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池 第三卷:驀然回首 七十六回:千里浮雲萬里路 一場廝殺兩別離
    車凌歎說「世道如此,夫復何言!」當下帶著十來人一路往北而去。

    一路上只見契丹人牧馬放羊,日子倒也過得十分愜意,司徒霜不由有些羨慕起來,覺得那樣閒適平淡的生活才是自己現在最希望過的生活了。

    不覺間已是進入盛夏,夏天的天空更加明朗,見到的人也更加多了,果然大家都沒有遇到風雲會的人,司徒霜遲遲不見佟澤來會合,心裡不免著急,原友清安慰說「別想太多,嫂子認識很多契丹人,一路上能得到很多照顧,在這裡誰不知道飛箭女王。」

    司徒霜問「她在這裡立下了名頭,已經很有名了是嗎?」原友清點頭說「不錯,這裡有許多外族部落的人,經常騷擾當地的牧民,她經常出現在這片草原上,用她的弓箭將那些掠奪者趕走,久而久之,草原上送她一個『女王』的稱號,傳說女王住在草原的深處,出現在人們最需要她的時候。現在女王需要別人幫忙,別人一定會傾盡全力相助。」

    司徒霜點頭說「她真是一個神奇的人,一匹馬,一把弓,就創造了一個神話。」原友清說「是啊,我是箭門的人,可是能將弓箭用的那麼好的人,只有她一個人。她似乎天生應該來到草原一樣,在這裡能夠如魚得水,活得自由自在,在草原人的眼裡,她如同神聖一樣不可侵犯。」

    司徒霜還是忍不住心裡擔心,也在一邊想著何秋和佟澤之間可能發生的事情,也許他們在一起時,能夠談笑風生,能夠一見如故,能夠惺惺相惜,所有這些司徒霜都是不知道的,只有用自己有限的思維去構想,構想在白雲和藍天下英雄的男女如何暢談著,相愛著,攜手走著……

    她正在想得如神的時候,忽然鐵依來到她身邊,說「你在想什麼,呆呆的。」司徒霜回頭說「沒有什麼,你一路上還好嗎?」鐵依說「很好,從來沒有這麼高興過,而且一路上劉夫人很照顧我們的。你還不知道,她有一手好手藝,能將最普通的菜,弄成美味佳餚。」劉夫人笑說「你們過獎了,那都是大家長途跋涉,太累了,飢不擇食而已。」

    正說著,忽然一騎快馬奔來,只見馬上一個太平盟的弟子氣喘吁吁的大叫著「是車總使嗎,……盟主被困在貝爾湖,現在……現在不知是否脫險!」司徒霜急忙問「你怎麼過來了,你怎麼……他……」那人已經跌下馬來,司徒霜急忙上馬,原友清追上來說「不要魯莽行事,現在即便趕過去,也得一天一夜。」

    司徒霜策馬前行,大聲說「我要先去看看,你們從長計議……」說完已經遠遠而去。

    一路上她幾乎忘記了一切,不知道飢餓,不知道辛苦,什麼都忘得一乾二淨,只是想著不知道佟澤現在是否平安。

    她到了湖邊的時候,湖邊已經沒有一個人了,她覺得自己再一次的同佟澤這麼輕易的分開,為什麼每次都下定決心無論什麼事情都不再分開,卻又在最後不得不面對天各一方的結果。

    而且每次都是不知道對方的生死,在最危險的時候見不到對方。

    她感到整個人都要垮掉了,忽然一個人出現在眼前,她心裡一喜,因為這人他見過,是臨江會的鐵飛龍,如今已是太平盟的前路掌門。

    她急忙上前,問「你看到佟大哥了嗎?」鐵飛龍說「沒有,我聽人說他們在貝爾湖,但是我剛到,已經看不到人了,怎麼司徒姑娘也在找他?」司徒霜問「鐵大哥,你從哪裡來?」鐵飛龍說「從江南來,別提了,江南的弟兄,已經十個去了八個了,我實在聯繫不到弟兄們,只好到這裡找盟主。」

