棣感覺自己的肺都快氣炸了,他霍然立起怒吼:「百F效?!那百年之內,朕的邊疆百姓豈不是必須承受異族屠戮?!這就是儒家的以仁治國?!這就是孔孟忠恕之道?!侍衛,將這傢伙拖下去……」
李貫一下子懵了。儘管歷史上極少有皇帝會對言官下黑手,但是憑眼下這副架勢他確實沒辦法樂觀。於是李貫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胡亂喊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雖說狄夷完全被教化需要百年之久,但短期內也是可以見到一定效果的。」
朱棣深吸一口氣,壓住自己的怒火,不無諷刺地問道:「你所謂的短期是多長時間。」
李貫頭上直冒冷汗,他想著皇上既然覺得百年太久,那麼這一次回答的時間自然是越短越好。因此猶豫片刻後,遲疑地給出一個答案:「一年足矣。」
朱棣臉上的諷刺之色更濃了,他朝著底下的官員們掃視一圈,問道:「前些天反對在馬市實施以人頭換票據的都站出來。」
持反對意見的官員們全都是一副即將上斷頭台的模樣,拖拖拉拉依次站了出來。
「朕也很用傳播文化的手段教化狄夷,但必須有個前提條件:那就是狄夷不得傷害朕的子民。俗話說得好,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若是狄夷讓大明的子民哭泣,朕必定要讓那些狄夷哭得更傷心!」
「對此,誰有異議?」
一陣沉默之後,吏部員外郎陳誠小心翼翼地答道:「與我天朝為敵的遊牧民族下馬為民,上馬為兵,因此將敵對部落的壯年丁口殺掉也就罷了。可是韃官韃兵們未受教化,受到以人頭換取茶葉等物資的利誘,刀鋒所指必將雞犬不留。若是所過之處老弱婦孺皆被殺光,畢竟有傷天和。不若責成防守邊疆的官兵嚴防死守,不允許遊牧民族的一兵一馬越過邊境……」
朱棣嘿嘿冷笑。「只有千日作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自古以來哪個朝代不防備遊牧民族越境搶掠?可是防得住嗎?邊境線那麼長,你防住這裡,他便從那邊越境;你防住那裡,他又從這邊越境。若是將兵力平均分配到邊防線上,遊牧民族更加舒服,隨便從哪裡突破都可以。你既然提出這個建議,那好,陳誠你來回答:你是否能夠擔保邊疆的官兵能夠防止狄夷入境搶掠?」
陳誠大驚。這種事如何能夠保證?皇上讓他擔保。豈不是把他往死路上逼?想到這裡。陳誠連連磕頭謝罪。
「微臣無知……微臣糊塗……」
朱棣也不理他。逕自對那些持反對意見地大臣說道:「你們反對以茶葉換人頭也行。但必須想出一辦法制止北元餘孽搶掠大明百姓。用教化地辦法也好。用嚴防死守地辦法也好。或者用別地什麼辦法也好。總而言之。只要行之有效即可!但如果你們地辦法不可行。那朕就要借用你們地人頭去祭奠邊境上無辜死傷地軍民!」
這是朱棣登基以來第一次露出自己地猙獰面目。持反對意見地大臣簡直嚇壞了。第一反應便是囁嚅不能言。
儒家子弟倒不會懷疑教化地功效。但他們也清楚。短期內僅憑教化不可能讓北元餘孽不作強盜。問題在於皇上不能容忍大明百姓長期遭受異族屠戮。那麼用教化地方法自然不可行。至於說嚴防死守。正如皇上前面說地那樣。只有千日作賊。沒有千日防賊地道理。歷史上中原皇朝向來遭受北方遊牧民族地侵擾。他們哪能保證採取嚴防死守之策必然成功?
