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公不是人 正文 第七章 醫院記事(上)
    白色的燈光明明滅滅,時多時少的人影在眼前晃來晃去,怎麼一切一切都那麼模糊?!鍾旭努力地想睜開眼睛,但是就像陷入夢魘裡一樣,自己的身體完全不受意識的控制。耳際隱約傳來斷斷續續的句子:

    「紗布……止血鉗!」

    「麻藥!」

    啊!好痛啊!誰拿針刺她?混蛋,要知道她鍾旭打小就對注射器深惡痛絕,因為——她暈針。說來好笑,別人暈車暈船,她偏偏暈這麼一把小小的針管,對這個東西天生就有一種病態的恐懼。如果非要從她身上挖點弱點的話,恐怕這毛病排得上天字第一號。

    針刺帶來的痛覺讓鍾旭條件反射地進行頑抗,她一拳打出去,再來上幾腳亂踹,可是,揮出去的拳頭踢出去的腳卻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樣軟軟的,一點力都使不上。

    「再來一針!」迷糊中鍾旭又聽到這麼一句。

    手腳像是動不了了,一陣酸脹的刺痛迅速在她身體裡擴散,她覺得自己慢慢滑進了一條不見底的幽深隧道,一股力量不斷把她往裡面拽,她想喊想叫想逃,然而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只能身不由己地任黑暗把自己漸漸吞噬……

    「許醫生,她還要多久才能醒過來?」

    「放心,已經過了危險期,待麻藥的效力過去之後她就會醒了。」

    「可是,這都這麼長時間了,她還是……」

    一陣說話聲從遠處傳來,刺激著鍾旭的耳膜。彷彿終於走到隧道的盡頭,前方出現了一個小白點,漸漸地從一點擴散成一片,而身後好像有一隻手,把漂浮不定的自己往那片光亮推了過去……鍾旭只覺得眼前突然亮得刺眼,轉了幾下眼珠子,她試著睜開了眼睛,卻只見到一片模糊的白色,好亮啊,她忍不住半瞇起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漸漸適應了現在的光線,眼前的景物也漸漸清晰起來——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床單,淺黃色的櫃子,透明的吊瓶兒,還有站在她床尾的三個人。

    「姐!姐醒啦!」是鍾晴指著鍾旭用慣有的大嗓門兒驚喜地喊道。

    「旭兒!」

    鍾老太飛快地衝到鍾旭面前,彎下腰抓住她的手激動地說:「總算是醒過來了,太好了,可把我擔心死了。現在感覺怎麼樣?」

    「沒怎麼樣,還死不了。就是頭還暈暈的!」鍾旭皺起眉頭回答道。

    「呵呵,麻藥的效力還沒有徹底退掉,再加上你剛動過手術,頭暈是很正常的。」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頎長身影走到她床邊,一張清俊的臉孔隨之出現在鍾旭的視線裡。

    「這位是許醫生,你的手術就是他主刀的哦!」鍾老太滿臉感激地看著面前這個年輕醫生對鍾旭說。

    「救命恩人哪!」鍾晴湊到鍾旭跟前補充道。

    「你們言重了。」這位許醫生搖頭一笑,轉頭對鍾旭說:「狀況看起來不錯,等下再給你做一個詳細的檢查。注意不要說太多話,情緒也不要太激動,靜心修養,相信你很快就能出院了。」跟那些整天冷著一張臉的醫生不同,從始至終他的臉上一直都掛著和煦的微笑,說話的聲音低沉而溫和,看著聽著都讓人很舒服。

    「放心,我會做一個乖病人的!」鍾旭對他一笑,她當然得做乖病人,早一天康復就能早一天逃離這股難聞的福爾馬林味兒,這算是鍾家人的通病吧,都對醫院這個地方敏感異常,能避則避。

    「我還有幾個病人,你好好休息,千萬不要亂動,萬一又弄裂了傷口就有你的罪受了。」丟下這句話後,許醫生跟鍾老太和鍾晴點了點頭,然後轉身出了病房。

    「姐你可太嚇人了,昏迷了整整四天呢!」鍾晴趴在鍾旭床邊伸出四根手指頭。

    鍾旭聞言不由得小小地吃了一驚,迷惑地說:「四天?有那麼久嗎?我覺得就是幾分鐘的事兒呢。」

    「幾分鐘?這幾天可把你奶奶給折騰壞了,吃不下睡不著,你知道你送來醫院的時候情況有多危險嗎?失血型休克!當時就下了病危通知書了。血庫裡你這血型的血根本不夠用,我跟晴晴的血型又跟你不符,謝天謝地多虧了司徒少爺,要不是他給你輸血,你早就……」

    「什麼?」鍾旭打斷了喋喋不休的鍾老太,再四下看了看,急急問道:「是司徒月波給我輸的血?他呢?怎麼沒見到他人?他不是也受傷了嗎?他現在怎麼樣?」

    「姐你別急呀,你忘了剛才醫生說的話嗎?千萬別激動!」鍾晴趕緊提醒把醫生的話當耳旁風的堂姐,然後馬上就給出鍾旭想要的答案:「波哥除了脖子上受了點皮外傷之外,一個零部件都不缺,好著呢。給你輸了血之後他就趕回家處理他爸爸的後事去了。前幾天每天晚上他都過來看過你的。」

    「是這樣啊……」鍾旭略略鬆了一口氣。

    「餓了吧?幾天沒吃過東西了,想吃點什麼?」鍾老太終於問了一個比較實在的問題。

    「我要吃……糖醋排骨、水煮肉片還有番茄煎蛋面!」鍾旭想都不想脫口而出。

    「我的小祖宗,你現在得忌口,那些味道重的食物都不能沾!還是來點粥比較好!我馬上回家去熬,外面賣的怎麼也比不上家裡的乾淨,營養也不夠,堅持一下哈,晚上就有美味的魚片粥喝!晴晴你在這兒好好照顧你姐姐啊!」鍾老太一說完就收拾好東西拎著她的大花布口袋迅速離開了病房。

    看著鍾老太的背影,鍾旭撇著嘴痛苦地說:「好像她老人家最不擅長的就是熬粥了,不是清得像水就是濃得像糨糊,唉,可憐我一個病人,連頓好的都不給我吃!」

    正說著,一個護士小姐推著放滿藥品的小車進了病房徑直走到鍾旭床邊,用一隻手托著看了看吊瓶,面無表情的說:「該換一瓶了。」然後她伸手從小車上重新拿了一個吊瓶手腳熟練地換起來。