    司徒霜問「是風雲會的人下手殺人?」鐵飛龍歎說「不錯,簡直是禽獸不如!多少兄弟死於其手!鐵某一定要報這大仇!」

    司徒霜說「風雲會的實力有這麼厲害嗎?現在佟大哥也給逼得無處可走,太平盟以後怎麼辦?」鐵飛龍說「太平盟有佟盟主和車總使在,一切困難都將迎刃而解,風雲會如今拉攏了江南江北各派,手下猛將如雲,劍會中又出了不少高手,新一輩中能人輩出。最可恨的是那個江南分路的朱掌門朱赤,居然連自己的同門兄弟都親手殺死!」

    司徒霜問「朱赤,殺了自己的同門兄弟?是李初龍嗎?」

    鐵飛龍恨恨的說「我同初龍兄在西南會合,身邊一直跟著一個叫名月的丫頭,沒想到這人是朱赤派來打探消息的人,把我們的行蹤全部告訴朱赤,朱赤親自帶人,一網打盡,兩兄弟在山裡一陣驚天動地的決鬥,李兄為了保護我們,拚死拖住一眾追蹤的人,最後被擒往江南,而且是刑場處死。」

    司徒霜問「他們也可以有刑場嗎?」

    鐵飛龍說「在秋水別院裡,別說刑場,連牢獄都有,只要有了錢,什麼都好做,官府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司徒霜驚說「那他們同生死門有什麼區別?簡直是禽獸不如。」

    鐵飛龍閉上雙眼,恨恨的說「他本來不想殺李兄的,只是想用李兄為餌,讓我們都去救,我們趕到的時候,李兄正在那裡大罵朱赤,從他的話裡,我們忽然明白李兄博大的胸懷,個人的生死算得上什麼,我們要留住自己的生命,成就更大的偉業,成就江湖千千萬萬生靈的事業,所以我們放棄了拯救,看著李兄死去。朱赤沒有下令斬首,但是李仁通出令,斬了李兄。」

    司徒霜一驚,說「朱赤怎麼這麼笨?」

    鐵飛龍歎說「也許他根本沒有想到,世上會有這麼種人,能夠為了武林甚至不救自己最想救的出生入死的兄弟!」

    司徒霜覺得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說什麼,心裡已經飛到朱赤和李初龍決鬥的西南偏遠的山頭,那裡飛動著木劍閣曠絕古今的劍氣,兩個出來尋找報仇之路的人,終於在那裡結束了他們最猛烈最直接也是最後的一次決鬥,但似乎這不是終結,似乎誰勝誰負,根本沒有定論。

    鐵飛龍見她一直不說話,便推推她說「怎麼了,司徒姑娘,咱們上路吧。」司徒霜說「你快到混同江去找車大哥他們,我在這裡靜一靜,你告訴車大哥,我沒事。」

    鐵飛龍說「咱麼一起上路,也好有個照應。」

    司徒霜微微一笑,說「你放心,我沒什麼事情,你應該把你那邊的情況盡快告訴車大哥,不能再拖了,太平盟已經不能再有任何的犧牲,否則,整個門派將會一蹶不振。」鐵飛龍歎了口氣,說「司徒姑娘,鐵某這就告辭了。」

    司徒霜見他離去,忽然想到朱赤和李初龍第一次出現在她面前時的情景,兩個俊朗英挺的少年,滿腔赤誠報仇的**,在江湖的歷練中漸漸越走越遠,直到一個看著另一個從生走到死。

    她覺得生死在江湖上也就是一句話,一個消息那麼簡單。

    她抬頭看著天空,問蒼天自己該去往何處,天下這麼大,有我去的地方嗎?

