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學期,以澎澎不想再見我,作為開始的標誌。
「看來,你真的很在乎那個『愛上你的豬頭三』哦,」阿維看著我沒精打采的模樣,笑起來,「年輕人,不要再鬱悶了,天涯何處無恐龍,何必單戀一隻熊,是吧?」
我對阿維說出的話不作任何反應。
「你看,生物系的大廳都重新裝修了,你不能一天到晚總是這個模樣吧?」
聽阿維說,我才注意到大廳裡新鋪的大理石地面和粉刷的牆壁。
還有重新裝修過的、在大廳裡等著阿維的,小維姐姐。
「你怎麼把頭髮剪短了?」我多少地強打起精神,和小維姐姐搭茬,「不過看起來挺精神的,不錯,不錯。」
「是嗎?謝謝。阿維還說,你們一定要笑話我呢。」
「把頭髮剪短了,看起來挺好的,就像……」
我發現自己想說的是,就像澎澎一樣。
短暫的停頓,還有灰暗的眼神,足以說明任何事情。
「對不起。」小維姐姐低下頭去,顯然她也猜出了我要說的話,「阿維大概跟我說過,我覺得吧,其實,真的挺可惜的。」
「其實,也沒事。」我努力地笑了笑,「是我自己的錯,也沒辦法。」
「算啦,算啦,不提了,好吧?」阿維適時地插入進來,「走,咱們吃飯去,我請客,好吧,別的都不提了,算啦。」
「算啦?『蒜辣』吃韭菜。」
我知道阿維想用他的方法來安慰我。水瓶座是自由的,不應該被什麼所束縛,無論物質,或者情感;水瓶座是聰明的,不應該讓朋友們替他擔心,所以,我又一次拿出了這句經典的犯二,來回報阿維的良苦用心。
20
正當我和阿維、小維姐姐愉快地吃著糖醋裡脊,聊著關於智斗「老妖」的故事時,罷考事件中的另一個重要角色、那個叫盧可的,正走在距離生物樓八百米遠的操場上。
獎學金…不錯…這個學期豐收了…生理實驗…數據整理完就能寫論文了…還有這學期的遺傳和細胞學…好好學習…老師們都挺的…也許…可以保送北大或者清華…十年以後…不…也許五年呢…盧院士…哈哈…好好學習……
盧可不自覺地笑了。一隻動物除非有吃不完的食物才有這種笑容。
陽光真好!阿維和葭,還有獾子,再怎麼欺負人,他們也不過是混日子的而已。
盧可保持著笑容,走過操場。
「同學,給一腳!」旁邊似乎有人在喊著。
盧可發現了自己腳邊的足球。
「這兒呢,幫個忙!」十米之外,有個過來撿球的學生,向盧可招呼著。
踢個漂亮的!
盧可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氣,踢向足球去。
那個黑白相間的球體,不可思議地飛向了過來撿球那個人的臉。
倒霉孩子!
一個人捂著臉坐倒在地上,另外四五個則立即圍了上來。
「你小子成心啊!」有人這麼說著,惡狠狠的,對盧可。
「我,我沒……」
面對著暴風雨一般的拳頭和腳,盧可感到了本能的恐懼;他似乎突然想明白了,拿語言解釋是無用的,最有用的辦法,莫過於抱緊腦袋。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2
「你們倆給我老實說,是不是你們找人打的盧可?」
很少見到老嚴這麼生氣的模樣。
「不是。」阿維回答。
「你們可給我想好了,現在承認的話,後果還沒那麼嚴重!」
「嚴老師啊,我說不是了嘛。您也別著急,別生氣,一著急一生氣對皮膚不好,加速衰老,你看那多不值當啊!」阿維擺出了軟磨硬泡的架勢。
「別,你別跟我說這個!」老嚴的態度很強硬,「不是你們找人打的,那還能是誰啊?盧可你們也不是不知道,平時膽兒小著呢,他說什麼也不會去惹體育系的人吧?」
「您懷疑我們,有證據嗎?」