    鍾旭發覺這護士小姐的臉色從進病房起就不大好看,挺的一張臉,卻平白無故的帶著一點怒意,再仔細一看,鍾旭差點笑出來,這美女的右眼黑了一大圈,一看就是被人強制畫的國寶妝,大概跟男朋友打架掛了彩吧,難怪心情不好。

    換好吊瓶之後,她狠狠瞪了鍾旭一眼,然後立刻收拾好東西推著車朝房門走去,快出房門的時候還嘀咕一句:「真不知道這女的是不是人!哼!」

    鍾旭雖然沒聽清她說什麼,不過她剛才做的小動作可是沒逃過她的眼睛,鍾旭挺納悶兒的:「我招她惹她了?什麼態度?!被男朋友打成熊貓心情不好關我什麼事?!瞪我做什麼?真是的!」

    「哈哈,護士MM臉上的傷是可是拜您老人家所賜啊!她那個態度也很正常嘛。你這個見面禮也給的太重了!」鍾晴看著不知就裡的鍾旭,忍不住大笑。

    「什麼?我弄的?我什麼時候弄傷她的,怎麼可能?!你這小子怎麼淨說瞎話!」若不是她現在不能動,鍾晴的耳朵又要遭殃嘍。

    「我都覺得不可能啊。可是,有了你這麼一個姐姐,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呢?據說你在昏迷的時候還保有超強的運動神經啊,剛給你打麻藥你就回敬別人幾記老拳外加掃堂腿,連剛才那個許醫生也中了招,你一腳下去差點把別人的下巴給踢脫臼。後來要四個見習男醫生把你手腳按住這手術才順利完成的。姐,你實在是太生猛了,我簡直懷疑你不是地球生物呢!這剛剛才清醒過來,你瞧瞧你,精神多好!」鍾晴把她昏迷時幹下的英雄事跡一字不漏地講給她聽。

    「哦?!我有這麼厲害?」鍾旭的眼睛嘴巴全成了O字型。

    「不過,」鍾旭頓了頓,正兒八經地說道:「我現在感覺的確不錯呢,傷口也不怎麼疼。我還覺得……」她壓低了聲音:「我的元氣正在快速恢復中,而且靈力好像還比以前更高了!」

    「不會吧?!」鍾晴每一個字都在懷疑之水裡泡了半年,這根本不可能嘛,受了那麼重的傷,搞得元氣大傷靈力全失,這才幾天時間就能恢復正常?!

    「那肯定是你姐我體質好!天生的抓鬼人才唄!」鍾旭得意的說,目前也只有這個答案最合理吧?

    這時,許醫生和另外一個醫生和護士走了進來。

    看著他們幾個,尤其是到護士手中托著的白色托盤時,鍾旭的神經立即進入高度戒備狀態,還沒等人開口她就搶先高喊:「我不打針死都不打你們誰敢戳我我跟誰急!」

    許醫生一楞,旋即笑道:「先做檢查,再看需不需要打針。」

    「可是我……」

    「安靜,病人只能服從醫生!」許醫生收起笑容打斷了還想造次的鍾旭,然後回頭對鍾晴說:「請你暫時出去一下。」

    「哦。好的。」鍾晴應了一聲,起身準備離開,邁腿前他不忘問一句:「我姐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吧?」

    「等做了檢查後我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許醫生邊回答他邊掏出聽診器掛在耳朵上。

    鍾晴聳聳肩,抬腳離開了病房。

    唰~~

    護士把病床旁的遮簾全部拉上,鍾旭立即被置於一個小小的白色空間之中。她皺著眉頭注視著兩個醫生的一舉一動心裡默念著千萬別打針千千萬別打針。

    「恢復得非常好啊!」二十多分鐘後許醫生取下聽診器說道。

    「真是太少見了。體質比一般人好太多了。」另外一個醫生的語氣裡有掩飾不住的驚訝。

    聽他們這麼說,鍾旭一下子樂了,馬上問是不是不用打針了。

    許醫生對她微微一笑:「雖然你的傷口癒合的很好,但是,為了防止併發症的出現,還是得打一針。」說完他立刻轉頭對旁邊的護士吩咐道:「給她用一半的劑量就可以了。」

    「你怎麼這樣我的狀況那麼好你還是要扎我你這個醫生怎麼當的怎麼出爾反爾草菅人命啊我不打這該死的破針不打不打就是不打!」鍾旭的滿腔恐懼與憤怒全通過聲帶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

    許醫生完全不理會她,出人意料地伸出右手蓋在鍾旭的額頭上,另外一隻手輕輕握住她已經攥成拳頭的右手,低聲說:「看著我,別看針頭,這樣就不怕了。」

    鍾旭一下子閉了嘴,睜大眼睛看著面前這個男人,他的這個舉動讓她腦子出現了短暫的空白,此時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從自己額頭還有手上傳來的一股淺淺暖意,像被施了魔法一樣,鍾旭覺得自己的心竟然漸漸安穩下來……

    「好了!」護士如釋重負的聲音讓鍾旭緩過神來。看著護士把空針管放進托盤裡,鍾旭不可思議地看看護士再看看自己,問:「已經打過了??」

    「當然。怎麼,還想再來一針嗎?」護士看都不看她一眼,收拾好東西之後一把掀開了簾子。

    「根據我的估計,兩個星期之後你就可以出院了。不過我再提醒你一次,千萬不要激動盡量保持平靜的心態,做到這點的話可能會讓你更早離開醫院。好了,好好休息吧。」許醫生恢復了一臉的微笑,叮囑鍾旭幾句後便跟其他人走了出去。

    看著他們的背影,鍾旭的思路這才回到正常狀態。回想剛才發生的小插曲,鍾旭心想長這麼大除了自己的老爸叔叔堂表兄弟之外,好像還沒跟哪個異性有過這般「親密接觸」,真是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某人利用職務之便吃豆腐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這一招的確有神效,居然會讓她在不知不覺中克服了自己最大的心理恐懼,這人還真有意思。

