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霜開始站在那裡,任身邊的一切有如過眼雲煙一般飛散開來,在心底盤旋,在頭上環繞……
人漸漸遠去,聲音漸漸遠去,場上一片孤寂,妙清站在她身邊,笑說「水姑娘想得真細心,替我們安排了住的地方,我看了一下,雖然簡陋,但是很乾淨。」司徒霜點頭說「很好,這很好。」
二人走了一陣,妙清說「其實這裡很開闊,比在江南好。」司徒霜無力的說「是啊,我都想睡覺了。」二人到了一座小木屋裡,睡在炕上,妙清拿出劍譜在那裡看,見司徒霜似乎睡去了,才悄悄出門。
司徒霜其實並沒有睡去,她在等妙清離開後,一個人想清淨的出去走走。她走在荒涼的黃土上,心裡想的全是如果,如果怎樣,會怎樣,這樣的想法實在是讓她揮灑不去,她也希望自己很瀟灑的離開,不帶走一粒灰塵,但是往往事與願違,你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卻偏偏出現在眼前。
你最不想思考的愁緒,也綿綿而無盡。
她走著,忽然聽到溝壑的另外一面傳來人說話的聲音,似乎是妙清,她緩緩走過去,聽到土壁的另一面果然是妙清在說「……我聽說你們在北方一帶,心想我學劍十年,怎麼也該做點事情,所以就過來看看。」
車凌的聲音說「多謝師姐關心。」妙清說「其實我也不止是關心,我也想真正的加入太平盟!」車凌激動的說「好啊,太平盟廣召天下豪傑,只要你有心,太平盟絕對歡迎!可是師姐不是劍谷中人?」
妙清說「我是劍谷弟子,但是一樣可以到太平盟來,作我想做的事情。」車凌高興的說「太好了,我們正需要這樣一些人,來自名門大派,這樣,我們也才能真正的師出有名!」
妙清說「我看你同原姑娘很談得來,不知什麼時候能喝你們的喜酒?」
車凌的聲音變得風趣起來,「時間不長了,只怕武林還沒平靜,我們就已經成家了,想起來,歲月真是不饒人。」妙清說「是啊,歲月不饒人,想當年你在劍谷,多麼年輕,多麼自在,現在,卻不得不背上許多責任,不得不面對現實,……我們每個人都在面對現實,只是不知為什麼,有的成了勇士,有的成了懦夫。」
車凌歎了口氣,說「是啊,同樣的世界,為什麼會有人有那麼不同的想法,……這本不是我們能夠管的事情。」
妙清問「太平盟真的如同《太平心經》說的那樣,要尋找一個和平的武林,這個武林給人間帶來的只有光明,而沒有黑暗、恐怖和差距?」
車凌說「我很崇拜懸克先生的為人,我也相信,如果武林繼續這樣殺戮,總有一天,會消失。」
妙清說「沒有人去劃分哪裡是武林,哪裡不是,既然沒有,怎麼消失?」
車凌笑笑,說「倘若一味的討論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那就陷入一個怪圈,只會空談好與不好,對人對事,毫無用處,我最討厭這種迂腐的人,而事實上,他們往往自命不凡,擁有別人所沒有的許多東西。」
妙清問「劍谷學成歸來,車大哥有沒有想過什麼時候回去?那裡有大哥留念的地方嗎?」車凌說「當年的事情,至今仍在腦裡盤旋,怎麼可能揮抹乾淨?那是我一生中最有收穫的地方,在那裡我學到了劍術,也認識了許多的人。」
妙清笑說「還記得你們剛去的時候,你在園子裡亂走,迷路了,我在一旁捉弄你,一直到深夜,你都沒有走出劍魂陣,我還裝鬼嚇你。」
車凌笑說「我鼓足了勇氣,幾乎都堅持不下去了,但是我始終相信,一切都會過去的,只要能夠等待和爭取。」
妙清笑說「等待、爭取,執著,大哥,你在我心裡印象最深的就是你總是不會絕望,我曾經為許多事情而懊惱,絕望,但是你從來沒有,因為你相信事實沒法改變,未來還在手中,……大哥,我們出來也有些時間了,我看,原姑娘一定在四處找你。」
車凌說「是啊,該回去了。」
妙清說「原姑娘和你自小認識?」
車凌說「不是,後來認識的,你不是說我永遠都不會絕望嗎?是她教給我的。」
司徒霜靜靜的站著,只見他們二人從黃土地上緩緩而去,心裡想我也可以如同妙清一樣,隱藏自己的感情,真正的來到他的身邊嗎?