面對老嚴不信任的目光,我知道自己終於壓抑不住了。
「這盧可掉了一顆牙,眼眶還淤血了,嘴唇也豁了,幸虧沒骨折什麼的。你們說,出了這樣的事,我不懷疑你們倆,那該懷疑誰啊!」
「這就叫,報應。」聽老嚴介紹了傷情,我滿意地撇撇嘴,笑了。
「你說什麼,剛才?」老嚴沒聽清我嘟囔的話。
「我說:鬧不清。」
「是鬧不清啊!」老嚴信以為真了,「盧可剛評上一類獎學金,正要準備參加校十佳大學生的評比,現在突然出這種事,誰說得清楚啊!」
「不是,他又不是您乾兒子,您這麼著急幹嘛?」
「我?我能不急麼?系裡這主任那教授的,一見著我就問,那個盧可啊,他到底出什麼事了啊?你說,我不鬧清楚了,怎麼告訴他們?」
「要我說,這事您就別瞎操心了,直接讓學校保衛處出面,多踏實。」
阿維的建議,似乎被老嚴接受了。
「說句實話,」從老嚴辦公室出來,阿維問我,「盧可這事兒,是不是你幹的?」
「那,是不是你幹的?」我不回答,卻反問阿維。
「確實是活該,他,但是確實跟我沒關係。」
「也跟我沒關係。」我學著阿維的語氣,「所以說,報應。」
22
「你們這麼做是違法的!」盧可被打豁了嘴唇,所以說出話來總是感覺漏風。
「我們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啊,我們怎麼做了?」我學著盧可的聲音,吹著氣吸著口水,說,「你不是天天做生理實驗嗎?不是殘害兔子嗎?被揍成兔子嘴了吧?唉,報應,報應。」
「反正,我知道,肯定是你們幹的!」那廝指著我和阿維,「我就知道你們不是好人!」
「有本事你找保衛處說去,你要查就查,該是誰的責任找誰,別跟我們這兒瞎叫喚,你不知道宿舍裡禁止養狗啊。」阿維瞪了盧可一眼。
「你,你憑什麼又罵人啊!」那廝指著阿維的鼻子,放大音量,「就你們,平時就老欺負我!你說我招你惹你了,你們憑什麼總跟我過不去啊!」
「把你的爪子拿開,少指我!」
阿維向前兩步,抓住了盧可的手腕,順著掌骨的反方向施加外力。
「哎喲,哎喲,你們!」那廝痛苦地叫起來,「你們,都是,哎喲,都是壞,蛋,蛋,哎喲,啊!」
我捅了捅阿維,怕他再惹出什麼事情。
「嘴裡給我乾淨點!找抽啊!」阿維鬆開盧可的手腕,揚起右手手掌,衝著盧可做了個標準的嚇唬人姿勢。
盧可那廝急忙後退,躲到了牆角里,邊揉著可憐的手腕,邊用一種驚恐的眼神去看阿維。
一瞬間,我覺得,盧可的眼神就像一隻無比弱小難以反抗的動物。
恐懼和仇恨,還有困惑。
「你覺得比竇娥還冤嗎?你也試試六月飄雪?還是飄雪糕?還是飄雪蓮?還是飄『雪上加霜』?」我拉住阿維,然後用鼻子哼了哼,對盧可說,「你用腦子想想,你自己招的事兒,挨打了就是活該,老惦記著我們倆找人打你幹嘛?我們要是想打你,還能這麼沒頭腦,在學校下手?老實跟你說,你以後少在這兒廢話,要找人收拾你還不容易?可是我懶得干!髒手!明白嗎?你不配!」
「我問你,罷考那事兒,是不是你給捅出去的?」阿維雖然收了手,可是卻保持著氣勢洶洶的狀態,「你最後落著什麼好了?頂多哪個校長主任什麼的誇你兩句吧。最後搞得恨不得全班同學都噁心你,你自己說,你值麼?以後自己辦事,老實點,比什麼都強!」
盧可不敢再回嘴了,只是努力地蜷縮著,無助地看著我們。
「嘿,說你呢,班長同志!有志青年!十佳大學生!我們的盧院士!」阿維的口氣充滿了不屑,「聽見沒有?以後長點記性!關燈,睡覺!」
黑暗裡,隱隱能聽見,有人在艱難地嚥著口水。
一個罵人的英文縮寫,SOB,單詞直譯,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