    老半天的折騰終於告一段落,鍾旭吁了一口氣,徹底輕鬆下來的她這才仔細地打量起四周的環境來。這裡總共有六張病床,是那種醫院裡再普通不過的病房。鍾旭住在靠左邊第一張床上,她旁邊的兩張病床都空著,而對面從左到右則分別住著一個老太太一個年輕女孩和一個幾歲大的小男孩。現在正是午飯時間,老太太身邊一個陪伴的人都沒有,獨自一人面朝房門這邊好像睡得正熟;女孩子手裡捧了本書正讀得入神,床頭櫃上擺著一個飯盒,裡面裝的飯菜早已經沒了熱氣;而最裡面的那個小男孩則乖乖坐在床上,他身旁的**應該是他的媽媽,正用調羹一勺一勺地餵他吃東西,看得出來,男孩吃得很香。

    沒了鍾旭的大呼小叫,整個病房實在安靜得很。今天的天氣不錯,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照了一屋的暖意融融。鍾旭把頭轉來轉去,肚子到不覺得有多餓,只是覺得無聊透頂,一個人躺在這裡不能隨便亂動而且連個說話解悶的人都沒有,那個死鍾晴又不知道跑哪裡晃蕩去了,老半天也不見回來。真是難受死了。沒辦法,鍾旭只得隨手從櫃子上散亂放著的一疊報紙中抽了幾張出來心不在焉地看起來。沒看兩行字她就被幾條超大新聞標題給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盛唐集團創始人司徒康心臟病突發,經搶救無效於昨日凌晨辭世!」、「盛唐新任掌門人司徒月波已正式出任集團總裁,且看年輕後生如何施展拳腳掌舵此艘巨型航母!」

    鍾旭連看了好幾遍,心裡越發擔心起來。剛歷喪父之痛,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就要立即接手龐大的家族事業,司徒月波真能吃得消嗎?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鍾旭抬頭一看,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司徒月波,只見他左手提著公事包,右手抱著一束香水百合,雖然穿了一身嚴謹低調的黑色西裝,然而依然非常引人注目,連那邊專心看書的女孩和忙著餵飯的母親也側目朝這邊看了兩眼。雖然只昏迷了幾天,可是鍾旭總覺得似乎有一個世紀沒有見到他一樣。

    走到鍾旭的床邊,司徒月波一語不發地看了她好幾秒鐘。鍾旭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的一時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才好。

    「你還好吧?」對視了秒之後,兩個人同時開口問出了同一句話。

    話一出口,二人先是一楞,然後會心一笑。

    「我好得很呢。你怎麼這個時候跑來了?不好意思,現在我不能大幅度運動,只能躺在這兒跟你說話了。快坐啊!」鍾旭指了指椅子。

    「剛才接到鍾晴的電話,知道你醒了,就馬上趕過來了。」司徒月波把花插到花瓶裡後才坐了下來,問道:「醒了之後醫生給你檢查過嗎?怎麼說?這病房住得還習慣嗎?醫院的單人間已經住滿了,我等下再去問問看現在有空餘的沒有。」

    「檢查過了。情況嘛,哈哈,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就該知道了呀。醫生說我過兩個星期就能出院了。這裡挺好,一個人住間病房好無聊的。」鍾旭咧嘴笑道。

    「那麼快就能出院了?」司徒月波顯然不相信她的話。

    「當然,不信你去問醫生。」

    「對了,」鍾旭止住臉上的笑容,小心問道:「你……父親的事處理好了?」

    一提起他父親司徒月波的神色就不大自然:「恩……後天舉行葬禮……哦,剛才我在醫院門口碰到鍾晴,他讓我跟你說你說他先回家去了,好像你奶奶找他有急事。」

    「我說那小子怎麼不見了。」鍾旭當然聽出司徒月波是有意岔開話題,他現在心裡究竟存有何種想法,鍾旭不敢妄加猜測,只有順著他的話題說下去:「現在你比以前更忙了吧,嗯,就不用常來看我了,有我奶奶他們照顧我呢,放心啦。」

    「呵呵,說實話,我對他們……還真是不太放心。」看著櫃子上空空如也的水杯,司徒月波尷尬一笑,起身說:「我給你倒杯水。」

    聽著嘩啦嘩啦的倒水聲,看著司徒月波專注的神情,鍾旭突然覺得有點幸福。

    司徒月波把杯子拿到手中,正要遞到她手中時,冷不防從門口傳來砰一聲巨響,半開的房門被人一腳給踹開,門上的玻璃被震得晃晃悠悠,一個皮膚微黑鬍子拉渣穿著一件劣質灰夾克的矮個子男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來直奔小男孩那邊而去。從鍾旭床前經過的時候,一股難聞的汗臭混著酒味直往她鼻子裡鑽。

    病房裡所有的人都給驚動了,昏睡的老太太翻了個身,睜開眼醒了過來,嘴裡發出不滿的咕噥聲;女孩兒放下手裡的書,拿厭棄的目光斜睨著這個極不禮貌的闖入者;而那個年輕母親見狀,立即放下手裡的小碗,站起身擋在男孩面前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這男人很快走到年輕母親的面前,惡狠狠地問道:「錢呢?」

    「沒有!全給丟丟交醫藥費了!」女人冷冷地說。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讓這女人失去重心倒在床上。

    「媽媽∼∼嗚嗚」小男孩驚慌失措哇一下的哭出聲來。

    而這個男人完全不顧這對母子有何反應,一步跨到床頭櫃前,蹲下身快速地拉開每一個抽屜翻找著目標,很快,一個女式提包就被翻了出來,他迫不及待的扯開拉鏈伸手從裡面掏出了一沓現金。

    「你幹什麼?」女人披頭散髮地從床上彈了起來,撲到男人面前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讓他把錢拿走。

