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正文 第20節:從此你就是大人了
    阿姨開始想要自己的孩子,可是一直都沒有,家裡每天都飄著中藥苦苦的味道。十三歲生日前的幾天,下課時候,剛剛從凳子上站起來,同桌一個惡作劇把長條板凳的一端忽然壓下,板凳的一個尖尖角正正地擊中我兩腿之間。一股熱辣辣的感覺頓時升起,我疼得滿頭大汗,坐在了凳子上。同桌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後來,我發現內褲上斑駁的血星,悄悄脫下來,洗了。十幾天後,上廁所發現,內褲上忽然有大片的止不住的血,我兩眼一暈,覺得自己要死了。阿姨扔來一包衛生巾,魔妮牌的,說,拿去墊上,沒事兒,死不了。那時候覺得魔妮這兩個字真好聽。我小心翼翼地拿出那片粉色的東西,研究了半天。後來,去商場買的時候,也總是小心翼翼的,臉上帶著粉粉的顏色。那是我的初潮。蓓蓓說,從此你就是大人了。我說,男孩子會不會每月也這樣。蓓蓓狡黠地笑笑,說,據說也會,不過是白色的。我疑惑地看著蓓蓓,男孩子的血為什麼會是白色的。彼時,大毛已經出落成了一個大小伙子,青春,帥氣,略微的成熟氣質,不是我們同齡人所能比的了。我和蓓蓓經常花癡般地看著大毛。我還是不太說話,冷眼看世界,除了跟蓓蓓在一起時多一些快樂。那時候,還有一個非常英俊高大,酷愛打架,在年級很風光的男生喜歡上了我,只是因為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說,從來沒有女孩這樣看過他,原來人的征服心理是與生俱來的。男孩子對誰都很凶,惟獨對我,別人都怕他,可我不怕,我從不跟他說話,繞開他走路,他就遠遠地看著。有一次,他把我逼到牆角,咄咄地看著我,惡狠狠地說,你看著我。我就用那種冰冷的目光仰視著他,冷冷地說,讓開!那個男孩子強吻了我的額頭一下,我狠狠給了他一巴掌。他的哥們要替他報仇,他冷冷地說,以後誰敢動她一下,我跟誰拚命。從此,在我們那個亂七八糟的學校,我好像拿到了令牌,什麼都不用怕。從此,他只是遠遠地看著我,可是,我更孤獨了,誰都不敢接近我,除了蓓蓓。那樣的豆蔻年華啊,大毛是我和蓓蓓心中的一道秘密風景。我們也這樣遠遠地看著他,獲得著心底細小的快樂。大毛有了女朋友,叫白靈,我和蓓蓓就一遍一遍地唱白靈是害蟲,白靈是害蟲,正義的來福靈,正義的來福靈,一定要把害蟲,殺死!殺死!殺死!然後兩個人笑作一團,沖淡心底淡淡的傷感。那樣朦朧的情愫哦。爸爸回來得越來越勤了,回來的時候,阿姨的臉上開始有了笑容,爸爸的眼睛裡也有了更多的溫情。我想,這麼多年了,也許阿姨開始愛上爸爸了,我知道,爸爸一定是愛著她的,否則,他不會選擇結婚。有的時候,我會對阿姨說說我的心裡話,說說我和蓓蓓都喜歡的大毛。阿姨有時候沒有表情,有時候看著我溫暖地笑。她又開始畫畫,畫金色的樹林,畫藍藍的天。有一次我病了,半夜,阿姨背著我去醫院,陰冷的冬天,走了好遠的路,她還是冷冷的,沒有笑容,但是能看出來她的擔憂,她只是一個不善於表達的人。還有一次,我被車撞了,只是點皮外傷,阿姨得知消息飛奔而來,很急切地衝進病房,看到我沒事兒,眼睛又變成了冷冷的洞。她只是有太多的心事,她只是太多寂寞。我開始希望阿姨真的是我的媽媽。那是一個飄著細雨的初秋,一個我喜歡的季節裡的一天,也是伯父舉行婚禮的日子,伯父這個情場上的浪子終於也有了收心的一天,心甘情願地把自己交付給了一個女人。那天,阿姨打扮得很漂亮,一襲黑色的束身長裙和水紅色的披肩。爸爸說,你能不能換一身衣服,不要穿黑色。阿姨吊高眉毛,難道要我穿紅色?屋裡有股淡淡的火藥味。我們還是不要去了。為什麼?你哥哥的婚禮,我們怎麼能不去?阿姨挽著父親的胳膊,高傲地走了進去,她的脖子很長,從側面看,有著優美光潔的弧線,襯著長長的流蘇耳環,絕不像四十歲的女人。她有著媽媽般美麗的眼眸,眼波流轉。她的背很直,走路搖曳生姿。是的,這樣的女子,勢必是要搶盡風頭的,儘管新娘比她年輕了十多歲。伯父的身旁站著笑得甜蜜的新娘,紅色錦緞的旗袍,是單純的美麗。看到款款而至的阿姨,伯父微愣,繼而露出職業性的微笑,與父親寒暄。而阿姨,則定定地望著伯父,伯父視如不見。我已是初懂感情的年齡,阿姨眼睛裡的複雜內容,我已猜得七八分,原來,這個女子一直是深愛著伯父的。然而慢慢的,她的眼裡又恢復了冰冷,徹骨的冰冷,還有,也許,還有仇恨。這個將自己埋藏很深的女子,嫁給了心愛男子的弟弟,在新愛男子的婚禮上,站成一株滴血的玫瑰。父親看著阿姨,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擁著她,他是疼惜她的。我開始同情她,也開始同情父親,愛情到底是怎樣的東西,如此折磨。因為是伯父的婚禮,奶奶沒有發難,亦不曾正眼看阿姨,我不知其中原委,只是忽然覺得心酸。爸爸處在兩個深愛的女人之間,左右為難了七年。而其中,還橫亙著一個巨大的陰影。阿姨喝了很多酒,爸爸也喝了很多。默默地,各懷心事,喝著悶酒,在這巨大的熱鬧之中顯得格外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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