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族傳說 正文 第八章 遁土異術
    牧野靜風當初設下這個竹陣時,便已將此竹陣之玄奧對葉飛飛說過。所以葉飛飛能夠在進入此陣中後,準確地斬去克制竹陣威力的十三根竹子。此時若是葉飛飛身陷竹陣之中,並不需擔心自己會被陣法困住!

    不料這三人將葉飛飛逼退一些後,不約而同地向自己破土而出的方位躍落!

    待葉飛飛明白他們要抽身而走,正要反捲而上時,那三人已奇跡般地沒入了土中!

    如此身法,著實怪異!

    葉飛飛的動作雖快,卻終是撲了一個空!她眼見最後一個人的上半身也沒入土中,立即挺鉤而上,倏然向地面扎去!

    「嗖」地一聲,鉤、土相摩擦的聲音響起,卻沒有痛呼聲發出!

    葉飛飛的心頓時被一種無邊的失落與空洞、絕望所吞噬!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再見到牧野棲!

    葉飛飛大聲呼道「還我棲兒!」離別鉤暴然閃出一團銀色的光芒,如同一團銀霧般向地上捲去!

    便見地上的土石飛揚!轉瞬間地面已出現了一個二三尺大小的深坑!

    顯然她不會有任何的發現——甚至連想像中的對方遁身而走留下的土坑也沒有!

    只不過這一帶的土質特別疏鬆一些而已!

    葉飛飛失望了!

    她呆呆地望著二三尺深的土坑,一時竟茫然不知所措!

    終於,她一震,猛地清醒過來,倏然轉身,將自己的功力提運至最高境界,如同驚鴻般迅速穿過竹林!她並不會被陣法所困!

    她要找到牧野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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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野靜風雖然知道自己布下的陣法是當年旦樂傳給他的所有陣法中頗為出色的一種,尋常人根本無法攻入,只要葉飛飛按他所說的去做,那麼一時半刻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但他的心中並不十分踏實。自與幽求一戰之後,他已明白這一次對手力量的強大出人意料!既然會有幽求這樣的不凡人物,自然也可能會有其他厲害角色!

    所以葉飛飛與牧野棲憑借竹陣,未必能確保萬無一失!

    他的輕身功夫已絕對可傲視天下,當年初出江湖時,便是以劍法與輕身功夫見長,而後他的內家功夫增添逾倍,輕身功夫自然也精進不少!

    此時因為心繫愛兒牧野棲與葉飛飛的安危,他已將自己的輕身功夫發揮至極限!

    身形之快,可比長虹貫日!

    轉瞬之間,他已掠過自己的笛風客棧,逕直向客棧後的這片竹林而來!

    遠遠地,他便已感覺到了竹林中有一種異乎尋常的氣息!

    那是死亡的氣息——血腥之氣!而且很濃!

    牧野靜風心不由一沉!他不敢再往下想,一咬牙,他毅然飄身掠入竹林中!

    夜色朦朧!

    但卻足以讓牧野靜風看到一地的屍體!

    牧野靜風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許多,兩側太陽穴「卜卜」狂跳,甚至於覺得有些口乾舌燥。

    竹陣中的十三根竹子已被砍倒——這說明葉飛飛已順利地啟動了這個竹陣!

    那麼,葉飛飛與牧野棲又在何方?難道憑此陣法仍攔阻不了敵人?

    牧野靜風的身形便如一陣風般掠過竹陣的每一個角落!

    沒有發現葉飛飛與牧野靜風的身影,也沒有見到他們的被害跡象!

    而地上的屍體顯然都是被陣法中隱有的暗器所殺!

    牧野靜風暗暗思忖難道葉飛飛寧可不憑這陣法抵擋敵人的攻擊?

    不可能!為了牧野棲的安全,葉飛飛絕對不會做冒險的事!

    倏地,他的目光落在了連接客棧與竹陣的通道出口處,那兒有一個二三尺大的土坑!也就在此時,牧野靜風又發現了落在地上的一支頗為精巧的鏟子!

