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沒有一點兒雲朵,火辣辣的驕陽高懸在那由藍轉白灼人的陽光象箭一般射在大地上,反射出一陣陣蒸騰、窒悶、濕熱的氣浪。
通往安南嘉林城的道路上,一支軍隊正在險峻的山道上緩緩地逶迤前行。偏偏前些日子又下了場大雨,路上滿是泥濘,通行更是不便。漸漸的,隊伍已不成列。
這是護送陳天平前往安南就任國王的大明軍隊。《大越史記全書》稱這支明朝軍隊共有十萬,考慮到領軍將領僅僅只是征南將軍韓觀的副將而已,因此可以推斷《大越史記全書》多半屬於玄幻之類的小說。不過,這支軍隊的人數同樣也不符合明朝史書所記載的五千之數。
因為,朱棣規定在正常情況下,小旗以下的普通士兵無需出境服役,因此即便加上非戰鬥人員,其總人數滿打滿算也不到一千人。
右副將軍呂毅無聊地四處張望著。雖說是騎著馬,累倒是不怎麼累,但是這種行軍實在是太過無聊了。呂毅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看到不遠處一名叫做阿牛的百戶時,他的眼睛突然一亮。
阿牛確實有些眾不同。大多數士兵配備得都是軍隊發放的制式武器,而阿牛除了裝配軍中的制武器外,還帶著一柄類似於鐵匠鋪裡使用的大鐵錘。這支大鐵錘重達四十多斤,對於這支軍隊的絕大多數官兵來說,如此沉重地錘頂多只有勉強揮舞幾下,將它帶著行軍根本就是無法想像的事情。在泥濘的道路上行進時需要耗費更多的體力,因此這時隊伍裡的大多數人都已經覺得很累了,然而扛著那柄大鐵錘的阿牛卻還像是剛剛出發時那麼有精神。每一步地間距都像是用尺子量過一般,有力而又精確。
呂毅騎著馬來到阿牛的邊,問道:「阿牛,你怎麼一點都不累的樣子?」
對於官的疑問,阿牛只是憨笑著撓撓頭。
「不知道,反我不累。」
為什麼不累,阿牛自然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以科學的方法進行分析卻很簡單。阿牛的體力之好似乎已經超出了常人的範圍。此外,由於童年時遭受過各種各樣的苦難,使得阿牛培養出了鋼鐵一般的意志以及獨特的個性。別說這種強度地行軍根本不可能讓阿牛覺得累,哪怕再提高強度,阿牛也不會露出絲毫疲態來。因為,他已經習慣了在艱苦環境下進行鍛煉。
看見阿牛三棍子打出一個屁來地憨厚模樣。呂毅懶得繼續追問。便打馬回去和左副將軍黃中聊起天來。
「喂。你說皇上讓個什麼陳天平治任以行。幹嘛非要派遣我們大明地軍隊護送他?」
「你懂個屁。那安南胡漢蒼篡了陳氏地王位。哪裡會心甘情願將輕輕巧巧地將王位就這麼還給陳天平?如果你是那胡漢蒼。你願不願意?」
「不願意又能怎樣?」呂毅撇撇嘴。「難道那胡還能抗拒皇上地命令不成?」
頓了頓。呂毅又補充道:「去年年初廣西省思明土官及雲南省寧遠州土官向朝廷哭訴。轄境猛慢、祿州等地被安南所佔。為此朝廷遣使責難胡朝。結果胡朝連屁都不敢放一個便將古樓等五十九村交還了。那胡漢蒼就這麼點膽子。難道還敢翻起什麼風浪?」
「切。不敢掀起風浪?那胡朝怎麼會有膽子侵擾猛慢、祿州等地?」
聊天可以分散精力,使得行軍途中不覺得太過疲憊,所以一旁的大理寺卿薛品也加入了聊天的行列。
「呂將軍,你也別太小瞧了安南胡氏。前年的時候,占城曾遣使入明,聲稱遭到胡氏『攻擾地方,殺掠人畜』,請求獲得我大明的幫助。你看這安南胡氏才篡國幾年時間,就這邊攻打那邊侵擾地,要說他們安分,至少本官是不信的。」
「不對呀,」呂毅滿臉的疑惑。「我們抵達丘溫時,那胡漢蒼僅派陪臣黃晦卿等來迎接,還以牛酒犒勞護送的我軍,表現得很老實啊?」
中冷笑一聲。「我還是那句話,反正胡漢蒼不地道。黃晦卿等人表現很卑微,但說了些什麼?『屬有微疾,已約嘉林奉迓矣』。還真是病得巧了,遲不病早不病,讓他前來迎接新國王的時候就病了。」
