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情空淨空 第一部 唯願今生 第十章 訣別(1)
    再次醒來,是被雜亂無章的聲音驚醒的。

    天已經黑了,屋子內外不見一絲光亮,但因習慣了黑暗,所以倒還能分辨出眼前的東西來。

    屋子裡靜悄悄的,屋子外面卻彷彿出了很大的亂子,雜沓的腳步聲中不時夾雜著叮叮噹噹的金屬撞擊聲,偏偏沒有一點人聲,顯得無比詭異。

    門突然開了,南宮凌衝了進來,黑暗中,灼灼的眼神盯著我,幾許憤怒、幾許不甘:「靜茹姑娘,好手段啊!你是怎麼做到的?官兵居然這麼快就找上門來!」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於是保持沉默。

    又一個人闖進門來,卻是鄭睿:「春流,你還在幹什麼?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南宮凌拿出一把繩子,冷笑一聲道:「我就不信康熙捨得她的性命,她,我一定要帶走!」

    我吃了一驚,鄭睿急忙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顧得上她?!」

    「如今整個北京城都在他們的控制之下,沒有了她,我們逃得出去嗎?!」

    「那……好吧!我來帶她,你趕緊去招呼其他人,不能再耽擱了!」

    南宮凌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轉身跑了出去。他則來到我床邊,輕輕說道:「靜茹,對不起,等我們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放你回來!」

    我沒有說話,也說不上什麼話。此刻我的身體仍然虛弱,但就算不虛弱,難道還能打得過這些大男人?

    他也不多廢話,並沒有把我綁縛什麼的,只是一把將我抱起來,轉身便跑出了屋子。

    院子裡,數十條人影正向著不同的方向跑去,很快便隱入無邊的黑暗中不見了蹤影。

    南宮凌帶著十幾個人跑了過來,低聲說道:「都走了。」

    「那我們也走吧。」鄭睿點了點頭。

    南宮凌不知在什麼地方摸了一下,簷下階梯突然向後退去,露出一個黑漆漆的入口。十幾個人連同我,魚貫而下,只聽「轟隆隆」一陣響,入口又封了起來。

    直到此時,我才看到了今晚第一束火把。火光映照下,我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地道中。

    沒有人說話,大家都悶著頭向前走,只有火把燃燒中不時傳出「辟啪」的暴響,陪伴著我們走過這寂靜的地道。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出現一條向上的階梯。其中一個人率先走了上去,在頂上打開了一條縫,探頭出去望了望,然後轉身打了個手勢。於是南宮凌等人走上前去,一個接一個,走出了地道。

    外面還是黑漆漆的一片,但看得出來此處應該是個樹林。北京城裡是不可能有這樣的地方的,可見我們已經逃出了京城。想不到他們飯莊裡竟然會有一條通往北京城外的地道,這讓我不能不佩服他們行事準備的周到。

    樹林裡,十幾匹馬拴在樹上,不安地跺著腳,嘴被堵上了,因此發不出聲音來。仍然沒有人說話,鄭睿將我輕輕放到一匹馬上,然後自己也上了馬,將我護在懷中。

    一聲輕叱,馬兒撒開蹄子跑了起來,坐在馬背上的我,儘管已經被牢牢護住了,但元氣未復的身體經不起顛簸,胸腹中開始翻江倒海般翻滾起來。

    我難受得直想吐,又覺得喘不上氣來,頭也變得昏昏沉沉的,不由苦笑——

    已經是第二次被鄭睿抓走了,可笑我平生三次被綁架,其中兩次都跟他有關!這……也算是一段孽緣了吧?

    但很快我就沒有了感慨的心情,從頭到腳都在難受中,我甚至沒有一點精力去確認我們到了什麼地方!

    就這樣從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跑到天色大亮的白天,我在馬上顛簸得頭暈目眩,分不清東西南北。恍恍惚惚間,只覺得馬兒停了下來,然後,我被人小心翼翼抱下了馬背。

    「來,靜茹,喝點兒水!」一個聲音在我耳邊說著,一股清泉從喉間流入,我覺得似乎好受了些。

    忽然,胸口一窒,彷彿有什麼積壓著我的胸腔,「噗」的一聲,我把嘴裡的水又都噴了出去,緊接著,針扎般的心痛再次升起,痛徹心脾,我忍不住呻吟起來,捂著胸口倒了下去。

    「靜茹!」鄭睿抱住了我,向南宮凌喊道,「解藥!快!!」

    我覺得身上一陣似被火燒,一陣卻又如墜冰窟,不停顫抖著。勉強抬眼望去,只見南宮凌拿著一個碗,正在裡面調著些什麼。

    不一會兒,調好了,他把碗遞給鄭睿,鄭睿一把接過來,湊到我嘴邊:「靜茹,快,快喝了它!」

    我努力張開嘴,讓解藥順著食道流下。過了一陣,似乎藥效起了作用,身上不再一時冷一時熱,也漸漸停止了顫抖,只是整個人都像虛脫了似的,無力靠自己的力量坐起,只能靠在鄭睿的懷中。

    「好些了嗎?」他輕聲問道。

    我虛弱地點了點頭。

    他鬆了口氣,這才轉向南宮凌道:「春流,這樣下去不成!把她的毒徹底解了吧!」

    南宮凌卻斷然拒絕道:「不行!她的毒絕不能解!她是我們對付康熙最後的手段!」

    「你……」鄭睿剛要說話,卻被南宮凌搶去了話頭。

    「子元,別忘了,你我都是漢家男兒,我們怎能容忍異族侵佔我大好河山?!再說,自滿清入關以來,倒行逆施,天理難容!為了天下蒼生,我們更要奮發圖強,將滿韃子趕出中原才是!」

    「呵……」我不由笑了起來,只是虛弱的身體令那笑聲幾乎微不可聞。

    南宮凌和鄭睿卻聽到了。

    「你笑什麼?」南宮凌冷著臉問。

    「南宮公子……又何必說得那麼大義呢?」我微微喘息著,笑著,「滿清入關多年,天下大定,民生正開始恢復。若此時皇帝出了事,必將引起一輪新的動盪,說不得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剛剛喘過一口氣的百姓便又要陷入水深火熱之中……難道這也是為了天下蒼生?」

    南宮凌愣住了,面上升起一股紅暈,神情又羞又怒,卻說不出話來。

    我大大喘了兩口氣,又道:「再說,滿清入關,天下生靈塗炭不假,正因如此,才更需要一個和平的時期休養生息,而不是為了所謂的正統而置百姓的死活於不顧,挑起天下大亂。如此行事,就算最後能成功,也必然弄得國家滿目瘡痍,民生凋蔽,那這樣的王朝又有什麼意義?大明之所以滅亡,便是因為它的統治腐朽,百姓沒了活路,若是再建立一個同樣的王朝,又能持續幾天?大勢已去,你們又何苦再折騰?讓老百姓好好過一段安生日子吧!」

    南宮凌聽了這話,抿緊了嘴唇,一句話也不說。而鄭睿的身體卻變得僵硬無比,只是喃喃地重複著:「大勢已去……大勢已去……」

    我不再說話,也沒有精力再說話。該說的我都說了,他們都是聰明人,這麼淺顯的道理怎麼會不知道?只是沒有人捅破這層窗戶紙,他們也就樂得學那沙漠中的鴕鳥,蒙著頭自欺欺人罷了。

    如今我揭破了這層薄薄的遮羞布,讓雄心也好野心也罷全都赤裸裸暴露在陽光下,何去何從,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我已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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