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閉著眼睛,跪在佛像前默念著。
隨著一陣急促的跑步聲越來越近,陳皇后緩緩地睜開眼睛,她放下佛珠,側耳傾聽著。
「母后!」羽兒蹦蹦跳跳地跑進來。
陳皇后臉上的緊張的紋路全都舒展開來。
「兒臣給母后帶來一隻鸚鵡。」羽兒拎著的金絲籠子裡有一隻雪白的鸚鵡,「聽海棠說原來王府有兩隻鸚鵡……」
陳皇后俯下身子,看著那只鸚鵡:
「紅的是珊瑚,綠的是翡翠。不過可惜沒有帶進宮裡……」
「兒臣給這只鸚鵡起名叫玲瓏,以後有鳥兒陪著,母后就不會悶了……」羽兒提著籠子,笑得眼睛彎彎的煞是可愛。
陳皇后接過籠子,她逗弄著鸚鵡:
「羽兒真是乖孩子,送玲瓏給本宮解悶兒……」
「海棠說那兩隻鸚鵡都會說吉祥話,以後我也要教玲瓏說,讓它說『皇后娘娘萬福』,『拜見皇后娘娘』……」羽兒抬頭仰望著陳皇后的眼神就跟雲兒一樣討喜。
陳皇后不知自己是心酸還是欣慰。不足六歲的羽兒已經乖巧可人,甚至有種超越年齡的深諳世事。這就是所謂的「龍生龍,鳳生鳳」,他這種善解人意的細緻很像他的母親—-無論自gt;仍然是雲貴妃地親生子。自己只有一個頭銜而已。
「小玉,去把鸚鵡掛起來,給它弄點吃的。」陳皇后吩咐道。
羽兒追上小玉:
「要多準備點兒水啊!」
小玉轉回頭,笑著答應:
「太子放心,小玉會好好照顧玲瓏的。」
羽兒這才放心地點頭:
「那就行了。」
不知什麼原因,陳皇后突然趔趄了下,幾乎要顛於地,夢蘿和璃霜趕快上前扶住了她。
「母后小心!」
羽兒不經意的一句話。讓情感淡薄的陳皇后突然感到從未有過的撼動。她轉過身看著羽兒,那孩子撲閃著一雙慧黠的眸子看著自己。不知這句話是出自他的本能還是別人地教導,但是如此年紀的孩子能說出這句關切之言,著實是讓人感動的。
「羽兒,到母后這兒來。」陳皇后向羽兒招手。
羽兒蹦跳著跑了過去。
陳皇后愛憐地用手撫摸著羽兒的頭髮:
「是乳母教羽兒講這些?還是哪個丫鬟?」
羽兒搖頭:
「是母妃。母妃說羽兒長大了,要好好孝敬父皇和母后……」
陳皇后低下頭。怕自己即將滑落的眼淚被羽兒察覺。
陳皇后說不清自己當時的感覺,懊悔、自責或是感慨萬千?這算是以德報怨麼?雲兒是否還在感念當初我給了她一個可以上位地機會呢?
陳皇后把羽兒擁進自己懷裡。這個小小的身子,雖然沒有流淌自己的血液,卻讓自己心裡充滿柔情。
羽兒,因為這句「母后」,這種稚嫩而不夾雜任何雜念的感情讓我為你重生。我的生活終於不再黯淡無光,母后會一直保佑你,不讓人奪走一分該屬於你的一切。
稀薄的煙塵,在室內裊裊升起。
蘭妃面容憔悴,嘴唇毫無血色。她癡癡地望著窗外:
「娘娘。」凌兒試探地喚了一聲。
蘭妃把頭轉向凌兒,神情呆滯。
「娘娘。新來的丫鬟您要見見麼?」凌兒看了看門外,然後轉頭等著蘭妃的答覆。
「冰兒……」蘭妃喃喃吐出這個名字。
凌兒眼神中充滿惶恐:
「娘娘。冰兒她不在了啊……」
蘭妃眼神迷亂:
「她……去哪兒了?」
「娘娘忘了?」凌兒有意提醒,「冰兒昨日被皇上賜死了……她害得娘娘失了龍胎,皇上賜她白綾一匹,已經魂飛魄散了……」
「魂飛魄散」那四個字像融化冰雪的火焰,燙得蘭妃地心灼熱的刺痛。
那個一入宮就伺候她,怯懦卻有點小固執地丫鬟已經沒了?不敢相信,一個那麼瘦小的女孩怎會做出如此「壯舉」?她被人收買了?或者她被人陷害了?