    忽然湖面上嘩的冒出一個人來,把司徒霜嚇了一跳,她問道「你是何人,怎麼突然冒了出來。」那人全身濕淋淋的,髡發緊衣,一看便是契丹人,笑著說「天氣太熱,我正在湖裡去去暑氣,姑娘,沒有嚇著你吧。」

    司徒霜冷冷的說「就算湖裡跳出屍體來都嚇不著我。」那人笑說「姑娘怎麼這麼聰明,湖底就是有好幾具屍體呢!」司徒霜一驚,心撲通撲通的跳,說「你把屍體弄上來。」那人笑說「為什麼?那些都是漢人,與我什麼相干?」

    司徒霜急說「你……你剛才嚇著我了!現在……」那人指著司徒霜說「你胡說,剛才明明說了,沒有嚇著你,……」司徒霜抽出手中長劍,向那人一指,說「快下去,否則休怪我無情!」

    那人笑笑,說「姑娘,你不會是認真的吧!」司徒霜才沒有心思看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只是厲聲說「快下去!」那人手上一動,推開她手上長劍,手一推,司徒霜把握不住,加上那人的力道也大,竟然往湖面掉了下去。

    司徒霜自幼游泳,當然不怕水,只不過她是怕在水底看到什麼而已,當下既已下水,心裡便也不再浮躁,想自己看看才是正經。當下潛入湖底,只見湖底什麼也沒有,心裡正在著急,那人已經來到身邊,不由分說的將她抱了起來。

    司徒霜在水底無法運氣,只好任由他抱著,只覺他力道甚大,渾身肌肉結實得令人生畏,到了岸上,司徒霜不由分說,一掌劈去,這一掌雖然力道很大,但是打在他胸前,他居然毫無反應。

    司徒霜生氣的說「你練過武功?」那人搖頭說「武功,你們中原人的玩藝,譁眾取寵罷了,我才不練。」司徒霜怒說「什麼譁眾取寵,你才是狗屁不懂!」

    那人也不生氣,說「雁門關外,多的是賣藝為生的中原人,沒有一個是有真才實學的,連我們一掌都過不了,武功有什麼用?」司徒霜知道這人從來練就一身力量,如同中原武林橫練的功夫一樣,雖然不會運氣借力,但是本身力道太大,自己興許不能傷他,便說「那是你孤陋寡聞而已。」

    那人說「孤陋寡聞,姑娘才是孤陋寡聞,也不想想,這湖面周圍都沒有人居住,怎麼可能有屍體?」

    司徒霜憤怒的說「你是在騙我?」

    那人說「是在嚇你,膽子真小!」

    司徒霜氣乎乎的說「你弄濕了我的衣裳!」

    那人不屑的說「走在太陽下,一會就干了,真是的!」說完便轉身離去,司徒霜恨恨的說「野蠻人!」一面上馬,超過那契丹人,遠遠的而去。

    剛走了一陣,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那契丹人又趕了上來,司徒霜大聲說「你跟著我幹什麼?」那人問「姑娘去哪裡?」司徒霜沒好氣的說「不關你的事。」

    那人說「前面危險,姑娘不能再往前走。」司徒霜說「我可不怕危險。」那人說「別以為手上拿了一把劍就是英雄豪傑,前面真的很危險。」司徒霜沒有理他,說「我只是不想和你計較而已,想你們契丹人這麼不講理,不犯著和你們分個高下,你以為我真的怕你嗎?」那人正要說話,司徒霜翩然躍起,身形一轉,一劍向那人刺去,那人身在馬上,一下子鑽到馬胯之下,司徒霜沒有刺到,在空中打了個轉,又回到馬上。

    那人重新上馬,說「功夫不錯,可以去賣藝了!」

    司徒霜恨恨的說「看招!」手上一揚,那人急忙閃開,司徒霜飛身而過,一劍挑下那人的衣衫,笑說「剛才若是再過一點,你的腦袋就已經搬家了!」

    那人裸著上身,說「你使詐!」

    司徒霜笑說「這就叫兵不厭詐,你們這些野蠻人懂什麼,知道什麼叫《孫子兵法》嗎?量你們也不懂,教了你們也未必會!」一面得意的大笑著。

    兩人以前一後的趕著,一直到了午後,馬也乏了,人也倦了,司徒霜和那人幾乎同時停了下來。兩人下了馬,司徒霜才看到那人裸著上身,她可從來沒有見過男人的身體,當下大叫一聲,說「你,你壞蛋!」