    「臭婊子!滾開!」男人一腳踢在女人的肚子上,女人痛苦地叫了一聲,但是就是不鬆手。

    「媽的,你鬆不鬆手?」男人的拳頭雨點般砸在面前這個「障礙物」身上。

    女人強忍疼痛與男人糾纏起來,同時語無倫次地哭叫著:「這些錢是給丟丟治病的你不能拿!只剩這麼多了……他是你兒子啊……你怎麼能不顧他的死活!我求你了!求你了!」

    可以預見,女人當然不是男人的對手,幾秒鐘就被打倒在地上,只有一隻手還勉強抓住男人的衣裳。

    小男孩也從床上抖抖嗦嗦爬下來,抱住了男人的腿哭著:「爸爸,你不要打媽媽,不要打媽媽。」

    男人把腿一伸,輕而易舉地就把這個小人兒甩到一旁,男孩重重摔在地上,頭磕到了床柱子上,哭得更厲害了。

    「你個喪門星就知道哭,老子的那點家底全被你吃光了,你要死就早點死!」男人指著小男孩破口大罵。

    女人看著地上哭個不止的兒子,憤怒地吼:「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臭婆娘!」男人把錢揣進衣兜後見她還不鬆手,更是暴跳如雷,急於脫身的他順手抓起放在櫃子上的水杯往女人頭上砸去。

    可是,他高舉的爪子半晌也沒能落下來,男人詫異地一回頭,司徒月波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背後,緊緊抓住他的手腕。

    司徒月波用力一擰,一聲只有在人類出現返祖現象時才能有幸聽到的嚎叫從面前這個矮了他一個頭的男人嘴裡爆發而出,他手裡的凶器也應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你這混蛋是誰?你他媽吃多了管什麼閒事!哎喲!趕緊鬆手!痛死老子了!」男人仰視著身後這個高大的身影,使勁兒地掰司徒月波的手,仍然不知死活一嘴污言穢語。

    司徒月波把手一揮,男人一個趔趄往後退了好幾步。

    「錢!」司徒月波逼上前,伸出一隻手。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笑亦不怒。但是,冷,非常冷,冷得讓人相信這種無形的溫度能凍死世界上所有喘氣兒的物體。

    男人害怕了,打心眼兒裡害怕。除此之外,兩人海拔上的巨大差值帶來壓抑感讓他覺得連呼吸都要被堵住了,他根本無法違逆面前這個人,只得乖乖掏出錢來放到司徒月波手中。

    「馬上離開,再敢對你妻子和孩子動手,我會讓你從這座城市消失。」司徒月波轉身之前平靜地扔下這麼一句話後不再理會他,俯身把呆看著他的女人扶了起來,然後再把男孩抱起來輕輕放回床上,溫和地詢問:「你叫丟丟是吧!痛不痛?哪裡不舒服?叔叔給你叫醫生去」

    這個叫丟丟的男孩已經止住哭泣,看著這個笑容可掬的叔叔怯怯地回答:「頭……痛痛」

    司徒月波直起身子,走到孩子母親面前,把錢放到了她手裡。卻發現她那個混蛋男人還杵在原地,而那男人發現了司徒月波投來的目光,身子一抖,馬上低下頭像過地雷區一樣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地從司徒月波身邊蹭過去,然後連滾帶爬的朝門口跑去。

    這時,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被剛才的大動靜給吸引過來的人,見到有人看熱鬧,這個混蛋膽子又大了起來,他回頭對司徒月波吼道:「***小王八蛋,你給我等著,老子這就找人修理你去!敢管老子的家事,你活膩味了……」

    只聽咻的一聲,一個不明飛行物劃出一道紅色的完美直線後端端地砸在了那張臭嘴上。

    鍾旭手裡捏著一隻拖鞋狠狠地蹬著這個型容猥瑣到家的男人,喝道:「還不滾?你嫌你牙齒長太多了是不是?」

    雖然暗器只是一隻拖鞋,但是以鍾旭的力道,估計那人的門牙已經光榮下崗了。

    「你們……等著瞧!」那混蛋捂著嘴,用手撥開人群灰溜溜地竄了出去。

    「怎麼這麼多人?讓開讓開!都圍在這兒幹嘛?」一個平板的女聲在人群外響起。

    鍾旭聽出來這是剛才給她打針的護士的聲音,她又來?!

    人群散開後,許醫生跟護士一前一後的進了病房。

    看著鍾旭警惕的表情,許醫生笑道:「放心,我不是來看你的。不過現在是吃藥時間。」他指了指護士小姐手裡的托盤,然後便繞過她的病床向對面的女孩兒走過去。正好與往鍾旭這邊過來的司徒月波撞個正著。

    許醫生微微一楞。

    「大夫你來得正好,那位小朋友剛才撞到頭了,麻煩你過去看看。」司徒月波在許醫生面前停住腳步指了指後面。

    許醫生沒答話,只點了點頭,而後走到丟丟的床邊,輕聲詢問了幾句,再讓丟丟側過身去用手輕輕摸了摸他的後腦勺。

    「大夫我兒子怎麼樣?傷得嚴不嚴重?要不要做個T?」女人好像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遍體鱗傷,目不轉睛地看著醫生的一舉一動心急火燎地問。

    「放心,沒什麼大問題。」許醫生把孩子放平並把滑在一旁的被子給拉過來蓋好。

    女人這才大大鬆了一口氣,連聲說:「謝天謝地!」

    「到是你自己需要好好檢查一下。」許醫生看著她臉上的淤青皺了皺眉,站起身往回走了幾步,把剛剛伺候完鍾旭吃藥的護士叫了過來:「帶她去醫務室!」

    「我沒事的,不用去了。」女人連連擺手,目光始終不曾離開眼淚還沒乾透的兒子。

    「如果你有什麼事的話,大概就沒人照顧這小傢伙了吧?」許醫生看似隨口地問了一句。女人的身子微微一顫。

    「快跟我走吧。」護士催促道。

    女人順手理了理蓬亂的頭髮,彎腰親了親兒子的臉蛋叮囑:「媽媽跟護士阿姨出去一會兒,你乖乖待在這裡,媽媽一會兒就回來。」

    孩子睜著一對大眼睛懂事地說:「媽媽也要乖乖的,要聽阿姨的話。」

    女人笑著點點頭後有些費力地直起身子,一隻手則下意識地摀住了自己的腹部,一瘸一拐地跟著護士往外走去。

    經過鍾旭的床邊時,她停了下來,也不抬眼看人,只轉身朝鍾旭和司徒月波所在的方向微微鞠了個躬,道了句謝謝後方才舉步出了病房。

    「唉,這對母子很可憐啊。」鍾旭歎氣,轉而又柳眉倒豎:「她那個混蛋丈夫真該抓去槍斃嘍!禽獸不如,居然這麼對待自己的親兒子!實在太可惡了!」

    司徒月波怔怔地看著對面的小男孩好一會兒,才若有所思地低語道:「雖然之前他錯得太離譜……可是……他的確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他聲音很小,但是鍾旭每一個字都聽在耳裡,她想了想,終於看著司徒月波一字一句地說:「我知道你心裡一直很矛盾,無法接受你父親犯下的過錯。不過,你們兩個的全部關係就是父與子,只要他這個父親的角色演繹得完美,你就沒有任何理由去怨恨。更何況如今他已經償還了他該還的債了。站在兒子的角度,你只要記住他對你的好就是了。其他的就不要在意了。天還沒塌,日子總要過下去的。我希望司徒月波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大氣男人,否則我會看不起你的。」