    這樣的鏟子,絕非尋常農家所能擁有的!與那土坑相聯繫,一切都已洞如明燭!

    牧野靜風心中一沉!不假思索,他已向陣外掠去!

    四週一片沉寂,根本無從判斷對方會由什麼方向撤走!

    牧野靜風心急如焚!由陣中的二十幾具屍體可以看出,這一次攻擊葉飛飛的勢力著實不小!此時恐怕葉飛飛與愛兒已凶多吉少!

    牧野靜風強捺心中焦慮情緒,試圖從四周地面、草木間找出蛛絲馬跡,藉以判斷出對手或葉飛飛他們可能會選擇的方向!

    正當牧野靜風專心致志地藉著並不十分明亮的星光查尋線索之時,倏覺身後冷風掠至!

    牧野靜風不怒反喜!只要對方還有人留在這兒襲擊他,就不怕探不出葉飛飛、牧野棲的去向!

    在冷風即將及身的那一剎間,牧野靜風方驀然出擊。

    幾乎便在同時,他聽到了「啊」的一聲驚呼,驚呼聲來自於他的身後,是襲擊他的人所發出的!

    一個女性的聲音!

    一個牧野靜風極其熟悉的女性所發出的聲音!

    牧野靜風的動作已快得不可思議!

    而更不可思議的是乍聞這驚呼聲後,他竟能生生地將自己雷霆一擊凝住!

    由極動化為極靜!

    他的「伊人刀」在即將穿透對方心臟的那一剎間,不可思議地停住了!

    攻擊者與被攻擊者直面相對,兩個人的臉色都有些蒼白!

    襲擊他的人果然是葉飛飛!

    葉飛飛終於回過神來,聲音有些發顫地道「穆大哥,我……」下邊的話竟再也說不下去了,大滴大滴的淚已由她的眼中湧出!

    牧野靜風的心便一個勁地往下沉,往下沉……他已明白可能已發生了什麼事,但仍是盡量以平緩的聲音道「葉姑娘,棲兒他……怎麼了?」

    葉飛飛經此一問,身子便如秋風中的枯葉般劇烈地顫抖起來,她似乎是在極力地試圖抑制自己的情感,但卻力不從心!

    牧野靜風心知葉飛飛一直很堅強,這是她自幼飄泊江湖磨礪的結果,此時見對方如此模樣,他心中的不祥之感更甚!

    原來,葉飛飛衝出竹陣後,立即選擇了一個方向疾追,他所選擇的方向正是蒼老的聲音訓斥仇術時所在的方向——她也說不上有什麼理由要選擇這個方向。

    但事實上沿著這個方向疾追二里,卻未見敵人的蹤影!

    顯然,這是因為她所選擇的方向有誤!因為對方人數頗多,不可能每個人的武功都在葉飛飛之上,葉飛飛如此奮力追趕,如果方向正確,不會一無所獲!

    葉飛飛想到自己南轅北轍,與敵人相去越來越遠,要想救棲兒越發不可能了,不由深深自責!

    她強捺心中自責懊悔之情,折返原地,就在她折返回來時,見到了牧野靜風,按理她對牧野靜風的身影已再熟悉不過了,但此時她是悲恨交加,加上自責,使她的精神恍惚,一見竹陣中有人影出現,立即想到如果對方還有人留在此處,說不定可以制住他並問出牧野棲的下落……

    於是,她根本沒有多做考慮,悄然向牧野靜風這邊掩殺過來,為了能救牧野棲,她甚至不惜一改平日作風,偷襲牧野靜風!

    在自己的兵器即將飲血的那一剎間,她才從緊張與興奮中清醒過來,分辨出自己全力一擊的對象赫然是牧野靜風!

    若不是牧野靜風的武功已出神入化,收發自如,乍聽驚呼聲是葉飛飛的聲音後,立即收手,只怕兩人都將抱憾終生!