    那人奇怪的說「我怎麼了?」

    司徒霜閉上眼,說「你不穿衣服。」

    那人說「衣服是你割掉的啊,怎麼反而怪我了!」

    司徒霜恨恨的說「簡直是野獸,要是我們中原人,寧可死了,也不能讓人剝走衣服,真丟人!」那人搖頭說「你們中原人都是白癡,為了件衣服就要死要活!怪不得萬里江山,根本保不住!」

    司徒霜怒從中來,說「你麼契丹人有什麼了不起,粗人呆子笨蛋傻瓜卑鄙下流無恥淫賤蠢笨愚不可及!」那人忽然一呆,搖頭說「我還以為我漢語學得好,居然聽不懂你說什麼!」

    司徒霜說「我說你是豬,不,豬狗不如。」

    那人搖頭說「幾個字就要說那麼久,看來漢語不如傳說中的那麼好,說什麼精練,華麗,優雅,我看未必。說起來好像很難聽嘛!」

    司徒霜搖頭說「你懂什麼啊,讀過漢人的詩歌辭賦嗎?量你也不懂。你知道什麼叫床前明月光嗎?」

    那人笑說「這麼大了還念別人的詩歌,李白知道了,只怕會生你們這些後人的氣,怪不得這麼多年過了,也沒見什麼佳作問世,整天津津樂道於前人的成就,真是漢人最大的悲哀。別說床前明月光了,就是白髮三千丈,也不能形容你們的詩歌。更不能用古人的一句話,來炫耀你們漢人今天的成就。也難怪,漢人連連進貢,已經習慣了緬懷過去和得過且過,哪有什麼創新。」

    司徒霜氣乎乎的說「簡直不可理喻。」

    正要打開乾糧袋子,才發現已經被水泡過了,她氣憤的說「都怪你,害我沒乾糧了!」那人一笑,取出弓箭來,往天上一射,啪的飛下一隻雄鷹來,那人笑說「夠咱們兩人吃了。」司徒霜抬頭看天,說「天上有鷹嗎?你怎麼聽得到?」

    那人笑說「你的耳朵都用來聽廢話了。」

    司徒霜見他用乾草和木棍生起了火,四下裡看著,心想我怎麼不知道草原上還有木材?

    一會烤肉的香味傳來,司徒霜忍不住想吃,那人卻自己吃了起來,司徒霜問「喂,你有沒有禮貌啊,在我們中原,男人是一定要照顧女人的,你怎麼能夠一個人吃獨食呢?」那人說「在我們契丹,要什麼東西,自己是要說出來的,不然別人不會知道你心裡想什麼,要是大家平時就要互相猜心思的話,活著簡直比死了還要痛苦。」

    司徒霜恨恨的說「簡直是一群豬。活著不猜別人的心思,有些難為情話怎麼說得出來?只有人類才懂得含蓄,才不會如同野獸一樣毫不壓抑自己的感覺。」

    那人分了一半過來,司徒霜毫不客氣的接過來,那人說「吃完後,姑娘別往北走了,前面真的很危險。」司徒霜沒有好氣的說「我知道很危險,前面有契丹皇帝嘛。」

    那人一抬頭,正色問道「你說什麼?」

    司徒霜說「皇帝的行宮在前面嘛,我又不去惹他,真是的。」

    那人看了司徒霜一眼,問「你叫什麼名字。」司徒霜說「我叫司徒霜,你呢,不用說了,你們契丹人,都姓野驢。」

    那人說「我叫耶律敵烈。咱們似乎在哪裡見過。」

    司徒霜說「我可不這麼認為,見到你一次就夠倒霉了。」

    那人說「你還記得一個彈琴的女子嗎?她的帳篷上掛滿了風鈴,琴聲很遠就能聽到。」司徒霜想起那個晚上,忽然想到那個問路的契丹人,便問「你是那個要水喝的?」

    耶律敵烈點頭說「不錯,原來是你。」

    司徒霜恨恨的說「早知不給你水喝,渴死你!」

    耶律敵烈說「當日我趕去見皇上,只因聽到消息,說黨項部有叛賊要行刺皇上,結果虛驚一場,不過我始終覺得叛軍是有的,只不過在尋找時機。我不是皇上身邊的侍衛,不能隨身保護,所以只能趕過去,姑娘,你就別往前走了。」