其實如果在他的身邊你會覺得滿足的話,這倒是個不錯的法子;或者忘記他會更快樂,那就乾脆忘記;但情況往往是欲罷難收,失去了心愛的人,本來就沒有幸福和快樂可言。
除非學會欺騙自己。
司徒霜看著漸漸沉下去的夕陽,那陽光刺入眼中,真實得有些可怕起來,司徒霜怕這陽光忽然變成一個魔鬼,吞噬她所有的意志;也怕這陽光融化她心裡的防線,讓她不顧一切;她希望陽光把一切都毀滅,所有的一切都失去原來的格局,變化,往往是希望和新生的所在……
她回到屋子裡,妙清已經在屋子裡坐著了,見她來了,說「你回來了?我剛才就出去了一小會兒,去外面練劍,真的很開闊,劍法也很舒展,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吧。」
司徒霜淡淡的說「到現在我才發現,其實我不是一個想像中的俠女,我想做俠女,這時我來武林的目的,但是,愛、感情、虛榮、懦弱和命運,讓我無能為力。」
妙清說「知道就好,希望就像是純美的酒,太多了就會讓人醉,太少就沒了意義,我們到武林中來,誰都抱著希望,希望自己能夠找到自己要找的東西,有一天我們忽然發現我們要找的東西其實已經無法得到的時候,我們應該學會放棄或者改變,不能再用想像中的方式來擁有我們想要的東西了。真是一個遺憾。」
司徒霜抱頭睡了,夢裡,似乎看到了佟澤在那裡彈琴,那聲音清晰的響在耳邊,傷感、淒婉、纏綿而美麗,如同即將西去的斜陽。
黃土地上空一片遼闊,司徒霜起床來,見妙清仍然在那裡翻看劍譜,便問「就那一本劍譜,要看很久嗎?」妙清說「太宗皇帝也說了,開卷有益,書每看一次,總會有新的收穫,況且,現在也沒有別的事情可作。」
司徒霜一面點頭,只見窗外有人拿著農具走著,不由好奇的說「難道這裡還有農人?」妙清湊過來,笑說「不是,這裡地方太偏,這麼多武林中人要吃要喝,江南可以用銀票換來的東西,這裡卻不一定夠,所以車大哥要他們自己動手,外面那些綠油油的東西,就是他們耕種的,除此之外,也有人會紡紗,會織布。」
司徒霜不由笑說「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地方。」她走出門,遼闊的大地,一望無際,忽然有種生機和活力襲來,她覺得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輕快的走在黃土上,向著那群耕種的人而去。
妙清也出了門,和司徒霜一起來到地裡,只見一片綠油油的小麥,清新逼人,妙清閉上雙眼,說「真是太美了,沒想到這浩瀚的黃土地,會有這麼一塊綠地,太美了。」司徒霜看著佟澤在那裡施肥,便說「這麼髒,你不怕嗎,新郎倌?」佟澤抬起頭,手上的糞勺子險些脫手掉到地上。
司徒霜伸手過去抓住勺子,說「這麼臭,你還是休息一會吧。」
佟澤呆呆的,說「我去法寶寺找過你。」
司徒霜笑了笑,一邊將糞便兌的水往麥苗上澆去,一邊說「是啊,我只回去過一次。我不能算真正的法寶寺弟子,所以,他們不會關心我的下落。」
佟澤喃喃的說「不關心你的下落,即便關心,又能怎樣,霜兒……」司徒霜急忙尷尬的笑笑,說「沒什麼,以前我們一直在找對方,現在不是找到了嗎?」
佟澤歎了口氣,說「有時候,有時候人……」
司徒霜抬頭說「陽姑娘是個俠女,又是心宗的掌門人,你要好好珍惜。」
佟澤點頭說「霜兒,多謝你。」
司徒霜看著佟澤,說「也許,我要多謝你,我找到了我要找的人,雖然結果不是我想要的,但是至少他曾經找過我,和我一樣。」
兩個人在廣闊的天空下,在綠油油的麥地裡,靜靜的站著,司徒霜感到有種彭湃的熱浪在心頭奔跑,幾乎失去控制要撲到佟澤的懷裡,她遏制住自己胡亂的思緒,盡力向四周看去——
只見陽匯滿臉笑容的過來,司徒霜沒有想到,根本沒有想到這個人會是搶走自己幸福的女人,她甚至想著如果那次沒有救她,如果,天下所有的如果,都是聊勝於無。