    牧野靜風強自鎮定道「葉姑娘,莫非棲兒已有……不測?」

    葉飛飛哽咽道「棲兒他……已被來歷不明的人挾制而去,全怨我保護不周……」

    牧野靜風心中一痛,卻仍道「今夜之變故看似偶然,其實想必已是蓄謀已久,來勢洶洶,實難抵擋,葉姑娘不必自責。」

    十年來,他一直稱葉飛飛為「葉姑娘」,雖然如今葉飛飛已不再青春年少,但他仍是改不了口,而葉飛飛自身也未覺得有什麼不妥之處。

    葉飛飛心知此時並非傷心自責之時,在牧野靜風好言勸慰下,強自平復心緒,道「穆大哥,原來客棧中的『小杜』本是臥底之人!」

    牧野靜風「啊」了一聲,很是吃驚,忙問道「葉姑娘為何有如此說法?」

    當下葉飛飛便將自己與牧野棲由暗道中撤出後的經歷細細說了一遍。

    牧野靜風聽罷,沉默了,若有所思地望著遠處蒼茫的夜色。

    半晌,他才吁了一口氣,道「如此看來,棲兒一時倒不會有性命之憂。」

    這一點葉飛飛也明白,對方若是為了加害牧野棲,就不必將他帶走。何況仇術獻出火攻之計時,還因為此計可能會傷及牧野棲而遭斥責!

    雖然知道牧野棲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但牧野靜風的心情卻仍是沉重如鉛!

    水紅袖為了他自毀容貌,甚至於今夜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

    蒙敏已受了傷;

    小木被幽求挾制而去不知所蹤;

    而現在,愛兒牧野棲竟也被挾制而去……

    一連串的變故,對牧野靜風的打擊著實不小!

    再聯想到自己師祖當年不幸的境遇,想到父親牧野笛為霸天城城主所殺……

    「為什麼如此多的不幸都要降臨在自己的親人身上,難道自己是一個不祥之人?」牧野靜風越想越覺得壓抑沉悶,恨不能長嘯一聲,叩問蒼天!

    今夜所發生的一切都那般的不可思議!無論是猴主,還是紅衣老者血火老怪,或是俊少年、金針銀線婁巧衣、幽求、大驚小怪,他們都應該不是尋常人物,但牧野靜風卻從未聽說過江湖中有他們這些人!

    而他們攻襲笛風客棧的目的更是神秘莫測!小木與牧野棲雙雙失蹤,更是匪夷所思!為什麼同時有人對牧野棲與小木這樣年幼的孩子產生興趣,而不惜為之勞師動眾?

    幽求與挾制棲兒的人會不會是同一夥人?

    血火老怪口口聲聲稱自己為「少主」,這是一種誤會,還是背後的確隱有一個天大的秘密?

    許許多多的問題千纏百結,糾葛於牧野靜風的腦中,一時如何能理清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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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湖馬跡半島秦履峰南側。

    此島之名,是源於一個傳說。傳說秦始皇東巡,乘其龍馬,一路奔馳,興致盎然。及至此島南側,忽見前面煙波浩渺,雲蒸霞蔚,氣象萬千。縱使胸襟廣大如始皇帝者,也不由為眼前景致所震撼,立即勒馬觀望,秦始皇所乘乃異於凡胎的龍馬,竟能在頃刻間化極動為極靜!但它的四蹄卻因發力過猛,在地面岩石上留下了四個深深的蹄印!

