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棲意外地見到「母親」,方驚喜而又遲疑地叫了一聲「娘……」
那女子身子一顫,眼中掠過奇異的光芒,隨即緩緩而和藹地道「孩子,我不是你娘……」
牧野棲吃驚至極地望著她,「老二」握著他的手,清晰地感覺到了牧野棲的身子在微顫!
牧野棲終於漸漸地平靜下來。
不錯,眼前這女人的確不是母親!但牧野棲相信除了自己與父親之外,沒有人能夠看出這一點。
她與母親之相像,已不能僅以「惟妙惟肖」來形容,如果不是對方自己否認,只怕連牧野棲也識辨不出!
牧野棲所能感覺到的,是對方的眼神與母親看他的眼神不同,以及母子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通靈」之感!
儘管明白對方並不是自己的母親,但牧野棲相信她與自己的母親必有某種淵源。
當下,牧野棲道「請姑姑勿怪小侄冒昧,姑姑與家母實在長得太相像了。」
那女子微笑道「你叫我姑姑?」頓了頓,幽幽地輕歎一聲,道「你還是稱我姨娘吧,你這孩子,倒挺乖巧懂事的。」
心中卻暗道「你來到這陌生之地,竟然並無多少驚懼之色,而且仍是彬彬有禮,殊不簡單。」
當下將眾人往屋裡引。
這時,從裡屋又出來幾個女子,牧野棲留意到她們雖然年齡、裝束、美醜不一,但神情舉止都有一種常人所沒有的冷靜,與鎮子上的女子是大不相同。她們為眾人奉上香茗,給牧野棲也端了一杯。牧野棲還從沒被人如此當大人對待過,感覺頗為奇特。
那女子牽著他的手,道「你與姨娘坐在一塊吧。」
牧野棲心道「古人云『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現在手無縛雞之力,倒不如落得大方!古書中的英雄豪傑多半是如此從容不迫的,可惜我爹不肯傳我武功……」
那女子見他肯與自己挨著坐,心中說不出的歡喜,哪知牧野棲心中已轉念無數?
那女子望著牧野棲道「你一定奇怪我與你娘為何長得那麼相像,對嗎?」
牧野棲點了點頭,不由又看了她一眼,心想「若是我娘也見到她,不知會怎麼想?」
那女子道「許多年以前,我與你娘可以說是同一個人……」
聽到這兒,牧野棲心中「咯登」了一下,暗道「是同一個人?難道……難道……」他不由記起許多狐仙鬼怪的故事,心中頓生寒意。
那女子輕吁一聲,道「由你的脈象看來,你並未習練武功,想必對武林中事也不知曉。一時半刻,就難以對你說個明白。」頓了頓,又道「以後你見到你娘,問一問她,她一定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的。」
牧野棲似懂非懂,但見對方神情親切和藹,不由道「我爹娘現在何處?他們有危險嗎?你們為什麼要救我?」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道「你爹的武功,在十年前其實就已不在武林七聖之下——哦,我忘了你也許並不知道武林七聖——總之,你爹的武功極高,放眼當今武林,能高過他的人,寥寥無幾。而你母親她……她天資聰穎,心計過人,他們二人攜手,多半是沒有人能對付得了的。」
牧野棲聽她如此評價父母,不由心馳神往,心中忖道「爹爹的武功那麼高,以後必定要讓他傳我武功,那樣我就不用如今夜這般,急如喪家之犬了!」
他雖對這些人的來歷充滿好奇,但亦知即使相問,他們多半也是不會以實相告的。當下便對眾人道「晚輩的授業恩師說,滴水之恩,當以湧泉相報。諸位救了晚輩,晚輩定當銘記於心!」
眾人相顧一眼,皆有錯愕之色。暗忖道「牧野靜風十年前叱吒江湖,名動一時,沒想到他的獨生愛子卻是不諳刀劍,只知詩文,說話也是大掉書袋!」
正說話間,「老二」忽然道「有兄弟回來了。」
牧野棲一怔,留神細聽,並無異響。再看屋內其他人,竟都靜了下來,顯然是在等待什麼,心中暗自驚訝。
過了一陣子,外面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屋內即有一人迎了出去。腳步聲很快到了門口處,牧野棲側身一看,只見有五個勁衣漢子一齊湧入屋中,人人神情疲憊,衣衫零亂,其中兩人的身上赫然有斑斑血跡!
