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熱起來的時候,寵物貓和澎澎她們的樂隊也混出了些眉目。國內樂壇滋生的原創潮流席捲而來,於是寵物貓和澎澎她們決定參加一個網站舉辦的校園原創音樂比賽。
於是乎,樂隊加緊練習,而我和灰兒則沒事就忙於寫歌和彈琴。
「看你現在潛心練琴,騙企鵝的事有眉目了?」
「練琴和騙企鵝有必然聯繫嗎?」
「你知道嗎?在南極,雄企鵝向雌企鵝示愛的時候,會送雌企鵝一條魚的。」阿維又開始滿臉溝回地笑著講故事,「所以,哈哈——」
「所以什麼?」
「所以,你現在,」阿維指了指我手裡的吉他,「一定是在苦練抓魚的本領吧?」
被阿維猜到的,不僅僅是我的心事而已。
我確實想證明自己的能力,讓寵物貓她們看得到,那個叫葭的小子不是一個只會犯二的傢伙而已。
電話裡,寵物貓。
「參賽的三首歌我們選好了。」
「是嗎?哪些呢?」
「嗯,有我們的兩首,還有……有一首灰兒寫的歌……」
短暫的沉默。
「嗯,我知道你和灰兒一直很努力在寫歌,可是……」
「哦,知道了。」我深吸了一口氣,「沒關係的。」
話那邊寵物貓喘氣的聲音有一點重,聽得很清晰。
「因為,你們總是要找最好的歌才對嘛……」
「剛剛澎澎說,讓我委婉一點告訴你,她說你一直很想寫出好歌的,這次我們參賽,沒有用你的歌,她說怕你受打擊。」
「她還說怕我割脈服毒投河跳井上吊觸電偷吃安眠藥小片片什麼的吧?」
「呵,你沒事就好。不過這一段時間,你的琴練的挺不錯的了,真的。只是——」寵物貓猶豫了一下,「只是,你和灰兒合作的歌,感覺上畢竟不如一個人寫出來的和諧。你可以試著自己寫寫曲子,我覺得你的歌詞寫的都很民謠的。」
「因為我喜歡。」
「嗯,你喜歡就好了。不用太在意別人的看法,去做你喜歡的事情其實挺好的。」
「真的嗎?可是我……」
「給我的感覺,其實你一直挺壓抑的,顧慮太多了。水瓶座的人是不應該這樣的啊,你的本性應該比現在更放得開才對。」
「等、等等,你怎麼知道我是水瓶座的呢?」
「呵呵,你說呢?」寵物貓笑起來,淡淡的聲音。
越來越多的,能在電話裡聽見寵物貓的笑聲;越來越遠的,感覺澎澎所描述的那個冷若冰磚的貓咪變得模糊不清。
39
參賽作品小樣上交的那天,澎澎夥同樂隊的其他企鵝還有我和灰兒,來到一度作為樂隊排練室的小屋子裡,搬來一堆鍋碗瓢盆,開爐生火,做起飯來,以示慶賀。
「喂,傻貓,你不要自以為是水瓶座所以就洋洋得意好不好?」
「我說,美女同志,我哪有洋洋得意啊!我一直是謙虛謹慎永遠革命、做一個毛主席的好學生的。」
「你給我死到一邊去!那你沒事就吹,水瓶座這個水瓶座那個的,哼!」
於是乎我舉起我的右手,放在嘴邊,向掌心吹氣。
「自以為是的傻貓先生,你又在犯什麼傻啊?」
「少見多怪的美女同志,你不說我沒事就吹嗎?我現在就在吹啊!」
「你!」澎澎眼中凶光閃過,我及時地躲開了她揮過來的沾滿了白色麵糊糊的手。
「不得了!江湖上失傳很久的九陰白骨爪啊!」我又向後跳了兩步,「第一,我剛才沒有吹,你讓我吹我才吹的,結果你又不干;第二,我只是跟貓咪說,『水瓶座的人什麼東西都喜歡試試,覺得有意思就研究一下,沒意思就不再碰,而我恰好覺得烹飪比較有意思,所以就研究過一陣子』——你憑什麼就說我洋洋得意什麼的啊?」
「還說你沒——」澎澎向前逼近了一步。
啪!光啷啷啷!