「凌兒,」蘭妃那眼神從悠遠變為深沉。「冰兒地屍首已送出宮外?讓她家人領走了?」
「皇上說賜她個全屍,免得她家人看了傷心。今日她家人會在玄武門外候著。凌兒一會兒就去聯絡此事。」凌兒低下頭。
蘭妃神色忽然由慘淡變得凌厲起來:
「我要好好送她一程……」
「可是娘娘……」凌兒想要勸阻。
「鬼神之說我不信,自然就不怕什麼。只要打點好玄武門的侍衛,他們也不會礙著什麼……」蘭妃披上一件如血般鮮紅的披風,「走吧!
玄武門的侍衛凌兒還比較熟悉,因為上次出宮還多虧他們的幫忙。凌兒最害怕就是遇到那個濃眉大眼、絡腮鬍子、一臉凶相的侍衛,雖然他從來也沒對她做過什麼,只是一看到他的眼神,凌兒就害怕得縮到一邊去了。
「凌兒,你去問問,冰兒的屍首是不是已經送出去了……」蘭妃環視了一下四周地環境,「如果沒送出去,就把這銀錠子給他,說咱們想看看。」
凌兒快步走上前去,她笑著對那個矮個的侍衛說:
「吳大哥,我是凌兒,還記得我麼?」
「哦,你是上次那個去探望親人地丫鬟吧?」那個吳侍衛好像想了起來,他撓撓頭,「難不成這次還想出去?」
「上次還沒好好謝
哥呢!怎敢再麻煩吳大哥呢!」凌兒湊上前去,「不是否知道有個被賜死的丫鬟要經過這兒送出宮去?」
「哦,聽說是有這麼一檔子事。」吳侍衛又撓撓頭,「已經死了的人有什麼好打聽的?」
「那個……」凌兒把銀子遞給吳侍衛,「我們娘娘見她可憐,想來送送她……」
吳侍衛盯著那錠銀子,他迅速地把銀子收了起來:
「蘭妃娘娘真是好人,對下人還那麼好……不過這事可別讓那個老趙知道,他這人古怪得很……」
「把銀子拿出來!」
說話的正是那個面無表情的侍衛,他一把揪過吳侍衛,從後者腰間取了那錠銀子,丟給凌兒:
「沒有皇上的特令,不能通融。」
凌兒拿著銀子,不知如何應對。
「想看看還要經過你們這些奴才的同意不行?」蘭妃頤指氣使,「拿銀子是給你們點辛苦費,好勞煩您二位把屍首送出去,再和她的親人說些好話安撫一下……」
「蘭妃娘娘。」二人見蘭妃出面來處理此事,只得馬上行禮。
「念及主僕情分,只想來送送她,哪怕只看一眼……」蘭妃輕輕啜泣著。
吳侍衛賠著笑臉:
「蘭妃娘娘,這人都死了。您就別再傷心難過了……」
那個趙侍衛把吳侍衛推開,斬釘截鐵地對蘭妃說:
「蘭妃娘娘,您就別再為難奴才了!人死不能復生,多看少看並無分別。奴才不能因為顧及娘娘感受就干丟腦袋地事……」
趙侍衛不肯讓步,蘭妃繼續抽噎了兩下:
「那就算了……凌兒,咱們回吧!」
待她們走遠,吳侍衛非常不解地問趙侍衛:
「你膽子真大,連蘭妃都敢得罪!」
趙侍衛「哼」了一聲。
「她現在可是除了貴妃之外。皇上最寵愛的妃子。萬一蘭妃記恨,會出大事的啊!」
「除了貴妃……」趙侍衛重複這四個字。
