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湖水般的淡藍,纖細的腰肢,半透明的面紗若隱若現姣好的面容,一雙明亮清澈的美目,泛著盈盈水光。
眾人見她緩緩從二樓走下,拎著一個小包袱,一手執著竟是一把佩劍!
「掌櫃,這是房錢,夠了嗎?」
如若清泉的聲音響起,掌櫃愣愣地望著來人,怎麼都想不起自家客棧裡何時有這樣一位女子。
「掌櫃?」若盈疑惑地又喚了一聲,掌櫃這才回神,看見案上的銅板,點點頭。
「夠了,足夠了。客官還有什麼需要嗎?」
「給我來兩個饅頭。」
「好呢,客官稍等,馬上就來!」
若盈尋了一處空桌坐下,沉思起來……
「孫公子,斐然有一事請教。」
送走蘭姨等人前,若盈叫住孫利,低聲問道。
「公子請說。」
「你家主人那日是早知臨國大軍來犯,才派人送信於我嗎?」
「不,」孫利躬身答道。「主人只是在卦象上看出公子有難,於是連夜報信。」
又是卜卦之術,若盈無奈,看來這事得她親自去查探了。
「斐然想請你家主人幫忙尋找失蹤的明叔……」若盈遲疑地問道。
「家主知道袁公子擔憂,因此孫利來之前為霍將軍卜了一卦。」
「結果如何?」若盈急切地問道。
孫利沉聲吐出一字,「生。」
眼中閃過一絲驚喜,若盈連忙道謝了一番。孫利拘謹地說會轉告家主云云,便飛快地帶三人離開了……
「客官,你的饅頭。」
「多謝,」若盈朝小二道,他受寵若驚地擺擺手,跑開了。
拿起饅頭到嘴邊,才發現礙事的面紗。這是嚴容留下的,因那斗笠遮住了視線,很不方便。想起他不斷的叮囑,不能隨意取下面紗,不要相信陌生人等等。若盈不禁抿嘴笑了,想不到嚴容看起來嚴肅,原是如此囉嗦的人。
不動聲色地環視一周,清早來大堂的客人並不多,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
瞥了一眼手中的饅頭,若盈一把扯下麻煩的面紗,只聽見一陣細微的抽氣聲,她若無其事地咬了一口,隨手灌下一杯茶。
許是真的餓了,也或是明叔還活著的消息讓若盈胃口大開,三兩下便解決掉盤裡的兩個大饅頭。她招手讓小二結帳,順便詢問去永國的商隊。
「客官要去永國麼,正好,鄭大叔的商隊順路。」清秀的小二拿著若盈的賞錢,立刻眉開眼笑,迅速請了口中的鄭大叔過來。
一個黝黑的漢子走了過來,坐在若盈對面。
「鄭公子,聽說您的商隊要去永國,小女子正好同路,能一起走嗎?雖然路途不遠,但我孤身一人,怕不安全。」若盈不等他出聲,開門見山地說道。
「姑娘,俺是粗人,別公子、公子的叫,叫俺鄭凡。」鄭凡抓抓頭髮,憨厚地笑道。「不過,姑娘,這永國進去容易,出來的話,很難。尤其象姑娘這樣的,你確定要去嗎?」
「為什麼進去容易出來難?」
鄭凡斂了笑容,皺起眉。
「那永國常年閉關,姑娘可能不清楚裡面的情況。說來也奇怪,數十年來,永國出生的男嬰比女嬰多的多。如今,永國男多女少,因此戶戶以生女兒為榮,甚至出現一家幾兄弟共用一妻的情況。所以他國年輕的女子進入永國後,往往不被允許出關。」
「強留女子麼……可是我有要事一定要去永國,至於出來的事,到時再說罷。」
鄭凡見若盈堅持,寬慰道。
「永國雖強留女客,但女子在那處地位極高,從未出現強迫女子成親的事。姑娘在永國的安全是不用擔心的。」
若盈點頭,微笑道。
「那就有勞你……」
「我送你到永國。」
一人突兀地打斷道,若盈抬頭,略感詫異。
「鄭凡已答應送我,不必勞煩這位公子了。」
鄭凡正欲點頭,來人隔著黑紗淡淡一掃,笑容不由一僵。
「姑娘,這個,俺突然想起臨時有事,你隨白公子到永國好了。」
「啊?」
若盈尚未反應過來,鄭凡便低著頭走開了,猶如後面有食人猛獸,走了幾步就跑回樓上去了。
她只好瞪了罪魁禍首一眼,看向其它桌上的商人。卻見他們垂首用著早膳,對若盈的目光視若無睹。
歎了口氣,道。
「白公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從容地坐下,修長的手指掀起黑紗的一角。因位置在角落,又背對眾人,只有面對他的若盈看清了面容。
果然是在臨國軍營遇見的黑袍男子,若盈垂下眼簾。
他認出她了嗎?