五秒鐘之後,我開始滿屋子亂跑,邊跑邊唸咒語;而澎澎則窮凶極惡一臉憤怒地追殺著我,勢不甘休。
我念的咒語是:
「是…是你自己把盆碰翻的…我又沒把麵粉灑你一身…你…你放下叉子和水果刀好不好?」
暴走的澎澎終於被寵物貓他們制服,我才得以重回爐灶旁邊。
「哼,傻貓,你給我記住!」
「好啦好啦,一身潔白晶瑩如玉純淨如雪的美女同志,看在我這麼誇你的份兒上,你能不能屏棄前嫌,散了吧算了吧忘了吧放了吧——」
「破嗓子,你給我閉嘴!」澎澎做了個誇張的表情別過頭去,「反正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會證明你做的菜根本和我不是一個檔次,哼!」
「對啊,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可是菜又不是用眼睛來吃的。」
「喂,你除了犯二還會幹什麼啊!」澎澎咬牙切齒地瞪將過來,「有本事一會兒讓大家評評,咱倆到底誰做的菜好吃,敢嗎?」
我皺了皺眉頭,不說話。我怎麼又沒來由地跟澎澎糾纏不清了呢?不過是為了在寵物貓面前證明一下我有捕捉磷蝦喂企鵝的潛在能力,結果怎麼——
「不敢吧?反正貓咪馬上就會知道你是在跟她吹牛的,呵呵!」
「……」
「嘿!莫非你自慚形穢得發呆啦?怎麼不說話了啊?」澎澎走近我,用那只沾了麵糊糊的手掌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真變傻貓啦?說話?」
「唉,不說也罷。俗話說,秀才碰上豬,有理說不出……啊!」
澎澎一腳踢在了我膝蓋上。
「啊,啊……你輕點啊……會出人命的……」我摀住膝蓋單腿亂蹦。
「哼,只剩一條腿的傻貓先生,有本事你就跟我比比看,不然就趕快一條腿蹦出去吧。」
「啊,啊……傷人不眨眼血腥無比擋的美女同志啊,這次是你太自信了吧?你現在的心態,正好和想當初一個古人一樣——用這個古人的名字出個謎語,謎面就是『龐涓大意、死於樹下』,猜兩個三國人物。」
「這……」澎澎想了想,「一定又是什麼破謎語,趕緊說答案!」
「小喬,孫策——就是『小瞧孫策』。」
「雖然謎語不錯,但是被你說出來就不怎麼樣了——兜這麼大圈子,你到底要說什麼?難道你竟敢和我比麼?」
「文鬥武鬥,悉聽尊便!」
「反正你也是輸的——你輸了怎麼辦啊?」
「沒有三把神砂,不敢倒反西岐;沒有三千弟子,不敢妄稱仲尼。」我又順口犯起二來,「如果我贏了,你請我吃好吃的;如果我輸了,你請我和灰兒一起吃——就這麼定了,一切聽憑發落,說話算數,哈利路亞,阿門!」
放在鍋裡煮著的魚,醬油、醋、料酒、糖和鹽調好的汁,切成細絲的青椒和紅椒——我一樣一樣地巡視過一遍,然後用筷子捅了捅煮成白色的魚塊兒,估算著時間。
「看你的樣子還挺像回事的——不過大概只有架子比較像吧,」澎澎邊做著手裡的東西邊向我挑釁,「就跟你這個人一樣,不張嘴說話看起來還說得過去。」
「喂,美女同志,你就不怕你再多說兩句把口水都噴到菜上啊!」
「哼,要你管!我要下鍋炸了,你趕快出門去閃閃,免得濺你一身熱油。」
「你還會這麼善良啊?」我後退兩步,「可以了嗎?」
「再遠一點,你最好出門去等一等。」
「我的魚再有最多兩分鐘就煮好撈出來了,應該趁剛出鍋澆汁……」
「你兩分鐘後再回來吧,我這一開始的時候總是比較激烈的,萬一誤傷了你,你說我不正當競爭怎麼辦?」
「我就知道你不會單純的心地善良的。」說完,我還是轉身出門去,留給了澎澎一句,「你還是小心點的好。」
剛一出門就傳來熱油迸裂的聲音,我撇撇嘴笑了笑,抬頭迎接外面清新的空氣。
寵物貓她們應該在一拐彎的花壇旁邊等著的吧?我走過去,邊走邊設計著一會兒怎麼跟寵物貓吹一吹做菜的經過。
走到拐彎的位置,花壇的方向上傳來了清清淡淡的吉他聲,以及誰和誰的對話。
我停住腳步,學著日本鬼子偷地雷的模樣,小心翼翼地探過頭去看,寵物貓正和灰兒聊著什麼,興致勃勃,而灰兒在手裡隨意地撥著琴弦,很清爽的背景音效。
停了停腳步,終於我還是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出了拐角,目光在遠處石頭桌上準備沙拉的漠崎和彈琴聊天的寵物貓他們之間游離不定。走到離花壇五步遠的地方,我停下來,深吸一口氣抬頭看看天空,然後說:「快做好了,我。」
物貓聽了,抬頭看著我,輕輕一笑,「你沒問題的吧,剛剛灰兒還說你做的菜好吃呢。」
「事實啊。」灰兒呼應著。
「這樣的啊,我盡量做好一點嘍。」
說完,我轉過身,沿著剛剛走過來的路線,轉身走回了拐角後面。
設計的那些吹噓的話,看來只好上菜的時候再說出來了——看著寵物貓淡淡的笑,說那些犯二的廢話出來,實在是破壞氣氛的。
然而我的腳步卻停在了拐角這一側。
灰兒的琴聲和寵物貓隱約的愉快話語斷斷續續地傳過來,有點清涼的風吹著我面向藍天的臉,清晰地傳遞著灰兒和寵物貓正在說著的故事。我又何苦憋在烏煙瘴氣的屋子裡和澎澎爭鬥著,去做那一鍋想用來讓寵物貓另眼相看的好菜呢?
