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呼地吼著,一陣緊似一陣。雪花紛紛揚揚地下著,冬日的夜顯得如此漫長。連續有十幾天,我都沒有接到過懷遠給我的飛鴿傳書了——是鴿子中途被人射殺了?還是戰況太激烈,懷遠根本沒有時間?還是……不,不會的!我搖了搖頭,搖掉腦子裡冒出來的不詳的感覺。擁著被子,離開了懷遠的懷抱,我好像根本無法適應這種極寒的天氣。他,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生病?有沒有受傷?鴿籠裡的鴿子越來越少,我對懷遠的牽掛越來越深,思念猶如野草般在我的心裡瘋長。我好想,好想,好想他!又是十五,月朗星稀。紛飛的雪花使得月色蒙上了一層陰影,仿如此刻我陰鬱不安的心。這是我到北宋後第三個元宵節,好像每年的元宵,對我都只留下慘痛的回憶——第一次在巫山,守著那朵無動於衷不肯開花的七彩杜鵑,懷遠失望地拂袖而去,丟下一個無時無刻不想離開的我;第二次我在金營,跟趙構和張邦昌兩個皇帝被關在那間四面透風的破屋裡,與他們共度元宵佳節,那時我生死未卜,心懷忐忑;現在,我與懷遠音塵阻隔,魚雁難通,思念、牽掛、擔憂、渴望、害怕、恐懼……這種種種種情緒疊加、交織、混合起來,化成無形的巨石,壓在我的胸口,刺痛我的眼膜,變成無數顆相思淚,滾滾而下,濕透了枕巾……一個極輕微的聲響從窗外傳來,引得我寒毛直豎。我伸手從枕下摸出絕情令,緊緊地握在手上,悄悄把身子往床裡面縮,瞪大了眼睛,豎起耳朵聆聽著外面的動靜——窗外靜寂無聲,只有雪花不停地灑下——難不成是幻覺?我正考慮是要大聲呼叫,還是出門去瞧瞧動靜。一條人影從窗外輕靈地躍了進來,他直接朝床的方向飄了過來,一伸手就把我摟在了懷裡——我右手一揚,絕情令閃著寒光向他胸口狠狠地刺了過去。「晴兒,是我。」右手被溫熱的大掌握住,鼻尖傳來熟悉的清爽乾淨的男人體香,耳邊傳來懷遠低低地輕笑「久別重逢,這就是你給我的見面禮嗎?!」「懷遠?!」我怔怔地瞧著他,喃喃地低語,身子軟綿綿地依在他懷裡,完全失去了力氣——真不敢相信,居然會是失去消息多日的懷遠?我不是在做夢吧?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哎!會痛!「是,我在這裡。」懷遠輕輕放開我——我死死拖住他,不肯鬆手。「等一下。」懷遠低聲笑,彎腰脫掉鞋子,跳上床,狠狠地在我頰上親了一口「好香!」我紅了雙頰——他什麼時候學會輕浮了?!月影映著他俊朗的面容,朦朧的月光使他的薄唇顯得隔外的柔軟,濃黑的劍眉,高挺的鼻樑,瘦削的下巴,古銅的肌膚在閃著誘人的光澤。我不自覺地撫上他的右腕——那裡有一道新添的疤痕。我心一痛,忍不住掀開他的衣襟,顫抖著手輕輕地摸索著——他身上到底有多少我看不見的傷?!想到他可能面對的疼痛,眼淚又如決堤的江河,滾滾而下——女人,真的是水做的!「我好想你!」懷遠喃喃低語,低頭吻上我的眉。「肯定很疼吧?」——掉淚。「想你的聲音。」又吻我的眼睛。「你一定吃了好多苦。」——很肯定「想你的笑容」再吻我的臉頰。「你怎麼出來的?」——疑惑。「想你的味道」吻落到唇上。「……」他與我輾轉糾纏,他前所未有的熱情令我頭腦開始昏昏沉沉,他身體滾燙,緊緊覆住我的身體,讓我意亂情迷,無法呼吸。