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歡跪在念佛寺的蒲團上已經很久了,她傾聽著院內裊裊佛音,試圖找到一絲平靜。一個年輕的尼姑拿了燭剪一根根減去香燭的燭心,景歡終於起身,向公德心裡投進一張銀票。尼姑對景歡合十念道:「阿彌陀佛。」
景歡望著尼姑的眼睛,終究沒說什麼,轉身離去。佛門清靜之地,從她來的第一天從來就沒有清淨過,淨有堅持如此,捲入漩渦,她也沒有辦法。
景歡回到清宅,繼續打坐念佛,寂靜的夜,靜神的佛香裡有安神的良藥。燭花一響,景歡驟然睜開眼睛,暗影中有人哼了一聲,景歡沒有動,那個聲音隔了很久沒有聽見,卻一點都不陌生。
風月從暗影中走出來,潔白的衣衫映在珠光中,有淡淡的光暈,風月負手,隨手撥弄了下窗下的琴弦,錚一聲,刺耳難聽。「這裡還真被你弄成佛門靜地了,我差點以為自己進了皇上的佛心閣呢!」風月譏諷地勾唇冷笑,也不看景歡,逕直走到窗邊的躺椅上躺下,雙手交握放在胸前,十分悠閒的樣子。
可是景歡知道他絕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信步走到琴邊,也錚地勾了幾聲,琴音幽遠,錚錚中似有仙音,「王爺,有何吩咐就直接說吧,景兒照辦就是。」
「你何時變得這麼乖巧了?」景歡淺笑,「王爺不自恃早抓住景兒的軟肋嗎,何必又說這種諷刺之語?」她又怎能不知風月讓曉影等人傳給自己的話?芮葭和荀涯自那日後便消失不見,何正元地病也就在這幾日光景。清源何家正受瑞王風起追查清平貪污案,牽扯其中,是非公斷誰能說清?何正元的病,何家的禍,誰又能說不是黨爭後的清查?
「我記得景兒和何家三小姐有些淵源何家三小姐最近在京城何府養病,景兒若有空,去看看吧。」
景歡搖頭,「多謝王爺好意了,我並不想見他們。」
「哈哈!」風月笑起,看向風月的眸子清冷中帶著某種試探,「學聰明了!」
「在你們這些聰明人面前,我只不過是一隻小小地螞蟻。落入水潮中,隨風飄蕩罷了。」
風月突然躍起,落在景歡面前,深深看著她的眼睛,突然長歎一聲,伸出手摸上她的臉,「傻丫頭,到現在還跟我慪氣呢!難道不明白我為何要留你在府中嗎?真的以為我一直在利用你,你仔細想想,你哪裡有值得我利用的地方?」
景歡被他突然的柔情嚇了一跳。不安蹙眉,「王爺?」
「何家的事我幫不了,你能放下最好不過,何正元在最後的時刻得罪了當今皇上。何家地下場定然好不了。最後在蜀城的事他們也沒辦好,反而落下把柄,所以三哥必然要除掉他們。但荀門跟何家不一樣,荀門江湖勢力太大,皇上最後只會給荀門一個教訓,讓他們從此不敢妄為。只是我能保的一定會保,你放心,你那姐姐我已經安置在妥當的地方了。」
「多謝王爺。」景歡遲疑著。望著風月篤定的眼神還是不敢相信,自己這些天想了這麼多,將他的立場他要挾持自己的目的想了千萬遍,可到最後卻被他這樣幾句話便摔得一乾二淨這三個月……」
「這幾個月我日日到宮中聽新皇訓政,冷落你了,你別生氣。」風月一笑。風華灼起。「從今以後,我是無官一身輕。就在府中將養了,我們倒可以安生撫琴舞劍,無關世俗了。」
景歡被風月逼在身邊的氣勢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退了半步,「王爺此語我不懂,我只是個江湖女子,我想,如果沒有其他,我想請求王爺准許我離開。」
風月的手臂一攬,將景歡勾到自己懷裡,「你真地捨得我走了嗎?」
「啊?」景歡臉色一紅,「慶王爺,你要幹什麼?」
「別緊張麼!」風月手一鬆,坐到琴邊,輕佻慢抹,一曲春華繚繞而出,景歡聽著漸漸似癡了,慢慢坐到躺椅上,閉上眼睛,聽著那曲中無關風月的豪情,身心漸漸放鬆。
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此後,清宅時而會有豪氣的琴音,宅中也多了一些粉墨山水之畫,詩酒書畫琴詞,風月之情不過如此。
景歡心中清醒,也未免沉迷。或許這就是宿命。
這日慶王府前廳,明王風清,成王風華,靈郡王風靈,靖王風藍,張大人,吳大人,等十幾人圍坐一處,為慶王慶壽。
明王拍手,宮燈搖曳處,緩緩走來一個妙曼女子,明眸皓齒,一笑一顰醉人心魄,眾人不由都有些癡了,明王撚鬚,「今日是八弟二十二歲生辰,做哥哥的也沒什麼禮物,就將玉畫兒送給八弟做個服侍人,如何?」
