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怖情知這是他最後一擊。
——只許成,不許敗。
雖然他受傷重。
雖然他畏懼甚。
但他還是要試一試。
戰一戰。
儘管他神態大亂,遍體鱗傷,但他畢竟是一代戰將殺人狂,就算是這時際,他出手依然有佈署、有計劃。
他是向天下第七出手!
他一出手,便是奪天下第七腰畔的笛子!
——九天十地、十九神針就在裡面。
只要笛子在手,說什麼都可以抵敵一陣,或許,殺出一條血路也不定!
就算不然,至少可以多殺幾名敵人陪葬,僥倖,還可以脅持方應看,要脅任勞、任怨為他敵住「名利圈」的人。
他心中是這樣盤算。
這是他的如意算盤。
此際,就只剩下了天下第七是他的戰友。——他的情形決定不會比自己好過,下場只怕更慘,他們兩人之間,也只有勢必兩立、誓必兩立才可以有望聯手殺出一條生路來!
他沒想到的是:
按照道理,這生死關頭一定必須與他誓兩立、共存亡的天下第六,身形卻扭了一扭,挪了一挪。
這一挪一移,讓他抓了個空。
笛來到手。
方應看已然發現。
他注目在天下第七的腰間,笑道:「你為什麼不讓他試一試?」
天下第七的回答,讓雷怖幾乎氣炸了肺:「我跟他不同。我是極願意效忠於侯爺的。我怎會讓他奪了這個傷害您?」
方應看笑了。
彷彿對這答案很滿意。
震怖卻氣得所有傷口一齊劇痛,幾乎傷處都一起激出了血!
——這孬種!在這時候居然還媚敵伐內!?老子要是活得了今次,替必要把他……
只聽天下第上惶惶恐恐的道:「公子侯爺,您剛才答應過:決不讓這些人殺我的,不知現在還……還作不作得了准?」
方拾舟笑了。
笑得很爽氣:「作準。當然作得了准。我說過的話,是一定算數的。」
「算數?」天下第七還是千般個不放心:他能否活下去,就寄望在方應看是否守信這件事情上了,「一定算數?」
「那就是說,」方應看倒沒有不耐煩,也不讓對方懷疑自己,「我說不讓他們殺你,就決不讓他們殺你——你放心吧!」
然後又轉向雷怖,用一種勸之慰之的態度,補充道:「你也一樣。」
這倒使雷怖呆住了:「我……?我也一樣?」
「對。我答應過你們,」方應看清清楚楚他說,「不讓他們殺你們你也沒有例外——誰要殺你們,就形同與我為敵——」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儘管這裡有許多人跟你們兩人是仇深似海,不共戴天,但跟我……還不止誓不兩立,非與我結仇不可吧?與『有橋集團』結為死敵,可不是好玩的事情。」
聽到這裡,一向冷酷、殘狠的雷怖和天下第七,一個幾乎流了淚,一個已經熱淚盈眶。
因為感動。
——方應看竟倍守信約。
他竟在此際此時甘冒大不韙,出手相救他們!
一時之間,兩人也不知說些什麼感激的話是好。
不過,其實也不必說了。
因為已說不出來了。
白光一閃。
快而優美。
一閃而滅。
大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連雷怖也不知道。
但有一個人一定知道。
他就是在方應看身旁垂於恭立的任怨。
他知道,不是因為他眼力夠快利,而是因為他很瞭解他已侍候多年的主子「小侯爺」。
此外,他手裡還拿著一柄利刃。
——那本來是「魔刃」狄米的看家把式,現在已落在他手上。
剛才那「白光一閃」的剎那,是方拾舟出手,把他手上的利刃攫去,發了一招,再收回來塞回自己手心裡。
不夠眼尖的人,簡直以為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就算是眼力夠的人,也是以為「白光一閃而逝」而已。
白光是閃了一閃。
可是,好像什麼都沒改變,是不是?
好像是這樣的。
但事實上不是。
當然不是。
這白光一閃一滅之間,至少改變了一件事:一個人的生和死。
誰的?
雷怖忽然有一種感覺:
不樣的感覺。
他忽爾聽到一種聲音:
濡濡滑滑的聲響。
——那是什麼響聲?就像是什麼一大堆濕濕滑滑的東西,正要漏溜出來似的,卻不自響自何處,可是彷彿很近,宜在身上!
雷怖還是不清楚。
直至他忽然又生起另一種感受:
嘔吐的感覺。
而且還很強烈!
然後,他發現很多人(簡直是人人)都在看著他:
神色怖然!
——都是畏怖已極的震駭!
為什麼?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使得他不禁低首望向自己的身子:
這時他就看到一條線。
胸際有一條白線,白線過處,衣衫有一條直界掀翻了開來。
他定睛再看時,卻「嗤」的一聲,白線噴出了一蓬紅霧:
一大蓬!
那是血。
他的眼界已給染紅。
然後在他濺血的眼角里映出了一個體目的情境:
他的內臟也嘩嘩然的往外倒流,連心、脾、肝、胃、肺、腎、筋、肉、肥油、脂肪、肌筋一齊往地上倘落,可以清楚看到哪一塊是慘白的,哪一塊是油黃的,哪裡還正冒著鮮艷的血……
這時他才意識到一件事:
一個事實——
他中了劍!
他已給開了膛!
把他開膛的人,赫然還正是信誓旦旦,說過決不讓人殺他的「神槍血劍小侯爺」方應看!
雷怖駭然已極,他用手圍圈兜住、抱住、護住他已外流的內臟,驚恐無地的哀呼:
「你……你不是說過不——」
方應看笑了。
他知道對方要問的是什麼。
「我是說過,我不許別人殺你,」方應看很不嫌煩的為他解釋。「我會親自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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