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紹澍公然向杜月笙挑戰,又當眾給杜月笙難堪,杜門中人一個個氣憤填膺,人人破口大罵,都說吳紹澍欺師滅祖,忘恩負義。
「小人得志發癲狂,實在是欺人太甚!」顧嘉棠、葉焯山、高蘭生等人莫不怒眥幾裂,揎拳擄臂,揚言不怕上刀山,下油鍋,非跟吳紹澍拚命,出了這口惡氣不可。恆社子弟、各界友好也無不氣忿難平,口口聲聲要找吳紹澍理論,他若再狂妄下去,恆社弟兄也要跟他別別苗頭,軋足出個輸贏。但是杜月笙除了苦笑之外,再三阻止左右親信,不要情緒衝動,他告訴大家說「不忙,我自有應付的辦法。」顧嘉棠卻握拳揮爪,憤憤地說「吳紹澍這個赤佬,是給月笙哥磕過頭拜先生的,欺師滅祖,照江湖規矩就該處死!月笙哥,該把他的拜師帖子尋出來,讓我拿去跟他算賬!」這一句話提醒了杜月笙,他回答說算賬不必,帖子是該找出來,那上面開得有吳紹澍的祖宗三代,還有「永遵訓誨」的誓言,尋出拜師帖,必要時可以向吳紹澍攤牌,這是杜月笙一大自衛武器。因此他立刻命人打開保存拜師帖的保險箱,一包包的大紅帖取來,可是越找越心慌,上千份拜帥帖一份不缺,獨獨少了吳紹澍的那一張。這一下,杜月笙瞠目結舌,百思不得其解,顧嘉棠卻雷霆大發,暴跳如雷,他怒不可抑,高聲咆哮「這一定是吳紹澍買通內線,將他那份拜師帖偷出去了。」於是,杜月笙也氣得臉孔鐵青,簌簌發抖,杜門出了內奸,這是從所未有之事。在場的人,無不咬牙切齒,頓足大罵,顧嘉棠跳起來厲聲地說「三天之內,我非殺了這個吃裡扒外的內賊不可!」他這話一出,勢將有人要人頭落地,於是杜公館人心惶惶,風聲鶴唳,氣氛之恐怖緊張,空前絕後。然而,兩三天後,杜月笙又不忍看見他的左右一個個驚慌失措,惴惴自危,便親自去對顧嘉棠說「家醜不可外揚,縱有小吊碼子也只好放他一馬,免卻全家不得安寧,傳出去反而給吳紹澍幸災樂禍。」依顧嘉棠的性子他如何肯依,於是杜月笙百般勸他,說到最後,顧嘉棠不忍違了月笙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願,只好罷休了。家裡的一場風波總算平息下來了。杜月笙沉思默想,吳紹澍苦苦與自己作對,理由究竟何在?他是否有背景,受人指使?在做他人的工具?他所得的結論是吳紹澍志大才疏,野心勃勃,抗戰勝利,列強間的不平等條約一概取消,租界不復存在,整個上海灘都飄揚著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上海金融工商的極大潛力,吳紹澍掌握了上海灘黨、政、團多方面的權力,他要在上海灘趾高氣揚,君臨一切,必須要把上海灘上勢力最大的杜月笙打倒。有了對吳紹澍的認識,杜月笙於是決定了自己應付的方針。吳紹澍在上海灘上欲與天齊,杜月笙便韜光養晦,甘願迴避,他連自己的家都不回去,躲在顧嘉棠家長期作客。不僅如此,杜月笙還做到在公開場合絕不拋頭露面。為了表示他有退讓歸隱的決心,他還在上海各報大登廣告,不借將自己在抗戰8年期間,放棄一切,冒險逃出上海,出錢出力的許許多多功勳勞績一字不提,反而謙沖自抑地說「天河洗甲,故土遄歸,自維無補時艱,轉覺近鄉情怯!」最後,上海市民在北站的盛大歡迎,他躲過了,各界人士爭相籌辦的歡迎之宴,他一一謝絕。他不問世事做得非常徹底,連上海市商會的聚餐,他也托故不去參加。尤其難能可貴的是,不論是什麼人,在杜月笙面前提起吳紹澍,他不但絕無怨言,反而聲聲讚譽,滿口推許。這時,杜月笙對吳紹澍的做法是你要進取,我便退讓,你要風光,我便隱晦,你要君臨上海灘,我便樂為在你統治之下的順民,杜月笙的做法可以說是無懈可擊了。然而,吳紹澍也不是傻瓜,知道杜月笙也不是輕易就會服輸的人,於是蛇打七寸,要對杜月笙下狠手,直到置他死地為止。於是,杜月笙越讓,吳紹澍越凶,散散傳單,貼貼標語意還不行,吳紹澍更進一步插足新聞界,創辦《正言報》,用《正言報》這一大眾傳播工具發動輿論,對杜月笙展開持續不斷、愈演愈烈的攻擊。以「打倒惡勢力」為主題的社論,開始有計劃的逐日發表,傳播,一時間《正言報》成為吳紹澍最有力的武器,他似乎抱定了決心,一定要打倒杜月笙。是可忍,熟不可忍?這個問題開始在杜月笙的左右引起了極大的爭論。但是,杜月笙並不理會它。結果,戴笠又來到了上海,他聽說吳紹澍氣焰萬丈,翻臉不認師門,而且明裡暗底以杜月笙為假想敵,對杜月笙橫施打擊,他義憤填腐,懣忿不平,發了一次大脾氣。但是,吳紹澍自以為他已在上海灘地位牢靠,莫說是戴笠,就是一些黨國元老、院部首長,他也不放在眼睛骨裡。因此,他對戴笠冷眼睥睨,愛理不理。吳紹澍集中全力攻擊杜月笙,杜月笙深居簡出,杜月笙的勢力在上海灘上暫時銷聲匿跡。吳紹澍自以為得計,但是,他卻忽略了大上海五方雜處,派系林立,從上海開埠以來,自古到今從沒一人能把上海統一起來,杜月笙和大上海血脈互通,息息相關,他從「河濱裡的泥鰍熬到跳龍門的鯉魚」,數十年奮鬥努力,廣結人緣,他在上海灘的地位不可能毀之於一夕一朝。終於,不可一世的吳紹澍作繭自縛,他的一項罪證確鑿的貪污巨案,犯在杜月笙的至友、心狠手辣的戴笠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