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盈一驚,手帕應聲飄落,轉身看見緩步從樹影中走出的一人,依舊是鑲邊的黑色長袍,華貴高雅。墨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彎腰拾起手帕。
「你去了紅帳?」
「……你怎麼知道的?」若盈有些防備地盯著他。
「這麼嗆人的香粉味,除了紅帳哪裡會有。」
若盈低頭一嗅,摸摸鼻子,那香味果真很刺鼻。
「小傢伙,這是你相好的?」甩了甩手中的帕子,他漫不經心地問道。
「還給我!」
若盈著急地撲向他,幾回下來,卻都撲了個空。
皇甫酃一直噙著笑意,身體沒有大幅度的動作,每次卻輕巧地避開了若盈的雙手。忽然,手帕順著風,在空中翩然起舞,緩緩落在水面上。
「你!」若盈憤怒地瞪了他一眼,就要去撿起越飄越遠的手帕。
腰上一緊,若盈只顧著搶手帕,不知不覺已落入他懷裡。若盈鼻息間霎時滿是淡淡的檀香,和男子陽剛的氣息,慌忙掙扎起來。
皇甫酃一手摟住她,一指戳了戳若盈的臉頰。
「痛!」若盈一把拍開他的手指,摀住左臉驚呼一聲。
他低頭望著懷裡狼狽的若盈,左臉腫得老高,雙眼通紅,不禁皺起眉頭。
「小傢伙,你跟人搶女人,被揍還哭鼻子了?」
「我才沒去搶女人呢……」若盈嘟嚷著,不過是想救人,被誤會是搶人了。蓮姐姐說得對,她實在是太衝動了,人沒救成,反而被揍。
皇甫酃見若盈嘀咕了一句,便低頭沉默,算是默認了。他輕笑了一聲,兩指托起若盈的下巴。
「小傢伙,想要跟著我麼?權力、地位、財富、女人,我都能夠給你,如何?」
零碎的金色光芒在他眼底閃耀,自信的笑容,俾倪眾生的眼神,讓若盈一時有些怔仲。
她輕輕搖了搖頭,「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麼?」皇甫酃劍眉一挑,小傢伙的野心看來比他想像中的要大得多。
「我想要的……」若盈半闔著眼眸,喃喃說道。
小庭院裡飄著娘親最愛的桔梗花的香味,明叔親手給她做的木劍,如兒跟其他女孩們的歡聲笑語,村裡男人幹活的吆喝聲,隔壁斷斷續續的織布聲。嚴肅的爹溫暖的手掌總愛撫摸她的頭髮,溫柔的斐然哥哥總是笑她是愛哭鬼,溫婉的蓮姐姐總是安靜地陪伴她。還有視她和哥哥為親子的蘭姨,煮得一手好菜,每次不等她呼喚,若盈總能尋著飯香回家。以前平靜歡樂的日子,不復存在了。
「我想要的……你給不了……」
「哦?」他歪著頭,如瀑的長髮垂下幾簇,淡雅的清香飄來。「說來聽聽,有什麼是我給不了的。」
若盈苦笑,「你能讓人死而復生嗎?」
「……你想要的是一個人,一個死人?」皇甫酃放開若盈,嗤笑一聲。「人死了便死了,還要來做什麼。」
若盈退開一步,目光緊鎖著比月色還要明亮的金眸,歎道。
「你有最珍愛的東西嗎?」
皇甫酃蹙著眉,抿唇望向她。
「如果你有,就會知道,失去了便再也尋不回來了……」
「即使別人給你一模一樣的,也不是你原來最珍愛的那個了……」
他眼眸一閃,笑道。「……小傢伙,有人把你最珍愛的搶走了?為什麼不報仇?」
「報仇?」若盈不自覺地重複著,反問道。
「既然有人把原本屬於你的奪走了,那就殺了那些人,奪回來!」皇甫酃冷笑道。
「不,即使殺光那些人,失去的也已經失去了。再說,冤冤相報何時了……」
「懦弱!」他冷哼一聲,瞇起雙眼。「這不過是為你的懦弱找借口罷了。」
若盈疲倦地抬手撫額,「懦弱,或許是罷……可是,以暴制暴,卻是下下策。逼得越緊,反抗只會越劇烈,兔子急了還是會咬人的。」
皇甫酃頗有興致地問道,「那小傢伙覺得該如何?不殺他們,不就留下後患了。」
「殺了動手的人,背後指使的人,還是所有與此有關的人?環環相扣,人殺得光嗎?那還不如讓他們從心底佩服你,心甘情願地為你所用。這樣既得了美名,又有了得力的左右手,不是更好。」