司徒霜笑了笑,說「你也會?」陽匯甜甜的笑說「這話應該我說,姑娘剛來,也許不知道這裡的辛苦,我真佩服姑娘,能為人之所難為,這樣的活,一般人是不願幹的。」司徒霜笑說「是啊,到武林中來的人多少都有自己的眼光和能力,怎麼也不可能作這種他們認為很低賤的活,不過我例外,我無所謂。」
說完低頭開始潑糞水。
陽匯對佟澤說「司徒姑娘真是難得。」佟澤沒精打采的說「是啊,難得,你要多休息,不要太拚命了。」陽匯笑說「沒辦法,誰讓我們什麼也沒有。大哥,現在有希望,我已經知足了,你不知道,當心宗一片混亂,生死門飛揚跋扈,身邊沒有一個朋友的時候,那是多麼的絕望;現在即便有再大的苦難和折磨我都能夠忍受,因為,我看到了希望。」
司徒霜緩緩離去,儘管她心裡其實根本不想離開,她看到妙清和車凌、原友清在那裡高興的勞作,心裡有點納悶,為什麼她看到陽匯的時候,是那樣的彆扭,那種十分嫉妒和仇恨的感覺,始終在困擾著她,她對自己說不要作一個小氣的可憐蟲,但是事實上她已經是了。
她來到獨孤雲身邊,笑著說「每天都干一樣的活嗎?」獨孤雲說「和普通的農人一樣,我們做著相同的事情,只不過餘下的時間,我們用來習武,商討對敵之策。」
司徒霜問「加入太平盟,是不是很困難?」
獨孤雲說「你看過《太平心經》嗎?」司徒霜搖頭說「聽說過,但是沒有看過。」獨孤雲笑說「你可以看看,《太平心經》裡的東西,你要是知道了,就可以來到太平盟,為武林的平靜祥和而生;倘若你不願意,那就不用加入。」
司徒霜說「不用看了,我一定願意。」
獨孤雲說「你的義父是法寶寺的大師,這是萬萬不能草率了事的,你先在太平盟呆著,我給陳大哥他們說一聲,來日方長,這段路注定是漫長而遙遠的。」
司徒霜看著眼前勞碌的人們,以前從來沒想過這就是武林中人,她忽然有些困惑,她一心想要的,就是離開平凡的農家生活,到天空海闊的武林開創一片自己的天地,自由自在、率幸而為,不用為生活的瑣事煩惱,不用為衣食的需求而委曲求全——這就是她心中的武林,充滿了坦率和豪邁,她認為,這就是一個簡單的大碗喝酒,快意恩仇的地方。
現在,這種看法改變了,她在想,為什麼武林中人會不像武林中人?這就是我嚮往的武林嗎?我是該回去,還是繼續尋找?
勞累了半天,她腰酸背疼的回去,妙清仍然在看劍譜,她納悶的說「你不累嗎?」妙清說「一個劍客就不應該放棄學劍,如果今天看一點,一連又荒廢幾天,你今天看的就沒用了。」司徒霜本來是很累的,但此時見她沒有睡意,自己也不想休息,她歎了口氣,說「這麼累的活,這麼差的飯,這麼單調的生活,為什麼太平盟要在這荒山野地,每天看到一樣的黃土地,不累嗎?」
妙清漫不經心的說「在我們來之前,是黃土地,但是在之後,就成了美麗的綠洲,和我們的家園。妹妹,也許你從來沒有嘗試過在一片荒蕪的土地上孕育生命的快樂,有時這不是在孕育普通的生命,當你在荒蕪的土地上忽然看到一點生命,也許,你會覺得那才是希望,那才是奇跡;這種開創的快樂,不是每個人都能領悟到的,它需要大智慧,和無比堅定的決心。」
司徒霜點頭說「什麼時候你也開始成為一代宗師了!算了,算了!我到外面走走。」已經走了出門,又回頭到屋裡取了劍,說「我到外面練劍!」
她慢慢的到了一望無際的黃土地上,忽然間一陣刀劍撞擊的聲音傳來,她急忙循聲而去——
只見在田園的邊上,有一排綠油油的柳樹,柳樹的枝葉剛剛長出,一片翠綠,在蒼茫的大地上隨風搖曳,兩個白色的身影在柳樹周圍飛奔如風,劍光點點,隨風飄搖,竟然是司徒霜平生第一次見過的最美的舞劍的場面——
那幾株柳樹,一剎那間成了茫茫大地上最濃郁的生命,那舞劍的兩個人,一剎那間融入了一個最美的春天。
司徒霜一面看,一面說「車大俠,你的劍真是太棒了!」
車凌和原友清飄然而下,在那一剎那,司徒霜忽然發現,原友清原本醜陋的臉上竟然英氣逼人,使人不自覺的想到英姿颯爽這四個字來,原來一個人,或者一個地方,是美麗還是醜陋,是充滿魅力還是單調平乏,並不是一成不變的。
這是司徒霜最大的感受,也在這一剎那,她忽然覺得原友清和車凌果然是天底下最般配的一對,這種感覺,在面對佟澤和陽匯時,她時不會有的,也許,是由於嫉妒吧。