「老二」站起身來,急切地道「聞大哥,你們怎麼掛綵了?」
那人「哼」了一聲,抓過桌上的一杯茶,吹了兩口氣,然後「咕咕」地喝了大半,方恨恨地道「對方高手甚多,我們只抵擋了一陣子,就被迫分頭突圍!」說到這兒,他的臉上有了痛苦之色「與我一路的本有九人,可現在……現在只剩我們五人了!其他幾個方向的兄弟,尚不知情況如何!」
眾人皆是心中一顫。
牧野棲看出此人正是在華埠鎮附近佈署事宜的人,當時他所帶領的,除了「老二」這些人外,尚有三四十人,沒想到此刻所能見到的已只有五人!
屋內氣氛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快馬的長嘶聲,其聲之淒厲,在此時此刻,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老二」一躍而起,脫口道「他們來了!」
誰都明白此時「老二」所說的「他們」是指誰——與「老二」分道而行的另外兩輛馬車上的人!
但等了良久,卻再無動靜!「老二」與「聞大哥」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掠出門外!
少頃,只聽得外面傳來「聞大哥」低低的一聲驚呼,屋內眾人頓時微微色變,一時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不多時,「老二」與「聞大哥」折返而回,卻是半抬半架著一個人!但見此人下半身泥濘不堪,胸前卻是一片殷紅,沒有被泥濘遮住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亦因失血過多而顯得乾裂!
屋內之人立時忙碌開來,他們的神情雖然緊張,但一切都進行得有條不紊。
只聽得傷者微弱的聲音道「我……本也無法倖免,沒想到他們……他們將我擊入……擊入蘆葦叢中後,竟也沒有……沒有再察看,就匆匆離去。正因為如此,我見到了牧野靜風與……自稱幽求的白髮人之戰……」
牧野棲一聽此事與自己的父親牧野靜風有關,不由脫口道「我爹怎麼樣了?」
那人喘息了一陣,方道「他……他一招落敗,為了救牧野靜風,水紅袖被幽求殺了。」
「水紅袖?」屋內有幾個人同時失聲道。牧野棲也是吃驚不小,因為他知道父親多年來一直在尋找兩個人,一個是自己的祖母,另一個就是紅袖阿姨。卻一直杳無音訊,難道紅袖阿姨竟恰好在今晚出現呢?
傷者繼續道「笛風客……棧對面的麻嫂就是……就是水紅袖。她雖然被殺……但卻也擊退了幽求,幽求臨退時,卻擄走了她的兒子……」
「小木?麻嫂?」牧野棲一時忘記了自己的處身之地,低聲驚呼出聲!對他來說,這一切的確太不可思議了,父親苦苦尋找多年的人,怎麼會是與自己毗鄰而居、容貌奇醜、性情怪僻的麻嫂?