風月也似癡了,猛地喝了一杯酒,哈哈大笑,風靈嘴快,「好是好,就怕回頭七哥拿了劍就要跟八哥比武!」
遠處一聲豪爽大笑,「十弟,你又在編排我什麼呢!」
風靈和風月對望一眼,風月懂得風靈地腹語,「好快的
風月起身,彈了彈衣角,俊顏含春,淺笑,「七哥來了,快請坐。電腦站
來人正是身材修長,目含秋月的風起,他的星目似劍寒而不露,似無意落在玉畫兒臉上,又很快滑過。風月暗笑,手一招,玉畫兒就被推到自己身邊,風月拉著玉畫兒坐下,招呼風起,「七哥來晚了,當罰三杯!玉畫兒給瑞王爺倒酒!」
玉畫兒低眉,纖手執壺緩緩走向風起,壺起酒清。落入碧玉瓷杯中,淺黃的顏色,如新人嬌顏,風起的手抓著酒杯,青筋微露。卻哈哈一笑,執杯仰首幹盡,「當罰!」眾人哄人叫好,攛掇著風起換大杯。
景歡遠遠便聽著外面地喧鬧之聲,曉影倒茶,似無意轉動著大眼睛,「明王爺送了玉畫兒給王爺做生辰禮物呢!」
景歡正挽頭髮,手一抖簪子落在地上。悄無聲息,曉影已習慣景歡如此,無聲地拾起簪子,替景歡挽上滿頭烏髮,「姑娘,真漂亮。」鏡子裡的那人,一身青衣,烏髮淨面,只有一雙眼睛格外地透亮。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們對景歡的稱呼已經由「爺」變成了「姑娘」。
景歡站起。「我去看看。」
曉影當先打開門,「我給姑娘帶路。」
一群人已經鬧得不成樣子,幾個歌姬不停倒酒,玉畫兒一直默默地坐在風月身邊。若風月叫她倒酒她便動一下,若不吩咐,她就低著頭靜靜看著面前的酒盞。風起一雙星目,偶爾掃過她顫巍巍地一根髮簪,便閃過一絲心痛。
風月等人自然將這情景看在眼底,風靈起哄,「今日八哥好不容易得了這個京城第一美人兒,我們可不能免了眼福。一定要看看八哥如何懷抱美人入洞房,如何?」
風清和風華拍手贊同,其他人等有幾個立馬附和,有幾個與風起一路,便靜靜觀看,風月乾盡一杯。毫不在乎說道:「抱美人兒。這有何難?」說完長身一起,一把抱起身邊的玉畫兒。玉畫兒呀了一聲,眾人哄人大笑。
景歡站在陰影中,遠遠看著風月眼眸中的柔情笑意,再看著俯在風月懷中似微微顫抖地玉畫兒,手扯上一朵石榴花瓣。
「什麼人?出來。」風月在玉畫兒臉上親了一口,坐下,依舊將玉畫兒摟在懷中,目光掠來,喝了一聲,景歡無法,只得現身出來,對眾王爺大人斂衽行禮,淺言道:「打擾王爺雅興了。」
「過來,坐下。」風月看也不看景歡一眼,拍了拍身邊玉畫兒剛才坐地地方。景歡抬頭,正好玉畫兒的臉從風月懷中抬起,四目相對,玉畫兒瞳仁放大,烏黑地眼睛有了驚駭之色,景歡忙寒了下眼睛,示意她不要說話,玉畫兒的嘴巴張了下,很快斂目靜氣,低下頭去。
風月俊目一掃陰影中地景歡,「景兒,我讓你過來,這裡都不是外人,不要害羞。」口吻中滿是濃濃的曖昧情愫,景歡皺眉,今夜的風月很是奇怪,他騙自己到這裡來,到底在算計什麼?難不成是要讓自己看他調情?景歡沒再猶豫,緩步走了過去,坐到風月身邊。
風月往身邊一讓,已將玉畫兒放到身邊另一側空凳上,鳳目一掃眾人,「看什麼看?沒看過本王私藏的美人嗎?」
眾人吸氣,風靈拍桌子,「京城人人都傳言,八哥在蜀城帶回來一個絕色,果然不假!」
風華眼尖,在風月左右一掃,拍手大笑,「好一對玉人兒,就跟一對親姊妹花一般!」
風靈大眼一瞪,「果然如此,不會真的是姐妹吧?」
景歡斂目一聲不吭,風月去在桌下捏了一下她的手心,「五哥十弟,該罰酒吧?」
風華和風靈做了然狀,「喝酒喝酒!」
景歡抬眸眼睛與風起撞到一處,景歡淺淺一笑,風起明顯愣了一下,舉起手裡的杯子對景歡示意下,仰脖喝了。
「八弟有如此一對絕色姊妹花,是不是該讓她們湊湊興,來一段?」明王的提議沒有人肯反對,景歡看著風月笑得格外風淡雲輕的臉,心中冷笑,故事不該這麼簡單吧?
果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花園外傳來,一聲清冷笑聲傳來,「好熱鬧!八弟地壽宴怎麼能少了朕?」
眾人惶然放杯,倉促站起,來者不是別人正是簡文帝風梧。
景歡這才明白,一曲戲,等的原來就是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