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我要吃烤紅薯!」蘇倩在我前面嚷著。
我看著蘇倩。這丫頭,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滿眼都是新鮮物,尤其我一些小吃,簡直把她給饞死了。你看她,右手舉著兩隻糖葫蘆,左手提著一兜爆米花,一邊吃著,一邊四處搜尋。這不,又看到買烤地瓜的了,肚裡的饞蟲惹得她再也邁不動步子了。
今天不需要下田,爸媽讓我帶著蘇倩出來玩。寧兒昨天晚上就回學校了,她只放了三天假。臨走還拉著蘇倩的手依依不捨,一個勁地要她有時間再來。這兩個女孩子,時間不長,感情上升得還蠻快的。
我的那輛舊摩托車早已成了廢品,被爸爸支援給收廢品的了。我只好用爸爸的老式大金鹿自行車,馱著蘇倩來到了我們鎮政府駐地的小鎮上。一路上,蘇倩嘴裡唱著歌曲,東張西望,引得路人直看我們,把我們當作了一對新婚夫妻了。
沒辦法,只好掏錢給她買了兩個烤地瓜,嘴裡嘲弄她「你沒吃過烤紅薯啊?」
她一心撲在了烤地瓜上,看都看我一眼,嘴裡含糊地說道「沒有,我還真沒吃過呢。好吃,真香,真甜!」這時候的蘇倩哪裡還有一絲大學生的淑女形象。
馱著滿載食品的蘇倩,我去了網通公司。家裡到現在還沒有安裝電話,每次給家裡聯繫,都是把電話打到鄰居家,太麻煩了,自己麻煩,別人也麻煩。
交了安裝費,挑好了號碼,約定明天上午去給我家安裝電話。大廳裡的工作人員一直看著蘇倩微笑,我知道,既為蘇倩的漂亮而笑,也為這個女孩子的吃相而笑。
隨後,我們又在街上轉了好一段時間,我給爸爸買了一件皮衣,給媽媽買了一件羊毛衫。天冷了,兩位老人沒有一件像樣的冬衣,我怎麼放心得下呢?
我給寧兒買了一身秋裝和冬裝,是比較時尚的韓裝。可憐我的小妹,都歲了,還沒有一件好看的衣服。同時,我也給蘇倩買了一身比較具有我們當地特色的衣服。蘇倩穿在身上,簡直就是一個地道的本地大姑娘了。
中午,我到學校把寧兒叫到校外的一家飯店裡。我們三個人吃了一頓比較豐盛的午飯。我和蘇倩不斷地給寧兒夾菜,疼愛地看著她,看得寧兒臉都紅了。
「倩倩姐,你什麼時候和哥哥結婚啊?」寧兒停下手中的筷子,沒來由地問了這麼一句。
我一驚,目光落在了蘇倩的臉上,她正好向我看來,我們的目光一碰,都連忙躲開了。
蘇倩的臉像一塊鮮艷的紅布,怔怔地看著寧兒,好半天才說話「小丫頭,亂說什麼呢?誰說我要和你哥哥結婚的?!」
寧兒看了看蘇倩,又看了看我,臉上佈滿了驚訝、疑惑和失望「倩倩姐,你不是我哥的女朋友嗎?怎麼會不和我哥結婚呢?」
蘇倩又看了我一眼,鄭重地對寧兒說道「小妹,我不是你哥哥的女朋友。我是她房東。你哥哥他有女朋友的。」
寧兒不相信地看著我們倆,皺著眉頭說道「我知道的,是小蝶姐姐。可是,可是他們分手了。」
蘇倩歎了口氣,說道「小妹,你不知道的,不是小蝶,是小燕。」
寧兒驚奇地睜大了眼睛。
我一臉的尷尬,心裡納悶,這蘇倩怎麼知道小燕的呢?