    司徒霜搖頭說「真是笨蛋,你也不想想,皇上身邊,有多少高手,關你什麼事,你當什麼官?」耶律敵烈說「同知析津府事。」司徒霜搖頭說「不知道是什麼,好了,就叫你將軍好了。野驢將軍。」

    耶律敵烈搖頭說「既然姑娘已經知道了,就應該繞道而行。」

    司徒霜此時已經吃得大飽了,看著夜空裡明亮的月光,看著眼前這人,只覺那裸露的身體也不再刺眼,人也不那麼讓人討厭了。她說「我在湖邊找一個人,幾天以前,湖邊發生了一場大戰,是數十個中原武林高手之間的戰爭,你沒有見過真正的中原武林高手,他們每出一招,都是石破天驚。我很擔心這個人,這個人如果還活著,一定會往我走的這個方向走,所以我要趕上去。也怪我來的時候太急,說不定是路上錯過了。」

    耶律敵烈說「咱們都是不得不往前走了,其實我自己也很覺得奇怪,皇上的事情,我為什麼這麼擔心。」司徒霜說「你想陞官發財嘛。」

    耶律敵烈一笑,說「休息一下。」說完便倒頭睡了,司徒霜聽到一陣呼聲傳來,心想這人睡得可真快。她自己也有些睏,倒在草地上,看著月光,不久就進入了夢鄉。

    一陣清脆的馬蹄聲響起,司徒霜抬起頭,只見耶律敵烈已經離開,她也躍上馬背,跟著他追去。

    不覺間已是到了日出時分,司徒霜正快馬加鞭的趕著,忽然聽到一陣猛烈而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回頭一看,只見一個人騎馬走在前面,數十人跟在後面,握著弓,前面還放了許多小獵物,司徒霜心裡想這麼大的排場,難道是皇上出獵,我也沒怎麼亂跑啊,怎麼遇到皇上了?

    她連忙往旁邊騎馬而去。

    剛走了不多遠,忽然對面一陣更猛烈的馬蹄聲傳來,她簡直嚇了一跳,沙塵滿天,在朝陽下簡直是遮天蔽日,司徒霜都不知道該往哪邊退了。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已經被重重包圍起來,後來那群契丹人手明身快,剎那間箭如雨發,向這邊射來。司徒霜還來不及多想,便陷入重重的包圍之中。忽然身後一個人一把將她拉下馬來,她轉身一看,只見來者是耶律敵烈。耶律敵烈將她提到自己身前,說「不是叫你別來嗎?」

    司徒霜正要說話,只見一群人過來,用盾甲將中間那群人緊緊圍住,司徒霜被山一樣的盾甲困在中間,說「是你調了兵力過來?」耶律敵烈說「是,幸好我來得及時。」司徒霜看著外面保護的人,說「你早就在等待這個機會了,還說不想做官。」