正彷徨不知所措之時。卻見解縉搶先跪伏在地高呼「微臣無能。請皇上恕罪」。
眾人控背躬腰心膽俱裂早已站立不定,見解縉帶頭,立即意識到此刻低頭認錯是最佳的選擇。於是,一片衣服摩擦發出的刷刷聲之後,齊刷刷黑鴉鴉跪了一地。緊接著,眾人開始參差不齊地認錯以及大拍馬屁。
「皇上聖明,臣佩服不已,五體投地……」
「臣如今以為,唯有實施以人頭換票據方可……」
「臣如今也以為,唯有以夷制夷方是正道……」
朱棣冷笑不止。
別看這些人磕起頭來爭先恐後,但他們說不定正在暗自腹誹「以茶葉換人頭的辦法也未必可以防止北元餘孽搶掠大明百姓,說不定受刺激後,還會加強攻擊力度」。然而即便韃靼和瓦刺瘋狂反撲,但朵顏三衛等韃官韃兵去襲擊韃靼和瓦刺是有利可圖的行為,而後者瘋狂反撲卻未必能獲得多少利益。而且,朱也不會將希望完全寄托在朵顏三衛那種投降的蒙古人身上。不管怎麼說,自身實力強大才是王道。如果明朝軍隊完全沒辦法制止遊牧民族的侵擾,那麼連朵顏三衛這種已經歸順的蒙古部落,將來也會像另一個歷史時空中那樣時叛時降。
是的,明朝目前還拿遊牧民族沒辦法,那是因為朱棣的火器部隊才剛剛開始整編,尚未形成戰鬥力。待火器部隊真正建立起來後,自然會讓遊牧民族知道厲害!那時,就不需要韃靼和瓦刺煩惱是否要不計成本地侵擾大明邊境的問題了,因為朱棣將派遣軍隊主動去侵擾敵人。日子久了,韃靼和瓦刺要麼選擇向中央投降,要麼選擇象匈奴人那樣遠遷,再也沒有第三條路好走。
見眾人都不再反對以人頭換票據的政策,朱棣冷哼一聲,卻沒有像往常那樣讓眾人起身。
想到放過建文一系的左逆文臣後,結果弄得大臣們居然都不怎麼害怕自己了,朱棣不禁異常惱怒。既然好人做不得,那便將內心深處的邪惡都發洩出來吧!
下定決心後,朱棣對黃儼吩咐悄聲吩咐了幾句,黃儼立刻急匆匆地跑開,不一會兒便吃力地抱著一個大箱子回來。
朱棣從箱子裡拿出一份奏章,面無表情地說道:「這個箱子裡都是向建文皇帝上奏要求討伐朕的奏章……你們都有份吧?」
正所謂一百個讀者眼中有一百個哈姆雷特,朱棣自己覺得對左逆文臣的態度太好了,但他卻全然忘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道理。
問題的關鍵在於:這個世界上沒人知道明成祖原本應該是個殺人無數並且誅人十族的殺人狂!
是的,流放確實比死刑要輕
況另一個時空裡很多左逆文臣還遭受了慘無人道的酷TT有比較就沒有鑒別,大家只知道:左逆文臣以及他們的家屬共有上萬人全都被眼前的這個皇帝給流放到荒蕪之地去了,而這種事是歷史上從來不曾發生過的。
因此,朱棣以為自己在臣子眼中是個心地善良的皇帝,但事實上在臣子的眼中卻並非如此。因為處置左逆文臣時基本沒見血的緣故,臣子們認為當今皇上並非嗜殺成性之人。至於說心地善良……只能說朱棣自我感覺好得過頭了。
有著這樣的認識,當臣子們聽到皇上面無表情地說出這麼一番話後,眾多大臣不約而同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前些天大臣們一直堅持反對以人頭換票據的的政策,因此皇上很生氣;現在遼東戰報傳來,皇上更加生氣;極為惱怒的皇上打算發洩怒火,於是將大臣們在建文朝寫的奏折拿出來做文章;反對以人頭換票據的大臣們大約會被流放到呂宋去。
想到這種可怕的後果,很多人竟然一陣陣冷汗濕透了內衣流放雖然不是立死,但是去那種荒蠻這地,豈不是有可能驗證「生不如死」這句成語是否正確?