我喝住寧兒「小妹,別亂講。小孩子家家的,打聽這麼多幹什麼!」
寧兒伸了伸舌頭,不說話了。
午飯在尷尬中結束了,我把寧兒送回了學校,把給她買的衣服留給了她。
寧兒眼淚汪汪,對我說道「哥,買不買衣服不要緊,你把倩倩姐娶了給我當嫂子吧?」
我撫摸著小妹的頭髮,溫柔地說道「小妹,你只管好好學習就是了,爭取考上名牌大學。別像哥哥一樣。其他事情,你別想了,好嗎?你會有嫂子的。」
寧兒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望著小妹的身影,我想起了小蝶,想起了公孫燕,想起了那首纏綿淒涼的《梁祝》。
我推著自行車,和蘇倩漫步走著,沿著鎮南的小河慢慢走著。
鎮南的這條小河距離我們村不是太遠,也就三里路。據說這條小河是早年間為了防汛修黃河大堤用人工挖成的。記得小時候我和小夥伴們經常來這兒游泳、摸魚。那時候河水清澈見底,兩岸生長著蘆葦和蒲草(手機wap,,更新最快),小魚在河裡游來游去,是孩子們的天堂——捕魚捉蝦,游泳滑冰。現在,清澈的河水變得渾濁暗淡,方便袋、垃圾充斥在小河岸邊。只有水裡的蘆葦還在顯示著,這個地方還是一條小河。
蘇倩看著小河裡的景色,捂起了鼻子,嚷道「臭書生,你怎麼把我領到這兒來啦?太髒了,氣味太難聞了!」
我也皺起了眉頭,說道「原來這兒還沒有這樣啊,怎麼變成這樣子了?」由於路坎坷不平,我們加快了前進的步伐。
越過東邊的一座小橋,我們順著小路走進了一片小樹林。這片小樹林是人工種植的,清一色的白楊,已經有碗口粗了。蘇倩看著樹上的樹葉,心情大好,抱著小樹轉來轉去,笑個不停,清脆的笑聲在樹林裡傳送。
我也支起自行車,跟在蘇倩後面,在樹林裡漫步。望著歡笑跳躍的蘇倩,我心裡感到一種溫馨。
蘇倩跑了一會,又回到我身邊,高興地笑道「書生,你的家鄉真美!我要生活在這個地方就好了!」
我想都沒想,脫口而出「那你就住在這兒好了。」話剛出口,我感到有些後悔。
蘇倩猛地一震,直視著我的眼睛,半晌才說道「剛才你說什麼?」
我紅著臉,支吾道「沒說什麼。」
她看著我,猶豫著問道「吳銘,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但是沒有勇氣。」
我不解地看著蘇倩,說道「什麼事?你問吧。」
蘇倩想了想,說道「你不覺得今天中午我對寧兒說的小燕這個名字有些奇怪嗎?」
我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我感到非常奇怪。」
蘇倩背靠著一顆楊樹,幽幽說道「和出版社簽約的那天,你喝得酩酊大醉。我扶你回家,讓你躺在床上,把你弄髒的衣服給你清洗了。但是這個時候,你嘴裡一直喊著小燕這個名字。我不知道小燕是誰,但是我知道,她肯定在你的心中佔有重要的位置,她肯定對你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吳銘,告訴我,小燕是誰?還有,你和小蝶的故事。」
看著蘇倩清澈的眸子,我沒有隱瞞,將我與小蝶的交往以及與公孫燕的故事從頭至尾詳細說了一遍。
蘇倩靜靜聽著,不住地為我的故事而感歎。等我的故事講完後,她看著我的眼睛,輕輕地問道「你告訴我,小蝶與公孫燕哪一個更讓你牽掛?」
我沉默了好久,因為這個問題也一直困擾著我。
我點燃一支煙,將煙霧長長地吐出,看著面前的一棵棵小樹,說道「小蝶和公孫燕兩個人,對我的影響都是很大的。小蝶和我相識將近十年,也是我的初戀,我們愛得那麼深,彼此海誓山盟,但是,她說離去就離去了,只有一句對不起,投入了他的副總的懷抱。和公孫燕的相識純屬偶然,時間也很短。但是對我來說,我對她的愛好像比小蝶更熱烈,更投入,更深切。但是她也離開了我。雖然她沒有親口對我說,但是我的眼睛證實了一切。可是,到現在,我還無法從心裡抹去她的影子。我知道,小蝶已經成為了過去,公孫燕也成了過去,可公孫燕卻時常出現在我的夢中,出現在我的心裡。我曾發誓將她忘記,但是現在,我做不到,總是感覺她就在我身邊,在靜靜地看著我,在深深地思念著我。唉,也許,我太多情了。」
蘇倩一動不動,眼睛裡充滿了溫柔,充滿了關愛。
「吳銘,你現在準備怎麼辦呢?要知道,世界上愛你的人很多的。叔叔、阿姨愛你,寧兒愛你,還有,還有我。」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末後的話幾不可聞。