牧野棲未與幽求相遇,自然不知他是何人,聽說小木被幽求擄走,牧野棲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忖道「難道是幽求恨麻嫂壞了他的好事,所以要擄走小木,藉以洩恨?既然麻嫂救下了父親,那麼父親應無性命之憂了,卻不知有沒有受傷。幽求又是什麼人?娘會不會有危險?」
「聞大哥」顯得甚為焦慮地道「牧野夫人情況如何?」
那人道「她安然無恙。」
「聞大哥」默默地點了點頭,當下有人將傷者抬入裡屋,悉心照應。
「聞大哥」輕歎一聲,神色凝重地道「沒想到對方來勢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兇猛!屈姑娘,你可知江湖中有誰是滿頭白髮、武功比牧野靜風更高的人嗎?」
牧野棲見「聞大哥」稱與自己母親酷似的女人為「屈姑娘」,心中暗自感到詫異,但看她的服飾,的確非婦人打扮,不由忖道「她與娘一般好看,為何至今不嫁?」
「屈姑娘」略作沉吟,搖了搖頭,道「似乎沒有。而幽求此名,我也聞所未聞。」
「聞大哥」道「我有一種預感,這一次『笛風客棧』所遭遇的攻擊,絕非來自同一股勢力。否則以我們的力量,要救出牧野棲這孩子,恐怕難以得手。」
牧野棲一呆,心想「他竟早已知道我的名字!」
他的神情沒有逃過「屈姑娘」的目光,她微笑著道「其實這些年來,我們是看著你長大的,更不用說知曉你的名字了。」
牧野棲更是愕然。
這時,個子矮小的「老二」擔憂地道「這一次,只怕弟兄們會傷亡頗重。」
「聞大哥」沉默了好一陣子,方緩聲道「行事之前,我們本就想到了這一點!」
牧野棲自知道父母都無甚大礙後,緊張的心放鬆了不少,而這些人雖然神秘,但對他卻的確毫無惡意。牧野棲一夜奔走,這時困意難當,只覺眾人的說話聲越來越模糊。
這時,他感到有一隻牽著他的手,很溫暖,就像他母親的手一樣,他猛地一下子清醒過來,只聽得「屈姑娘」道「你隨我去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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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棲是被一陣嘈雜的說話聲驚醒的。
他睜開眼來,先是一愕,很快又醒過神來,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這是一間很小很簡樸的屋子,但收拾得乾乾淨淨,不大的窗戶中有陽光射入,看樣子已近午時了。屋子裡僅有一床一椅和一隻顯得有些笨重的櫃子。
牧野棲定了定神,凝神細聽外面的說話聲。
只聽得「聞大哥」的聲音道「你真的見到有數百武林中人向鎮子中匯聚?」
另一個陌生的聲音道「只多不少!我們本想設法與牧野夫人聯絡,沒想到不知不覺中,已有大批的武林人物穿插進入我們與『笛風客棧』之間,如果要強行接近,只怕會暴露身份。何況……何況弟兄們傷亡太重……」
牧野棲這才留意到此人說話時,隱隱夾雜有他人的呻吟聲。
「屈姑娘」的聲音響起「數百名江湖人物?都是些什麼人?」
「有接天樓的,有臨安白家的,以及洞庭十二塢、伏龍堡,還有一些人難以分辨身份。」
「奇怪……按理這些人本不該同時在一處出現才是!他們是否也是衝著『笛風客棧』而來的?」
「多半是,因為在此之前,『笛風客棧』方向的上空出現過煙火。為了盡量查明真相,『地行四傑』的老三、老四留了下來,他們身懷絕技,可以另辟捷徑接近目標。」
牧野棲聽說鎮子上再起變故,而且與「笛風客棧」密切相關,頓時睡意全無,翻身坐起,推門而出。
甫一出門,牧野棲不禁大吃一驚!
但見堂前赫然已坐滿了人,有二三十人之多,其中不少是滿身血污。地上更有幾個人躺在木板上,傷得十分嚴重。鮮血幾乎浸泡了他們的整個身軀,讓人一時難以看清其真面目!
牧野棲心不由一沉,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屈姑娘」身上。
未等他開口,「屈姑娘」搶先道「我們本打算事情平息後,就將你送回『笛風客棧』,沒想到節外生枝,恐怕你需得在此再逗留一段時間了。」
牧野棲眼中掠過狐疑之色,卻未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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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擇;
放棄。
選擇放棄,或者放棄選擇,都是一種無奈。
選擇放棄,是因為力不從心;是因為心有旁鶩。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淡泊,因為無求。
放棄選擇,是因為已超越了「選擇」的狹隘。
可有時候,你可能會無法選擇放棄,也無法放棄選擇!