    耶律敵烈下馬來到皇上面前,跪下來說「皇上,微臣救駕來遲,還望陛下恕罪!」中間那人看著耶律敵烈,說「好,來得好,等擊退了反賊,你陪我打獵。」

    司徒霜看著外面,說「皇上,未必那麼輕易擊走反賊,他們不死是不會離開的,而你們一味求生,以為抵抗,根本沒有拚死一搏的決心。」

    耶律敵烈說「有,我已經派了人在外面,將他們一網打盡!」司徒霜說「但願如此。」那群打獵的隨從都面面相覷,誰也不說一句話。

    皇上哈哈大笑起來,說「一群反賊,朕何懼之有?」

    司徒霜抬頭一看,盾甲將他們團團圍在中間,滴水不能進,抬頭看不見天,她甚至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只是忽然間盾牌垮了下來,如同大水乍瀉一發不可收拾,一時間箭雨猛飛,直射而來,耶律敵烈一邊揮動手中大刀擋箭,一面大叫著「保護皇上!」司徒霜也揮動手上長劍,在空中來去自如,耶律敵烈看著司徒霜飛舞的身影,驚歎起來,「武功!這就是中原人的武功!」

    司徒霜這時以一人之力,舞出劍氣漫天,頃刻間一股氣牆將長箭拒之於外。她在空中輕盈的舞動著,如同飄飛的仙子,踏著輕盈的步法,來來去去,瀟灑自如。

    這是她第一次在這麼多人前使用武功,而且那麼成功,耶律敵烈看得呆了,不過心想來敵這麼強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得在短時間內想個萬全之策才是。

    司徒霜自己也有點害怕,見自己雖然能夠擋住長箭,而且不時還能傷到有些人,但始終是只能防禦很難進攻。長此下去,只怕自己支撐不了多久。

    其實中間所有被困的人都在想這個問題。

    忽然之間一個人影閃動,數支長箭飛舞,刷刷幾聲,外面已經有幾人已經倒在地上。耶律敵烈眼中一亮,幾乎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只見空中舞動著一個人影,那人影手上挽著一把弓,每次皆是十箭連發,她本人如同飛舞的仙人,如同踏在雲端,步履飄逸,出箭更是出奇的快,出奇的准,簡直如同神人下凡。

    司徒霜飄然而去,來到她身邊,說「原來你在這裡?好快的箭!」耶律敵烈看得呆了,怔怔的說「武功,這才是武功。」

    何秋從出現到將那批圍著的人盡數趕走,也不過是頃刻之間的事情,只因她一直飄在空中,眾人看起來覺得太難,看起來又覺十分敬佩,所以竟然覺得這一瞬間比那一生甚至都更長。

    何秋飄然落到皇上身邊,說「皇上,這些賊子沒有驚擾你的聖駕。」此時的皇上乃是耶律宗真,他大笑說「姑娘,你是中原人嗎?」何秋笑說「不錯,聽說契丹人傑地靈,草原遼闊,民女是想長點見識。不料真是大開眼界,見到皇上出巡。」

    耶律宗真說「讓你笑話了,還要多謝姑娘相助之恩。說,要我怎麼謝你。」何秋笑說「其實並非如此,皇上,是耶律大人安排我到此的。就是這位耶律敵烈大人。」

    耶律敵烈看著何秋,有點手足無措,司徒霜心想她不是剛被風雲會的人圍攻嗎?上次耶律敵烈要水,他們明明不認識的啊。

    何秋繼續說「這位耶律大人在無意中得到刺客的消息,知道他們會在這個時候出現,但是又不能十分確定,皇上也知道,耶律大人的話,是很難到皇上耳邊的。所以一個憂國憂民的大人只能暗中佈置保護皇上,正好有一天耶律大人看到我的飛箭,因此設下此計,民女哪有這麼大的本領,能到皇上的身邊保護皇上!」

    耶律敵烈看著何秋,不明白她為什麼那麼幫他,但是心裡總是很舒坦,畢竟一切比他想像的要好很多。

    皇上大聲說「好,我要好好的賞你們!來人,將兩位女俠帶到營帳,今夜我要好好款待兩個女俠,耶律愛卿,你要陪朕喝個痛快,你有什麼話,要儘管給朕說,朕都洗耳恭聽。」

    司徒霜同何秋一起來到營帳,司徒霜忍不住問「何姐姐,佟大哥怎麼樣?」何秋說「應該沒事,當時情況危險,不過他總算有些本領,突圍是沒問題的,他讓一批批的人出去報信,目的就是用這種招數來分散李仁通的人馬,而且每出去一個人,都會拚命的逃亡,這樣完全能夠達到以一當十的目的。」