    於是,人們將此島命名為馬跡島,島上最高的山峰則為秦履峰。

    此島雖有如此讓人悠然神往的傳說,卻因島上多堅石少良土,因此人跡罕至,而臨湖的一側又是絕崖,無法直接下湖,自然也無法吸引漁人來此駐足。

    島上惟一的住戶是一家獵戶,夫妻二人及一個五六歲的女兒,日子過得平淡卻也其樂融融,除了男主人隔三岔五外出以獵物換取居家所需之物外,這一家三口幾乎與外界沒有任何聯繫,也很少有外人涉足此地。

    但每到月圓的日子,他們就會見到一位老人,他們遷居此地,已有七年,在這七年當中,每個月的十五那一天,老人就會準時出現,風雨不變。

    見此情形,獵戶夫婦便想「在我們來馬跡島之前,這位老人是否也每月十五必來此地?」

    儘管心存疑慮,但他們並沒有出言相問,他們本就不是愛管閒事之人,因此才遠離塵世的繁雜,否則也就不會不顧清苦隱居於這荒島之中了。

    老人來此島上,似乎什麼都沒有做,每次都只是在秦履峰南側的石坪上佇立片刻,然後又默默返回。

    如果不是因為老人面目慈祥和藹,他們一定會將老人認作是瘋子。最初的那一年,有好幾次他們都認為老人不會再出現了,因為那時要麼有狂風暴雨,要麼就是冰雪紛飛,天寒地凍,而事實上老人卻仍是準時地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久而久之,他們心中已把此事視作如同日頭東昇西落一般尋常。如果有一天,這老人真的未曾出現,只怕他們反而會大吃一驚。

    今日,又是十五月圓之日。

    到了午後,男主人就不由自主地向此島通向外界惟一的那條通道望了幾次,這當然是一種下意識的舉止。每次老人都是轉過前面的山坳,沿此路而來,路過他們的屋子時,多半會向他們笑一笑。

    僅僅只是一笑而已。

    但七年的時間,足以讓任何習慣性的東西成為默契!

    每當這種情況,獵人夫婦也多半不說什麼,只是亦友善地報以笑容。但他們的女兒卻不同,他們可愛的女兒在「咿呀」學語的時候,就會向老人起勁地揮手,嘴裡含糊不清地叫著。等到她開口說話時,除了「爹、娘」之外,最先學會的就是「爺爺」二字。

    她會在老人途經他們家門前時,甜甜地叫一聲「爺爺。」

    這顯然是她的父母教她這麼稱呼的,有時候,人們常常願意借助不諳世事的孩子,來傳遞某種東西,比如情感。

    夫婦二人覺得老人已如此高齡,來到這荒島之上,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客人,同時他們又是晚輩。但他們也明白老人必定有著非凡的來歷,而不平凡的人多半是不願意外人隨便接近的。

    小女孩的天真爛漫恰好可以緩解這一矛盾。每當聽到小女孩的呼聲時,老人蒼老的臉上笑意就會更深!

    笑容如菊——這讓獵人夫婦二人堅信老人是一個好人。

    當男主人第五次向山坳轉角處望去時,那熟悉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

    獵人正在剝著一隻野鹿的皮,見了老人後,他手頭並沒有停下,只是略略側身,對他的女人道「老人家來了。」

    女人道「是麼?」她的女兒已拉著她的手,把她拉到了門邊。

    老人越走越近,終於行至他們的門前。

    小女孩甜甜脆脆地叫了一聲「爺爺!」老人友善地點了點頭,然後依舊向前走去。

    一切如昔。

    老人不緊不慢地向面臨絕崖的那塊石坪走去,在那塊石坪之上,有那傳說中的四個深深的蹄印狀的坑。

    老人鬚髮皆已白如霜雪,但他的步履卻無絲毫蹣跚之感,他的身材頗為高大,卻略顯清瘦。

    他的目光很獨特,似乎十分平和,但又隱隱透著一絲清冷。似乎已淡漠世間的一切,卻又蘊含了某種執著……

    他的眼神讓人不由會聯想到高高在上的月亮,沒有咄咄逼人之勢,但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他一如昔日,信步走上石坪,目光自然而然地掃向石坪上的四個馬蹄印。

    倏地,他的目光一跳,臉色大變,顯得甚為急切,邁步向前,走近馬蹄印!

    不錯,石坪上已不再是四個馬蹄印,而是五個!