我明白她的話,但是現在的我,心如死水,波瀾不驚。
沒有聽到我的話,蘇倩抬起頭,目光是火辣的,呼吸是急促的,語言是火熱的「吳銘,吳銘相識也有一段時間了。在網上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你與眾不同。那時的我,喜歡你的幽默,喜歡你的冷靜和成熟。你對我說,要我做你的女朋友。還記得我是怎麼是說的嗎?我說,這不是你自己說了就算的,要等見了面再說。後來你告訴我,你沒有女朋友,我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高興,我自己在心裡對自己說,如果這個流浪書生是一個能看得過去的人,沒有欺騙我,那我就做他的女朋友。」
蘇倩目光從我臉上轉到了前方,自顧自說著。她的臉上,充滿了柔情,充滿了嫵媚,充滿了一個女人對男人的愛戀和真誠。
我很感動,心潮澎湃。一個女孩子能這樣將自己的內心世界毫無隱瞞地呈現在一個男人面前,這說明什麼?說明這個男人是她最信任的,是最尊重的,有時候是最愛的。
「你說過多次,要來南京看我。我當時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哥哥曾經問我,老妹,什麼事你這麼高興?我就告訴他,我一個很好的網友要來看我了。他逗我說,是不是男朋友啊?我就直接告訴他,是男朋友怎麼樣,我喜歡。但是你一直沒有來,我失望極了。等你來到南京,我的最初印象是,這個男人滿不錯的,所以,我就建議你住在我家。接下來的相處,我感覺你是一個正直、穩重、多情的男人,也是我心目中的那種男人,所以,我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你。有很多時候,我都向你表露出了我的心意,但是你都好像沒有反應,像塊木頭。那天簽約的時候,我自稱是你的未婚妻,你一點反應都沒有。你知道我當時是多忙痛苦嗎?難道說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笑自己,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無心戀落花。直到那天你在酒後喊著小燕的名字,我才明白,你不是一個薄情的人,恰恰相反,你是一個對感情執著的人。吳銘,小蝶離開了你,公孫燕離開了你,但是還有我,我還在你身邊。難道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面對一個女孩的傾訴,我不能無動於衷,但是,我知道,現在的我如果這樣就接受蘇倩的感情,這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更是對蘇倩的不負責任。蘇倩是一個好女孩,現在的我不適合她,我不想把她當作我感情受傷之後的替代品,何況,我心裡還裝著公孫燕!
我看著蘇倩,緩緩說道「倩倩,你是一個好女孩,我在網上就感覺到了。都說網絡是虛擬的,網絡充滿了欺詐和欺騙,但是你沒有,你始終是認真的。這是很難得的。來到南京後,你的熱情、灑脫,你的美麗更是深深打動了我。說不喜歡你,那是自欺欺人。像你這樣美麗的女孩子,怎麼會不讓人喜歡呢?但是倩倩,現在我還不能接受你的感情。因為我心裡還放不下公孫燕,雖然我和她已經沒有可能了,但是我不能忘記她。如果這時候我接受了你,接受了你的感情,倩倩,這對你我來說都很不公平。我不能在她的陰影裡去接受另一個女孩子的愛,也不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全部身心地去愛另外一個人。在我目前的狀態下,我的愛可能只是暫時的,是衝動的,是一種宣洩。我不但要為自己負責,更要為你負責!你能明白嗎,倩倩?要是因此傷害了你,我真誠地向你道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蘇倩呆呆地站在那兒,眼裡全是淚水。
我悵然若失,面對著這個天真、善良的女孩,不知所措。
愛情是美好的,是甜蜜的,是浪漫的,但是我在品嚐了愛情的甜蜜之後,留下的痛苦卻是長久的。我問自己,我現在還相信愛情嗎?
