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午夜十二點半驚醒。
電話鈴在不停地叫囂著,像是在嘲笑著我剛剛在夢裡的潮濕感覺。
「喂,葭嗎?」寵物貓的聲音,「這麼晚給你打電話,真是抱歉。」
「沒事的,我還沒睡呢。」撒了個善意的謊,「有什麼重要的事吧?」
「是啊,你聽好。」寵物貓停頓了片刻,讓我來做充足的心理準備。
「我聽好了。」
「嗯,那好,你知道澎澎現在在哪嗎?」
「在哪?」
「她們公司的同事說,公司安排培訓,她們現在去澳洲了。」
「澳洲?」
公司的領導難道從小和蜣螂一起玩大的麼?研究廣告的話,去香港台灣韓國日本,或者歐羅巴美利堅,為什麼偏偏去地廣人稀羊多車少的澳洲呢?
「澎澎的畢業證書還在我這兒,據說她已經正式和公司簽了,然後就被派到澳洲的培訓基地,主要是業務和英語的培訓……」
「怎麼會去那麼古怪的地方培訓啊?不是說,前一段時間她要處理項目嗎?」
「那個項目也是她的畢業設計,做完以後她就和公司簽了合同。」
「那,她什麼時候回來啊?」
「這麼說來,她去培訓也快半個月了,公司沒說具體什麼時候回來。不過,可能根據公司的需要,會在各地派一些人聯繫業務的,就是說,培訓結束以後也不留北京。」
寵物貓說的只是猜測吧!
然而僅僅猜測就已經夠了,我的大腦已經被太多的想法搪塞,變得難於思考,難於視聽,難於呼吸,難於保持水瓶座所應有的冷靜。
本來,我們只需要打破一條心裡的隔閡,只需要一個恰當的機會來掃除各自的疑惑,那時候,我們畢竟還在同一座城市中,曬著同樣的陽光,淋著同樣的雨;然而現在,只是一條深夜傳來的消息,就把我一直掛念的女孩發配到了海的另一端,時間上,我們間隔了三個月又七天,空間上,我們則相差了地圖上的兩拳距離。
本來以為,等到畢業,等到我們手中的事情都做了結,也許就該輪到我們重新彼此面對;正是有這份期盼,我才願意遵從澎澎的意願,不去她的前後左右糾纏打擾,而是耐心地抵抗著一波波的寂寞,學著常勝將軍趙子龍,在孤單失落中殺進殺出,不肯就義。
然而現在,一切都變成了不確定。
我該用什麼辦法,來逾越那些時間空間呢?
27
「澳洲嗎?沒關係的,在澳洲有獾子可以罩著她。」阿維規勸我,「所以你一定要節哀順便,保重龍體,化悲痛為力量,為共產主義事業發揮餘熱。」
「打你的餘熱。」說是打他,可是被我喊得無精打采,失魂落魄。
「無論如何,都大學畢業了,你也該懂事了,所以不要再糟踐自己的身體了。萬一澎澎哪天回來找你,一看你的模樣,支離破碎、面黃肌瘦——」
「阿維∼你有這麼勸人的嗎?」小維姐姐不滿地瞪了那廝一眼。
「我?我怎麼了?不就是說了個『面黃肌瘦』麼?」
「面黃肌瘦?還狗盜『肌』鳴呢!還鼠肚『肌』腸呢!還首都『肌』場呢!」小維姐姐竟然用如此這般的語言來回擊阿維。
「哇哇,不得了,你犯二的功力也練得如此高深了啊!」阿維那廝作驚詫狀,「果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武松洗澡沒熱水,冷水澆個透心涼,夜裡起來六七趟,提著褲子上茅房……」
「不許犯二!」小維姐姐揪住了阿維的耳朵,「我是企鵝,企鵝犯二是可以容忍的;你不是企鵝,所以你不許犯二,知道嗎?」
看著他們兩個傢伙的模樣,我越發地想念澎澎。
「算了算了,」阿維捂著被揪紅的耳朵,「我也不勸你了,所有的道理你都明白,比我明白。要不咱們這麼的吧,要不咱們那麼的吧,要不咱們哪們的吧,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你說吧。」不忍心違背阿維的好意,所以我還是縱容那廝繼續廢話了。
