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吹來陣陣微風,拂在臉上,帶著些微的涼意。小船悄無聲息地從水面輕盈的滑過,蕩起了細細的漣漪。遠處岸邊的楊柳和著天邊飄著的數朵白雲倒映著清澈的湖水。水天相接,融為一體,已分不清哪裡是水,何處是天了。我輕輕的靠在懷遠的肩膀上,靜靜地聆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感覺自己從來也沒有獲得過如此刻的寧靜、安詳、舒適。倦意如潮水一樣襲捲而來,我漸漸敵不過周公的召喚,帶著一絲甜沁人心的微笑,慢慢的陷入了沉沉的夢鄉。「莊主,咱們還要繼續這樣在湖上轉悠嗎?」有人壓低了嗓音在說話。懷遠沒有回答,只輕輕的挪動了一下身子。調整了一下坐姿,以便讓我得到更舒適的位置。「什麼時間了?」我輕輕掀開眼簾,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真是舒服啊!好久都沒有睡得像今天這麼踏實了。「醒了?」懷遠微笑著注視著我「小丫頭,昨晚又喝多了吧?」「我哪有喝多?那酒好苦,人家只喝了一點點。」我微撅著嘴,從他懷中坐了起來,瞄了一眼窗外,呀,這麼快就天黑了?「一點點會讓你醉成這樣?」懷遠挑起一邊眉毛「我問過無風了,你上次可是喝了他不少的蘭陵酒。嘖,我還真沒見過有女孩子像你這麼愛喝酒的——雖然酒量不怎麼樣。而且,酒品還真讓人不敢恭維。」說到這裡,懷遠忽然極其認真地看住我「下次,沒有我在場,你可不准再喝酒了。哪有女孩子像你這樣?一喝醉了,隨便就往男人懷裡靠?」「我哪有?」我不依地提出抗議。「不是嗎?上次喝醉,你硬是拖著我一起睡。這次又睡在我的身上。不管了,反正都已經這樣了,你可要對我負責。」懷遠嘴角噙著狡猾的笑容,故意把話說得曖昧不明,臉上居然還掛著一副萬分委屈的神情?!——好像他有多麼的逼不得已?!「懷遠!」我急忙跳起來去捂他的嘴,低聲喝斥他「人家哪有拖你?只不過看錯人了嘛!你幹什麼拿出來到處講?而且,你明明知道,呃,知道什麼事情也沒發生。為什麼說得那麼含糊不清?讓人聽了好像我把你怎麼樣了似的!」我偷偷拿眼去瞄那個端坐在船尾,低首假裝努力划船的少年——完了,看他一副極力忍笑的表情,就知道他明明已經誤會了啦!「好,你沒有把我怎麼樣。」懷遠見到我緊張的神情,捉住我捂著他嘴的小手,放到唇邊輕吻了一下。向我輕眨了一下眼睛,忍不住莞爾一笑,突然對著船尾大聲叫道「侍劍,你聽清楚了,是我把葉姑娘怎麼樣了,所以我要對她負責,你可千萬不要誤會啊?!」侍劍忍俊不禁,露齒而笑。接觸到我羞惱的眼神,又連忙故做嚴肅地點頭「莊主,我知道了,葉姑娘沒有把你怎麼樣。」「你……!」我氣結,跳了起來——雙膝正撞到擺放在眼前的一張矮几上。痛得跌坐在地上,猛吸一口涼氣——這人什麼時候從一個極度冷漠、寡言少語的傢伙變得這麼油嘴滑舌了、嬉皮笑臉了?「怎麼這麼不小心啊?」懷遠見我半天沒有直起身,不由收起了笑容,長臂一伸,將我拉了起來,仔細檢視著我「撞到哪了?」「不要緊,只擦破了一點皮。」我急忙溫言安撫他「不是剛剛撞到的,是昨天讓那個姓馬的家丁推的。」「姓馬的?怎麼又冒出一個姓馬的傢伙來了?」懷遠黑眸一瞇,淡淡的問我。「就是那個什麼馬俊才啊!他硬說小鳳是什麼依紅樓的清倌,非要拖她回家。那我當然不肯了,推搡之間,我敵不過他們人多,就到在地上了嘛。」我微嘟著唇,絮絮地向他訴說著——語氣裡含了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嬌嗔。懷遠鐵青著臉,一言不發。突然拉高了我的褲管,露出膝頭兩塊圓圓的紫黑色淤青,此刻因了剛才的一撞正往外冒著絲絲鮮血。「呵呵,只不過我的皮膚容易淤血,看上去有點嚇人罷了,其實沒有那麼嚴重了。」我看他的神情陰悒鷙猛,急忙安慰他「比起我在孫家灣那次所受的刀傷,這個是小ass了。那次深入骨胳,要不是遇到顏大哥,我這條手臂可就廢了呢!」瞟了他陰鬱的臉色一眼,決定還是拍拍他的馬屁「當然,那次主要還是靠你那件錦雲兜才救了我一命,要不然肯定被砍成兩截了,哪還能……啊!」「對不起,對不起。」