他的那雙溫熱而略嫌粗糙的大掌彷彿帶有魔力,溫柔地在我的身體撫過,引發無數火苗,讓我與他一起燃燒。他的吻漸漸從溫柔地品嚐,轉變為飢渴的佔有,這是個**炙熱的吻,他幾乎是有點野蠻地需索著,輾轉霸道地佔有我的紅唇,擷取我的甜美。「晴兒。」懷遠低沉如醉的嗓音,輕聲喚著我。幽微的光線中,我看到懷遠眼裡閃爍著的慾望,黝黑的眸子深沉而充滿了熱情。而從他的眼睛裡,反射出一個情慾氳氤,雙眸迷濛,略帶羞澀的女人。我緊緊地攀住他寬闊的背,熱切地響應著他愛的呼喚。我閉上眼睛,把自己完全交給他。感覺他的吻一路從唇蜿蜒而下,到略嫌尖瘦的下巴,雪白纖細的脖頸,到圓潤的香肩,到纖細的鎖骨……熱情如閃電般地點燃,情慾蔓延著,最後只剩下滾燙的身體和彼此粗重的喘息……「懷遠……」我不自覺地逸出輕吟,聲音破碎而甜膩。此時的懷遠完全褪去平日裡冷靜睿智的外衣,以不同於往日的溫柔,霸道而強勢地在我身上律動著。汗水在他古銅色的肌膚上糾集成河,滴在我雪白的胸前,灼燙著我的心……「我好像有點失控了,疼不疼?」懷遠輕輕摟著我,帶著點心疼卻毫無歉意地淡淡微笑。我雙目閃亮,抿著唇笑而不語——這麼久不見,兩人又幾乎可說是剛經歷了生離死別,你要是還能保持冷靜,我才要生氣呢!「你身上多了好多傷。」良久,我開始淡淡指控他——他答應我要小心,他沒有做到,食言了。「皮外傷,不礙事的。」掀眉,不當一回事。「你為什麼會回來,出什麼事了嗎?」我這才問到重點。「……」沉默「真的出事了?」我急了。懷遠凝視我,臉上湧上暗紅,輕輕答「失去你的消息半個月,我不放心。」「傻瓜!我在家裡好好的,能有什麼事?值得你冒著生命危險衝出來?」我含淚吼他,身體卻偎得他更緊。「我知道,可我還是不放心。」懷遠語氣淡然「放心吧,就算是龍潭虎穴,只要我想去,沒人能阻止得了。」「不許你再回來了,聽見了沒有?」我用力瞪他「你以為十幾萬金軍全是死人啊?你不要命,我還不想當寡婦呢!」——還敢笑?!懷遠凝視著我,輕笑。他狠狠把我摟在胸前,我越瞪他,他笑得越大聲,胸膛隱隱震動著——這傢伙,吃錯藥了?有什麼值得開心成這樣?笑得像個白癡!我氣鼓了雙頰用力地捶他「再笑啊!哼!告訴你,要是你敢給我把命玩丟了,我絕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我保證把你忘得乾乾淨淨,然後快快樂樂地找個好男人嫁了,跟他生一堆孩子幸福地生活下去,才不會為你傷心呢!」懷遠果然停止了笑,黑眸認真地盯視著我——呵呵,怕了吧?笑不出來了吧?哼!「知道厲害了吧?下次……」我歪著頭得意洋洋。突然冒出一個字,打斷了我。「好什麼?是不再冒險的意思,還是……?」「我若是有什麼不測,你就把我忘了,開開心心去嫁人。」懷遠低聲,慢慢地說著——厚!這人也學會玩陰的了啊?!我瞇著眼睛瞧他,仔細觀察他的表情「好?那我可真的嫁哦!我很冷血的,說到做到的!你可要想清楚了哦!」坐起來,離開他的懷抱,纖指用力戳他「那你可再也抱不到我了哦?別的男人就會親我了哦?你真的想清楚了?你做得到?」——死懷遠,敢再跟我說一個「好」字看看?哼!他握拳,咬牙瞪我,居然還是一個字「好!」——雖然聲音明顯不穩,那也不可原諒!「江莫回!你去死好了!」我真的生氣了,哪有人這樣?!「噓,別生氣!