    司徒霜說「這個辦法雖然會有犧牲,不過也是個權宜之計,誰讓林生他們棋差一招。」何秋說「不過我同大哥失散了,當天幾乎所有的人都失散了。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

    司徒霜歎說「是啊。」忽然想到耶律敵烈,問道「你好像認識那個契丹將軍。」何秋笑說「我幾年前就知道他了,一個很想做大事的人。」司徒霜笑說「我看,想做大事的人,是你。」何秋說「你說的不錯,這的確是我的想法。我一直在等這麼一天。」

    兩人正說著,只聽耶律敵烈說「飛箭女王,咱們這是第幾次見面了?」何秋笑說「耶律大人,第一次,我給了你水,這一次,好像什麼也沒有給你。」耶律敵烈大笑說「飛箭女王果然是飛箭女王,帳篷還住的習慣嗎?今日若不是二位出手,只怕!」

    司徒霜笑說「耶律將軍,你說話的時候,好像一直看著女王,似乎今天我就一點功勞都沒有啊。」耶律敵烈笑說「你有功勞,我一定在皇上面前……」司徒霜手一擺,說「算了,我可不想邀功,而且,我很快就會走的。你們,你們似乎,似乎……」

    耶律敵烈說「司徒姑娘真是快人快語,不錯,男人丈夫本來就是要建功立業,我也不用避諱。」何秋笑說「恭喜耶律大人。」

    耶律敵烈笑說「同喜同喜,何姑娘,司徒姑娘,咱們到外面走走。」司徒霜隨二人來到外面,再一次看到遼闊的草原,再一次看到藍色的天空,司徒霜聽著耶律敵烈的話,感覺他的目光對著何秋,那麼熾烈。

    不覺間已經是到了夜幕降臨的時候,司徒霜陪著何秋休息,何秋看來似乎心事重重,很難入睡。司徒霜起身來說「怎麼了?」何秋歎說「一直想要的事情,忽然來了,心裡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不知道是好受,還是難受。似乎到了盡頭,再也沒有方向。」

    司徒霜問「到底什麼事情?」

    何秋說「明天,我會請求耶律大人,讓他給我足夠的財富和兵刃,我讓老七他們帶回去,然後,就可以復興我們雲霧宮了。」司徒霜問「難道你不回去嗎?」何秋歎說「你以為契丹皇帝真的那麼大方,會出手幫助我嗎?不可能的,大宋的人和契丹人,始終是仇恨的關係,大宋人年年還要納貢,他們偏偏自以為是,契丹人實際上也很自以為是,大家都自以為是,誰會真心願意幫助誰?」

    司徒霜說「既然於理不會出手相助,又能有什麼辦法?」何秋說「一切看明天而定!」

    司徒霜心裡想明天真能決定什麼事情嗎?她倒是抱著要留下來看看的意思,打定主意繼續留下來。

    天還是那樣藍,司徒霜遠遠看著二人,他們騎著高高的馬,然後在一起比試著用箭,司徒霜有些納悶,不知二人在說些什麼,不過對她而言倒也只是關心最後的結果而已,只是這一天似乎過得特別慢,司徒霜在中午就終於忍不住找上二人,說「你們說得有完沒完,都已經中午了,還不吃飯。」

    耶律敵烈說「是嗎?已經是中午了,時間過得真快,走,我們去吃烤羊肉。」

    何秋笑說「好,吃烤羊肉。」司徒霜隨著二人離去,一時吃畢,何秋二人便又到外面遊玩,司徒霜覺得簡直快要瘋了,說「怎麼,這麼大的太陽,還不覺得曬人嗎?真是瘋了!」她悄悄的跟著二人,二人居然對在後面的人一點都不覺察,司徒霜只聽二人說著「天氣真好啊,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的天氣,簡直是從來沒有過啊。」