    對這石坪及坪上的馬蹄印,老人是再熟悉不過了!那臨近崖邊的馬蹄印顯然是新添的,卻與其他四個一般無二,也是深達三寸,蹄印的邊緣整齊如刀切!

    老人心如潮湧,他苦苦等待了數十年的東西,此時終於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知道,無論是新添的馬蹄印,還是原有的馬蹄印,其實都不是真正的馬蹄印!這其中隱含著一個驚人的秘密!

    而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普天之下,不會超過五個!

    老人望著新添的「馬蹄印」,喃喃自語道「好驚人的武功,想必已不在我之下……」他本是淡漠無物的眼神,忽然如同注入了什麼,有一絲興奮的光亮在閃動,但又不僅僅是興奮,還有一些憂鬱……

    老人蹲下身來,用手指去觸摸著新添的「馬蹄印」,如同古董商在把玩著一件稀世之珍。少頃,他毅然起身,大踏步地往回走!

    獵戶一家人發現老人這一次返回時,行走的速度比以往快了不少,臉上的神情更是異常,心中暗覺有些不同尋常。

    老人依照往日的習慣,向他們一家人點頭示意後,繼續前行。就在這時,一直咬著一隻手指、目不轉睛地望著老人的小女孩,忽然開口道「爺爺,你還會到這兒來嗎?」

    童稚的聲音讓三個大人皆大感驚訝,因為這是過去所從來沒有過的!

    是不是因為小女孩也從老人異於平常的神情中,察覺到了什麼?

    女孩的母親有些歉意地對老人道「這孩子……老人家你別介意。」

    老人笑了笑,沉吟片刻,方對小女孩道「也許會再來——也許不!」

    獵人夫婦吃驚地望著他。

    老人當然能明白他們的驚愕,他忽然發現自己對這一家人也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就像——就像對著自己的晚輩一般!

    他竟又問道「小女娃,你叫什麼名字?」他的聲音很和藹,就像一個慈祥的爺爺。連他自己也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還能以這種語氣與他人說話!

    是因為自己的性情變了,還是因為對方是一個孩子?

    小女孩脆聲道「我叫丫丫!就是那種飛呀飛的蜻蜓。」江南的小孩總喜歡稱蜻蜓為「丫丫」。

    老人又笑了,他感到心中有一股久違的暖暖的東西升騰而起,瀰漫於他的心間。

    老人道「丫丫真乖,如果爺爺還能夠回來,就教你用草做蜻蜓,好不好?」

    丫丫一臉嚮往地道「真的嗎?」她那雙美麗清澈得可以照出人的影子的眸子,能讓任何人都不忍心欺騙她、傷害她。

    老人很鄭重地點了點頭,心中暗暗自嘲地忖道「江湖中人如能得我一諾,只怕會欣喜若狂!」

    男主人遲疑了一下,終還是道「敢問老人家尊姓大名?」說這話時,他的妻子已在旁邊悄悄地捅了捅他的腰。

    這個動作落入了老人的眼中,他本不欲說出自己的名字,卻因為目睹了這一細微的動作,讓他感受到了這一家人的質樸,於是他道「老朽名為天儒,行將入土之人,不足掛齒!」

    男主人很是感激於天儒老人的坦言相告,方免去了自己的一場尷尬。

    這時,小女孩又道「爺爺,為什麼你這一次是也許要再來?」

    天儒老人緩緩地道「因為,爺爺要去找一個人,一個很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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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破土而出」後,牧野棲才從突如其來的變故中清醒過來!

    他發現自己正被一個身材矮小的人攔腰抱著,而他們所站立的地方,離他的姑姑葉飛飛所在的竹林已相去近半里路!

    牧野棲依稀記得自己是被人由地下挾制而出的,這讓他很是不解難道此人真的可以飛天遁地不成?否則怎麼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由「笛風客棧」後院竹林中到達半里之外?

