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正文 第19節:從此,不再輕易流淚
    男孩子把我抱在懷裡,像抱著一個洋娃娃,他不停地擦著我眼角的淚,吻著我的額頭,輕輕搖著搖著,我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我想,我真是做了一個夢。醒來的時候,我的身邊只有蓓蓓。日子還是一樣地過,阿姨是個三十四歲的女人,沒有結過婚。爸爸是研究所的工程師,拿著微薄的工資。奶奶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她因為厭煩阿姨,所以不來家裡。她說,阿姨原本是伯父的女人,爸爸為什麼要撿這麼個只愛錢財的破爛。我想,阿姨是愛爸爸的,要麼他怎麼會嫁給並沒有豐厚收入的爸爸。奶奶曾經在路上遇見阿姨,她冷冷地啐了一口,破鞋!阿姨挺著頭,高傲地走了過去,就像沒有聽見。我的心裡一種悲涼的感覺,這就是我的家庭麼?無休止的紛爭。對了,我還有一個親人,就是外婆,爸爸曾經帶我去看過她一次,外婆的神志已經有些不清了,她用痛恨的眼神看著我們,她從來就不喜歡爸爸,現在更是痛恨他,還有我,這個害死了她惟一女兒的人。她惡狠狠地看著我,說,你害死了我的女兒,你害死了我的女兒。我才知道,原來我的降生是以母親的生命作為代價的,我也開始恨我自己,從那一刻起,我迅速地懂事並且變得隱忍、倔強,從此,不再輕易流淚。阿姨不喜歡我,這我知道,但無疑,她盡到了一個母親的職責,她做飯,打掃衛生,儘管只要爸爸不在的時候她總是會敷衍我的伙食,可是,她還是在養育著我。她是個很冷的女子,愛乾淨,不愛說話,總是很多心事的樣子,除了吃藥,就是站在窗台邊遠眺,或者畫畫,我看不懂她的畫,但是,這是她的生活和生命。她愛乾淨,不許我進入他們的臥室,這是對我的惟一要求。我可以坐在臥室的門口看電視,但是不能進去。每天,他們不在的時候,都會用一把大鎖把臥室的門鎖起,而我,只是靜靜地看著那把鎖頭,直到習慣。爸爸的話也不多,我也是個不多話的孩子,這是一個安靜的家庭,靜到讓人窒息。忘了告訴你,我早已開始學著接受父親生命中這第二個女人,我知道,他為我作出的犧牲太多了,我也知道,他愛她。她並不喜歡我,這我知道,但我開始希望能夠瞭解她,有時候,我覺得她是一個謎,偶爾,我也會被這謎一般的女子吸引。雖然,我常常在她的眼中看到太多的怨和恨。有一段日子,她教我畫畫,只有那段日子,她的話稍微多一些,我們相處得稍微融洽一些,我竟然在她的眼裡又看到了溫暖。我喜歡這樣的日子,藍色窗簾下有陽光悄悄地灑入。蓓蓓還是經常來找我玩,她不喜歡阿姨,說她太陰鬱,像隻狐狸或是黑貓,阿姨總是穿黑色的衣服,紈黑色的髻,誰也走不近她的世界。九歲那年的夏天,天氣格外的熱,和爸爸從外面回來,街邊的小店裡擺著黃橙橙的冰峰汽水,那種甜甜的液體,老闆吆喝著,冰峰汽水來,又甜又涼快!我嚥了口口水,學著老闆的口氣說,冰峰汽水來,又甜又涼快!爸爸知道我的伎倆,看到喜歡的東西從來不說,要麼就是愣愣地盯著,要麼就是學老闆的吆喝聲。爸爸的手在褲兜裡摸索了一下,有點猶豫,拉著我加快了步伐。爸爸說,那玩意兒不好喝,走,回去爸爸給你做汽水,還有油炸冰棍。回家後,兩個人樂此不疲地在搗鼓糖水,阿姨進門,冷冷地看著我們幹嗎呢,弄得這麼亂?我實在不喜歡這個女人。奶奶說,自從你媽媽死後,我第一次見到你爸爸流淚,因為他甚至無法給你買回一箱汽水。是年,爸爸辦理病退,跟伯父一起加入了下海的大軍。爸爸經常要在外地出差,有時候很久才能回來一次。我和這個女人生活在一起,時間長了,好像也成了生命中的一個部分。她吃素,爸爸不在的時候我也得吃素,常常覺得吃不飽,我不說什麼,慢慢長大,我慢慢學會了感激,她對我不好,卻也不壞。蓓蓓經常送來好吃的給我,或是把我拉到他們家去吃飯,我喜歡吃蓓蓓媽媽做的手工炸醬麵,很香,濃濃的肉醬味道。阿姨連畫也很少畫了,越發得話少,我覺得她比煙花更寂寞,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子。有時候,我們兩個把電視聲音開得很大,只是想製造點熱鬧的假象。我習慣了在很大的噪音下學習。爸爸拿回很多的錢,家裡有了一箱一箱的汽水,有了冰箱,有了洗衣機……阿姨從不抱怨爸爸的長期在外,爸爸回來的時候,她也不會激動,有時候,我覺得她並不愛爸爸,或者,她根本是個感情不會外露的人。有一次半夜,我聽到阿姨的呻吟,從門縫往進看,阿姨美好的身影在月光下扭動,泛著藍色的幽秘的光,我真盼望著有一天也有阿姨那樣飽滿的胸部和纖細的腰身。她的身體扭動得越來越劇烈,甚至顫抖了起來,伴著輕微的呻吟,我覺得很害怕,是什麼讓她如此痛苦?我想,她應該有個孩子,也許她會覺得快樂。我問蓓蓓,怎樣才能有孩子?蓓蓓疑惑地看著我,可能,可能是親嘴吧。我問爸爸,你為什麼不親阿姨的嘴?這樣,我就可以有個弟弟了,阿姨也不會寂寞了。爸爸和阿姨都笑了。我第一次見他們笑得這麼開心,我也笑了。笑容讓人感到溫暖。阿姨對我稍稍溫暖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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