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巧巧夢見了韓冬。他依然是那樣英姿颯爽,依然是那樣瞇著眼情意綿綿地望著巧巧,在她耳邊輕輕絲語,溫柔地輕吻著巧巧的耳際。突然韓冬的臉模糊起來,正當巧巧想極力抓住他的時候,他的臉又清晰起來,但那張臉已經變得冷漠了,那眼神冷得像冰人,好熟悉啊,那不再是韓冬的臉了,已經慢慢變成了另外一張臉了,那是誰?巧巧在夢裡極力思索,終於想起來了,是金文松。巧巧驚出一身冷汗,她醒了。
那時只有凌晨三點。
巧巧卻怎麼也睡不著了。索性起床了,收拾了背包,離開了別墅。天還沒有亮,巧巧一個人在通往公車站的小徑上慢慢地走著,思緒卻一直沒有停過。和韓冬分手以後,巧巧已經不止一次夢見過韓冬,那倒底是巧巧的初戀呀,四年的感情已經情根深種,巧巧是實在沒有辦法在上海生活了,那一草一木,一桌一椅,凡是和韓冬一起走過的每一個地方,都會讓巧巧眼眶濕潤。但是金文松卻是第一次在巧巧的夢裡出現,那個該死的冷酷的男人,甚至在夢裡也不會對巧巧笑一笑。
到宿舍的時候還很早,小莉還在蒙頭大睡。巧巧偷偷一笑,脫了衣服,也悄悄爬上床,鑽進了被窩,心裡其實對樸實的小莉也很欠意。自己天天夜不歸宿,讓同樣是人生地不熟的小莉一個人孤孤單單,金文松沒有來找巧巧的時候,晚上她們一有空,便經常到學校外面去去走走,感受一下繁華的香港夜市。巧巧來香港快四個月了,憑著她過人的天賦及自身的努力,非但已經可以完全聽懂廣東話,而且還可以說說了,小莉卻不行,所以巧巧不在的時候,小莉決不敢單獨外出的,怕香港人一聽口音就知道她是北妹,一臉的不屑。(九七以前香港人排內地人的情緒比較大,因為內地經濟沒有怎麼發展,很多人偷渡到香港,影響了香港的治安環境。)
巧巧也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受盡白眼才努力地學習廣東話的,巧巧太明白語言的重要性了。香港人十個裡面有八個是不會國語的,不會廣東話很難交流的。
***
小莉醒的時候,見到巧巧正睡在床上呢,覺得很意外,昨天晚上沒有見到巧巧回來呀,還是自己睡得太死,沒有聽見?
兩人談談笑笑,就準備去上課了。這時巧巧的手機響了。
巧巧很不情願地接起了電話,是琳達的聲音:「巧巧啊,你在哪裡呀,早上本利說沒有接到你,害得我們都很擔心你,你快點回來吧,有點急事。」
「不行呀,琳達姐,我現在不方便走開。」巧巧不想小莉聽見,所以壓低聲音說。
「真的是急事,金夫人打電話來要金總今天下午回金公館,要你也一起去。」
「什麼?還要去呀,不行不行,我真的走不開,下午我也沒有空,讓他自己回去吧。」巧巧皺起了眉頭。
「哎呀,你一定要來,你早上一聲不響就走了,金總已經有點……有點……那個了,你無論有什麼事,都要先放一放呀,說好了,下午三點,本利會在老地方接你,掛了。」琳達怕巧巧再推脫,所以迫不及待就掛了電話。
輪到巧巧無奈地歎倒霉,天呀,還要去金公館,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呀。作繭自縛,巧巧現在能想到就只有這個詞語了。
「是你朋友嗎?晚上又有叫你過去?明天是週末,你不會又把我一個人仍在宿舍吧?你也太過分吧。」小莉不滿地撅起了嘴。
巧巧心中充滿了欠意,真是對不起朋友呀,但自己現在這種狀況,又實在是難以啟齒,自己現在都在幹些什麼,連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真是陷入沼澤地了,越陷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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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本利的車果然早就已經在那裡等了,巧巧本來可以不來的,但她實在不忍心讓善良的本利受責,畢竟自己闖出來的禍,必須自己來承擔,逃避根本解決不了問題,連金公館都不敢去,還怎麼進總督府呢?