這時,「選擇」便成了一種殘酷,一種明知不可,卻又不得不為的殘酷!
就如同飲鴆止渴一般!
飲下鴆酒的人未必都不知道鴆酒是有毒的——可是,既使知道了,又能如何?
世上有千般良藥,卻從沒有治後悔的藥,無論是誰,無論何時,只要是走過的人生之路,便再也無法回頭了——於是,便有了「後悔」二字。
於是就有了後悔帶來的無言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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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靜風乍聽寒掠的狂笑聲,微愕之下,沉喝一聲「裝神弄鬼,仍是無法挽救你自己!」
他料定寒掠在失利的情況下如此狂笑,定是為了干擾自己的神智,當下毫不手軟,「伊人刀」如狂風暴雨般誓要將寒掠徹底擊敗!
倏聞蒙敏「啊」了一聲,聲音不大,卻足以讓牧野靜風一驚!
若非有很意外棘手的事情發生,蒙敏決不會在這時候驚慌失措,因為她不願讓面對強悍敵人的牧野靜風分神!
牧野靜風明白這一點,所以他更為擔心!
狂攻一招,生生將寒掠逼得倒退二步之後,牧野靜風正待轉身,突然感覺到身後有強悍至極的勁氣暴襲而至!
背向敵人,而且被來敵佔了先機,不宜硬拚!
牧野靜風「伊人刀」乍收,倏而斜指直擊地面!
身形借力反彈,以他那絕世輕身功夫飄然掠起,而他的「伊人刀」則已挑飛地上幾塊石子,在他駭人內力的作用下,幾塊石子如電射出,直取身後來歷不明的敵人——其目的並非傷敵,而是為了自保!
牧野靜風已感覺到身後來敵的功力不在寒掠之下!
如風一般飄出數丈遠,強自擰身,牧野靜風這才飄然落定!
抬眼一看,終於看清了突襲自己的敵人!
來者是與寒掠一樣蒼老得不知年紀的老者,一身金黃色的衣衫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起眩人之光!
甚至連他蓬亂披散的一頭長髮也是金黃色的,便如同一團正在燃燒的火焰!
在他的肩後,露出了一截兵器,兵器極可能是護手鉤!
最為詭異可怖的是他的臉容,他的臉部赫然是一片赤紅,神色間帶有一股駭人的煞氣,仿若一個欲擇人而噬的紅魔!眼中閃著橫霸凶殘的光芒!
牧野靜風正自心驚間,倏聞四周響起一片歡呼聲「炎老無敵!炎老無敵!」
牧野靜風舉目四望,心中一沉!
但見蘆葦蕩內一地屍體,殘肢斷骸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鮮血早已把蘆葦蕩的卵石、蘆葦皆染成紅色。更有死難者破碎的衣衫隨風飄起,飄落在遠處的蘆葦上,隨風而動,便如一個個不肯逝去的冤魂!除了白辰、白茹,白家近二百口人及接天樓的人竟悉數戰死!
白智秋亦已無聲無息地倒在地上,他的全身一片赤血淋漓,已無法分清究竟哪一處傷是致命的傷。他的雙目憤怒地張著,直視蒼天,至死不肯瞑目!
伏龍堡的堡主賀烈還活著,但他的臉色比死人還難看,他的右臂已蕩然無存!
白智秋的武功本在他之下,但白智秋狀如瘋狂的狂殺之態,卻讓賀烈暗萌怯意!
如果不是幫中弟子及時相救,那麼被白智秋一劍斬下的將不是賀烈的右臂,而是賀烈的頭顱!
風宮的人果然是強悍至極!他們在擊殺了所有對手之後,雖然傷亡慘重,卻仍有三十多人活著!
