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歌衫歎了一口氣,又幽幽歎了一口氣道:「我真不明白。」唐方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明白……不過,有些戰陣,男兒在世,是只可戰不可退的。」她此刻心中正想起了蕭秋水,不覺心頭一陣溫柔甜蜜。
這時太陽漸漸西墜,山中日月,變化瞬息,只見山間的霧氣,漸漸升上來,卻是越來越濃。
唐方等注意力一直在木屋那邊,但木屋未見動靜。
濃霧裊動,東一簇、西一團的,若隱若現;時有時無。唐方想起峨媚山洗像他的濃霧之夜,好像人在太虛裡,飛雲在頭上腳下身邊疾走,一切都是動的,一切都是浮的,沒有什麼事物能把握得住。轉念之間,一團雲霧向她飄來,忽然想到,這山並不大高,而且正是午後,立時省起,叫道:「遠離那霧!」
這一聲叫,在場的人,一時皆未意識過來是何事。只聽咕哆一聲,四名門生中,一人已被團團濃霧罩佐,摔倒地上。另一人也被灰霧困住,臉上似笑非笑,搖搖晃晃,狀甚詭異。
海難遞詫道:「這霧……」
話未說完,叭的一聲,又一名門生仆倒下去,另一門生也沾著濃霧,似盡力左衝右突,但未能移動半步。唐方疾道:「唐門『雨霧』!」
秦歌衫和另一門生想去拉拔。碰的一聲,那門生又告不支倒下。剩下的一名門生,半聲驚呼,竟又沾著霧氣,糾纏不脫,秦歌衫想去牽扯,唐方急喊:「不行,這霧氣內蘊淬毒暗器,不得接觸……」秦歌杉忙縮手跳開,未幾,那門生又砰的跌倒。
唐方道:「用掌風……」
秦歌衫和瘋玩老人怕霧氣及身,一以曼妙袖風一以純剛掌風驅霧;歌衫內力不足,但勝在袖曳及地,扇起風來,很是方便,瘋玩老人本不想幫人,只是他自己怕死,當然全力施為,他掌力本來渾厚,大部霧氣在他凌厲掌風下一卷即散。
原來這霧氣是唐門一種極其特異的暗器,叫做「雨霧」,昔日「神州結義」在「夜雨灑金街」黃果飛瀑前一役,唐方便以「雨霧」分了「三絕劍魔」孔揚素的心,殲除此魔。「雨霧」勝在偽裝霧氣,不留心者不會覺察,很容易便為敵所趁。只是「雨霧」也並非什麼高深暗器,雖難閃避,但速度太慢,只要對方稍為留心,便不易奏效,而且對方若內力修為相當不弱,只須用掌風便可驅散「雨霧」,故「雨霧」只能攻其不備,而並非當者披靡。這是「雨霧」長處,也是弱點。
瘋玩老人因心懷恐懼,怕自己步人公子襄後塵,所以全力出掌,他負傷之下,抖擻神威,如山中狂風,吹得「雨霧」七零八落,紛紛亂散。
只聽空谷中一個女子聲怒道:「瘋玩老人,你當真玩瘋了麼?」
瘋玩老人聽得一驚,縱在山中涼爽氣候中,也不禁大汗涔涔而下,征征地看著自己雙手,顫聲道:「可是,這霧…」
唐方忽厲聲接道:「甜兒,你別裝神弄鬼了!」唐方施放暗器,尤其是「雨霧」,在唐門中輩份遠在唐甜之上,只因她全神貫注於木屋,所以才發覺較遲,而現在她又穴道未解,無法立即破去「雨霧」。
只聽那甜得發膩的聲道:「好呀!唐方,那麼好的眼光,那麼好的耳力,無怪乎蕭秋水、公子襄、海難遞,在你石榴裙下拜倒了。」只見盈盈走出一人,腮孕春風,貌勝春花,身後跟了兩個人。
海難遞怒道:「你敢污蔑蕭大俠!」
唐甜冷冷笑道:」蕭大俠又怎樣?就算公子襄又如何?反正就沒有你姓海的份兒!」
唐甜悻悻然地道:「當日你加入「剛極柔至盟』,對我如何,有眼的人都看得出來,而今見了唐方,冬瓜纏到茄田里,東攀西爬,我看你見異思遷,也不過是燈盞無油白費心!」
秦歌衫左看、右看、東看、西看、正看看、側看看、越看這女子越不順眼,截道:」憑你也配叫唐姑娘的名字?快叫小姨。」唐甜稱人名號,屢被糾正,十分無趣,氣得不去理她。