車凌笑說「中午你不休息嗎?」原友清笑說「是不是地方太簡陋,姑娘不大方便。」司徒霜笑笑,「你們都多慮了,我聽人家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的劍法本來就不高明,當然要努力啊。」
原友清看著車凌,說「果然是個好孩子,車凌,你還偷懶,丟不丟人。」
車凌笑說「為了武林大事偷懶,被罵了也是值得的。」司徒霜說「你們在那裡飛來飛去的時候,我看到覺得特別好,那是劍谷的劍法嗎?」
車凌說「其實劍谷學劍都沒有固定的招式,是學習劍法的要義,剛才我是把先河派的招式融入快劍中,和她拆解一下,可惜我所知有限,看起來倒像是花拳繡退,中看不中用。」
司徒霜笑說「我就不打擾你們了,你的劍法很好,以後,我要向你多多請教。」原友清笑說「你大哥只是口裡說說罷了,其實所知有限。」車凌笑說「你嫂子武功高強,樣樣一流,你可以問她。」原友清看了他一眼,有些嬌嗔的說「你在說什麼?」車凌說「我是說嫂子啊,陽匯,不知道嗎?」
司徒霜笑說「我看,你說的那個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說完便一笑而去,再回頭時,那柳樹的枝葉迎風搖曳,那柳樹下的人風姿翩翩,……
這是司徒霜見過的最美的風景,從那一刻,她就不再覺得這是個枯燥的地方,不再覺得這裡單調乏味……
她在一片黃土地中練著劍法,心裡想著要怎樣才能飛起來!
忽然聽到有人說話,她全身不由一顫,「霜兒,你怎麼不休息……」司徒霜轉頭,只見佟澤清秀的臉,關切的看著自己,她向後退了幾步,說「大哥,你……你來幹什麼?」佟澤忽然恨恨的說「造化弄人,我以為……」
司徒霜問「你以為什麼?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佟澤點頭說「霜兒是最明白事理的,我出身貧寒,如果不是陽姑娘的幫助,我不可能來到太平盟,也不會成為太平盟的左先鋒。」司徒霜點頭說「原來,你是左先鋒。」
她覺得自己有些酸澀的感覺,在心裡漸漸蔓延……就算自己能夠找到他,也不能讓他成為左先鋒。
佟澤說「我對她很敬重,我知道她對我是一心一意的,既然我作了選擇,我就要一直走下去,不能對不起她,不能辜負她,我希望你……」
司徒霜轉過身,有些苦澀的說「你不要說了,我都明白。」佟澤說「既然明白,你還是離開吧,這兒很辛苦,而且,我們不會在這裡呆很久,在武林沒有恢復平靜之前,我們在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呆很久,這種生活不好,不適合你;除非,你是想在武林中佔有一席之地。而作為法寶寺的後人,你根本沒有這個必要,這段時間的奮鬥,你是不必要的。」
司徒霜轉身來,問「你們不是為了武林的平靜嗎?為什麼是為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不是為了武林嗎?」佟澤苦笑一聲,說「是的,是這樣的。」
司徒霜鬆了口氣,說「這樣就好了,我真怕,怕你們也是和別人一樣,是為了自己,那同生死門其實沒有什麼區別。」
佟澤說「這是一段漫長的路,無邪島統一北海,花了將近十年的時間,現在江南一帶,生死門如此猖獗,加上各派聯合勢力越來越大,越來越多,我都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完成……武林,能夠真的平靜嗎?」
司徒霜說「大哥,你可不能洩氣,要堅持,當年法寶寺的開山祖師,開創了法寶寺『七劍十三禪』的先河,那時對他而言,要創立一個門派,開創一套武功,而且要從佛經要義中領悟,實在不是一件易事,……大凡偉大的事情,都是不容易的。」
佟澤看著她,愛憐的說「霜兒長大了,幾個月不見,你長大了。」
司徒霜心裡傻傻的想我在來到魔鬼窟之前,一直是沒有變化的,這兩天,我為什麼會前後想這麼多東西?