我不能接受蘇倩,並不代表我不喜歡她。經歷了兩次感情的波折,我不敢再輕易接觸感情。傷害是相互的,我受到了傷害,公孫燕也受到了傷害,因此,我不能再傷害蘇倩。
蘇倩擦了擦眼淚,臉上露出了輕鬆的笑容「書生,你不用道歉,因為你根本沒有傷害我。我知道公孫燕在你心中的地位,你的這種感受,這種感情,恰恰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對感情的專一和執著,這也是令我敬佩和喜歡的地方。如果你這時候隨便接受了我,那可能會引起我對你的反感。謝謝你對我說了這麼多發自內心的話。希望你能盡快從公孫燕的影子裡走出來,重新開始屬於你的美好的生活,重新回到過去的狀態。如果有緣,我們會走到一起的,如果今生沒有那個緣分,那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你說對嗎?」
這時候的蘇倩,已不再是那個活潑調皮、天真爛漫的大學生了,而是一個深沉穩重、堅決果斷的成熟女性了。
我上前一步,緊緊抓住了蘇倩柔若無物雙手,長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蘇倩沒有掙脫,任由我握著手,只是默默地看著我。
我們就這樣對視著,誰都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動。
一陣秋風吹過,樹葉嘩啦啦地抖動,不斷地從樹上飄落下來。
我們好像從夢中驚醒。我放開蘇倩的手,撫了撫頭髮。蘇倩臉上一片祥和平靜。我們相視了一眼,把目光轉向了樹林外面。
金雞西墜,玉兔東昇。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六點鐘了。秋天的夜色來得比較快,六點鐘已經要黑了。
我拉著蘇倩的手,輕輕說道「倩倩,天已經黑了,我們回家吧。」
蘇倩默默點了點頭。
我推起那輛大金鹿,同蘇倩步行,邊走邊聊,走上了回家的道路。
十月五日上午,網通公司派來技術人員給我家安裝上了電話。爸媽一個勁地責怪我,說這東西沒用,還要花上好幾百塊錢。我笑著安慰爸媽,說我在外面想家的時候就給家裡打電話,到時候就不用擔心鄰居有沒有時間,不用擔心他們不方便了。
下午,我和父親用堂哥的拖拉家把地裡的玉米秸稈拉到了場院,並整整齊齊地堆好。晚上,我們四個人用牛車將化肥拉到地裡,均勻地撒好。明天或者後天,只要河灘裡的耕耘機有時間,爸媽能找他們把地耕了,僱用播種機將小麥種上。
蘇倩十月八日開學,我們決定明天動身,趕回南京。
六日早飯後,我和蘇倩收拾好行裝,準備動身。媽媽拉著蘇倩的手,依依不捨。蘇倩哭了,偎依在媽媽的懷裡說道「阿姨,我真捨不得離開你。我沒有媽媽,你要是我媽媽多好。」
媽媽看了我一眼,慈愛地對蘇倩說道「孩子,你是個好姑娘,我不知道你和銘兒會怎麼樣,你就把我當成媽媽吧。有時間你就讓銘兒帶你回來,我和你吳叔會想你的。」蘇倩「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我知道,那哭聲裡面,既有對天倫之樂的眷戀,也有對感情失落的傾訴和發洩。
我無言以對,拉了爸爸一下,到了寧兒的房間。
我把蔡老闆給我的那張銀行卡遞給爸爸,裡面除了蔡老闆給我的那一萬三千塊錢外,我又另外存上了五萬塊。
我對爸爸說道「爸,這是一張銀行卡,全國聯網的,在鎮上的農行裡可以取出來。裡面有六萬三千塊錢。我走後,你把錢零碎提出來,千萬別一次都取出來。先把親戚家的饑荒還上,等地裡忙完後,你就抽時間買磚、瓦什麼,把房子翻蓋一下。爸,我不一定有時間回來,你和媽就看著蓋吧,別蓋得太差了,要稍微好一點。估計這些錢能夠用的。」
爸看著我,點了點頭,說道「銘兒,你在外面不容易,要多加小心,注意自己的身體。我看倩倩這孩子挺好的,如果有可能,你就別猶豫了,早點結婚吧,到年你就二十八了,不能再拖了。」
我又拿出兩千塊錢,塞到爸手裡,說道「爸,前天我給寧兒買了兩身衣服,這一段時間估計不用買了。你趕集的時候去把她的學費給交上,再給她留下點生活費。小妹很懂事,不捨得花錢,她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別苦了她,影響身體發育。天冷了再給她買件棉衣。」
我走出門外,蘇倩還在那兒抽咽。
我們提著兜,拒絕了父親要送我們的意思,走出了家門。
走出村頭,我們回頭一看,爸媽仍然站在那兒,見我們回頭,又招了招手。
順著村東的小路,我們慢慢走著。蘇倩的臉上仍然是悲悲切切的,我知道,這次帶她回家,讓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體驗,感受到了家的溫暖。同時,我何嘗不心酸、不難過呢?
到了柏油路上,我們攔住了一輛通往省城的公共汽車,踏上了返回的路。
在車上,我用盡了千方百計,許諾發誓,答應以後再帶蘇倩回來,蘇倩才從失落和悲切中解脫出來,恢復了往日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