「你就是疑心病重。管他胡漢蒼到底是在丘溫迎接還是在嘉林迎接,反正我們總得親眼看著陳天平成為安南國之後才能回國,因此必須到安南的首府多邦城去。」
呂毅不以為然地說道:「況且你不是派騎兵四出偵察過嗎?這一路上都是迎接的安南百姓,也沒什麼可疑之處。再說了,就算胡漢蒼想實施什麼陰謀詭計,但陳天平卻是在我大明軍隊的保護之下,任他再怎麼狡猾,又能想出什麼辦法來?」
說完,呂毅又意猶未盡地補充道:「如果那胡漢蒼果真施展什麼陰謀,本將就率軍殺向多邦城,將之。」
薛品連連擺手。「呂將軍萬萬不可擅起爭端,萬一發生什麼意外,回國向皇上報告,由皇上決定如何處理就是了。去年年底時,西平侯沐晟曾建議直接出兵,卻被皇上駁回。皇上以布恩信,懷遠人為務。安南胡氏雖擾我大明邊境,然而皇上令已遣人詰問,若能誠順命,則亦顯示皇上的包荒之量。」
大理寺卿薛品屬於讀書讀多了,顯得有點迂的那種人。身為武將地呂毅更堅信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不過,呂毅卻也懶得和薛品爭執,於是將頭扭向黃中。
「老黃,你說說看,那安成公主已下嫁於陳天平而且生了一子,為何這次安成公主和安南國世子不和陳天平一同返回安南?」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黃中皺眉道:「雖說那胡漢蒼表面上口口聲聲說願意接陳天平回國奉他為主,但也不能完全相信那廝地話。好端端地將王位讓給別人,誰會願意?萬一胡漢蒼那廝發了瘋,別說我們只有不到一千人,哪怕有一萬,也未必能夠護住陳天平。」
「做最壞的打算,胡漢蒼若是真地喪心病狂發動襲擊,那也頂多只是折損陳天平一人而已,將來皇上還可以冊立世子為安南國王。如果世子也和陳天平一同遇害……」
說到這裡,黃中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目光突然呆滯起來。因為他突然產生了一個可怕地念頭:皇上讓這支不足千
隊護送陳天平去做安南國王,難道其本意就是讓陳天?陳天平若是受襲而死,明朝發動大軍攻入安南自然也就名正言順。攻佔安南後,立世子為安南國王,而安成公主則順理成章地憑借安南國王太妃暫理國政。
不對。安成公主只有一個兒子,十歲以下地孩子容易夭折,因此並不保險。陳天平還有作用呀?難道是我想複雜了?
黃中用力的搖搖頭,似乎想要將這些可怕地念頭從腦袋裡甩出去似的。
呂毅卻不像黃中想得那麼多。聽到黃中說胡漢蒼有可能發動襲擊,卻只是不屑地呸了一聲。
「還反了天了!又要下什麼雨,吹什麼風的,大剛放晴,老鱉就要反潭麼?」
想了想,呂毅又聲說道:「話又說回來,安南人確實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一路上辛辛苦苦將陳天平送回安南去當國王,可你瞧他那拽樣!一路上像是神仙似的,一天到晚吃喝拉撒全都待在那輛馬車裡。那幾名護衛也鬼鬼祟祟的,誰都不准靠近。上次好不容易看見他出來透風,我好心好意去和他打聲招呼,誰知他竟然像是看見鬼了似的,慌慌張張地躲進馬車裡去了。」
黃中也覺得陳天平這種:法近人情,但也沒有多想,而是對呂毅說道:「你也別一竹竿打翻一船人嘛。你看那個裴伯耆不就是類似於申包胥式的忠臣嘛。」
呂毅:_了想,也就沒有堅持。
「對了,我聽待陳天平就任安南國王后,安成公主不久後就會跟到安南去,但安南世子要十八歲才會回安南。那陳天平已經許諾加入大明有邑貴族體系,而想要繼承子爵以上的有邑爵位必須在蕃學或國子監就讀過,所以乾脆將安南世子交由宗人府派出地專人撫養,免得他去了安南過不了幾年又得回南京反正據說安成公主每年都會回南京省親。」
見周圍的人都豎起耳仔細地聽這種秘聞,呂毅的聊天興趣更濃了。
