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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維為了營造氣氛,把宿舍的燈關掉,然後用繩子拴住手電筒,和毛巾襪子之類一起,掛在屋子中間的鐵絲上。昏黃的燈光搖曳起來,把幾個影子映得大大小小。
「現在,我們就可以好好吃了,」阿維不知道在嚼什麼,說話像是大舌頭,「在這種氣氛裡吃好吃的,哈哈,『胖頭』知道了非得氣得四腳朝地不可。」
「喂,可是,我覺得,這間屋子的感覺,像是重慶渣滓洞啊。」獾子指了指懸在半空的手電筒,說著。
我懶得聽他們兩個犯二,只顧努力地吃著東西,同時想著剛剛澎澎說了一半的話。
她說,明天有什麼大事要發生的。
抬起頭來偷偷看看澎澎,發現女孩正坐在我們對面的床上,看著我們窮凶極惡的吃相,臉上有一點不易被人察覺的滿足的笑。莫非,莫非,莫非她在食物裡下了金蠶蠱毒麼?不然用什麼來解釋她的表情?
嚥下最後一口午餐肉,我學著阿維的樣子用手背擦擦嘴角的油膩,然後把手在盧可的床單上蹭了蹭,拍拍肚皮,傻笑了兩聲,說:「哼,哼,好吃,好吃。」
「好吃就好吃吧,你哼哼什麼啊!」澎澎笑了笑,對我說。
「這個,你知道吧,哼哼是有道理的,」我滿足地伸伸懶腰,重新坐下,「因為,利用吃食物的時間,我終於想明白了。」
「明白什麼?」
「明白了你說的,明天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啊!」
「是嗎?呵呵。」女孩的笑似乎在掩飾著什麼,還有我看不懂的表情,「那,到底是什麼大事啊?」
「嗯,這個,今天是星期四,明天就是星期五,我記得上山來之前貓咪說過,哪個星期五晚上,要出發去瀋陽參加活動的,他們玩音樂的人的事……」
「喂!」我的話還沒說完,澎澎就已經開始大喊了。
「我說的沒錯啊?算算就應該是明天出發的。這個,貓咪雖然在江湖上廝混了很久,但是好像沒聽說常出遠門,我想,應該打個電話囑咐她一下,這樣會不會比較好?」
「喂,你還說真的啊?」澎澎起身,湊過來,面對面看著我。
「當然啦,你看我的臉,多真誠。」
「沒有犯二?」女孩的眼睛直視著我。
「沒、沒有。」被看得有點難受,於是我後退了一步,繼續,「你要提醒我的是這件事吧?看來你還真是挺善良的嘛。那,我真給貓咪打個電話?」
對於我詢問的眼神,獾子只是聳聳肩膀,指著正在充電的手機,無奈狀。
於是,我只好轉向還站在我前面的澎澎:「呵呵,美女同志啊,我知道你最聰明善良救苦救難了,要不,把你的手機借我使使?」
「你……」澎澎保持著直視我的姿勢,加重了語氣,一個字一個字地回答,「如果你不是在犯二,而是認真的,那麼請你再說一遍。」
「不會吧,這麼誇張,又不是借你的心肝脾胃腎。」
「請你完整地再說一遍,如果你沒有開玩笑的話。」女孩卻只是重複這一句。
「好吧,」我歎口氣,「我說:請把你的手機借我使用一下,我給貓咪打個電話。」
女孩和我之間的距離只有20公分遠,我可以清楚地聽到她沉重的呼吸聲。
澎澎的眼神,慢慢的慢慢的垂下去,目光焦點從我的眼睛,移動到我的下巴、我的胸口、我的雙手、我的膝蓋,最後停在我腳下的地板上,散亂了,沒有一點點溫度。
「喂……」我企圖說點什麼,卻沒能發出完整的聲音。
我能清楚地看見,女孩在緊緊地咬著嘴唇。
「你,沒事吧?」等了大概一分鐘,我小心地蹲下去,尋找著女孩的目光,問。
澎澎歪過了頭去,不願意接觸我的目光。
就在我還沒來得及說出下一句話之前,忽然感覺到了掌心傳來的溫度;低頭看,澎澎已經把銀白色的小手機塞進了我手裡。
搖曳的燈光,帶著女孩體溫的手機,還有女孩被咬破的嘴唇。
那一刻,我寧願相信,屋子裡唯一能夠反射燈光的晶瑩物體,就只有在我手中的那部手機而已。
02
屋子裡異常安靜,阿維和獾子那兩個傢伙早已閉上了嘴巴,抬起頭來看著我。我把澎澎的手機拿在手裡,凝視著靜默無語的女孩,快速地回想了一遍自從澎澎上山來以後,我有沒有說錯什麼過分的話。
結論是,我應該沒幹什麼缺德事兒。
於是乎,在還沒有反悔之前,我緊緊抓著澎澎的手機,轉身,開門,走出宿舍,轉身,掉頭,向前,一直走到宿舍後面的石頭台階上,坐下來,喘口氣,準備給寵物貓撥電話。
等待接通的聲音有點模糊,我似乎有點刻意地,把頭偏開,看著我們宿舍的方向。
「喂,您好?」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了過來。
「貓貓嗎?我……」剛剛說了四個字,我忽然停了下來。
澎澎猛地推開門衝出宿舍,回過頭,看著我,依舊不說話。
女孩的眼睛裡,全是憂鬱的藍色,很深很深的藍色。
「葭嗎?喂?」寵物貓的聲音依舊斷續地傳來。
然而我卻一時忘了回應。
澎澎在深深地看了我那一眼以後,就掉頭跑開了,消失在我的視野之外,消失在黑幕籠罩的夜色裡。
我的思維,中斷在女孩看著我的那一刻。
那是憂鬱的藍色,很深很深的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