懷遠愧疚萬分地將我緊緊地抱住,聲音裡飽含著痛楚。用力之大,幾乎讓我窒息——我想,那次真的把他嚇得不輕。「又不是你的錯,你道什麼歉啊?」我努力將聲調放得很輕快,用手肘輕輕撞他「再說了,我這人生命力旺盛得很。每次都是有驚無險,甚至還都能因禍得福。看,現在不是活蹦亂跳的,什麼事都沒有嘛?!而且,還白賺兩個英明神武的大哥。」「說得也是,你那個二哥且不去說他。」懷遠無奈地捏了捏我的鼻尖,語中半是玩味半是調侃「你大哥此人雍容矜貴、狂放不羈、心機深沉、行蹤詭秘,絕對是個人物。只不過好像有點識人未明——居然和你這麼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結拜?」「你才識人不明呢!我怎麼了?好歹我比你們都多了一千年的文化積累!在我眼裡,你們全都是食古不化之人!我肯和他結拜,那才是他前世修來的福氣呢!」我氣呼呼地反駁「再說了,誰說我二哥不如大哥了?你懂個屁!只不過現在他剛出道而已,再過幾年,哼!」「好,你和你岳二哥都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失敬失敬!」懷遠失笑,裝腔作勢的給我賠禮——擺明了還是不信我嘛!「不信就算了。等著瞧好了。」我鼓著雙頰,雙手抱胸,狠狠瞪著他——原來他一直都不相信我是來自一千年後的人?!「別動。」懷遠低下腰,給我的傷口抹上一些淡綠色的藥膏,一陣清涼的香氣撲鼻而來「吶,好好收著,記得一天多擦幾次,不要嫌煩就不抹了,知道了嗎?!」「鹽水鴨。」誰叫他讓我聞到香味?突然間覺得肚子好餓。「啊?」「我餓了。」我摸著乾癟的肚子,可憐兮兮地拿眼瞅他「人家一天都沒吃東西了,不是,好像昨天晚上也只喝了酒,沒有吃東西。」「侍劍。去梅園」懷遠忍俊不禁,搖搖頭,吩咐侍劍掉轉船頭向岸邊劃去。「我還要八寶刀魚、炸蝦球、白干煮三絲、密汁火方……」我喜不自禁,扳著手指細數美味佳餚。也不怕那小鬼抿嘴直笑——反正我在他面前早就形象全毀了。我飢腸碌碌,有美食當前,立刻老實不客氣的大快朵飴,吃得不亦樂乎。「咦!少爺,這不是那個餓死鬼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從樓下冒出一個藍衫少年,怒沖沖地跑到我面前,指著我鼻子大罵「你這個騙子,騙了我家少爺五百兩銀子,居然還敢大搖大擺的跑到我們家酒樓來大吃大喝?說!這次又想騙誰?我們家莊主,是嗎?!」「小橈!」懷遠略皺了眉毛,喝住了他。「嗨!小氣鬼。」我手裡挾著一塊炸蝦球,笑瞇瞇地看著他,存心逗他玩「這麼久不見,你怎麼還是那麼小氣啊?你們家少爺和莊主那麼有錢,我肯幫他們花掉一點,那是他們的造化!你想啊,天下那麼多的人,我怎麼就不去騙別人呢?是不是他們倆個比較傻?」「大哥,葉兄,你們都在這裡啊。」柳無風還是一貫的斯文俊雅,笑得如春風拂面。小橈氣得跳腳,卻礙於懷遠和柳無風,不敢發作,憋得一張俊臉通紅。嘻嘻,真像煮熟的螃蟹。——我向他吐了吐舌頭,扮個鬼臉。呵呵,不怕氣死了你!「青陽。」懷遠低聲制止了我,站起身來向我身後拱了拱手「葉大先生請了。」葉大先生?我一驚,手一抖,筷中的蝦球就骨碌碌掉到了地上。我慢慢地轉過頭去,仔細地盯著那張滿佈滄桑的老臉——不錯就是他!雖然他此刻衣著光鮮,一臉的傲慢。完全沒有了擺攤那時的落魄,可是那雙眼睛,那張臉,那身材都絕對沒有錯!「這位公子,認得在下嗎?」葉大先生對於我近乎無禮的盯視,顯然極為不悅「我看著怎麼眼生的很哪?!」「你不認識我?你確定?!」我極認真的盯著他的眼睛「你再好好想想,應該是一年以前,就在中秋節那天,我們見過面的!」「去年中秋?」葉大先生撫著下巴,略作思考,隨即傲慢無比的道「那日我在利州手刃了黃河三鬼,此事天下皆知。難道你是當日在邵府的賓客中的一員?!」「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天你明明在街上賣玉,怎麼會跑去殺人?!」我如遭雷擊,失魂落魄,全身虛軟無力,跌坐在掎子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