每一個尚且活著的風宮屬眾無一不是傷痕纍纍,狀如血人!
目睹這慘烈至極的一幕,牧野靜風心中如有千斤重石!一種深深的懊悔與愧疚在吞噬著他的心靈!
他自忖雖然自己是因為救兒心切,才答應血火老怪讓他召集這些人,但與這數百條性命相比,這個理由卻顯得蒼白無力了!
如果可以重新選擇,那麼,牧野靜風必定會選擇放棄,放棄借助血火老怪尋找兒子牧野棲這條途徑!
可世間的一切都是如流水一般一去而不復返了!
面對不可挽回的錯誤,牧野靜風除了心痛之外,更有對風宮的仇視!
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們會為了似乎根本無足輕重的理由而掠殺了這麼多人的性命——而他們亦同樣付出了代價!
難道,他們是一群以殺人為人生之樂趣的人嗎?
倘若真的如此,那麼他們便也是最無權利繼續活下去的人!
△△△△△△△△△
寒掠當然要笑,雖然他與牧野靜風疾拼數十招之後已漸處下風,但此時,他已感覺到他的師兄到來了!
他的師兄便是被風宮屬眾稱為「炎老」的炎越!
在炎越尚未出現時,寒掠便已感覺到了他的存在!他對其師兄太熟悉了,以至於彼此間就是相距在一里之外,也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存在!
既然如此,寒掠便沒有理由不笑!因為炎越一旦感覺到他的存在,便必定會來此地,那麼,合他們師兄弟二人的修為,就無懼於牧野靜風了!
甚至可以說是穩操勝券!他不信足足比他小一甲子的牧野靜風能夠擋得住他們師兄弟二人的合擊!
炎越果然出現了,甫一現身,遠遠便看見寒掠形勢不妙,立即突襲牧野靜風!生生逼退牧野靜風之後,寒掠與炎越相顧縱聲大笑起來!
笑聲瘋狂張揚,目空一切!
他們已整整蟄伏了五十年!整整五十年間,他們從未在江湖中拋頭露面,這對爭勇好鬥的他們來說,是一種多麼難以忍受的煎熬啊!
而今,他們終於可以再戰江湖,可以搏殺,可以聽見久違的金鐵交鳴聲,可以聞到可使他們興奮不已的血腥之氣,他們如何能抑止住自己心中的興奮?
他們二人正是血火老怪所說的「風宮四老」中的其中二老!
無論是寒掠還是炎越,其修為都已可躋身絕世高手之列!
那麼,若是風宮四老齊出,那將是何等的驚世駭俗?
寒掠高聲道「師兄,五十年過去了,你還活著,我們終於可以再戰江湖啦!」
他的話中有掩飾不住的激動!
「不錯,我們要將這五十年中所失去的血戰機會找回!」炎越的神情語氣比寒掠更狂、更霸!
他那狂霸無比的目光掃向牧野靜風,冷冷地道「今天,你便是我們再戰江湖的第一個對手!但願你不要讓我們失望!」
寒掠接道「師兄放心,此人的武功已不在當年所謂的武林七聖之下,絕對是一個很好的對手!」
炎越火紅的眉毛一挑,狂聲大笑道「好!知己難求,強敵更難求!便讓我來會會連你也青眼有加的勁敵!」
話音甫落,炎越雙目暴睜!眼中精光倏閃,身形與此同時劃空而出,直取牧野靜風!
雙掌交叉疾翻,內家真力已由掌而出,無形掌勢向牧野靜風當頭罩下!
他的功力真元與寒掠恰好相反,竟是炙熱無比,雙方尚相距數尺時,牧野靜風已感覺到了對方掌勢中所帶起的氣勁有一股奇異的炙熱感!
牧野靜風心知倘若寒掠、炎越二人聯手對付自己,那麼也許自己便再無勝算!所以,儘管對方未用兵器,他仍是以「伊人刀」相迎!