佟澤見她沒有說話,便又說「附近也有一些欺壓地方的小門派,我們一併收攏了,難免良莠不齊,目前盟主只是要他們都參研《太平心經》,但是讀了這本書,也不一定就能夠被淨化成大忠大義之人。」
司徒霜說「要怎樣才能讓一個人成為大忠大義的人?」
佟澤說「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法,佛家,道家,還有儒家,都有自己的方法,現在懸克先生也有了自己的方法,不過到現在為止,每種方法都不能做到萬全,也許,本來就沒有什麼辦法把一個卑鄙的人變得偉大,除非,除非一種教人偽裝的方法,可以高明到讓人看不出來,那麼,世界就完美了。」
司徒霜笑笑,看著天上,吐了口氣,說「原來,是這麼回事,沒有超乎尋常的偉大,一切都只是個幌子;所有的人為著自己打算,不管他們身在何處,那麼,我就更要看看,看看你們所說的為了武林的平靜,是怎麼回事。」
佟澤說「最近西北馬盟在北十三邪中第一個出來,要想像生死門統一南方武林一樣,統一北方武林,六陰會有一場大戰在即,只怕這裡雖然偏遠,也不一定能夠置身事外,武林大戰,雖然沒有千軍萬馬,但其對生命的殘害和掠奪,一點也不下於千軍萬馬的廝殺。」
司徒霜點頭說「我明白,經過和生死門幾大高手的幾次對決,我現在忽然有種心有餘悸的感覺,每一次我都有可能沒命,現在我真為自己的愚蠢而感到可笑,原來生死只是在一線之間,我以前卻以為武林中不會那麼容易遇到生死劫難。」
佟澤點頭說「如果你決定留下來,我會盡我的力量保護你,你也要學會保護自己。」司徒霜點頭說「我知道。」佟澤說「你的輕功好像不大好。」司徒霜笑笑,「我根本就不會。」佟澤說「其實法寶寺的內功根基很好,你不用著急,我教你運氣的法門,只要將氣流從體內激盪到地上,以地面反彈之力摧動自己前進,就能夠飛行,內功越強,氣勁越大,飛行就能越快,越高。」
他伸過手來,溫和的說「拉著我。」司徒霜心裡一怔,緩緩伸過手,在接觸他的手的那一瞬間,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發燙了,佟澤輕輕說「走。」
風輕輕吹來,她飄然飛向天空,只覺一股力道將自己撐得穩穩的,佟澤在耳邊說「擊地的力道是很有講究的,如同游泳一樣,需要技巧,其中雲谷的仙人步,能夠運用最少的內勁,觸發最大的反彈之力,是天下公認的最好的輕功步法,我現在教你用它的口訣,記好了……」司徒霜開心起來,漸漸飛到綠柳叢中,司徒霜忽然想從下面看起來,我們一定是飄然御風,如同羽化的仙人……
如果這一刻是永遠就好了!