    司徒月波把略顯驚訝的目光轉到鍾旭的臉上,盯了她好一會兒,一道好看的弧線出現在他的嘴角:「呵呵,我現在是不是該對你說點什麼一語驚醒夢中人之類的話讚美你一下呢?給我一點時間吧,我知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嘿嘿,讚美的話就免了吧。請我吃個大餐什麼的到還可以考慮。」鍾旭誇張地舔了舔嘴巴。

    「半個月之後再來考慮大餐的事吧,你現在只能吃清淡的食物。」一句話讓鍾旭從希望的頂峰跌進失落的低谷。許醫生已經給女孩兒做完了檢查,正打他們旁邊經過時,鍾旭的貪婪表情剛好被他盡收眼底。

    「我不吃大餐,就吃個七分飽,五分飽也行!應該沒問題吧,許醫生?」鍾旭不死心地纏著許醫生討價還價。

    許醫生搖頭。

    「醫生大哥~~~我就吃一頓!就一頓!」鍾旭繼續死纏爛打。

    「聽醫生的吧,等你出院以後我請你吃滿漢全席。」司徒月波一臉無奈地開口,也算是給許醫生解了圍。

    「滿漢全席?得吃三天三夜啊!好吧,我就再等半個月!」鍾旭撅嘴極不情願的答應下來。

    許醫生笑道:「你是我見過的最難纏的病人。」

    司徒月波打量了許醫生一番,不確定的問:「您就是那天主刀的醫生吧?」

    「呵呵,是我。你好!司徒先生。」許醫生主動伸出手。

    「哦?!啊!你好!是許醫生吧?」司徒月波禮貌性地微笑著跟他握手,奇怪他居然認識自己?!

    「許飛。」看出了司徒月波臉上的疑惑,許飛在報上自己的姓名之後又簡單補充一句:「經常在媒體上看到關於司徒先生的報道。」

    「這麼久了還一直沒有向你道謝,這次手術多虧你……」司徒月波非常誠懇地向他道謝。而話只說了一半就被許飛打斷了:「司徒先生客氣了。上手術台是我的工作,沒有必要道謝。行了,我先出去了。你們聊吧。」

    許飛正要離開,卻被鍾旭叫住了。

    「什麼事?」許飛看著她。

    鍾旭壓低聲音指了指對面小心地問:「那個叫丟丟的小男孩得的是什麼病啊?」

    「再生障礙性貧血。」許飛迅速給出了答案。

    「啊?」鍾旭的心裡一涼,雖然她的醫學知識不多,不過卻清楚地知道從許飛口中說出的這八個字對丟丟和他的媽媽意味著什麼。

    許飛望著她頗有耐心地問:「還有什麼問題?」

    「哦……沒了……沒什麼了,您忙去吧。」鍾旭忙不迭地搖頭。

    許飛點點頭,剛邁了兩步又停下來回頭對他們說道:「最好不要聊太久了,多多休息比較有利於你的恢復。」

    許飛離開病房沒一會兒,司徒月波的手機響了,他跟鍾旭說了聲對不起後拿著電話去到了外面走廊上。

    幾分鐘之後司徒月波走進來對鍾旭說:「公司有點事需要我馬上處理,我就先走一步,晚點我再過來。」

    「那你趕緊走吧,工作要緊。不用抽時間過來了,你也好好休息一下,我看到你都有黑眼圈兒了。」鍾旭用手指扳著自己的眼皮衝他扮個鬼臉。

    「呵呵,一定聽要聽醫生的話!我先走了。」跟鍾旭道別後,司徒月波拿上公事包大步流星地往外趕去。

    病房裡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只偶爾聽見女孩兒翻書時發出的嘩啦聲,老太太跟小男孩兒好像都睡著了,身體在被子下微微起伏著。

    望著雪白的天花板,鍾旭終於開始覺得有點疲倦了,看著看著,她的眼皮越來越重……

    迷糊中,鍾旭覺得有人拖她的手,不費吹灰之力就把自己給拽了起來。鍾旭猛地睜開眼,卻只看見一片氤氳的水霧,她再低頭一看,自己的手正被另外一隻大手緊緊抓住,被這股力量一帶,鍾旭身不由己地跟著這隻手的主人——一個隱隱約約的灰色人影往前跑去。

    一路上鍾旭看到了白霧中若隱若現的條條街道層層建築,與平日所見並無二致。情急之下鍾旭大聲喊叫,但是每次一張口就會引來另外一種奇怪的嗡嗡聲,將她的聲音掩蓋得一乾二淨。而那隻手就像是粘住了一樣,任她怎麼掰怎麼甩都無法掙脫出來。

    也不知這樣跑了多久,抓著她的那隻手突然鬆開了。與此同時,白霧也盡數散開,鍾旭眼前頓時豁然一亮,她定睛一看,發現自己此刻竟然身處一大片可以清楚地看到地平線的草原,遍地蔥蘢而修長的綠草隨著風有節奏的擺動。不遠處,站著一個人,一個男人,背對著她,夕陽用僅有的光亮給他全身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做了個深呼吸之後,鍾旭大踏步地朝那個人走去。還沒待她靠近,那個男人突然轉過身來。

    鍾旭一個急剎車,雖然是背光,但是她還是清楚地看到了男人的臉。眼耳鼻口眉,正正是那司徒月波無疑。

    「怎麼是你?這裡是什麼地方?」雖然看清對方是司徒月波,可是鍾旭沒有上前,一貫警惕的她對於在這種情況下出現的任何物體都要經過一番嚴格的去偽存真的驗證才會決定下一步的行動。

