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什麼觸動,我猛地驚醒過來。
坐起身來,心中的驚悸依舊,我看了看天,不過辰時而已。
再也無法安心入睡,索性起床穿衣。方纔的睡夢中,並沒有想像中的甜蜜美好,迷霧和恐懼散佈在夢的空間,我知道這是為什麼。
鄭睿的事情一日不解決,我便如芒刺在背,無論如何也不得心安。
難得地奢侈了一回,我讓小宮女燒了一桶熱水,好好兒地泡了個澡,洗去一身的疲憊,然後換上了出宮的衣服。
走出來,看到小六子守在書房前,見了我,露出一絲詫意。
「皇上在裡面麼?」
「在……敏敏,你又要出去?」
我笑著點了點頭,走進了書房。
「敏敏?不是讓你好好休息麼?」康熙正批閱著奏章,看見我,急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走過來。
「已經睡夠了,皇上。」我笑著,「皇上,飯莊還有些事情,我還得趕回去呢。」
他皺起了眉頭,抱住我:「不要!你還沒懷上我的孩子,我不讓你走!」
我頓時哭笑不得:「皇上,懷孕這種事情……哪有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等我處理完飯莊的事情,便回來天天陪著你,好麼?」
他悻悻然看著我:「開那飯莊有什麼好?不如關了它!」
我無言地看著他難得流露的小孩兒心性,只有在我面前才會有的神態,此時,他只是一個男人,一個眷戀著、依賴著的男人,而不是一個帝王,一個一肩扛起天下的帝王!
如果可能的話,我多希望他能一直是個單純的男人,我愛、也愛著我的男人!可,那終究是不可能……
默默歎了口氣,將遺憾和心痛埋在心底,我綻開笑顏,好好說歹說,終於說得他放我出宮,屋外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出了宮門,坐上準備好的馬車,明明是陽光明媚的天氣,我卻覺得身上帶著一絲寒意。不知怎的,總有一種即將出事的不祥預感。
希望,這一切都是我多心吧!
歎了口氣,我吩咐馬車伕,向著元華飯莊的方向駛去。
回到元華飯莊,只見月梅手裡拿著張請帖,神情古怪地看著我。
「怎麼了?」我不由問道。
她不說話,只是將手裡的請帖遞給我。
我心裡有了些底,打開一看……
「這麼說,他……回來了?」不自覺地,聲音竟有些顫抖。
月梅點了點頭:「我們的人看到好幾輛馬車停在『翠名居』後門,很多人進進出出。」
我攥緊了手中的請帖。
「小姐,你看……」
「我去。」
我的斬釘截鐵嚇住了她,好半晌,才能回上話來:「可是,小姐,這未免太……」
「所以啊,」我打斷了她,「這次我一個人去。」
她驚喘了一聲:「那怎麼可以?!」
我定了定神:「月梅,我們兩人不能都陷在裡面,除了我,你是飯莊裡唯一能夠進出紫禁城的人,萬一我要出了什麼事,你必須代我立刻通知皇上!」
她愣了,看著我:「那……為什麼你一定要去呢?直接告訴皇上不就行了?」
我苦笑了一下:「可萬一人家真的是老老實實的生意人,想見我不過是為了朋友相聚,我冒冒然告發了他們,豈不是背信棄義?」
她無言以答。
最終,我還是一個人坐上了馬車,向著「翠名居」慢慢駛去。
一路上,與鄭睿相處的點點滴滴一直浮現心頭,從當初的陰差陽錯,到最後的黯然神傷,舒荷死後,他便不見蹤影,收復台灣之時也沒有出現,我一直擔心他是否出了意外,現在看來,可能只是避開了塵世。
只是,為何在那麼多年以後,又突兀地出現在這裡?他應該已經放開了才是!
