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MTV卻遲遲沒能開機拍攝。
因為我和灰兒的意見產生了分歧。
我把MTV劇本寫得像是有劇情的故事,於是堅持要體現出故事的完整性;灰兒說既然是為了配合音樂的,首先要突出的應該是音樂本身,因而提出了劇本的修改方案。
「既然你自己有這麼大主意,為什麼當初還要劇本?!」
「大家都說你有本事把MTV拍好,你乾脆自己承包了算了,沒事拉著我幹什麼?!」
「要用就別想改,不用就拉倒!」
「……!」
灰兒一直沒說話,看著我的任性。
直到我摔門離開442為止,灰兒都沒跟我爭論什麼,只是一言不發地看著我,用一種說不清楚的眼神。
原來,無論是有關於樂隊的什麼事情,都是灰兒壓在我的上面。
寵物貓、寫歌、排練、演唱會、MTV,諸如此類。
阿維力勸我繼續攙和樂隊的事情,理由是可以繼續和寵物貓近距離在一起,然而許多天以來我看到的,都是躲在長髮後面客氣有加的貓咪。她可以跟灰兒隨便聊這這那那,可以跟灰兒有共同的朋友和追求,可以跟灰兒分享一些秘密的細節,我又何苦在圈子之外為了一個和她一起拍什麼亂七八糟MTV的機會而煞費苦心?
灰兒是個強人,我從來都知道。
那就把樂隊啊、MTV啊、還有寵物貓,都讓給他管理好了!灰兒老仙,法力無邊!
一頓晚飯以及完成植物課作業的時間,似乎夠我用來下決心的。
我決定這次一定要退出樂隊的活動,而且不會再沒臉沒皮地說話不算重新回來了。
離開自習室,但覺得天空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柳枝殘影、與淒風共和;我深吸了一口氣,堅定著岌岌可危的決心,然後裝作大義凜然的模樣,鑽進了電話亭。
「喂,貓咪嗎?」
「葭啊,怎麼?」
「呃……」
「有什麼事嗎?」
「那個,什麼……」
該死,我的大義凜然和決心死到哪去了!
「你晚上不是有課的嗎,怎麼沒上呢?」
咦?我晚上有課?寵物貓都知道我晚上有課,我怎麼會竟然在自習室裡寫作業呢?
「課?那倒沒什麼關係,不過,我想……」
「嗯,怎麼了,你說。」
「……」
「喂?」
「……」
「喂?你怎麼了,沒事吧?」
也許,入夜的人們都會放下偽裝?寵物貓的聲音軟軟的,不再是那種客氣的模樣,難道我真的要告訴她,我決定無論如何都不再攙和樂隊的事情了嗎?
「喂,你真的跟灰兒鬧彆扭了?」
我忽然醒了。
她說,「你真的跟灰兒鬧彆扭了」,她的用詞是「真的」。
我怎麼就沒想到,灰兒已經和她聯絡過了呢?
我應該是聰明而冷靜的水瓶座吧?