第一晚她臉上抹了炭灰,第二晚左頰被打腫了,如今又身穿女裝,該是辨認不出來的……
若盈自我安慰著,提到嗓口的心才落了些許,那人的一句話立馬讓她心跳加速。
「……小傢伙可真無情,才一段日子沒見,就忘了我麼……」
見她臉一陣紅一陣白,皇甫酃心情大好,墨眸洋溢著淡淡的笑意。
「咳咳,白公子怕是認錯人了,我們才第一次見面……」若盈心想,她死活不承認,這人也拿她沒辦法罷。殊不知她這麼一點小計策,早就被皇甫酃看出來了。
「是麼?本來還想告訴你馬二的事,原來我認錯人了,那就算了。」放下黑紗,作勢就要起身。
「……等等,」若盈猶豫了片刻,揪住皇甫酃的衣袖。「那個,馬叔他怎麼了?」
「主子,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一青衣人恭敬地立在皇甫酃身前,說道。
皇甫酃低頭瞥向被若盈揪得有點皺的衣袖,抬手用力扯回,反手牽起她朝門口走去。
「上車之後告訴你。」
若盈只得任由他拉著,上了那輛有著鷹標誌的華麗馬車。待馬車緩緩起行,她焦急地問道。
「馬叔究竟怎麼了?」
皇甫酃取下斗笠,放在一角,漫不經心地道。
「你對他倒是關心。」
若盈垂下眼眸,「……他對我很好。」
兩聲輕響,一人從內裡的小門走入,跪在地上。輕輕放下兩個茶杯,倒茶,八分滿,擱下茶壺,悄聲退下。
由始至終,那人的臉未曾抬起半分,無聲地恭順,顯然是訓練有素。
車廂分內外,內裡相當寬敞,同時容納六七人也不會擁擠。外廂較小,放置茶具、簡易廚具和吃食,儼然是個小廚房。一名小廝在外間隨時待命,內外廂只有一處小門相通。
皇甫酃端起茶杯,啜了一小口,放鬆地瞇起眼。舉手投足,高貴優雅。
若盈舉起,一口飲下。
他輕笑出聲,「這可是千金難得的好茶,像你這般牛飲倒是浪費了。」
若盈不語,仔細把玩著手中的茶杯。
幽國特有的白瓷,質地細膩,釉色潔白,釉面有細碎的魚子紋,故又稱為魚瓷。這種魚瓷極少,如今只有幽國皇室有資格使用魚瓷製品。
一個商人,即使是第一首富,常用的茶具竟是魚瓷,不得不讓人驚訝。
逕自又倒了被茶,依舊一口喝下,若盈笑道。
「普通的茶,或是千金難得的茶,不都是用來解渴的麼,又有何區別。」
執杯的手一頓,皇甫酃也揚起一抹淺笑。
「的確,茶,不過是解渴之物罷了。」
模仿若盈,他也豪爽的一口灌下。不必用舌尖細品其味,溫熱的感覺順勢而下,腹中霎時一片暖意,口中還殘留著淡淡的茶香,別有一番風味。
舔舔薄唇,意猶未盡。「怎不繼續追問馬二的事了?」
「……看來不是好消息。」靠向背後的柔軟的墊子,若盈有些昏昏欲睡,昨晚一夜未眠,車廂內纏繞的茶香、檀香以及暖和的氣息讓她一直繃緊的神經漸漸鬆懈下來。
見她慵懶地窩在軟墊裡,皇甫酃心下好笑,該說小傢伙無知,還是無所畏懼。在他面前竟會一次又一次地降低警覺,清澈無暇的雙眸,小傢伙應是在被保護得很好,不知世間險惡。
零碎的金光一閃而過,冷漠而凜冽。
可是,眼前這純潔的小傢伙,卻用她瘦小的手臂,輕易就殺掉兩個武功高強的暗衛。然,既是沾染了血腥,為何眼眸依然明亮得沒有一絲瑕疵?
這樣的雙眼,真讓人忍不住想要染上色彩……
「他死了。」薄唇一掀,冷淡地說道。
若盈迷糊中一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
「你,你剛才說什麼?」
他抿唇,沉默,同樣的話不喜說第二次。
「馬叔怎會突然死了,不可能的……」
若盈喃喃說道,留下的草藥,雖不能根治,卻起碼能讓他的身體拖上個幾月。她離開還不到一個月,究竟發生了何事……
「上月,慕國偷襲,他帶病上陣,斷後時重傷而死。」
慕國偷襲那晚,正是她離開之日。知道真正的林原已死,馬叔心灰意冷了麼。
明眸閃著淚光,神情哀傷。
皇甫酃不解,他們兩人見面不過數日,聽聞馬二的死訊,為何還如此感傷。
若盈仍答,馬二對她很好。
皇甫酃劍眉一挑,「小傢伙,對你好的人,你都會為他們哭嗎?」
若盈用力點頭。
「即使他們為了利用而接近你,對你好的?」
若盈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
「兩人相交,縱使是因為互相利用而在一起,十分之中總有一分真,或者百分之中有一分真。為了那一分真,就值得為他哭了。」
皇甫酃一愣,不可抑制地大笑起來。
「小傢伙,你真是個可愛的小笨蛋啊。」
無視那九分假麼,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想法罷了!
歡愉的笑聲沖淡了些許的憂傷,若盈抬首狠狠地剮了他一眼,憤憤地低頭咕嚕咕嚕地飲茶去了。
好不容易止了笑,他好奇地問道。
「小傢伙,其實你是男的還是女的?若說是男的,未免太瘦小了一點,若說是女的……」
視線不經意地掃向若盈,若盈隨著目光看向她的胸部,雙頰霎時染上一層緋色,怒喝道。
「你,你,你不要太過分了!」
皇甫酃噙著笑意,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戳了戳若盈鼓起的腮幫。
「小傢伙,你可真有趣……」
有趣得使我不想這麼早除去你了,也罷,讓你的性命留多一些時日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