邊踢,而且愈發用力。
周忠當然不敢還手。因為躲閃不及,臉上留下幾道手指甲劃過地傷痕。
朱鈞罵過打過踢過之後還是沒有消氣,最後隨手就用硯台砍向周忠的額頭。這一打不要緊,周忠的頭頓時血流如注。朱鈞見到血才慌了神,他舉著硯台不知所措:
「你……你流血了?朕不是有意要打你的……」
周忠來不及說話。就暈倒在地。
朱鈞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頑固和暴虐出了大事。他大聲叫著:
「太醫!太醫!」
雖說小太監周忠已經入宮有三四個年頭,但依然只是個和皇上差不多年紀的少年而已。被皇上又踢又打地那些只是很輕微的皮肉傷,最嚴重地還是打在頭上的傷口。硯台不比別物。堅硬不說,還有稜角。打在頭上,當然傷得不輕。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周忠雖然失了不少血,但沒有生命之憂。
太醫當然不敢說皇上的不是,只是說小太監並無大礙,歇個十天半月就會痊癒了。
朱鈞也知道這次闖了大禍,他驚恐不安地等著雲兒過來「責罰」。
雲兒知道朱鈞這次不僅僅是頑劣,而是胡作非為。
「母親……」朱鈞壓低了聲音,膽膽怯怯地叫道。
雲兒並未理睬兒子,而是徑直走到小太監周忠的榻前。
周忠仰面躺著,額上裹著厚厚地白布,上面還有斑斑血跡。他像見到救星似地掙扎著起身:
「太后娘娘……」
雲兒示意周忠躺下:
「有傷在身,不必多禮。」
周忠躺了回去,連連謝恩:
「謝太后娘娘恩典。」
「先把傷養好了要緊。」雲兒見小太監似有委屈,卻又忍著不說的猶豫神情,也有些不忍,「既然入宮做了奴才,好多事兒就由不得自己,心字頭上一把刀,疼也得忍著。」
周忠很明事理,連連點頭。
「好好歇著,等傷養好了再侍奉皇上。」雲兒喚了璃霜過來,「去給他上些藥,再照應著些。」
雖然雲兒的聲音不高,但是周忠還是聽得真真切切。他用手捂著額頭,幾乎要流下淚來。
雲兒走到神情緊張地朱鈞面前,冷冷淡淡地說了句:
「皇上,隨哀家回乾清宮,有事與皇上相談。」
朱鈞不住地冒著冷汗,他謹慎地回復:
「是。」
朱鈞走在雲兒身後,大氣也不敢喘。
一個小太監躡手躡腳地跟在他們後面,朱鈞給他打了個手勢,小太監就悄悄地上前追上了朱鈞。
「如何了?」朱鈞迫不及待地問。
小太監還未來得及回復,就被雲兒打斷:
「不必通報了,哀家已經通知陳太后,她即刻前往乾清宮。」
朱鈞窘迫地打發了小太監,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皇上是真的知道錯了,想認真向哀家和陳太后請罪;還是怕受責罰,把陳太后搬出來當救兵呢?」雲兒挑了挑眉毛。
朱鈞知道答與不答都無濟於事,索性也就沉默著繼續前行。
雲兒看著兒子這一舉動,除了傷心,更多的是一種絕望。
羽兒,你真的已經和母親無話可說了麼?為什麼你想要尋求庇佑之時,想到的不是我,而是陳太后?到底怎樣才能瞭解你的所思所想,才能看到你的心魂深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