海難遞被唐甜一輪數落,漲紅了臉,心裡卻難堪。他乎生無大惡,只是稍好色了一些,在西域一帶憋久了,被唐甜甜言蜜語所吸引,便到中原來,又因唐甜貌美甜蜜,被她柔膩言語誘得神魂顛倒,也是有的事。只是他一見唐方,一顆心就傾了過去,不屬於他自己了,卻也定了下來,侍唐方真心誠意,倒是給唐甜舊事重提地這麼一說,只覺自己正所謂「饑寒起盜心,飽暖思淫慾」,更愧自己以前有千般不是,萬般惡劣。
唐方卻道:「甜兒,海兄定力是弱了些,但不失為一位好漢子,你誘他在先,又諷譏他於後,實是不該。」
海難遞只覺腦中心裡,轟地一聲,好像血液一齊衝上來,唐方這幾句替他解圍的話,說得他又感動又羞愧又赦恥。
唐甜冷笑道:「說來說去,錯都是在我了?」
唐方一笑道:「那也不見得,這世間上,癡癡錯錯,總會有人說。」
唐甜也甜笑問:「但我願意人說我好,討厭聽人說我壞話。你說該怎麼辦?」
唐方淡談地道:「一個人若聽人評語活著,就無快樂可言了。」
唐甜故作憂鬱地道:「但我又喜歡聽人這麼說我……」秦歌衫瞧不慣她說話作狀,低罵了一聲:「裝腔作態,無聊至極。」唐甜不去理她,逕自說下去:「我倒有一法。」
唐方笑笑,不去理她。唐甜道:「趁公子襄、方覺閒未知生死……我先把說我壞話的人:盡皆殺了,豈不是好?」這句話她說來如柔情密語,其實聽來讓人驚心動魄。
原來她逼方覺閒與公子襄一決生死,又遣使蕭七送挑戰書,自然對決鬥時間地點,知曉得一清二楚,這次她來,便為瞧「兩虎相鬥,兩敗俱傷」之局,不意遇上唐方等,而海難遞身負重傷,難以動手,唐方又顯然穴道受制,自己估量形勢,大是有利,便萌殺機。先以「雨霧」,暗算了公子襄座下四名門生,只剩下秦歌衫便不足畏,至於瘋玩老人,也算自己一路人馬,可謂佔盡了優勢上風,故此她才現身。
唐方冷笑道:「要人不說自己不好,原有千方百計,殺人滅口,卻是最愚蠢不過的事。」
唐甜臉色一變,卻忽然一笑,道:「你看我,」唐方看看,只見她笑得很甜,也沒感覺出什麼來,唐甜盈盈笑道:「我終於有了酒渦,你難道沒看出來?」
唐方看去,果見唐甜兩頰酒渦深深,就她記憶中唐甜小時候是沒有酒渦的,徽覺訝異,隨而卻有一種心生畏怖的寒意湧上心頭。
只聽唐甜說:「我小時候,看見你笑,便有酒渦在臉上,我只恨自己沒長出一對酒渦兒來……所以天天用筷子戳刺,也戳不出酒渦,拿三千她們那幾張臉來試,也不生效……」唐方想到唐門中兒個婢僕無緣無故長出一臉麻皮,似被戳,但當時相詢,她們都眼有懼色,不敢說穿,原來唐甜竟然狠得下手!唐方心中便覺一陣驚然。
唐甜甜咪咪地笑道:「後來我研究了出來,酒渦是人臉肌肉接銜處有了鬆弛的隙縫,才會釀出酒渦……所以我日日夜夜,都繃緊了臉上『觀謬』、『地倉』『巨謬』等穴,而放鬆腮部肌膚……你看,我最近長了兩個酒渦,跟你一般美麗,跟你一般迷人,比你更討人喜歡了……」唐甜笑得花枝亂顫,目光散亂,又一劍笑容道:「可見人是可以被取代的。」她一字一句他說:「我一定取代得了你。」
她一說完了這句話,人就像風中的一朵紅花,「吹」了出去,在極端柔美中,對唐方下了七道殺手。
秦歌衫一直在等著她的出手,唐甜一出手,她立刻出手。
她在唐甜背後下了五道殺手。
但在剎那之間,唐甜的七道殺手,忽然變了,變得不是對唐方,而是對秦歌衫下的,就像本來就預算到秦歌衫會中途攔截一般。
兩人一接之下,秦歌衫頓現下風,飛退。
她退的原因有三:一,她在五對七招中已發覺,唐甜武功只在她之上,不在她之下,她只好以退為進,卸開唐甜主力;二,她對自己輕功最有信心,希望以輕身功夫與之周旋;三,遠離穴道被封的唐方,以免她受傷害。
但是她這般心思,唐甜焉看不出來?她並不追趕,一出手,又是向唐方身上招呼。
秦歌衫伯唐方受傷,急忙趕了過來,全力急攻,唐甜似也不想殺唐方,收掌轉戰歌衫。這一來,秦歌杉再也不敢稍有疏離,而她的輕功也無從發揮,不消片刻,便處劣勢。
唐方瞧得大急,只覺眾人都為了她受到折磨創傷,叫道:「歌衫,快點走,快走……」但這時唐甜呼地一掌向她天靈蓋拍了下來!