他要在對手未聯手之前,將他們各個擊破!
對付嗜殺凶殘如寒掠這種人,根本不需顧忌江湖規矩!
「伊人刀」光芒如虹,以貫日之勁勢,向炎越疾迎而上!
一出手便是全力一刀!牧野靜風顯然已是怒火填膺!
「轟」地一聲,炎越的炙熱氣勁與牧野靜風的絕世刀氣相接,迸出一聲巨響,巨響聲後,「伊人刀」已趁勢尋隙長驅直進!
炎越一招未得手,卻並沒驚慌,冷哼一聲,身形倏然飄升如旋風,而雙掌則以快不可言之速穿掠翻斬!
他的功力果然驚世駭俗!竟然以肉掌面對牧野靜風的千古神兵「伊人刀!」
但千古神兵畢竟是千古神兵,其鋒芒在牧野靜風的內力催運下,更是全力發揮!
雙方的身形在極短的瞬間相接之後,又以無可比擬的速度互拼了十數招,接著立即分開!
身形落定!
牧野靜風氣定神閒,神色肅然但卻從容不迫!
反觀炎越,眼中光芒更為可怕,呈一種如獸如魔的赤色!
而他的胸前衣襟赫然已有七條縱橫交錯的劃痕!
牧野靜風的刀雖未及其身,但無形刀勁卻已隔空將炎越的衣襟劃開!
顯然,炎越雖未受傷,卻已吃了虧!
他的手緩緩後伸,向其後背的兵器摸去!
一聲吟響,彷彿一道驚人的火光閃過天空,他的兵器已握在了手中!
炎越沉聲道「我的火心鉤已有五十年未曾用過,今日你能在十幾招之後,便逼得老夫搬出它來,實是後生可畏!老夫生平很少服人,你無疑是一個配做老夫對手的人!」
語氣一冷,繼續道「我以火心鉤對付的人,從來沒有一個人活得下來,你!也難得例外!」
牧野靜風傲然一笑,卻未說話!
他要以自己的「傲」,逼得狂傲至極的炎越沉不住氣,迫切要與他一戰!炎越的功力比寒掠更為沉穩一些,必須讓他心浮氣躁,方有勝機!
牧野靜風的傲然一笑被炎越看在眼裡,頓時怒焰猛升!
更不多說,手腕倏翻,火心鉤如一團跳躍的火焰般向牧野靜風長洩而至!
他的兵器在他至陽至烈的功力作用下,全身已呈暗紅色,便如已被燒紅了的炙鐵一般!
炎越的主動進攻說明了他的沉不住氣,這正中牧野靜風下懷!
健腕一翻,「伊人刀」化作漫天芒影,如山洪破堤般向對方迎去!
竟是全力拚殺的一招!其中沒有絲毫回轉餘地,勝負得失也許便分出生死!
兩大絕世高手奮力一拼之下,金鐵交鳴之聲驚魂動魄,「伊人刀」銀色刀芒與「火心鉤」的赤焰光芒攪作一處,如同一個銀赤交織的光球,煞是壯觀!
風宮屬眾雖有三四十人,但他們皆是年輕一輩的人,五十年前,幾乎皆未出世,所以他們並未見過寒掠、炎越二人,對「風宮四老」的瞭解,只限於傳聞而已!
寒掠甫一出現所顯示的武功頓時讓他們心生頂禮膜拜之感!寒掠的那一身裝束,以及他的肅殺之氣,他的武功,使他們明白所見到的這個舉手投足間便殺了二十多接天樓弟子的人,一定是他們先輩向他們提及的「風宮四老」中的寒掠!
而今炎越亦在此處出現,而且武功亦是登峰造極,這使風宮屬眾興奮不已!
當然,同時他們也深深地為牧野靜風的不世修為所驚懾!
牧野靜風與炎越的這場搏殺,已至他們所不能領悟的境界!風宮屬眾除了目瞪口呆地看著絞殺在一起的兩個身影之外,腦子裡幾乎成了一片空白!