    他終究是個孩子,所以在挾制他的人突然躍入土中時,過度的緊張與驚駭讓他半暈迷過去,這地下半里長的距離是如何通過的,他可是一點也記不清楚了。

    這兒是一片草叢,亂草有一人多高,抱著牧野棲的人個子矮小,所以他與牧野棲兩人的身影幾乎完全被亂草所遮掩住了!

    黑暗中,夜風將亂草吹得「沙沙」作響,夜鳥隱於陰暗處,發出如同陰森怪笑般的夜啼聲——牧野棲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生活了十年的小鎮,竟也有陰森可怖的一面!

    黑暗中看不清矮小精悍者的容貌,但他身上穿著的緊身而光滑的衣衫,就足以讓牧野棲心生厭惡畏懼之心,這讓他不由自主地會想到蛇般冰涼的肌膚!

    看著遠處自己熟悉的「笛風客棧」,牧野棲心中一酸,張口就要喊叫。

    黑暗中立即有一隻手把他的嘴巴摀住了,似乎對方早已料知牧野棲會有此舉!

    一個低啞的聲音道「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而是來救你的!現在至少有三四十人圍在竹林外,你如果喊叫,定會把他們招來!」

    牧野棲心道「你說的話,我就一定會信嗎?如果你真的是救我,那為什麼要與姑姑作對?為什麼不與姑姑、我爹和娘一起對付那些人?」

    他心中這麼想,卻並未說出來,事實上他的嘴巴被摀住,想說也說不出來!

    正這當兒,忽聽得下邊有聲音道「老二,快走!我們與葉姑娘交了手,他們一定已察覺有異!」

    乍聽此言,那聲音就如同從地底下冒出來的一般!牧野棲大吃一驚,但很快又明白過來,說話者定與此時抱著他的人一樣,是由地面之下逃遁出來的!

    他低頭一看,果然看到地上已露著半個身子,那情景顯得頗為詭異!

    被稱作老二的人低聲道「好,你們趕緊上來,我等你們!」

    「不,我們在這兒守上一陣子,順便可以干擾他們的追蹤線路。」

    「老二」還待再說什麼,忽然聽到遠處有衣袂掠空之聲響起,間雜著低沉地喝罵聲!

    他心中一驚,地面「嘩」地一聲響,他的同伴已躍出地面,猛地拍了他一下,焦急地道「莫意氣用事!」

    「老二」一咬牙,道「多保重!兄弟們會來接應你們的!」

    不再有回答,他那名同樣身材矮小的夥伴已如幽靈般潛入草叢之中!

    「老二」立即向與「笛風客棧」相反的方向掠走!牧野棲心道「方纔追趕過來的人,會不會是姑姑呢?」

    他想掙扎,但那人個子雖小,而力道卻很大。不諳武學、年齡幼小的牧野棲根本動彈不得!

    跑了二十幾丈,急聽得前面「咕咕」地兩聲蛙叫,「老二」頓時停了下來,隨即竟也「咕——咕咕」地應和了三聲!

    於是聽得有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孩子救出來了嗎?」

    「老二」應道「救出來了,但那些人多半已經驚覺,向這邊趕來了。」

    一陣「沙沙」亂響,牧野棲忽然發現前面一下子多出了幾十個人,人人皆著黑衣,影影綽綽,難以看清其真正面目。

    今夜所經歷的奇事太多,牧野棲也就不甚驚訝了,暗忖道「聽他們的對話,倒像真的是來救我的,卻不知會不會是在演戲給我看!」

    幾十個人如同黑夜中的游魚一般向這邊圍攏過來。

    牧野棲隱約看出與「老二」說話的人頗為清瘦,只聽得他道「你帶八個人向東,那兒老邱他們已備好了馬車!」

    話說得很快、很急。

    「老二」也不知說什麼,應了一聲,立即有八人尾隨於他身後,向東而去!牧野棲見離自己的家越來越遠,暗暗心急,不知他們用馬車又將把自己拉到什麼地方去,更不知是凶是吉?