「那要如何讓他們心甘情願地留下?」他倚著樹,戲謔地繼續開口問道。
若盈抓了抓頭髮,眼珠一轉。
「比如說捉馬,林中有不少具有靈性的駿馬,卻難以制服。第一次套住它後,在它身上作個記號。連續幾次抓到了又放了它,直到它承認你為主人,願意成為坐騎為止。」
「御影」便是斐然哥哥用這種方法套來的,前後六七次,「御影」才承認哥哥為主人,但除了哥哥以外的人,都不能駕馭它。
「馬的高傲不在人之下,但是它一旦被馴服,終生不會叛離主人。」
「……還是第一次有人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皇甫酃走近若盈,俯下身望著她。「小傢伙,你不怕我,尤其是我這雙異於常人的金眸?」
若盈抬起頭,他的雙眼裡沒有哀傷或者怨恨,深邃而平靜。
她指著夜空,輕聲說道,「你覺得月亮可怕嗎?」
皇甫酃一愣,不解地看著她。
若盈笑了,「你的眸色比月亮的光華還要美麗,為什麼要害怕呢……他們害怕的也不是你的眼睛,是心魔。」
「心魔?」他重複道。
「他們害怕的是可能出現的災難和不幸,但為何都認為有金眸的人會帶來這些,肯定是有人將這兩者聯繫起來,而讓人們都具有這樣的想法,形成心魔。是什麼人開始說的,什麼時候開始傳開的?弄清楚後就可以反過來消除人們的疑慮。」
「如果金眸和不好的事情一起出現,人們認定是金眸帶來的,你可以讓他們瞭解,可能是不好的事出現後,金眸的人是來拯救他們的。」
若盈正講得興起,回神,見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發現她又開始得意忘形了,不由敲了敲腦袋,暗地唾棄自己。
「那個,夜深了,我走了。」
黑袍男子怎麼說也是臨國的人,她未免太沒有防備了。仔細回想了一遍,發現自己沒說漏嘴,壞了大事,才安心地疾步跑回營帳去。
「主人,此人對你這般無禮,是否要屬下……」青衣人單跪在地上,恭敬地說道。
望著若盈遠去的身影,金眸淡淡地掃向他。
「炎,你太多事了。」
他垂下頭,「主子,屬下逾越了。但,此人極有可能是敵國的奸細。」
「的確,臨國人盡皆知的金瞳傳說他竟然一無所知,必定不是臨國人。只是,炎,即使是奸細,他也是朕見過的最糊塗的奸細。」
臨國以黑色為尊,只有皇上才能穿深黑色的衣衫。皇室中人皆為深灰色,官階越低,官服顏色則越淺。但小傢伙遇見他,從頭到尾沒有一絲異樣,彷彿完全不瞭解他的身份。
「主子,或許他只是表面天真,內裡卻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炎沉聲提醒道。
「……炎,你跟在朕身邊多少年了?」
「屬下從主子五歲起就效忠跟隨,至今有一十五年了。」
「炎,連你到現在都不敢直視朕的雙眼,小傢伙卻從未移開過視線。如此,你還覺得他這是深藏不露嗎?」
「屬下愚鈍。」
那人混入敵營,沒認出代表皇上最尊貴的黑色,不清楚臨國的金瞳傳說,甚至對敵人大放厥詞,所有的情緒表露無遺。這樣的人做奸細,也只能是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不足為懼。
思及此,炎將那人的事拋諸腦後。抬起頭,卻見皇甫酃仰頭望著月亮,漾起一抹舒心的笑意。
比月華還要美麗麼……
皇甫酃抬手輕撫眼簾。
登基十年,聽過無數的歌頌和讚美之詞,這簡單的一句,怕是最順耳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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