歌衫急煞,回掌架住唐甜向唐方的一擊,這一下是繞身過來險險接住,腰身暴露在唐甜另二隻手下,她武功原本就遜於唐甜,當下腰身「胞盲穴」一麻,渾身無力,讓唐甜一腳踢倒。
唐甜怒笑道:「還不是讓我拿下了!」只聽聞哼一聲,那邊海難遞奮起力戰,瘋玩老人想在唐甜面前戴罪立功,先纏住了她,海難遞因重傷未癒,力不從心,便終於讓瘋玩老人點倒制住。
唐甜見公子襄手下盡廢,唐方、歌衫、海難遞盡為自己等人所擒,心中高興,無可形容,哈的一聲,一拍雙手,雙眼發出一種明亮至極的光彩來,向身後垂手而立的甄厲慶、江傷陽、瘋玩老人道:「你們看,我是不是打倒了唐方,取代了唐方?哈……」
忽聽「哈!哈!哈」三聲,遠遠傳來。這三聲如三聲鼓擊,眾人聽在耳裡,猶如心房被碰、碰、碰撞了三下。
緊接三聲大笑之後,一人陰陽怪氣地道:「你笑什麼,蕭大哥走了七年,剩下我們,和尚,還不如大哭一場的好!」
說罷,有人道:「好,哭就哭。」又聽「哇、哇、哇」哭了三聲,這人功力更高,如雷鳴三響,直震得瘋玩老人臉黃,江傷陽臉青,甄厲慶臉紫,唐甜也白了臉,疾道:「快,將他們移入屋……」
江傷陽、瘋玩老人和甄厲慶等知道來人內力已到了非同小可的境界,而且語態之中,跟蕭秋水還是舊識,怎容他們見著唐方?三人行動極快,一人抓住一個掠入另一座未蹋的木屋裡,輕輕掩上了門。
三人掠入屋內,屏住了呼吸,又點了唐方、海難遞、秦歌衫身上穴道,忽聽一人道:「哇!這裡死這麼多人!」聲音響起,只隔了一道木板,江傷陽、甄厲慶、瘋玩老人等嚇了一大跳!原來來人在瞬息間,已到了木屋之前,只因毫無腳步之聲,若不是開口說話,眾人都不知有人逼近了。
只聽那語音是女子之聲,聲音甚為響亮,江傷陽等均感納悶,武林之中,何時出了武功如此犀利的女子?正猶豫間,有人道:「怎麼死了一地的人?」
另一人道:「才不過幾個,哪裡算是一地,誇張!」
先頭那人反問:「天有幾個?」
第二人頓了頓,道:「頭上青天,當然只有一個,難道還有假冒的不成?」
原先那人又問:「地有幾個?」
第二人又怔了怔,答:「一個呀!」
第一人罵道:「我是說死了一地的人,又沒說一地死了很多人,地的的確確只有一個,我哪點說錯了?」
第二人被這樣一問,倒愣住了忿忿回罵道:「你……你這是強詞奪理嘛!」第一人哈哈笑道:「你才吹毛求疵!」又聽一個女音勸道:「你講不過他,要是小邱在,就跟屁王旗鼓相當,你呀,光黑,嘴巴可不行羅!」第二人甚為不服,氣呼呼道:「哼,哼,嘿,嘿!」忽聽一人念道:「阿彌陀佛,你***哭就哭出來吧,不要哼哼卿卿!」
眾人聽這一群人胡言亂語,心中大奇,又聽這人先念佛謁,又罵粗話,更感稀罕。這時只聽一人長歎了一口氣,這一口氣吸得甚長,從兩人相罵第一句起已開始吸氣,吸至此居然不吐氣;反而又再深深一吸,即時有另一個說話極急疾的女音道:「喂喂,洪華你可別再吸氣大哭了、剛才三聲震得我好不舒服!」那人便不再吸氣。在屋裡眾人倒是悄悄舒了一口氣。
江傷陽、甄厲慶、瘋玩老人面面相覷,不知來者何人,但細唐甜一定在外躲了起來,頗為放心,但又伯萬一屋裡唐方,給這干人發現,以這些人說話內力充沛,自己等萬萬非其所敖,不覺擔心了起來,想到此處,江傷陽是負責抓唐方進來的,連忙悄悄將唐方放到地上,自己心裡志願,稍為算了一下,連同那相罵者二人,大笑大哭者二人,說話一響亮一急速二人,以及一個念佛的人,總共來了七個人。
聽這七個人說話,真氣充沛,內息悠長,卻不知是何人,不禁自板縫向外看了看,瞥見全場,高高矮矮,男男女女,黑黑白白,肥肥瘦瘦,不只七人,一共站了八個人!