「我見過貴妃娘娘,真的美得像仙女一樣,而且聽聞她待人十分和善。貴妃有兩位皇子,這個蘭妃一個都沒有……」吳侍衛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聽聞這個被賜死的丫鬟給她下了藥。龍胎沒保住……」
「此事當真?」趙侍衛來了興致。
「也是聽別的丫鬟說的,」吳侍衛還稍微有點不好意思,不知道是從哪個相好的丫鬟處聽來地,「蘭妃巴不得這丫鬟死個十回八回的,怎還會來看她……」
趙侍衛撫著自己臉上的鬍子,他那雙深凹下去的眼睛裡閃爍著一股奇特的光芒。
「娘娘,趙侍衛有事求見。」凌兒又解釋了一下,「就是前幾日玄武門那個大鬍子的侍衛……」
蘭妃思忖了片刻:
「叫他進來!」
趙侍衛恭敬地行了禮:
「奴才拜見蘭妃娘娘。」
蘭妃斜睨著這個身材魁偉地侍衛,幽幽開了口:
「起來吧!」
「謝娘娘。」趙侍衛拱著手退到一旁,「奴才為前幾日的魯莽來向娘娘請罪。」
蘭妃半抬著眸子:
「請罪?何罪之有?」
「奴才那日對娘娘出言不遜。還望娘娘恕奴才不敬之罪。」這趙侍衛雖然看起來很是粗獷,言辭倒是很講禮數。
蘭妃並不談及那天之事:
「你是新進宮的侍衛吧?看你不大眼熟……」
「回娘娘。奴才進宮的確不過三月有餘。」趙侍衛如實相告,「多年居於關外。去年才托家帶口來京謀生。奴才有一身功夫,更有效忠皇上之心,所以才想要來宮裡找個差事。」
「家裡還有什麼人?住在何處?」蘭妃想盤查清楚趙侍衛的底細。
「賤內和一對八歲的雙生子住在金魚胡同。」趙侍衛歎了口氣,「奴才不敢有何閃失,怕連累了妻兒。」
蘭妃有些好奇:
「為什麼想來京城落戶?」
「奴才多年前曾在一大戶人家當差,無奈奴才的妻子被主子佔了便宜後自盡,主子為了遮掩家醜將奴才趕了出來……」儘管趙侍衛是個有著錚錚鐵骨的漢子,但是說到此處不由得有些悲痛。「奴才後來到了關外,又娶妻生子。近幾年關外爭戰不斷,生活頗不太平,奴才就帶著家眷重回京城,想平平靜靜過下半輩子……」
不知是趙侍衛這個故事講得實在太動情,還是觸到了蘭妃心底最柔軟的部分,她竟然垂淚:
「真是不幸的過去……不過以後在皇宮當差,俸銀不少,可以讓妻兒過得舒坦些……」
「奴才前幾日不能讓娘娘看那丫鬟地屍首是怕惹來別人的猜忌……」趙侍衛向蘭妃吐露了實情,「一來這丫鬟是皇上賜死地,多有不便;二來死相恐怖,怕驚了娘娘……」
蘭妃雖有遺憾,卻覺得此話也在理:
「好歹冰兒也侍奉了本宮些時日,還是念及昔日主僕之情,想送她一程……」
「娘娘實在是心善之人,聽聞是這丫鬟下了藥,娘娘的龍胎才沒能保住……」趙侍衛美言了幾句。
「此事還有待查明,說不定冰兒是做了某人地替罪羊。」蘭妃端正了身子,「不知你可否願為本宮辦事?」
趙侍衛拱手行禮:
「奴才願聽娘娘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