    司徒月波一步一步朝她走來,臉上掛著燦爛真誠的笑容。

    這時鍾旭才發覺不太對勁兒,自己的靈力跟身體好像分了家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無法捕捉來自這個地方的任何信息。

    「我等你很久了。」司徒月波在鍾旭面前停下來,伸出手輕輕捋順她額頭上頗為凌亂的劉海,聲音聽起來有點暗啞。

    「你……」在這樣一個糊里糊塗不清不楚的環境下,司徒月波這個實在是很……曖昧的動作讓鍾旭很是不自在。腦子裡越來越昏沉,完全無法像以前一樣冷靜地思考分析,現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以一個普通人的感覺來支配一切。

    「噓!」司徒月波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安靜,然後他很高興地從衣兜裡掏出一個紅色的小盒子,很小心地打開,遞到了鍾旭的面前。

    一隻鉑金鑽戒貴氣十足地躺在盒子裡,誘人的光華流轉其中。

    「嫁給我。」

    司徒月波一句話差點讓鍾旭閃了腰,連舌頭也打了結:「你你你說說什麼?我我我……」

    「我要你跟我一生一世!」司徒月波接過她的話,接著拉起她的手,低頭輕輕一吻。

    當他的嘴唇接觸到她光滑的手背時,鍾旭方寸大亂。沒錯,雖然認識他的時間非常短,但是不可否認自己的確是……很喜歡他,也曾經幻想過如果能嫁一個像他這麼優秀的老公就好了。而現在他竟真的捧著戒指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怎麼辦怎麼辦……可惡啊……現在連自己在什麼地方都不清楚……簡直亂七八糟……而自己心裡又好像有一個聲音一直在說:「答應他吧,答應他吧。」……這是自己的聲音嗎?……不知道……

    看著司徒月波用晶亮溫柔的眼神等待著她的回應,鍾旭傻乎乎地點了點頭。

    司徒月波朗朗一笑,取出了戒指準備套在她的手指上。

    盯著朝自己的手指靠近的戒指,鍾旭覺得自己的心緊張得都快蹦出來了,忍不住又抬眼看了看司徒月波,不看不打緊,這一看,驚得她魂飛魄散——就是這幾秒鐘的工夫,司徒月波居然變了模樣,變成了……許飛?!

    鍾旭猛一下子把手抽了回來,戒指也被碰丟在了地上,立刻在茂密的青草裡失了蹤影。

    「你幹什麼?」許飛驚訝地看著她,「你不是已經答應做我妻子了嗎?」

    「我答應你個頭!你……你又不是他!」鍾旭連退了好幾步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鍾旭覺得自己頭忽然痛得厲害,這算什麼?幻境嗎?可是好像又不是。

    「你答應了要做我的妻子的,不可以反悔。」許飛急了,想抓住鍾旭,然而就是這幾步之遙,他無法越過,與鍾旭之間像隔了一道無法突破的屏障。緊接著,鍾旭覺得自己就像是站在了一個超大的電視屏幕外一樣,那片草原還有那個許飛成了屏幕裡的畫面,隨著鏡頭越拉越遠,裡面的一切也越來越小越來越不清晰,最後連同許飛不甘心的聲音一併消失不見……

    「姐!還睡哪?起來喝粥啦!」

    「這孩子,怎麼瞌睡就那麼好?!」

    熟悉的聲音在鍾旭的頭頂上響起。

    鍾旭猛然睜開了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一左一右趴在她枕頭邊上的鍾晴和鍾老太。

    「總算是睡醒了,趕緊喝粥吧,你奶奶精心熬製的十全大補營養魚片粥。」鍾老太忙起身走到櫃子前擰開了保溫桶的蓋子忙活起來。

    看著面前實實在在的人和物,鍾旭悄悄鬆了口氣,原來只是做了個夢而已。剛才那種混亂的心境從她睜開眼時就開始漸漸淡去了,回到現實的那種踏實感讓她徹底地安下心來。

    「我睡了很久?」看著窗外已經黑盡的天空,鍾旭問道。

    「現在已經是晚上8點整了。」鍾晴掏出手機向她匯報時間。

    鍾旭吐了吐舌頭,居然睡了那麼久?!

    一碗熱氣騰騰的粥被端到了鍾旭面前,鍾晴小心地把她扶起來並把枕頭立起來墊在後面,讓鍾旭盡量舒服地半靠在床頭。

    「張嘴!」鍾老太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送到鍾旭面前。

    咦?!聞起來還真是挺香的,鍾旭第一次對鍾老太熬的粥有了食慾,乖乖地張口喝了起來,邊喝還邊讚揚鍾老太幾句:「嘿嘿,不錯不錯,技術大有進步,這次的產品比以前好太多了!值得表揚哈!好吃!」

    「小心嗆著,吃飯別說話!」鍾老太白了她一眼。

    「好香啊。」鍾老太話音剛落,許飛走了進來,白大褂已經脫了,換上了一件淺褐色的高領外套。

    噗的一聲,鍾旭嘴裡的一口粥全噴到了鍾老太身上。

    「阿唷~~~」鍾老太從床上蹦了起來,火速抽了一張面巾紙使勁往衣服上擦,邊擦邊氣惱地說:「你們這對姐弟就那麼見不得我穿新衣裳啊?!每次不給我搞點髒東西上去就不甘心!拿著拿著!」見紙巾的清潔效果不佳,鍾老太把碗往鍾晴手裡一塞,扯著衣裳一路小跑往洗手間去了。

    「吃太急燙到舌頭了吧,哈哈。」許飛看著飛馳而過的鍾老太,回頭對鍾旭揶揄地笑道。

    鍾晴用手背靠了靠,奇怪地說:「摸起來一點也不燙嘛。」

    「你手上長著嘴啊?要吃到嘴裡才感覺燙嘛,放到一邊涼一涼再給我!」鍾旭假模假樣地張開嘴伸出舌頭拿手扇風。

    鍾晴把碗放到一邊後走到許飛身邊問:「許醫生有事?」

    「哦。沒什麼。我下班經過,順帶過來看看。」許飛搖頭,說:「這房間的空調一直有點問題,不怎麼制暖,注意不要著涼了。」

    「哦,不會的不會的,我一定注意哈。我睡相很好的,從不亂踢被子。」鍾旭竭力用最自然的語調回應他。

    許飛將信將疑地點點頭,又走到對面分別對女孩兒和已經處理好傷口回來的丟丟的母親叮囑了幾句才離開了病房。

    「碰到像他這麼負責又敬業的醫生真是件值得慶幸的事。對吧晴坐回到鍾旭的床邊隨口稱讚許飛。

    「許飛……」鍾旭抓了抓頭,有些失神地念叨。

    鍾晴見她神色有異,忙往前挪了挪問道:「姐,你怎麼了?臉色好奇怪!」經過那場生死劫,鍾晴對這個堂姐的表情變化變得特別敏感,生怕又出了什麼岔子。

    「啊?」鍾旭被他一問,緩過神來,拿手搓著自己的下巴,猶豫了好一陣,還是開了口:「我……我剛才睡覺的時候做了一個夢。」

    「切~~~~~~~~~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原來只是一個夢而已。」鍾晴往後一仰靠在了椅背上,心裡的緊張信號立即放了下來。