    「是啊,這天氣真好,中原就沒有這麼好的天氣,這麼遼闊的草原,這麼蔚藍的天空。」

    「我覺得以後每一天都會是這個樣子,每一天的天氣,都會是這麼好,你相信嗎?」

    「一定的,每一天都是好天氣。」司徒霜簡直快要暈過去了,覺得自己在聽世上最無聊的話。這種話居然有人能夠聽進去,居然有人又能說出來,簡直是完全出乎司徒霜的意料之外,如同見到有一天太陽從西邊升起來那樣可怕。

    司徒霜終於忍不住問「你們兩個人說這樣的話,不覺得無聊嗎?」何秋轉身來,輕輕一笑,耶律敵烈卻依然在說「我從來沒有這麼仔細的看著天空,也從來沒有覺得天空這麼美麗,以後,我們要多看看這天空,多走走這草原。」何秋急忙跟上說「是啊,是啊,我也是這樣想,好喜歡草原。」

    司徒霜幾乎快要哭了起來,想這算什麼啊,何秋可以一直走走停停的同她一起說話,時而同司徒霜說上一句,使個眼神,然後繼續同耶律敵烈說著讓司徒霜聽起來很難受的話。司徒霜最後終於忍不住了,大聲說「你們啊,都瘋了,我真後悔,我真後悔遇到你們,這真是這一生最痛苦的經歷,人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看到兩個正常的人說著讓任何人聽起來都很噁心的話,卻又不能殺了這兩個人!氣死我了!」

    耶律敵烈忽然轉過身來,說「剛才好像有馬在叫,是不是啊?」司徒霜瞪大眼睛,說「你說什麼?」何秋拉過耶律敵烈,說「好了,馬總歸是要走的。」司徒霜恨恨的說「說我是馬,我偏偏不走!」

    她跟著二人,聽著他們說著草原,天空,終於忍不住了,大聲說「你們給我聽著,到現在為止,已經說了五百個草原,五百零一個天空,還有五百零二個美麗,五百零三個幸福了,還有五百零四個快樂……」

    耶律敵烈恍然說「是嗎?我記得我說天空的次數,應該是比草原要多才對。」何秋說「不對,你說天空的次數明明就要多點,不過不是多一次,好像是多——」司徒霜氣呼呼的說「多你個頭,你們簡直是不可理喻,我走了,你們罵我是馬也好,是豬也好,我都不在乎,我覺得同你們在一起是人間最可怕,最痛苦的事情。」

    她一氣回到帳篷,看著太陽下山,心想過完今天我就走吧。

    到了下午,何秋掀開帳簾,進門來,司徒霜問「怎麼樣?今天過了,我想以後所有的事情你都不會覺得痛苦,經歷了地獄,誰還覺得人間有痛苦?」

    何秋淡淡的說「他已經答應了借我黃金和兵刃,已經給了老七,老七辦事,我一向很放心的。他一定會快馬加鞭,很快離開,他知道我的意思。」

    司徒霜問「你很早以前,就已經算準了今天。」何秋淡淡的一笑,說「我倒是真有這個打算。總算是天遂人願,老天對我真好。」司徒霜說「那,你根本不愛佟大哥?」何秋說「我根本沒有愛,這個世上,不允許我有愛,有了愛,就失去了自由。」

    司徒霜歎說「看來,你一直都在想著雲霧宮,你不覺得這樣太累了嗎?」何秋說「一個人一生沒有目標,渾渾噩噩的,你以為那是幸福嗎?世界這麼大,轉眼一切都會變作雲煙,我們也會化為灰燼,只有我們留下的意志,將我們的一生,都用來實現我們的願望,讓這世界成為人的樂園,那才是真正活過的一生,我不能拯救這個世界,至少,能夠拯救我和我的朋友親人,使我不至成為一片灰塵,不至隨風飄零,不至化為灰燼無人知曉。」

    司徒霜想了想,說「我想了一下,還是覺得有些不妥。」

    何秋問「什麼不妥?」說完掀開簾子,來到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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