    走不多遠,便聽得身後傳來了一聲慘烈而短促的慘叫聲!慘叫聲甫起,又戛然而止,格外驚心動魄!

    在「老二」身後的一個人失聲道「是大順子!」聲音顯得極為悲憤!

    「老二」卻不言語,腳步更快!後面的人也不再多說什麼。牧野棲此時隱隱感覺到了一股壓抑著的情感!

    耳邊風聲呼呼,牧野棲心中七上八下,整顆心也飄浮起來,空蕩蕩的,沒有著落。

    也不多奔掠了多少路,只聽得身後一個人壓低聲音問道「是老邱麼?」

    牧野棲定神一看,前面果然到了一條官道,道上停著三輛馬車,幾個人站在馬車旁,來回踱著步子,這時應了一聲。

    此刻,「老二」已經鬆開了捂著牧野棲的手,但牧野棲知道,這時即使他喊破嗓子,也無人能救他了,於是他反倒靜下心來。上了其中一輛馬車,疾馳一陣子,牧野棲感覺到外面的車轱轆聲似乎小了許多,略一思忖,就明白過來,想必是三輛馬車分開行駛了。

    坐在車內,也不知馬車駛向何方。牧野棲猶豫了一陣子,終於怯生生地對坐在他一側的「老二」道「叔叔,如果你們真的是救,為什麼……為什麼不把我送到爹娘那兒去?」

    「老二」沉默了一會兒,道「一時半刻,我也說不明白,等我帶你見了一個人之後,你一定會相信我的。」

    牧野棲道「我本就相信叔叔你了。」

    「老二」一怔,道「為什麼?」

    牧野棲道「如果你要加害於我,現在我已是孤身一人,根本就不必要騙我,直接出手就行了。」

    「老二」歎道「你能如此想,也不枉我們拚死把你救了出來。」

    牧野棲心道「你道我真的信了你麼?我與你們無親無故,你們憑什麼要救我?而且世間哪有這麼巧的事,我們客棧剛有惡人來了,你們就隨即出現!爹爹不肯讓我學武做江湖中人,多半是因為江湖中處處存在著欺詐……」

    他終是小孩子心性,雖自認為不會信任「老二」諸人,但一時已無迫在眉睫的危險,加上又困又累,精神略一鬆懈,竟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猛地一震,牧野棲頓時醒了過來。

    只聽得「老二」道「好了,現在已是真正的安全了,下車吧!」

    牧野棲一下子清醒過來,忖道「他們會將我帶到什麼地方去呢?」

    牧野棲有些忐忑地隨著「老二」下了馬車。

    此時仍是在夜裡,牧野棲發現自己此時是置身於一塊平闊之地,有一條僅容一車通行的石板路由此向前延伸。平地兩側是平緩的山坡,山坡上有幾間屋子,其中一間還亮著燈光。

    牧野棲心道「這兒也算不得十分隱密,他卻說真正的安全了,只怕言過其實。」

    駕車的與站在車廂外的兩人圍了過來,其中一人道「不知其他各路兄弟有沒有返回?」

    「老二」顯得有些心情沉重地道「孩子在我們手中,他們即使能夠在我們之前趕回,也不會這麼做的,多半要迂迴一點路程,以做到萬無一失。不過這樣一來,自然會多了幾分危險!」

    另一人趕緊道「兄弟們皆經驗豐富,多半不會有事的……」

    正說話間,只聽得「吱呀」一聲,那間亮著燈的屋子的正門打開了,燈光一下子灑瀉而出,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前,因為背著光,讓人無法看見其真面目。

    只聽得那人道「孩子帶來了嗎?快進屋吧!」

    竟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牧野棲今夜一直是在危機四伏之中度過,感受到的只有血腥與廝殺,這時突然聽到柔和的女性聲音,頓時大感親切。

    「老二」應道「帶來了。其他弟兄尚未回來吧?」

    「沒有。」那女人道。

    「老二」拉著牧野棲的手,有些神秘地道「你見了她之後,一定會相信我們了。」

    牧野棲任他拉著,向屋子那邊走去,心中卻道「你錯了,除了我爹、我娘,還有姑姑,我現在誰也不信!」

    當牧野棲跨進門檻時,感覺到一隻溫暖的手撫在了自己的後腦上,他略略側頭,向那女子望去。

    這麼一望,頓使他身子一震,「啊」地一聲,失聲驚呼出來!