    鍾旭見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壓住火氣繼續說:「我覺得這個夢很……很怪異,但是一時也說不出來哪裡不對。」

    「你夢到什麼了?中500萬啦?」鍾晴嘻嘻笑道。

    「我夢到……夢到……」想到夢裡的情景,鍾旭的臉騰一下紅了,很是難為情地說:「夢到司徒月波向我……恩……求婚。」

    鍾晴一聽,趕忙拿手摀住了嘴不讓自己笑出聲,一隻手不停地拍著大腿樂得全身亂顫,不過當他瞥見鍾旭投過來要將他五馬分屍的目光時,立即很識時務地收起了笑容,故作嚴肅地說道:「嗯,這個嘛,確實很怪異!俗話說十八年華春心動,姐姐你動晚了整整五年呢!」說罷他立即從現在的位置「彈」到了十步之外的安全地帶。

    真是要被這個不知輕重的堂弟給氣死!他一番話讓鍾旭又好氣又好笑,她招招手對鍾晴說道:「過來過來,我不會揍你的,先記帳!」

    鍾晴這才慢騰騰地回到了原位,防備地看著鍾旭說:「說好了啊,記帳!你……」

    「廢話怎麼那麼多?你聽我把剛才的事兒說完。」鍾旭不耐煩地打斷他,「最奇怪的是,當司徒月波正要給我戴戒指的時候,他突然就變成了許飛。實在是太怪了,而且我們還是站在一大片草原上……那種感覺,實在是非常真實,跟普通的夢境完全是兩回事呢。」

    「唉呀呀呀,姐,你不乖哦!」鍾晴死性不改地壞笑,「一個有錢少爺,一個瀟灑醫生,姐你太貪心了,難不成想兩大帥哥同時拿下?!嘿嘿嘿~~~」

    一個枕頭迎面飛來砸得鍾晴兩眼發花。

    「死小子得寸進尺啊?!你當真以為我一動也不能動嗎!再敢胡言亂語我扒了你的皮!」鍾旭眉毛一揚,右手放在身後捏著另外一個枕頭。

    「嘖嘖,你們怎麼那麼不讓人省心啊?一個都玩兒得躺下了,還在胡鬧!你們這對姐弟怎麼老跟有仇似的!」鍾老太黑著臉出現在兩人的面前,估計她此時的壞心情一大半是來自於外套上一大團清晰可見的水漬。抓起掉在地上的枕頭拍了拍扔放到床上後,鍾老太把鍾晴拽了起來說:「這兒沒你什麼事兒了哈,趕緊回家去。」

    「我一個人回去?」鍾晴指著自己的鼻子極不情願地反問。

    「行了行了,這兒晚上有我看著就夠了。不知道家裡的水龍頭關緊了沒?萬一沒有,那樓下的孫眼鏡又要雞叫鵝叫半天了。你趕緊回去看看!」鍾老太不由分說地把鍾晴往門外推,還留他在這裡的話,不知道這對冤家還會搞出什麼事端來。

    「好了好了,我走就是了。支援50塊打車費先!」

    「拿著。搭公車一塊錢足矣!」

    「小氣!」

    「小氣?兔崽子你還欠著這個月的生活費呢!」

    門口的對話消失後,鍾老太一臉輕鬆地回到鍾旭身邊,邊給她整理被子邊說:「送走這個小瘟神,總算可以暫時清淨一下了。我重新盛碗粥,你再喝一點就睡覺吧。」

    一口一口地吃著鍾老太送過來的粥,鍾旭抬眼看了看牆上的掛鐘,不到九點,剛剛才睡了一覺,現在又還那麼早,怎麼睡得著?!