倏地,「噹」地一聲脆響,兩個身形倏然各自倒飛!
炎越的「火心鉤」一時竟未被牧野靜風的「伊人刀」所斷,自然亦不是凡器!
牧野靜風與對方再拼二十幾招後,竟仍未分出勝負,心中不由又驚又怒!暗忖這老頭竟比寒掠還要強悍!
一咬牙,他心中已拿定了主意!
身形甫一落地,立即再次彈身而起,身如驚虹,直洩炎越!
口中大喝道「敢接我這一招否?」
大喝聲中,已以泰山壓頂之勢,當頭直貫而下,一股強大到匪夷所思的氣勁向炎越壓迫過去!
好駭人的一招!隱然有浩瀚江海一去不復返之勢!
正是「平天劍術」中的一招「大智若愚」,這一招的精髓便在於其一往無前的氣勢!同時,在這種聲先奪人的「一往無前」中,又隱有萬般後著!
炎越不退反進!他本是「風宮四老」中最為驍勇好戰的一個,又豈有他不敢接的招?
兩團光芒以快不可言的速度迅速接近著!
「噹」地一聲驚天動地之暴響,赤色光芒倏然消失!
「火心鉤」終不是由千古神兵「破日神劍」與「碎月刀」合二為一而成的「伊人刀」之敵,在牧野靜風全力一拼之下,竟被生生擊成粉碎!
而炎越則悶哼一聲,身軀如斷線風箏般向後跌飛!
身在空中,已噴出一大口熱血!
寒掠大驚失色!
他擔心牧野靜風趁勢再進,其師兄炎越性命堪憂,當下毫不思索,掠身而出,擋在了牧野靜風與炎越之間!
但牧野靜風卻並未趁勢再進,他橫刀而握,默立當場,神色凝重!
直到寒掠已擋在炎越身前,風宮屬眾的驚呼聲方響起!
事情變化之快,已超過了他們的反應速度!他們見牧野靜風並未趁勢再進,不由齊齊鬆了一口氣!
其實牧野靜風此時已是力不從心,雖然擊傷了炎越,但他自己也已是氣血翻湧,急需提氣調元!
寒掠擋在其師兄面前,目視牧野靜風,口中卻在關切地詢問他的師兄「師兄,你沒事吧?」
炎越長吸了一口氣,方道「並無……大礙!」
言罷,沉默片刻,倏又喝道「小子,絕心是你什麼人?為何你竟會他的『逆天大法』?」
此言一出,眾人皆大驚失色!
絕心即數十年前橫行江湖的「九魔聖教」中的「斬天魔」,其武功之高,更是舉世無匹!他的「逆天大法」可納天地之濁氣為己用,詭異玄奧至極!
「斬天魔」絕心為一代狂魔,當時在武林白道的群起而攻之下,仍是能橫行江湖三十多年!
直到五十年前,當時天下名俠「有情劍」谷風在與絕心苦鬥十數年後,為了除去此狂魔,不惜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將絕心困於他設在青城山下的「地鎖」中。
因為「地鎖」在絕谷中,從無人跡,所以在其後三十七年間,世人都以為絕心已亡!
直到十年前,牧野靜風被逼至此谷後,各大高手追殺至此,方知道一代狂魔竟還活著!
也就在那時候,在武林七聖中的五聖苦心大師、風塵雙子、日劍、月刀的合擊之下,方真正地斃殺了絕心!
此事後來在江湖中傳開,世人方知絕心一直未死!
但絕心一向未曾將他的武功傳授弟子,炎越發覺牧野靜風是以「逆天大法」將自己擊傷時,如何不驚愕至極?