本利接了巧巧沒有直接去金公館,而是先去了金文松的辦公樓,在那裡琳達替巧巧換上了事先準備好的名牌衣服,又替巧巧打扮了一番。巧巧知道琳達是一番好意,她不想巧巧在金家人面前顯得太寒酸,不想金家人看輕巧巧這個上海來的女孩子。
經過打扮的單巧巧是另一番風韻了,一襲紅色絲絨露肩長裙,外加白色披肩,足上配了一雙紅色高跟鞋,鏡子裡的巧巧簡直是換了一個人,那貼身的衣裙,襯托出巧巧動人的曲線,顯得性感而又嫵媚。琳達很滿意自已的傑作,讚道:「巧巧啊,你這樣出去,鍾楚紅都給你比下去了。」
巧巧卻是一點也不習慣,特別是那雙高跟鞋,穿著它簡直累死了。巧巧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但是不忍心拂了琳達的好意,因為琳達告訴她,今天是去赴金母的生日宴,所以巧巧一定要盛裝出場,想著也就忍一個晚上,痛苦一個晚上,就當是總督派對的實踐吧。
琳達把巧巧送下去的時候,金文松已經在車上等候了,可能是已經等了幾分鐘了吧,臉上有點不耐煩了,琳達在巧巧耳邊輕道:「加油啊,巧巧。」
巧巧感激地望了一眼琳達,拉開車門,坐在了金文松旁邊。
金文松一踩油門,車子飛了出去。
望著金文松冷漠的臉,巧巧有點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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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金文松不是沒有注意到單巧巧,剛才琳達送她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注意了那個完全不一樣的單巧巧了,因為巧巧穿的是紅色,特別的引人視線。他的眼睛一刻也沒有從巧巧身上移開過,那樣優美的玲瓏的曲線,那張美的讓人驚歎的臉,他簡直無法相信這是自己從馬路上撿來的又髒又醜的小乞丐。
金文松感到自己的血脈都有點澎漲了,一顆心都快跳到了喉嚨口了。畢竟自己也是心理及生理都健康的青年男子,沒有理由見到這樣的美女不動心的。巧巧上車的時候,他是故意沒有看著她,努力的裝著冷漠,怕被巧巧看出自己的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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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這段時間是香港最堵車的時間,車子開了基本上快一個小時了,只開了十幾公里。巧巧有點坐不住了。金文松依然只望著前方,正眼也不看坐在旁邊巧巧。巧巧有點生氣了,難道我是空氣嗎,就這麼無視我,上車以後連個招呼也沒有打過。這樣沒有禮貌的男人,而且還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倒是真少見的。何況自己還和這個男人有著那樣的婚姻關係。
不行,巧巧想著,不能再那樣了,如果這個男人一直是這樣對待怎自己,以後還怎麼和他相處?至少得讓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感到心情舒暢吧,否則真是連一分鐘也待不下去了。
「金先生?」
「怎麼?」金文松正想著心事,沒有想到巧巧會叫他。
「不知道你還記得嘛,我們的合同裡有一條,是我可以提三個要求,當時我沒有想好,現在我想到了第一個要求了。」巧巧一本正經地說。
金文松沒有想到現在巧巧會和自己提要求,冷冷地道:「可以,你說吧。只要我能做到的就可以了。「
「當然能做到了,而且是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巧巧鎮定地說。
「我希望以後你和我說話的時候,能夠面帶微笑而且要有禮貌,即便你沒有心情,請裝也裝出點笑容。這是第一個要求,你不會說你不會笑吧。」巧巧瞟了一眼金文松。
金文松沒有想到單巧巧會提出這樣的怪要求,愣在那裡好一會,發不出聲音。
「這是你的第一個要求?」
「是,金先生,我的名字叫單巧巧,請你以後要找我的時候,先叫我的名字。」
這是怎麼樣一個女孩子,會如此鄭重其事地提出這樣一個要求,金文松本以為她會提出要金錢之類或一些和其他女孩一樣虛榮的要求。
「可…是就是這麼個簡單的要求,金文松答應的也很艱難。
「那好,看著我,先笑一個給我看看。」巧巧調皮地一笑,倒是要看看一本正經的金文松出醜。
看著單巧巧千嬌百媚地笑容,金文松第一次感到招架不住了,很勉強地擠出了一點笑。
「你笑起來也太難看了吧。」巧巧嗤之以鼻。但是看著金文松尷尬的樣子,總算整了他一下,讓他心裡也難過難過,巧巧的心情一下子舒暢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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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兩人各想著心事,終於到了金公館。
今天是金夫人的生日,因為不是大生日,所以只是家裡的一個小小聚會,但是子女們都必須到齊,這是金家的規矩。