聽我說,晴兒。」懷遠摟緊我,力氣大到要把我的骨頭揉碎「你還年輕,如果我真的……我不希望你一輩子不快樂。所以,儘管不捨,不甘,不願,還是希望你嫁人,幸福地走完你的人生路。」他什麼意思?說得好像遺言一樣?他是認真的?不是開玩笑?!「懷遠,你們的處境是不是很危險?很殘酷?困難到你都想放棄我了?你不要嚇我!」我惶恐之極,忘了生氣,淚水泉湧「我不管,你必需活下來,不然我一輩子不原諒你!我不要嫁別人!你死了,我也不要活了,嗚~~~~~~!」「晴兒,別哭了。」懷遠手忙腳亂地擦我的淚水,忍不住失笑「這不是跟你說著玩的嗎?對不起,本來回來是想讓你開心,結果反而惹你生氣了。」——嚇死我!原來他開玩笑可以那麼真?!我鬆口氣,這才發現,剛才緊張得一直閉著呼吸。現在放鬆下來,全身軟得沒有了一絲力氣。依偎到他胸前,柔聲低語「懷遠,你答應我,不管多困難,都要活著回來。不要亂出頭,盡了力就好,別拚命,好嗎?」「睡吧。」懷遠歎一口氣,攏了攏被子,輕聲說「我不要睡,你睡,我要看著你睡。」我癡望著他,不肯閉上眼睛——好怕他真的就此消失,想到再也看不到他,忍不住打個寒顫,心痛得無法呼吸。遠抱緊我,合上了眼睛。我翻了一個身,伸出去的手臂卻摸了個空——懷遠呢?我一激靈,急急忙忙坐了起來——什麼時候睡著了?真沒用!居然他走了都不知道?!伸手摸摸被子,還有溫度,應該沒走多久。我跳了起來,連鞋子都來不及穿,衝出門,追了出去——不行!我要再看他一眼,不然,心裡堵得慌。跌跌撞撞地跑到屋外的土坡上,只看到遠處雪原上兩個隱隱約約的人影——他騎的是逐日,我怎麼可能追得上?飛散的長髮在冷冽的霜風中狂舞,刺痛我的骨髓,我絕望極了,淚飛如傾。我把手圈在嘴邊,用盡全身的力氣吼「懷遠~~~~!懷遠~~~~~!」隔那麼遠,風那麼大,我的聲音隨風飄散,根本沒有奢望他能聽見,可是,他居然聽見了。淚眼迷濛中,我看到他拔轉了馬頭,如一道紅色閃電,轉瞬到了我的身邊。我又哭又笑,傻傻地看著他。「傻瓜!鞋子都不穿,跑出來幹什麼?!」懷遠深深歎息,跳下來,替我攏緊被狂風吹開的衣襟,然後抱住我。「為什麼不叫醒我?」我含淚責備他。「不想惹你哭。」懷遠淡淡說,手很自然地繞到我身後,幫我把頭髮綁成一條麻花辮「好了,回去吧。」「懷遠,我愛你。」我心裡強烈不安「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回來。」——昨晚不該開那種玩笑!好怕真的失去他!「傻瓜,我也愛你。」懷遠輕歎,低頭吻上我的唇。「我不要嫁給別人!」我痛哭,然後,突然抬頭望他「可是,你剛剛好像說了『我愛你』?對嗎?我沒聽錯吧?你從來也沒有說過的!你不准賴皮,我的確聽到了!」「是,我愛你。」懷遠輕笑「你沒聽錯,我會回來,我保證!所以你不用嫁給別人。回去吧。」「喂!你倆有完沒完?受不了了!」無風鐵青著臉怒吼「再拖下去,天可就亮了哦!」我臉暴紅,啊,忘了無風了!終於,他們兩人兩騎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只剩一片茫茫雪原。可我赤足站在雪地上,迎著寒風,卻一點也不覺得冷——懷遠,他說愛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