射鵰英雄傳裡的黃蓉,能用一手好菜騙到降龍十八缺三掌,然而亢龍有悔飛龍在天什麼的,畢竟又不是企鵝。
於是我就那麼靠在牆上,看著藍天,聽著風裡的聲音,直到澎澎的呼喊打破了這幅畫面的和諧寧靜——實際上,澎澎的喊聲所有人都聽見了,她說:
「傻貓,你死到哪去啦?你的魚湯要熬成糊啦!」
40
無論澎澎用什麼樣的語言或者動作在我前後左右挑釁,都無法讓我打起精神來,用澎澎的話說,以後的一個半小時的時間裡,我都在對著那一鍋熬爛的魚糊發呆。
「別管他了,因為這一鍋魚,他終於發現自己不是又聰明又善良什麼都會幹一點的水瓶座,就讓他大徹大悟去吧。」
也許澎澎是故意說給我聽的,但是這話確實沒錯。
不過,我想要大徹大悟的,不是水瓶座的聰明或者聰慧,或者蔥頭,或者聰別的什麼,我知道我滿腦袋想的,都是灰兒和寵物貓說的話。
「我總覺得,你對樂隊的東西瞭解很多的。」寵物貓。
「只是一些經驗吧,因為我以前搞過一陣樂隊。」灰兒。
「嗯?是跟葭一起嗎?」寵物貓。
「沒有,是高考以後那段,我沒跟葭提過。高考之前,我爸要去澳洲,所以給我辦手續讓我去新西蘭,我不想去,所以最後還是參加高考了,不過考得不好……」灰兒。
「其實,去新西蘭也沒什麼吧。」寵物貓。
「我不想多說我爸了,就是不想去,當時。」灰兒。
「對不起,我……」寵物貓。
「後來我也沒去新西蘭。我有個初中同學考到瀋陽,我就去那兒跟他一起搞了個樂隊,一邊自己玩,一邊演出掙點錢……不過,後來還是散了,我就回北京來找葭了。」灰兒。
「這樣啊……後來就回北京來……就是那個時候,葭跟你說過嗎?」寵物貓。
「說過一點。」灰兒。
「我以前的男朋友是學廣告的,是我同學的朋友;我練琴有一段壓力挺大的——家裡、學校、而且彈得總沒長進,那一段跟他挺好的,他一直幫著我。不過後來,他說,他只是欣賞我做的音樂……」寵物貓。
灰兒和寵物貓的對話在這裡被澎澎關於魚的叫喊聲打斷了。
「喂,傻貓,你到底怎麼了?就算是你失手沒有做好魚糨糊,我這麼寬宏大量,不會和你計較的,你不會受打擊了真傻了吧?」澎澎走到我正前方,蹲下,抬頭,用右手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既然跟你比做菜,是我輸了,你想怎樣?」
「好啦好啦,什麼輸了啊,你先好好吃飯行不行?」
「我覺得這個魚湯味道也很好啊。」澎澎身後,寵物貓的聲音。
「哇哇!你,你,你竟然,竟然!那個湯!」澎澎轉過身,指著寵物貓作驚訝狀。
「挺好的。」寵物貓說完,衝我淡淡的一笑。
「這——難道你命不當絕?」澎澎又轉回來向著我,「既然貓咪說挺好的,那就算你挺好的吧——聽見沒有?你的魚糨糊湯也挺好的,你還鬱悶什麼啊?」
是啊,我還鬱悶什麼呢?
4
「灰兒啊,其實,我覺得,那什麼,你和貓咪,是吧?」回到宿舍裡,我把門關好,企圖裝出輕鬆一點語氣,說。
「怎麼了?」
「你們,你和貓咪,到底,怎麼樣?」
「也沒有怎麼樣啊,聊了聊。」
「那,你和她,到底?」我咬了咬後槽牙,擠出下面半句話,「到底,現在算什麼關係?」
「哦,大概是經歷和處事方法都有些相似的朋友。」
「那麼長的定語?」
「嗯,有些地方,我們很像。」
「朋友?」
「朋友。」
「僅僅是朋友?」我重複。
「僅僅是朋友。」灰兒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