佟澤輕輕說著「……氣如行雲,自丹田而出,上經中庭、紫宮至天泉、曲澤,由勞宮穴射出內勁,左右如一;下由曲泉至商丘,由足底湧泉射出內勁。左右上下,力道均衡,箇中奧妙,可參閱《駑氣神髓》,現在我把《神髓》的要義,一點點講給你聽,你可以試一下。」
司徒霜點頭說是一面聽著佟澤的話,一面將氣勁按照佟澤所說的法子在體內運轉,忽然一股真力彈回來,司徒霜啊的一聲,幾乎被彈得往一旁跌去,佟澤笑說「不行,左右的力道要均勻!再試一次。」
司徒霜默運內勁,可是那股真氣偏不聽話,佟澤在一旁說「不要急,你以前不會運氣,現在正是剛開始,只要一步步依照規矩,不久就會成功的。」
風迎面吹來,司徒霜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愜意,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瞬間她忽然希望時間停下來,多美的場景,想起來都是美得無法形容,這茫茫天地間幾株柳樹堆積出了一片春天,這短暫時間裡兩個人織成了一生最美的景色,……
佟澤帶她在天上飛了一陣,這才落下地來,說「其實法門簡單,要持之以恆的練習,才是真正的難事。看這天也不早了,回去休息一下,下午我們要幹活。」
司徒霜高興的回來,就連休息的時候也是想著怎麼運氣,怎麼以氣擊地,借力飛行。
下午她來到麥地,沒有人前來,一片安靜,她也沒有多想,就在柳樹下練著飛行,可是她畢竟功夫不到家,每次都是剛飛上去就左右搖晃,跌了下來,她這樣飛啊飛啊,直到自己看到一片被自己踩得稀爛的麥苗,才打心裡開始害怕起來!
怎麼辦?她忽然感到了一種犯了大錯無法彌補的惶恐,怎麼辦,她如同落荒而逃一般回到了木屋裡,只見妙清不久就進了屋,司徒霜問「你去哪裡了?有什麼事情嗎?」妙清悶悶的說「的確有一件大事,生死門已經一統江南武林,目前兩浙兩湖一帶,已經多半歸於門下,太極洞也是一路攻克了數百門派,諸葛世家在兩河一帶已經勢力穩固,武林岌岌可危,黃山派作為一大正派,卻仍然不聞不問,風雲會同生死門激鬥,死傷甚重,下午盟主同眾兄弟商議,不能長久呆在這裡,要派人前往江南,同風雲會會合。」
司徒霜點頭想原來我所犯的事情不過是小事而已。
她想了想,說「這本是件好事啊,老在這裡,也不是辦法,況且同生死門已經結盟,大家有個照應,也是應該的。」
妙清說「車大哥也要去,我好容易找到他,可是……可是我這次也不知用什麼借口來勸自己,勸自己不要去。」
司徒霜說「為什麼不去,一定要去,不然你會後悔的!」
妙清一面收拾東西,一面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有一天我會笑自己太傻,但是現在,現在我一定……」司徒霜問「佟大哥呢?不行,我一定要去問一下!」妙清說「要去要去,你也走吧,咱們兩個癡人,也算有個伴。」
司徒霜急忙收拾包袱,說「當然要去,還有什麼需要考慮的嗎?」
妙清和司徒霜收拾完畢,匆匆出門,只見人們如同往常一樣,匆忙的從事著農耕,她們緩緩的離開,沒有半點依依不捨,這地方,的確不會使她們產生半點眷念。
兩人剛離開木屋群不久,忽然一陣笑聲傳來,只聽獨孤雲豪邁的聲音說「你們不辭而別,太看不起朋友了!」妙清回頭說「多蒙大哥關照,不好打擾大哥……」獨孤雲笑說「什麼關照,我們這幾日事務繁忙,倒有不少不周之處,還望見諒!希望下次二位再到太平盟,鄙人能盡地主之誼。」
司徒霜笑說「獨孤大哥,後會有期了!」獨孤雲抱拳說「一路平安!」二人上了馬,司徒霜才問「我們怎麼才能和他們走在一塊?」妙清說「我們假裝趕路,遇上作個伴就是了,不要擔心,總能在一起的。」
行不多時到了小鎮上,天氣轉暖,但是小鎮一樣冷清而荒涼。
妙清說道「我們最好一直不露面,這樣也好保護他們。」司徒霜點頭說好,一面想也許她和我一樣想法,不想見的人,卻又非常想見……
佟澤四人走得很快,司徒霜二人也只好加快步伐,沒日沒夜的趕路,即便如此,他們到達江南的時候,已經是暮春時分了。
江南的三月格外的嫵媚,落紅輕舞,飄然而下,如詩般的美麗,超脫言語的輕柔,墜地無聲香滿面,隨風撒來紅盈眶。