    碗底很快就見空了,鍾老太抽了張面巾紙給鍾旭擦了擦嘴,又從櫃子上把幾個小藥袋拿過來打開,抖出幾粒藥片放到她手裡說:「護士說這藥得飯後吃。」

    鍾旭一仰脖子把藥乖乖吞了下去,喝了幾口熱水後說:「奶奶,這麼早睡不著,這裡什麼玩的都沒有,真是好難熬!」

    「這裡是醫院又不是遊樂場,忍耐忍耐哈!來,快躺下。」鍾老太把枕頭放平扶鍾旭躺了下來,再把她的手放到被子裡蓋得嚴嚴實實,然後又把床頭的燈光調得稍稍暗了一些。

    「我去把碗洗了。」給鍾旭打點好一切後,鍾老太端著碗放輕腳步走了出去。

    百無聊賴中的鍾旭伸長脖子看了看對面的幾個鄰居——老太太已經醒了,一個中年男人正忙前忙後地伺候她吃藥喝水,而老太太卻面有慍色,對他指指點點地發著脾氣。藉著那邊的燈光,鍾旭看到這男人的一個側面,看年紀,多半是這老太太的兒子。女孩兒還在看書,鍾旭好奇什麼書這麼有吸引力能讓她從早看到晚。要不就是要考試了?!現在正是臨近學校期末考試的時候呢。最裡面的丟丟大概已經睡了,他媽媽正輕輕地拍著他小小的身子,舐犢之情溢於言表。鍾旭忍不住多看了這對母子兩眼,想到鍾老太曾經對她說過在她八歲的時候,她生過一場大病,一直高燒不退,她媽媽不眠不休地守了她兩天兩夜,她爸爸則冒著傾盆大雨連夜去到某個偏僻鄉村的老中醫那裡找偏方。也算她命大,當醫生都準備放棄治療的時候,父親死馬當活馬醫地給她灌了幾大罐草藥湯後,她竟奇跡般地從死亡線上被拖了回來。好了之後,估計是那草藥的後遺症,鍾旭醒來以後除了還認識自己的親人之外,其餘的記憶全沒有了。不過全家人還是謝天謝地,有什麼比命還重要的呢?!當然,這一切一切都是鍾老太告訴她的,而且平均半年就會提一次,每次一說起這事鍾老太都要語重心長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告戒鍾旭要記住親人對自己的好。最近幾年提起的頻率更高了,尤其是在鍾旭每個月發薪水的頭一天,痛說革命家史完畢後,鍾老太總不忘很「隨意」地提起什麼最近物價飛漲啊、什麼自己那破單位又是幾月沒發退休金啦之類的話,逼得鍾旭每月上繳的生活費呈直線上升趨勢。不過,總的來說,鍾旭還是很慶幸自己有這些又可惡又可愛的親人。同樣都是生活在這個城市裡的一群普通人,相形之下,自己真是比那個丟丟幸福太多了。鍾旭不禁感慨這世上果真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鍾老太拿著洗好的碗走了進來,見鍾旭還睜著兩眼東張西望不肯睡覺,於是斥責道:「就算睡不著,閉上眼睛養神也好啊。你好快一點,老人家我也少在這醫院呆一天嘛,真是的。」

    真是的,這睡不睡覺也能和傷好得快不快掛鉤?為了讓鍾老太不再嘮叨自己,鍾旭立馬閉上了眼睛作深睡狀,還故意打幾個呼嚕給她聽。鍾老太這才閉了嘴,把碗放好後擦了擦手,又去沖了一杯茶,這才坐下來掏出老花鏡戴上,抓起一份報紙慢條斯理地看起來。

    一隻小豬兩隻小豬三隻小豬,鍾旭無可奈何地數起小豬希望自己早點入睡,睡著了這時間就好打發了。或許是入夜後的醫院出奇的安靜給她營造了一個理想的睡眠環境,在數到第007只小豬的時候,鍾旭真正地睡著了……

    一股陰冷的氣流從鍾旭的臉上拂過,額前飄動的劉海掃得皮膚癢癢的。

    鍾旭被驚醒了。

    現在幾點了?鍾旭一時無從得知。只感覺到整個病房安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雖然所有的燈都被關掉了,可是房間裡並不是如常理一般漆黑一片,幾束淡青色的光從某個地方透進來,照得裡頭的一切勉強可見。等等,不對呀,外頭又不是明月當空,就算有月亮,這光源的來向還有顏色也不對頭啊。鍾旭順著光束的來向把目光轉向了門口,呵呵,果然有非正常情況發生——先是一個人頭從房門上「滲」了進來,接下來是肩膀、腰身,直到整個身體完全進入這裡。然後就見一個裹著灰色條紋病號服的女「人」輕飄飄地落在地上,一把乾枯的頭髮散亂地綰在腦後,面色蠟黃,兩頰深深地凹陷下去顯得顴骨異常突出,一對只看到眼白的眼珠子左右轉動著。

    是個死靈。鍾旭準確地作出了判斷。

    這個東西看了老半天,把棘人的目光鎖定在了鍾旭對面的某一處,半飄半走地朝正側著身子睡得正熟的女孩兒移過去。剛飄了沒幾步,女鬼像是發現了什麼,往鍾旭這邊一看,馬上調頭就走,沿著原路迅速地消失掉了,只是出去的速度比進來的時候快了倍。

    鍾旭本能地想要坐起來追出去,卻被守在她身邊正趴著床邊批著一床被子小睡的鍾老太給拉住了。

    「睡你的覺!不要理會!」鍾老太連眼都不睜,一直保持著睡態。

    對哦!自己真是病糊塗了,一下子竟忘記了自己現在是在醫院。鍾家人之所以都對醫院很敏感,除了的確很討厭那股福爾馬林味之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放眼天下,生靈與死靈集中共存最密集的地方就是醫院,這裡生死交錯、混雜不清,給各種靈體的滋生創造了極好的條件。而鍾家人雖然以伏鬼為己任,但是一般情況下他們是不對醫院裡的鬼靈出手的。一來出現在這裡的靈體通常是沒有惡意的,選擇留在這裡飄來蕩去不肯離開是因為醫院的特殊磁場很適合它們存在,像人類會覺得吸純氧很舒服一樣,這些死在醫院裡的靈體也會因為感覺上的舒適而賴在這裡。只要它們安分守己,鍾家的人往往也睜隻眼閉只眼放它們一馬。二來這裡當然也有一小撮兒想尋垂危之人作替身的惡鬼,收伏它們雖然不是太大的難事,但是施法的過程中必須要特別小心,如果傷到那些因為重病昏迷不醒而暫時脫離了身體的生靈的話,就會害了一條人命。另外,在醫院裡抓鬼,對伏鬼人本身也有很大的損害。這裡的「氣」既亂且強,伏鬼人的靈力會受到很大的干擾,就像是那些警犬一樣,雖然嗅覺很厲害,但是如果把好幾種濃烈的味道放到它們鼻子底下不斷的嗅辨,要不了多久它們的嗅覺就會大不如前,再也無法識別相關的信息。抓鬼也一樣,如果在使用靈力的同時不斷被惡性刺激而導致無法戰鬥的話,會有什麼下場那是非常清楚的,之前鍾旭已經有過一次切身體會了,據說她爺爺當年在醫院裡跟一隻老鬼對決也差點敗下陣來,多虧他老婆也就是鍾老太及時趕到才化解了一場危機。不過,這消息來源實在是不太可靠,每當看著鍾老太得意洋洋地提起這段往事的時候,鍾旭總是持保留態度,怎麼關鍵時候的英雄角色全讓她老人家一人給當了?汗~~~

    剛才的那只女鬼鍾旭還不太清楚它的動機,如果貿然出手,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還好今天晚上是鍾老太在這裡,如果是鍾晴那個小子守著她的話,別說不會攔著她還肯定屁顛兒屁顛兒地跟她後面看熱鬧去。

    鍾旭重新閉上眼睛又開始數小豬,不過在她仍然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外面走廊上正湧過一陣陣異常氣流……

    一場濃霧散去之後,今天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大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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