寒掠乍聞「逆天大法」時,亦是吃驚不小!他心念飛速一轉,忽然失聲道「啊,莫非……莫非他便是十年前一度名動天下的……牧野靜風?我在歸隱之時,仍能聽到他的名字,原來他的武功這般不俗,無怪乎當年可以名動天下!」
炎越心道「牧野靜風這名字我亦在十年前聽說過,但之後卻又如曇花一現,再無他的消息。難道此人真的就是牧野靜風?以他當年的聲勢,有這般武功倒是正常的,可師弟為何能如此肯定他的身份?」
當下他道「師弟,你為何說他是牧野靜風?」
寒掠道「據說當年在青城山絕谷中見到絕心的只有十四人,這十四人中,漠西雙殘、清風樓樓主龐予、青城派掌門戴可、懸壺老人的弟子司如水等人皆已死,再除去二個女子,剩下的人只有所謂的武林七聖以及牧野靜風!」
「絕心一生從未收過弟子,如果這小子真的會『逆天大法』,那麼他能得到這種武功的惟一機會便是在十年前絕心短暫地再現江湖時,見到絕心的人本就有限,而年齡與這小子相符的只有牧野靜風一人!」
炎越道「沒想到師弟你……咳……在隱匿的日子中,仍對江湖之事知道得這樣詳盡!」
寒掠道「那是因為我無時無刻不在盼望著再戰江湖的一天!我必須知道江湖中又有了哪些值得一戰的對手!」
忽聽得牧野靜風緩緩地道「你們不用再多加猜測了,我正是牧——野——靜——風!」
方才牧野靜風的確是以「逆天大法」擊傷了炎越。在雙方的真力乍一接實的瞬間,牧野靜風憑借自己驚世駭俗的功力,以「逆天大法」中詭異至極的手法,將「平天劍術」中的四招劍法之劍意在電光石火間生生迫入了對方的心靈之中!
這樣做當然很冒險!
因為一旦對方的功力比牧野靜風更高,那麼受傷的將不會是炎越,而將會是牧野靜風!
所幸,他成功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對方雖然吃了虧,卻傷得並不太重!而炎越能夠識出他所用的手法是「逆天大法」,同樣讓他感到有些意外。
畢竟,「絕心」與「逆天大法」幾個字,都已是過眼雲煙,成了一種武林傳說!
不過,以炎越這般年歲以及他的修為,在五六十年前與絕心有過接觸也並不足為怪!
寒掠怪笑一聲「十年前老夫聽說有了你這號人物,能夠擊敗祖誥及死谷谷主陰蒼,便已希望有朝一日能與你一較高下,如今老夫重入江湖的第一個對手便是你,倒也了卻了十年前的一個心願!」
牧野靜風冷冷地道「你師兄尚且不是我的對手,何況是你?」
「不錯,你的確是一個武學奇才,如此年輕便有這般修為!但縱使你有再高的本事,也無法與我們『寒炎歸一』相抗衡!」炎越寒聲道。
寒掠一怔,低聲道「師兄,真的要用『寒炎歸一』對付他嗎?」
炎越神色凝重地道「他的武功的確在你我之上,若不以『寒炎歸一』的無上神功,只怕對付不了他!」
寒掠心中一震!讓他震驚的不是炎越所說的話。關於牧野靜風的武功在他們之上這一點,他又何嘗沒有感覺到?讓他吃驚的是師兄一向極少服人,更絕無可能當面承認自己的失敗。今天,面對牧野靜風,他竟一反常態!
炎越的這種變化使寒掠也不由得神色凝重了。
但他還是擔心地道「師兄,你剛受了傷,此時以『寒炎歸一』對敵,恐怕……」
炎越的神色變了變,方沉聲道「事已至此,已顧不了太多!我們不能讓風宮靜伏五十年後再戰江湖的第一戰就失敗!而且是在我們手中敗的。我們要以我們的勝利讓風宮成千上萬的弟子相信風宮是戰無不勝的!」
寒掠緩緩地吐出了二個字「也好!」之後未再多說什麼,而是緩緩揚起右掌,掌心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