「你們知不知道,如今主下嫁給屬國國王時會有一份特殊的陪嫁,那就是專門負責保護公主安全的護衛。這些護衛可不得了,雖說是必須到異國他鄉去,可一去就能獲得一個擁有五十戶農民的莊園以及一個有邑恩騎尉的爵位。」
周圍的聽眾全笑聲一片。嫁女兒給陪嫁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這陪嫁軍人卻是開天闢地頭一次聽說。不過仔細想想,卻也有些道理。皇家地公主下嫁到遠邦異國,有什麼事娘家也不能及時撐腰。如今陪嫁護衛過去了,婆家自然也就不敢輕易欺負她。
黃中卻想得比那些人更遠些。
……如果陳天平真的被胡漢蒼暗害了,那麼將來安成公主以王太妃的身份監國時,有著這麼一支絕對忠誠於自己的武裝力量自然更得心應手些。即便陳天平不遇害,將來安成公主若是想干涉安南國政,底氣也會足些……
這時一個正聽得津津有味的小旗問道:「呂將軍,怎麼樣才能成為公主的護衛啊?」
呂毅衝著那個小旗嘿嘿一笑。
「也簡單,首先必須是身家清白的良子,這一條你算是符合條件。」
「其次則是必須有一定的武藝。像你這樣的嘛,也算勉強符合條件吧。」
「再次嘛,則必須計儀表堂堂……大家說說看,這小子符不符合這一條啊?」
旁邊有人湊趣地哄笑。「自然符合,他是小白臉嘛。」
見小旗樂得眉開眼笑了,呂毅卻給他潑了一盆涼水。
「最後一個條件便是要說得一口流利的官話。你小子會說官話嗎?」
那小旗想了想,說道:「不會可以學嘛……反正常寧公主和咸寧公主還出嫁呢。在她們出嫁之前學會官話不就可以了?」
「你這小子……」呂毅指著那小旗哈哈大笑。「好,今天我再透露一個消息。公主下嫁給屬國國王時會有陪嫁護衛,而郡主、縣主、郡君、縣君若是下嫁給伯爵以上地有邑貴族,同樣會有陪嫁護衛。只不過名額多寡不同,依次是五十名、二十名、十名、五名和兩名。這樣算起來,你的機會還是蠻多的。」
毅頓了頓,卻口風一轉。
「不過,如果是在皇上推行《長子繼承法》之前,你多努力一下便多半能夠心想事成。可如今爵位、身份、不動產什麼都唯有長子方能繼承,結果次子們只能想別地辦法了。於是公主的陪嫁護衛也就成了香餑餑。你們想啊,只要能夠當上公主地陪嫁護,便能立即變成有邑恩騎尉,這種好事誰不想?爭的人多了,所以想要成功當上陪嫁護衛卻也不是件容易地事情。」
見小旗面露沮喪,呂毅卻笑著安慰他。「你小子有毅力去學官話,幹嘛不努把力去加入京都三大營?禁衛軍的官餉可是咱們衛所軍地兩倍以上。」
小旗咧咧嘴,苦笑道:「小人也知道禁衛軍更好。薪水多一倍且不說,還有一個更大的好處。那禁衛軍雖說也必須接受挑戰,卻只是排名最後1的人接受挑戰。不像小人,每過三年都可能接受一次挑戰……但小人這水平即便是拚死拚活加入了禁衛軍,估計頂多也只能當上一個小兵,收入還不在呢。」
呂毅笑罵道:「沒出息的傢伙。」
這小旗和呂毅熟慣了的,想了想,反駁道:「阿牛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勇士,他也沒有參加禁衛軍,難道也是沒出息?」
呂毅聽了這話只是哈哈大笑,卻沒繼續就此說下去。呂毅官位高,見聞也廣。此時聊起了興頭,於是東北葫蘆西北瓢地亂聊一氣。呂毅忽而東,忽而西,說得是滿口白沫興奮不已,思維轉換稍慢的人簡直聽得是雲裡霧裡。
阿牛耳尖,聽到了那小旗把他扯出來做例子的話。然而阿牛卻什麼話也沒說。他深深的記得當初那位恩人所說的話。
「憑本事去封妻蔭子光宗耀祖!」
京城能有什麼仗打?
只是,當初那位恩人建議他到廣西參軍。可如今他都已經升為百戶了,為什麼還沒有大的戰事爆發呢?
正這麼想著,阿牛卻突然聽見一聲炮響。(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