這日二人跟著佟澤等人一直到了一個客棧,妙清說道「這一路上,可以看出太平盟有許多盟友,看來這客棧老闆也是其中其中一個,咱們不能在這裡住,選隔壁這一家吧。」司徒霜和她在隔壁客棧住下,進了屋子,低聲說「那《太平心經》有多少能耐,能讓這麼多人如癡如醉的欣賞。」
妙清說「要讓人接受一個新東西,除非舊東西已經完全不能用了,看來,武林這場風雨,是注定不會那麼容易平靜了,太平盟要以微小之力兼併天下武林,只怕其中的犧牲,會有不少。」
司徒霜歎說「可惜沒有一種方法能夠解救他們,或者,他們認為自己是在解救自己,在努力,總是一件令人驕傲的事情。以前,我也這麼認為,覺得自己在武林中拼盡自己所有的力量,就完成了人生最珍貴的使命,現在我不這麼想了,也許是這段時間一個人想的時間多了,義父以前的話就慢慢出現在我的腦子裡面。」
妙清看著她,笑說「妹妹真的長大了。這種變化實在令我刮目相看。且不說你不明白,我們這樣千里迢迢的追尋,又有幾個人能夠明白,人生歲月有限,能夠留名留姓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既然百年之後,無人知我,我又何必執著在世之時,眾人曉我?只要懷著一顆平靜的心,就能安於堅持自己的事情,不被別人改變。」
司徒霜點點頭,妙清笑說「不和你說這個了,我餓了。」說著來到酒樓吃飯,上了樓,只見人來人往,很是威風,司徒霜一眼看到一個非常醒目的青年,覺得似曾相識,便對妙清說「你認識他嗎?」
妙清看看,恍然說「那是以前我們見過的朱赤,看他的樣子,應該找到了自己應該作的事情。」司徒霜見他坐在一堆人中間喝酒,心想比起以前的寒酸窘迫,懷才不遇,他總算是出頭了。
朱赤和二人相對一笑,司徒霜沒有上前,只是選了個僻靜的位置坐下,二人要了些飯菜,正吃著,忽然樓下一個人急匆匆跑上來,在朱赤旁邊說了幾句話,朱赤便點頭,對旁邊的人說道「諸位,朱某有要事在身,失陪了!」
旁邊的一個富商模樣的人說「城主既然有事,我等豈敢耽誤城主的時間,改日我等再盡地主之誼,與城主暢飲。」朱赤下了樓,那群人一路送到門口,才上了樓,其中一個人說道「江南武林到底有沒有一個主,昨日是江南盟,今日是風雲會,生死門,黃山派,各派都虎視眈眈,這個年頭,不太平啊。」
一個年輕商人說道「哪有太平的事情,在下雖然年輕,但是也知道這商家之利,黑白兩道,台上台下,哪裡都得有個照面,不敬官自然不成,連生意都沒法作了;不敬這些武林中人,那就更可怕了,輕,則雞犬不寧,重,則死無葬身之地啊!」
大家一陣附和,一個老人說道「諸位都不必說了,這些話說了都等於沒說,有什麼用,我祖上十八代已經說過這話了。為今之計,識時務者為俊傑,要看清時務啊!每個人每個幫派都說他們會建立一個和平美滿的武林,維持一個穩定的太平盛世,但是千百年來,根本不可能,如同以前江南盟在這裡興盛了百年一般,所有的一切都是暫時的,當時選擇江南盟的人都平安的度過了百年,現在,是選擇的時候了。」
另一人忽然說「隔牆有耳,不要大聲了。」
老人笑說「真是年輕人,這樣的話,每個人都會說,這樣的選擇每個人都會經歷,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情,我看,風雲會如今勢頭強勁,將來很可能會在這一帶成為新的盟主,朱城主新來此地,就已經是名聲在外,連生死門的兩個高手都死在他的手下,生死門的門人也已經不在此地了,以前的天一派,歸海閣也重新投入其門下,聽說風雲會的主人薛成更是一個人中之龍,看來我們是認定風雲會的時候了。」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的說道「既然陳老如此說,我們自當深信不疑,從此以後,更可安然經商。何樂不為!」
司徒霜輕聲說「這裡的生死門人,居然給趕出去了,朱赤真厲害。」妙清說「他的劍法的確渾然天成,但是始終不是大家風範,沒有後勁。」司徒霜說「那你指點一下人家,讓他為江南武林……」
妙清笑說「傻瓜,你還真相信這世上有救星?如同這些生意人所言,一切只不過是利益的權衡而已。」
司徒霜說「我還是想太平盟成為江南武林盟主。」
妙清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