    他赫然發現站在門旁,微笑著望向他的人,竟是他的母親蒙敏!

    這如何不讓他驚駭欲絕?

    蒙敏怎麼會在這兒出現?她不是仍在華埠鎮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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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終於亮了。

    再可怕的夜晚,也終究是會過去的。

    只是有幾人知道曾經在黑夜裡,究竟發生了多少驚心動魄的事?

    華埠鎮上的人昨夜自然已被笛風客棧的變故所驚動,甚至有幾個與牧野靜風有些交情的人還準備過來察看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但當他們遠遠地看到立於屋頂上的幽求時,都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腳步!

    幽求身上所隱有的逼人氣勢讓這些純樸得有些怯懦的人心驚膽戰!當他們隱於暗處,看到幽求便如幽靈鬼魂那般飄飛時,更是再也無法向笛風客棧挪動半步!

    好心的人除了祈求老天保佑牧野靜風一家及笛風客棧平安無事外,再也不能做別的什麼事了。

    可惜他們的祈求並沒有為上天所接受!

    一個驚人的消息在小鎮眾人之間悄悄地但也很快地傳遞著。

    不到晌午,幾乎鎮子上的每一個人都知道笛風客棧的少主人牧野棲已失蹤!

    與之相比,另外兩條消息便顯得不甚重要了。

    一是奇醜無比的麻嫂已死;

    二是麻嫂的兒子小木也已不知所蹤!

    麻嫂畢竟只是麻嫂,她的性情古怪乖戾,鎮上本無多少人喜歡與她交往。

    倒是小木的失蹤眾人十分惋惜——甚至不亞於對牧野棲的失蹤的嘖歎!

    他們本就是一樣的討人喜愛,一樣的聰明伶俐!

    笛風客棧已是一片狼籍瓦破、牆倒、門裂,地板也有了好大的豁口……

    甚至連後院裡的那一叢蔥蔥鬱郁的竹子也被悉數砍斷!

    眾人無法明白為什麼要將這麼一片竹子悉數砍了!

    已掛了十年之久的「笛風客棧」的招牌終於取了下來!

    當眾人看到牧野靜風默默地走到正門外,摘下早已為眾人所熟悉的「笛風客棧」四個惹眼大字招牌時,一種惋惜之情都不由自心底生出。

    畢竟,笛風客棧在華埠鎮的口碑不錯!甚至可以說「笛風客棧」已是華埠鎮的一種象徵,南來北往的客人已習慣了在這「笛風客棧」打一個尖,歇一歇腳。

    因為如牧野靜風與蒙敏這般脫俗的客棧老闆與老闆娘畢竟是很少的!

    而今日,笛風客棧卻已不復存在了。

    這更讓人們對昨夜發生的一切加以猜測!

    形形色色的說法如紛起的鳥兒一般在人們的口舌上滾來滾去!說法千奇百怪、無奇不有!

    讓鎮上的人們大吃一驚的是牧野靜風竟極其隆重地將麻嫂厚葬了!

    此舉著實讓人覺得無法理解!

    誰也無法將有出世之感的牧野靜風與奇醜無比的麻嫂聯繫在一起!無論以什麼樣的理由,似乎都無法說通!

    可事實已明明白白地出現在世人面前!

    麻嫂便葬在笛風客棧後面的那片竹林中!

    為此,牧野靜風雇了不少人去搬運竹林中的屍體!

    當人們知道笛風客棧的後山上居然有二十多具屍體時,已是震駭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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