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淞滬之戰第二天的一大悲劇,正因為中國軍隊打了勝仗,租界馬路上人山人海,居民們都出來看熱鬧,歡歡喜喜地像是過年,不料受傷的戰機失去控制,所攜炸彈自動墜落,造成了兩千餘人的重大傷亡,使上海人樂極生悲,啼笑皆非。但是,上海同胞的愛國熱情空前高漲,他們抹去眼淚,態度更加堅強,他們沒有埋怨,相反的都在稱頌那位不知名的空軍英雄。因為他冒著機毀人亡的危險,強使那架受創的飛機飛越人煙稠密的租界和市區,如果他跳傘逃生,任讓飛機墜降,那更不知要帶給上海人多大的災害。
8月5日,滬戰的第3天,日本軍機全面出動,猛炸京滬沿線,閘北虹口戰況空前激烈。正在這一天的晚上,華格臬路杜公館,到了一位神秘而又極不尋常的貴賓,使杜月笙欣喜莫名,矍然而起,一疊聲地在喊「戴先生,請進,請進!」於是,這位貴賓笑容可掬地被請進客廳,他中等身材,一舉一動充滿活力,高額,兩道劍眉,有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睛,誠摯而熱情,馬臉上鼻大、嘴闊,天庭特別的飽滿。他便是戴笠,字雨農。從那一天他和杜月笙緊緊地握手以後,成為杜月笙最親密的戰友,如手足般的至交。戴杜的結合,並肩作戰,使他們兩人對於抗戰貢獻出莫大的力量。戴笠,原名春風,又字征蘭,浙江江山仙霞鄉人。抗戰前夕,戴笠所領導的軍統規模已很龐大,軍統人員的活動範圍從都市大城市直到邊陲村鎮,乃至海外各地。日本軍方特意給他們起個名字,叫「藍衣社」。杜月笙和戴笠肝膽相照,都是至性中人,他倆之間結識甚早,早在上海灘,杜月笙對與戴笠便有過交往。現在,他和戴笠分賓主坐定,數語寒暄,戴笠直截了當地說明來意,然而,這卻使杜月笙大為猶豫。因為戴笠指手畫腳,侃侃而談,他所提出的請求和計劃,使做了半輩子太平紳士、社會領袖的杜月笙聽來,太瘋狂、太大膽了,幾乎是瘋人所為的事情。原來,就在不到半月之前,戴笠在天津憑幾則電令,無中生有,組成了一支2000餘人的軍隊,擁有長短槍700多支。抗戰爆發後,戴笠也電令軍統天津站長王新衡設法組織「便衣隊」,在敵軍佔領地區從事襲擊敵軍。由於愛國青年的同仇敵愾,紛紛自動投效,不數日間便成立了兩千多人的勁旅,這一次的成就激發了戴笠的雄心壯志,他親赴上海拜訪杜月笙,想用「別動隊」的名義,在上海擴大範圍,建立一支人數更多、力量更強的新軍。戴笠極其興奮,滔滔不絕地向杜月笙透露他的驚人計劃,他希望這支新軍能有足夠的兵力,分佈於滬西、浦東和蘇州河一帶,正式協助盟軍作戰。杜月笙知道這一地區是如此的繁複和遼闊,忍不住打斷了戴笠的話,他試探地問「戴先生所講的足夠兵力,大致需要多少人呢?」戴笠回答簡潔而乾脆,斷然地說「最低限度,要萬人。」杜月笙聽了,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一下子要組成萬大軍,談何容易?如果是打歸打,吶喊助威、聚眾滋事,憑杜月笙在上海工、商兩界的龐大勢力,白相人地界的無上權威,莫說萬兒八千,便要十萬、八萬的人馬,也是叱嗟可辦,然而戴笠卻是要編組軍隊,在頑強敵人的大炮機槍飛機炸彈之下,叫上海灘上吃油著綢、紙醉金迷的少年兒郎脫下便服,著上軍裝,長期離開家庭,別妻離子,不經訓練就上火線去打仗。杜月笙就是自己能豪情氣概不改,脫得下這件長衫,再去當一名中將少將,可是,他能拖得動上萬兒郎不惜拋頭顱灑熱血為國犧牲嗎?戴笠看他沉吟不語,遲疑了一下,又更加重語氣地說「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抗戰前途,與此大有關聯,所以,我離開南京以前,已經跟蔣委員長請示過了。委員長認為事在必行,他並且答應,所有的番號、軍械、彈藥,糧餉,都可以由中央頒發。」一聽中央,一聽蔣委員長,杜月笙眼前一亮,與此同時,心中也做了決定。