「哦,你都知道了?」我整理著思緒,裝出平靜的語氣,「我就是想跟你們說,我覺得自己的水平太低,跟你們攙和也對你們沒什麼幫助,我這個人天生又懶,懶得刻苦努力,所以水平就一直高不了,所以——」
「喂,你怎麼能這麼說啊,我覺得——」
「所以——」我不管寵物貓要說什麼,自顧自地繼續,「所以,我以後還是不參與你們樂隊的活動了吧。灰兒能力挺強的,MTV有他在一定能拍得好。」
說完以後,我把電話聽筒從嘴邊移開,然後開始費勁地喘氣。
半分鐘的沉默,我和寵物貓一起。
「這話,好像你以前就說過吧?」終於,還是寵物貓先開口。
「沒錯,我是說過。其實,當時要不是灰兒說讓我寫劇本,我也沒想再參加你們的活動——現在證明,當時劇本我也不應該寫的,都交給灰兒就可以了。」
「喂,葭,你聽我說,你說的這些話,都是經過好好考慮的嗎?」
「是的。」
「我覺得不是。」
「就是!」
「我知道你和灰兒鬧彆扭了,為了劇本的事。可是,你知道嗎,這是個人的觀點不同而已,跟誰的水平高低是沒有關係的。灰兒接觸的音樂比較多元化,而你比較偏重於民謠,所以才會有這種差異——」
「你別說了,總之他比我強,大家都看得出來的,你又何苦給我戴什麼帽子呢?」
「所以我說你還是在鬧情緒。單從民謠而言,有人說灰兒比你強嗎?更何況,你是澎澎的朋友,是我的朋友,是我們樂隊的朋友,這都是和灰兒一樣的,我們跟你們一起,難道就是為了能對我們樂隊有幫助麼?」
「好吧,就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是小人,可以了吧?」
「唉,看來你又在週期性鬱悶了。」
「所以啊,我離你們遠一點,免得把鬱悶傳染給你們。」
「你知道為什麼MTV的劇本灰兒要去找你來寫嗎?」寵物貓不管我在說什麼,突然這麼問了一句。
「為什麼?」
「因為,我和澎澎都說,喜歡民謠的人寫劇本會少一點現代音樂過於急功近利的成分。我們都推薦讓你來寫的。」
「……」
「我剛才還跟灰兒說過,既然讓你寫的劇本,就該尊重你的想法。」
「……」
「我知道我們歌會的時候,你說不再參加樂隊的事情了,就是因為你覺得灰兒做得比你好。其實我們都看得到的,你有你自己的性格和特點,有些東西是別人所不具備的,你知道嗎?」
「……」
「所以我們都說,這個劇本非你莫屬。可是你怎麼能剛剛跟灰兒有點意見不統一,就又提出來要退出呢?」
「……」
「喂,你在聽嗎?」
「嗯。」
一個沒有犯二的夜裡,我忘了上課,在電話亭裡聽著寵物貓說話。
到電話卡沒錢的時候,我已經跟寵物貓說定了,回去和灰兒好好談一談關於劇本的種種,然後,繼續跟著他們拍MTV,來貫徹我的想法。
再見,我的決心,再見,大義凜然。
85
然而那天晚上灰兒一直沒有回來。
第二天上午9點鐘,像年輕人一樣活力四射的陽光照在阿維裹著枕巾的屁股上,我醒來,看見灰兒正躺在床上,睡得死氣沉沉。
中午的時候我們吃了兩份炒餅,用了5分鐘的時間,輕易地達成了一致意見。
8
下午的實驗課,我同時碰到盧可和獾子。
「你們倆,昨天晚上又都不上課。」盧可指責我們。
「哎,什麼叫『又都』啊?」
「你,」盧可指指獾子,「你除了實驗課之外,這學期加一塊兒上過三節課嗎?」
「謝謝謝謝,哥們兒不上課照樣考試都過了。」獾子嬉皮笑臉地回答。
「那你呢?」盧可轉向我,「老不務正業的,昨天晚上又去幹什麼了?」
「嘿嘿,你想知道啊?」我湊過去,面對面看著盧可,「嘿嘿,我啊,你——管——不——著——」
「你怎麼學我啊?」盧可走後,獾子繼續和我聊。
「沒有,昨天我確實想當好孩子來著,可是確實忘了要上課了。」
「啊?你又不是耗子,撂爪就忘,你到底幹嘛去了?」
「我,給企鵝打電話來著。」
「哈哈,我一猜就是這麼回事。一定是你給企鵝打分手電話了,是吧——啊,不對,是企鵝給你打分手電話。」
話音未落,獾子已經被我結結實實捶了一拳。
「你的嘴裡能吐出象牙來嗎?這麼多廢話,小心我把你打成獾豬、刺蝟、猹,送給閏土當革命黨砍了。」
「喂喂喂,說說而已啊,你怎麼越來越暴力了。」獾子躲到我的攻擊範圍之外,「昨天我跟一群哥們兒壓馬路,你猜看見誰了?」
「誰?閏土?阿Q?祥林嫂?」
「你就犯二吧!我看見灰兒跟一個企鵝一起,那個企鵝可企了,還用頭髮遮著臉……」
獾子說的,莫非是寵物貓麼?
到底,昨天在電話裡跟我說話的,和獾子說的和灰兒在一起的,哪一個才是真實的貓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