「故事的名字,叫《已經瘋了》。」阿維搖頭晃腦地臭拽起來,「這個啊,話說在澳大利亞遼闊的茫茫草原上,有兩隻牛一邊吃草一邊聊天,一隻牛說『咱們要小心點兒,據說最近流行瘋牛病』,另一隻牛說『那你著什麼急,咱們是袋鼠啊』!」
小維姐姐已經笑得沒力氣揪阿維可憐的耳朵了。
「袋鼠嗎?」我低下頭,看著手機綠色屏幕幽幽的光,「為什麼偏偏又是澳洲呢?」
28
你是我的美麗蝴蝶,你是我的寧靜深秋,你是我琴弦裡彈唱的幸福,你是我憂鬱時泛起的哀愁,你是我的輾轉反側,你是我的破碎舞步,你是我的溫暖淚痕,你是我的冰冷胸口,你是我的無盡守望,你是我的片刻回眸,你是我的晶瑩雪片,你是我的飄搖孤舟,你是我不停追逐的夢幻,你是我唯一等待的理由。
我不在乎究竟打翻了多少缸醋酸。
只要在我下一個驚醒的瞬間,你會回到我的身邊。
29
我也開始向著天王星祈禱了。
因為澎澎說,祈禱是有效的,所以我會在洗澡的時候順便對天王星祈禱一下。
所以,受到了天神烏剌諾斯的眷顧,在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夜裡,在我促不及防的狀態之下,澎澎忽然打來了電話。
「喂,傻貓,你還好嗎?」
女孩的聲音,這回真的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了。
一瞬間,我無限同情「漢有游女、不可求思」的古代人,也發自內心地熱愛起了曾經被我深惡痛絕的中國點心。
「我,還好呀,你怎麼樣?生活還適應吧?鳥語聽得懂嗎?有沒有工作太辛苦?有沒有按時吃午飯?會不會水土不服?要不要我們給你特快專遞什麼東西?」
我竟然也能一口氣對女孩子說這麼多話?而且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我開始佩服我自己了,明天我就去告訴阿維,我不要再當「恐龍獵手」,我已經有資格可以勝任更高的職位,比如「企鵝安撫使」之類。
「喂,你……」聽著我的問話,女孩的聲音變得哽咽,再也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對了,話費會不會很貴?你把電話掛掉我打給你吧。」
「你,你傻哦,手機打手機,反正都要收錢的。」
「是嗎?還真是這麼回事。」我拍拍後腦,「那好吧,有一件事情你還記得嗎?去年在山上的時候,我好像答應過你,要專門給你寫一首歌的。」
「是、是啊……」
「那,你現在想聽嗎?」
把手機掛在胸前的衣服上,我抱起了吉他,彈著簡單的和弦,唱著簡單的歌。
澎澎在電話的另一端,在遙遠的未知的什麼地方。
我確信她在認真地聽著,雖然我無法從手機裡感受到她的呼吸,但是,我確信。
因為,我的手機正掛在我胸前,我似乎能感受得到女孩喘息所吐出的溫熱空氣;而此時此刻,我所能做的,只是專注地彈琴。
然後,伴著金屬琴弦振動的聲響,我輕輕地唱:
你坐在對岸任雨雪飄散夜風的思念吹動你的髮辮
撥一根琴弦逃避著孤單為一段流年給一生期盼
我走過窗前你和我擦肩你沉默無言我藏起了臉
是春的短暫和秋的傷感落葉飛滿天為白樺樹的眼
街燈亮了童年忘了有人歌唱了對岸的你去哪兒流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