巧巧一到金公館又感覺到渾身不自在了,金家大大小小的人包括傭人都好像把巧巧當做是空氣一樣,根本沒有人來招呼她。金文松也把她撇在樓下的客廳,自己去了書房見父親了。
金夫人下樓來到客廳的時候,巧巧意外的發現了金夫人旁邊跟著的女人,正是氣質優雅的張素瑩小姐。
張素瑩顯然是和這家的人都很熟,金夫人更是握著她的手,親切地和她談著話。
巧巧起身向金夫人問候了一下,金夫人只是冷淡地點了點頭,隨後又和張素瑩說起話來。她們說的全是廣東話,大概以為巧巧聽不懂,所以倒也沒有避開巧巧。
巧巧雖然不想聽什麼,但是還是不斷有話傳入她的耳際。
「瑩瑩呀,真不知道你和文松在搞什麼,這麼多年我就盼著你當我的兒媳婦了,所以不斷逼著文鬆快點結婚,結果怎麼會弄成這樣呢?哎……你們之間倒底發生什麼事我也不想多問,可是你怎麼這段日子也不來看我了?」
「對不起……伯母。」張素瑩輕輕地道。
「哎……從小時候開始,你們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這一點我們兩家都明白,我們家文松也只有你才能配呀,怪只怪文松不該去英國這麼長時間,不過,現在你們雖然都結婚,你還是要多來來我們家的呀。」金母的聲音充滿了宛惜。
原來金文松和張素瑩的關係,金家人都知道,怪不得,金家人那麼冷淡的對待自己,更何況自己是個大陸妹,更是不得不到金家喜歡了,他們連裝著對自己好一點也不肯。想到這裡倒是有點理解金文松為什麼要和自己簽這個沒有感情的婚姻合同了。金文松只要是不和張素瑩結婚,無論和誰結婚,在金家都討不了好,都不會得到金家的認可,想想那個將來會愛著金文松並和他結婚的女孩子一定會很可憐。所以金文松會找自己這個乞丐女來當擋劍牌,自己無疑成為了金文松為了對付家裡人的工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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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素瑩顯然也認出了眼前漂亮的女孩就是當初馬路上撿來的小乞丐了,她驚訝於巧巧的美麗,使她的心也不再平靜了。金文松因為愛自己才會當著自己的面在馬路上隨便地撿一個來結婚,他的這份心意讓張素瑩感動了好長時間,到現在都還覺得欠疚,現在自己的婚姻也不如剛結婚的時候那麼如意,梁偉文本來就是個花心大蘿蔔,本來以為結婚可以改變他,但是沒有幾個月他就開始又拈花惹草了。當初自己的芳心完全被他佔據,所以根本沒有考慮過金文松,金文松也表示過會永遠等著她的,所以張素瑩重來沒有緊張過。現在當時的醜小鴨已經成了美麗的天鵝了,或許當時就是一隻落難的天鵝,只不過自己和金文松都走眼了,這只美麗的天鵝會不會打動金文松的心這是誰也不敢保證的。張素瑩的心象被人重重一擊,吞嚥著自己種下的苦果。
「你好,單小姐。」張素瑩和金夫人聊完以後,便走了過來,強作歡笑的對著單巧巧打著招呼。
「你好,張小姐。」單巧巧非常能體會張素瑩的心情。前幾天看見她扶在金文鬆肩頭哭泣,就已經感覺她的婚姻不會幸福。現在單巧巧什麼也不想,只想著金文松能和張素瑩盡快和好,好把自己從一樁愚蠢的婚姻中解放出來。
這時金文松從父親的房裡出來,正好看見單巧巧和張素瑩在說話。便走了過去,猶豫了一下,站了在巧巧身旁,視線卻沒有離開過張素瑩,眼神溫柔地出奇。
「松哥哥,你有沒有空,我想和你單獨說句話。」張素瑩輕輕地說。
「好啊。」金文松想也沒想就拉著張素瑩向外走,只留下巧巧一個人呆呆地站著。
單巧巧雖然有意成全他們,但是看見金文松這樣當著金家人的面,完全忽視自己的存在,也暗暗來氣,只覺得是自己走錯了地方,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強烈地孤獨感和自卑感包圍著巧巧,使她連呼吸也感到有點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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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的時候,聽著金家人用廣東話興高采烈地談論著,單巧巧只是木然地吃著食之無味的飯菜,沒有人來和她說話,好像那只是個空位子,根本沒有人坐在那裡。金文松雖然坐在身旁,但是他只是一個勁地和對面的張素瑩眉來眼去。這樣的結局巧巧早已料到,所以在琳達給自己精心打扮的時候,巧巧幾次想阻止琳達做這種無謂的努力,自己心裡明白怎麼樣也無法改變一切的。
但是晚宴上還有一件令巧巧吃驚的事就是,金百長吩咐下人打掃好房間,今天金家的子女都要留在金家住一晚。長子金文槐本來就住在金公館,姐姐金文蘭也好像早就和他們說好了,要留下來打牌。只剩下金文鬆了,金文松顯然也沒有準備,剛想開口說點什麼,被金夫人阻止了:「文松啊,自從你搬出去住以後也沒有再回來住過,你的房間也一直沒有人動過。現在你結婚了,理應回來住住,給房間增加點人氣。」
金文松只好住口,想著也尋不出理由來反駁。
可把巧巧急壞了,自己怎麼能和金文松同住一個房間呢?怎麼辦呢?巧巧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