胡思亂想中,馬車再次來到了翠名居前。我走下馬車,上次那個小二就守在門前,看見了我,急忙弓著腰迎上來,笑嘻嘻地說:「姑娘,您來了!請隨小的來!」
我看了看他,一聲不吭跟在他身後,向著後院走去。
穿過了小院,突然,一個身著深藍色衣服的男人出現在我的視線中,挺拔的身姿,玉樹臨風中卻帶著一絲蒼涼的感覺,那麼熟悉,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鄭公子,您要找的那位姑娘來了。」小二哈著腰說道。
那男人轉過了身來,劍眉入鬢,眼若點漆,挺拔的鼻樑,薄薄的雙唇,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唯一改變的是那瘦削的臉龐,額頭的幾絲皺紋訴說著歲月的無情和塵世的疲憊,洗刷了年少的輕狂,如今的他,英俊而穩重,飽經風霜的感覺更能吸引女人的心。
「真的……是你!」我喃喃地說著。
他深深地看著我,良久,笑著,更像是輕歎:「……好久不見了,靜茹。」
我也忍不住苦笑了,走過去:「真的……好久不見了……你還好麼?」
「托福,一切都好。」他淡淡地說,不見曾經的癡傻情狂。
我反倒感到些許的輕鬆,笑了笑說:「那就好了……聽說你現在做些茶葉生意?」
點了點頭。
「上次來的時候,南宮公子說你正巧離開了,要半個月才能回來,沒想到,你竟然提前到了。」我發現,他的話說得很少,很簡潔。
「……是啊!因為忘了些東西,走到一半又折了回來。」
我咬了咬嘴唇:「你……讓南宮公子開了這『翠名居』,是要尋我麼?」
他看著我,忽然有些愣怔:「啊……是的,許久不見,想看看你如今過得好不好?」
我的心中突然有些難過:「這麼多年了,你……竟還放不開麼?」
他愣愣地看著我,沒有說話。
南宮凌從裡屋走了出來,哈哈笑道:「靜茹姑娘,怎麼樣,我沒食言吧?我可是把子元給你留下來了!」
我看了看他,笑了一下:「真是多謝南宮公子了。不過,鄭公子不是特意來見我的麼?」
南宮凌愣了一下,隨即笑道:「不愧是靜茹姑娘,一顆七竅玲瓏心。子元,你怎麼不請靜茹姑娘進來說話?站在門口多失禮啊!」
他做出「請」的手勢,我看了鄭睿一眼,緩緩地走了過去。
走入客廳,一陣清香撲面而來,是我從未聞過的香味,絲絲引人沉醉。
「靜茹姑娘,請坐。」南宮凌客氣地說道。
我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南宮公子,鄭公子,這麼大費周章把我找來,不知有什麼事呢?」
南宮凌看了鄭睿一眼,我也順勢看過去,後者沉默不語。
於是南宮凌笑笑說道:「靜茹姑娘,我們是什麼人,你早就清楚了吧?」
我心一沉,終究還是避不過這一遭嗎?
「南宮公子,難道你們至今還沒有放棄?」
「為何要放棄?中原的大好河山本該是漢人的,為何要讓他們滿人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鄭克爽這個不肖子孫,敗壞了國姓爺的家業,也斷送了漢人的最後一塊籌碼,此子不除,無以慰籍先人的在天之靈!」
「那你們此來,是為了要清理門戶?」
「那當然是目的之一。不過靜茹姑娘,難道你以為我們如此興師動眾,又特意把你請來,僅僅只為了清理門戶這麼簡單麼?」
南宮凌的臉上,原本和藹的笑容變得十分詭譎,加上一直沉默不語的鄭睿,氣氛突然變得凝重而緊張。
「你們……」我悚然而驚,事情果然向著我最壞的預想走去!
「靜茹姑娘,你是康熙的心頭寶,這點早已為事實所證明。你說,如果以你為餌,他會不會上鉤呢?」
我的心跳彷彿已經超過了極限,額頭上滲出密密的汗水,手腳有些發涼。深呼吸了兩口,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慢慢說道:「南宮公子果然好算計!不過,不知南宮公子有什麼方法讓我乖乖聽命呢?」
南宮凌哈哈笑了起來,起身走到香爐前,撥了撥爐灰,不答反問:「這香名叫『情人纏』,是從雲南運來的,靜茹姑娘可曾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