他這一看出去,立即有一人,向他這兒瞟了一眼,這一眼猶如陡亮的燭芒,使得江傷陽眼前一花,心中一寒,一顆心抨抨亂跳,只覺那眼神有莫大的威力,不敢與之對祝。
又過得一會兒,才敢再瞥去,只見那人一直無聲無息地閒站著,卻是又肥又胖,眼小頷長,鼻孔朝天,樣貌忠厚,身體臃腫,但來時不帶半點聲息,因他一直不出聲,使得江傷陽等以為只有七人,可見此人內力輕功皆已至爐火純青的境界。
另外七人,江傷陽一面細聽他們說話,一面仔細分辨,才知道強詞奪理的那人,頭細腿粗,一口白牙,滿臉皺紋,瞧他樣貌,已是老人家,但行為舉止,卻似幼齡小童。跟他對罵的人,膚色黑得像塊爆炭,腮幫子漲卜卜的,正在沒好氣地翻白跟。
另一個獅鼻闊口,高大壯碩的銀鬚老人,就是發出三聲大笑的人,至於大哭三聲者,卻是一個黑髮鐵臉,沉著蹙眉的漢子。
還有兩個女子,一個正急急如律令唸咒似的說著話,挽留束髮,皮膚甚為白皙。另一個女子,一足微跛;矮人半截,但不時加一兩句話,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響亮至極!
剩下的一個是和尚。額角突出,油光滿臉;肚子脹出來,已經到了眼往下望不能見趾的地步,江傷陽只覺這群人相貌古怪,不倫不類,隱隱似乎聽過形容這幾人形狀的傳說,卻一時想不起是誰。
江傷陽正想訪問甄厲慶,卻見他一張摻青的臉,早已轉為蠟黃,見到他欲開口要問,連忙搖手不迭,宛似驚嚇過渡,怕自己一出聲招來大禍一般。
唐方在地上,眼睛剛好對著板隙,別人不知道那八人是誰,她可比誰都清楚。要不是穴道受制,啞穴被封,她早就呼叫出來了。
這八人正是蕭秋水尚存的八名結義弟兄,強詞奪理的鐵星月、大肚和尚大度、刁鑽古怪的李黑、肥頭大耳長下巴的胡福、白皙高挑的施月、嗓門大人瘦小的陳見鬼、銀髮威猛大笑老人是藺俊龍、精悍短髮大哭漢子是洪華,這八個人,有的是「神州結義」的兄弟,有的是「兩廣十虎」中的好漢,有些在院花蕭家突過圍;有些渡過烏江,有些還在丹霞山苦守過,有些在長板坡擂台大會下殺過金兵……這八個人:當年叱聞風雲,而今各有疲態。
唐方瞧得心口一陣痛。
只聽「雜鶴」施月正說到:「我們這些日子,心灰意懶,也不是辦法。」
李黑截道:「哪有什麼辦法?蕭大哥去後,人心思散,岳元帥被害死後,江山難復,更輪不到咱們說話了,這江湖嘛,也不是昔日的江湖了。」言下不勝疲憊,又蘊無盡唏噓。
藺俊龍砰的一聲,一拳打在一塊橫架的木板上,道:「難道蕭大哥去後,咱們就此萎靡不振?若蕭大哥未死,咱們對得起他麼?」
洪華冷冷加了一句:「就算已死,也對不起。」他極不好多言,說話簡短,卻語必中的。
李黑苦笑道:「就算對不起,也是沒法子的事。沒有了蕭大哥,咱們也湊合不起來。咱們在一起,偶爾聚聚,已不容易,還是罵架的多,和氣的少,又焉能做出一番什麼勞什子的事來?你看陳見鬼就好了……」眾人向陳見鬼望去,陳見鬼豎眉瞪目:「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
李黑優遊淡定他說:「就是沒什麼好看的……從前嘛,還水深火熱,救人千里,急人之義,解人之困,到了今天……」
陳見鬼截道:「你別盡對我拿著撅頭找黃連來挖苦我!人心思散,人人不都是這樣!你拿燈籠打招呼,光照別人,不照自己,你這副德性,不也死裡活氣的!平日盡找忙呀累呀的借口,到頭來叫河山變色,還不是坐著空喊!」
胡福歎了一口氣道:「這也難怪,外邊人人傳說,蕭大哥投蒙古人去了,高官厚爵,所謂一貴一賤,交情乃見,也……也怨不得人。」
洪華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大肚和尚道:「沒有證據,別冤枉人。」
胡福垂下頭不語。唐方聽得一口氣憋在心頭,氣得心肺都恨不得代替嘴巴說話,只可惜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