右僉督御史李貫今天是第一個站出來表明反對意見的,剛才又差點被拖也殿外。原本他正處於極度的惶恐之中,可是見皇上拋出這樣的問題後,李貫立即心中大定。他強掩住心中的喜意,重新擺出從容不迫的表情,施施然站出來說道:「微臣沒有寫過這種奏章。」
朱棣怒極反笑。
這顯然是「性格決定命運」的最佳證據。
另一個歷史時空裡,燕王在掌握了政權後馬上就將那些奏章展示在諸多大臣面前。結果,那個李貫的表現與現在一模一樣:從容不迫地站出來表示自己沒寫過這種奏章,然後擺出一幅怡然自得的樣子。
朱猜測,燕王那麼做大約是為了效仿曹操,展示那些奏章後又將之全部燒掉,以便讓投誠的大臣安心。朱棣當時沒這麼做是因為將這件事忘了,後來重新想起時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他覺得,既然連左逆文臣都赦免了,那麼其餘的大臣應該不會對奏章的事情過度恐慌。況且,這種事過了時效性之後再做也沒什麼意思,於是便將它擱置在一旁。
今天朱棣需要一個合適的借口來立威,便命令黃儼將那些封存已久的奏章重新拿出來。朱確實沒有想到,他將這件事推遲了那麼多天,可李貫的表現居然絲毫沒有變化。
於是,朱棣決定自己的表現也不發生任何改變他走到李貫的面前,把手上的奏章扔到了他的臉上。
「你還引以為榮嗎?你領國家的俸祿,當國家的官員,危急時刻,你作為近侍竟然一句話都不說,我最厭惡的就是你這種人!」
朱棣這種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行為令李貫的精神世界徹底崩潰了。說到底,充滿殺意的眼神並不一定可怕,但如果用充滿殺意的眼神盯著自己的是皇帝,那就不是心理正常的人所能夠承受的了。李貫只覺得渾身開始止不住地發抖,意識逐漸模糊,接著便不知不覺癱軟倒地。
接下來朱棣卻沒有按照另一個時空的劇本繼續演下去。按照那個劇本,李貫是因為另一件事犯法而被關進監獄,最後死於獄中。可朱棣現在就需要立威,自然不可能放過這次機會。
回到龍椅上,朱棣惡狠狠地吐了口氣,說道:「眾卿身為建文帝的臣子時,理當效忠於建文帝。然而當建文駕崩後,朕既太祖皇帝現存兒子中的長子,也是嫡子,眾卿轉而向朕效忠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眾多大臣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有了朱棣的這番話作為基調,先前為建文帝辦事屬於忠臣,之後投靠永樂帝還是忠臣,顯然不會再有什麼麻煩。
「李貫在身為建文帝近侍時卻不發一言,這是臣子應有的表現嗎?」
朱棣的語氣很平靜,但這句話卻令眾人心中一跳。因為,其潛台詞便是李貫乃不忠之臣。大家正仔細琢磨這句話背後的深意時,卻聽見朱繼續說道:「朕問李貫,施以教化的手段需要多長時間才能見效,他先是說需要百年。百年之內,大明的百姓將會遭受多少屠戮?朕準備讓侍衛將李貫拖出去,免得看見他就心煩,結果李貫卻立即改口說只需一年就可略見成效……」
「李貫這樣敷衍欺騙,侮慢蔑君至於此極!」
朱棣說這句話時語氣森然,令人身上涼嗖嗖的。不知是誰帶頭,殿內那些以人頭換票據的大臣們也全都跪倒在地。
「皇上暫息雷霆之怒,」賽義叩頭道:「李貫撮爾卑微小吏,不習朝廷禮儀,不識軍國大體,在朝堂之上胡言亂語,自有其應得之罪。然皇上宜用包容天地囊括四海之量,小作捶撲教訓,使眾臣工有所儆戒足矣!」
朱棣仔細琢磨了一下,大致猜出了賽義為李貫求情的原因。賽義此人奏事稱旨,語言誠實,性格誠篤,沒理由無緣無故包庇李貫。那麼他之所以主張從輕發落李貫,大約是因為李貫的身份是言官。自從言官體系誕生以來,除了極少數極度昏庸的皇帝之外,很少有皇帝殺言官。因為只要皇上殺言官就等於在自己腦門上刻下兩個字:昏君!所以,賽義為李貫求情是為了皇上的名聲著想。
這時大理寺少卿呂震也叩頭道:「此獠屍居朝臣之列,所作所為見之聞之令人掩鼻作嘔,實朝廷之羞,惟以顯戮方能消人神之憤!然,將此獠交由督察院、刑部以及大理寺三司會審即可,皇上卻不必為此盛怒,致傷龍體……」
朱棣一哂,這個拍馬屁的傢伙!他見自己沒同意賽義的提議,便馬上跳出來提出相反的意見,建議從重處罰李貫。話又說回來,呂震卻也想得周到,只是含含糊糊地說李貫的所作所為令人掩鼻作嘔,卻不點明李貫的罪行究竟是在建文朝犯下的還是在剛才犯下的。到時候三司會審,以不忠之名加罪於李貫,便既可以將李貫處以死刑,又可以讓自己避開殺害言官的名聲……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章節更多,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