既然戴笠極力主張,蔣委員長也認為事在必行。那麼,不管成功與否,結局如何,就惟有盡量的朝這個目標去做才行。但是,他還不敢肯定地答覆,先說道「既然這是一件大事,那我們就得多找幾位朋友,分頭設法去讓大家幫忙。」「杜先生這個話說得很對。」戴笠劍及腹及,行動敏捷,答話時便已掏出了紙筆,「我們彼此商量,開一個籌備者的名單出來。」兩個人湊在一起,有商有量,不多一會兒,便開出了一張洋洋大觀的名單,政界的要人,有上海市長俞鴻鈞、新任廣東省主席吳鐵城、金融工商界的貝祖貽、錢新之,軍警兩界的則有吉章簡、蔡勁軍,杜月笙、戴笠都是當然委員,此外再拉上了一位杜月笙的老朋友,精通戰略、擅長指揮大軍作戰的劉軍長———劉志陸。名單擬好了,戴笠很高興地搓搓手說「準備的地點,暫時就設在三極無線電學校。」三極無線電學校便在法租界辣斐德路,距離杜月笙、姚夫人的住處不遠,這個安排對杜月笙來說當然是很方便的了。談到行動隊的編制和人員的募集,戴笠條分縷析,輕鬆地說
「杜先生,募集萬人馬,其實並不太難。我說的5個支隊和個特務大隊,把在京滬一帶負責情報和行動工作的人員集中起來,編一支隊一特務大隊,綽綽有餘。還有正在受訓的高中以上學生,要他們投筆從戎,自動參加,我想得個兩三千人,應該沒有問題。照這樣算起來,杜先生你這邊只要號召個六七千人,編成3個支隊,就儘夠了。」
這說得杜月笙也興奮起來,他馬上答道「剛才我也想到了的,上海各區的保衛團,有人,也有槍,而且多少受過一點訓練。他們的團長,多半是我的學生,譬如說閘北保衛團團長洪雁賓,吳淞保衛團團長唐承宗……叫他們去問問保衛團的弟兄,願不願意參加?我想,找個千把人或許不是問題。」「對呀!」戴笠歡喜得一拍掌,又提醒他說,「杜先生,你莫忘了,你還有兩員大將。」「哪兩個?」「陸京士和朱學范。」「啊!」杜月笙恍然大悟,當下便說,「戴先生的意思是到工人中間去徵集?」「當然了!」戴笠說得很有把握,「上海工人有00多萬,他們大都是愛國不肯後人的,請陸京士他們站出來一號召,集合幾千人,那還不是言話一句。」8月5日,杜月笙、戴笠的一席長談,便這麼奠立了「蘇浙行動總隊」、「忠義救國軍」的成立基礎,同時也締結了杜、戴兩人生死不渝的真交情,使戴笠成為杜月笙一生之中最親密摯切的好朋友,同時,更重要的,由於這一次會,竟使行年半百的杜月笙,在他往後的4年生命中,命運與前程,全部為之丕然改變。經過杜月笙、戴笠的一致努力,他們在短暫的一兩個月中,完成了中國歷史上破天荒的奇跡,一支出生入死,百煉雄師在指顧之間會卒成軍,人數萬還超過了800人。隨後這一新編勁旅,分別由蔣介石頒給「蘇浙行動委員會」,和「蘇浙行動委員會別動隊」的番號。行動委員會設3位常務委員杜月笙、戴笠、劉志陸,5位委員,杜、戴、劉和負責籌備諸人之外,又加上了財政部長宋子文,軍方的俞作柏、張治中,此外還有杜月笙硬拖進去的嘯林哥———張嘯林。由於張嘯林在抗戰初起時便不斷的發出頹廢悲觀論調,使杜月笙對他更為關切,防患未然,杜月笙的想法是先把他的名字列入委員名單,免得他果真落水當了漢奸。這時,閘北、江灣,中日大戰打得如火如荼,天崩地裂,整個上海灘一天到晚都聽到隆隆的炮聲和咯咯的槍響,抬頭一望,便是烈焰騰霄,濃煙蔽天。淒厲恐怖的戰爭景象使上海灘500萬人觸目驚心,同樣的也讓他們熱血沸騰,義憤填膺。杜月笙自八一三戰幕揭開,他便步入一生中最繁忙緊張的一段時期,每天從早到晚,由晚入夜,他有數不清急於晤面的訪客,也有無其數的事物在等待他決定和處理。別動隊的成立和編訓急如星火,救國公債的幕集也勢同燃眉,抗敵後援會裡百事如麻,從腦滿腸肥、日進斗金的大老闆,到三餐不繼,形容枯槁的黃包車伕,他們人人湧躍輸將,各個爭先捐獻,黃金美鈔,法幣銅板,醫藥用品,毛巾肥皂,把所有的「後援會」辦公地點堆成了五花八門,無所不有的百貨公司。這許多慰勞物品和金錢,都必須逐日統計公佈,並且送上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