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行行動聽的樂章,隨著年齡的增長會彈奏出不同的旋律。
讀大學時,最富**與浪漫。天南地北的莘莘學子聚在一起,足以開拓一個無比想像的空間。為了追求羅曼蒂克,年輕的大學生們巧妙地編織各種「緣」,創造男女相識的機遇。
我——一個中文系的女生,也曾勇敢地涉足其間。
二年級開學前一星期,中央食堂前的海報欄上貼出一張徵友啟事,圍了很多人看,我也去湊熱鬧。仔細一瞧,上書:「大學已過三年,大學生活皆嘗過:讀書、學習、跳舞、橋牌、拱豬、麻將、游泳、籃球、做生意,唯獨沒有嘗戀愛滋味,若有哪位可愛女子有意,可交友。此事實屬鄭重。」字是計算機打印的,還有一幅計算機繪製的圖:一個四肢朝天的男嬰。
我思忖此等人已是學生油子,浮華而不可靠,這些事真假莫辨,極有可能是玩笑騙局,因而也沒太往心裡去。未料第二天是個憂鬱的雨日,在教室裡看著那些朦朧而縹緲的散文忽然生出許多落寞來。不知怎的就念及那張啟事,好像確實有那麼一個人確實想交朋友,與我這個興趣廣泛的女孩很相投。很快,那些個落寞集聚出一個冒險的念頭,促使我拿起筆,在一張白紙上匆匆寫下我在虎丘塔邊看見的一副對聯:「夢裡說夢非是夢,元(緣)裡求元(緣)便是元後又寫道:「我亦喜歡橋牌、拱豬、籃球——」寫完後,便投入校內信箱。
回宿舍後,我又覺得此事實在滑稽,便說給室友們聽,她們都覺得好玩,此後幾日竟比我更注意信件。
果真沒幾日,那回信就來了,非常有意思:
「.如果你是個想借此捉弄我的人,那麼,本人早有思想準備,你達不到目的!而且一旦我抓住你,定不饒你。
「2.如果你是受了別人的陷害,那麼我向你道歉,如果你抓住了那個好事者,告訴我,我定不饒他。
「3.如果你的信是真的,那麼,你好!我叫Y,很高興和你交個朋友,你的信充滿了『中文』味,好,從現在開始,就算我認識一個非常讓我感興趣的姑娘,——有空來玩,最好是個大雨天。Y,某年某月某日信箱。」
我和室友們笑著讀完此信。看到落款的信箱號時,我想起一個人,那個信箱所在的系曾與數學系爭奪今年校男籃冠軍,那場決賽,該系的7號隊員出色的球技給我這個球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忽然冒出一個念頭:「7號,會不會是他呢?」
一天晚上我自習歸來,見桌旁坐著一個陌生男人,穿著紅色圓領衫,身材健壯魁梧,戴著一副黑邊眼鏡,一股濃濃的書生氣。
他說他就是Y。
Y未曾招呼便突然造訪,使我吃驚不小。驟然間,我毫無緣由地尬尷起來,平時的伶牙利齒一古腦兒去了「爪哇國」,彷彿做了什麼錯事似的,慌張中不知從何談起。結果在這種怪怪的氣氛中沒說上幾句話,他就借了盤崔健的磁帶告辭了。可是,我還是愣愣的,沒有緩過來。我分明覺得他有些眼熟,哪裡呢?唉呀,他不就是那沒戴黑邊眼鏡的「7號」嗎!
奇怪的是,這一層發現,非但沒有使我們熟識和瞭解,相反卻加劇了我莫名的緊張。當時好像我主動與他交往便是刻意追求他,急吼吼地想找個男友。因為這事本身就存在著這種「嫌疑」,周圍人就是這樣看待並取笑的。所以,我們的見面總是很不自然,客套的寒暄與東拉西扯的談話使交往顯得毫無意義。這有悖於我的意願,但這種定勢已經無法改變,Y借還磁帶所作的努力最後付諸東流了。那以後,我倆誰也沒有找過誰。
大學二年級第二學期開學後,我去校內的大禮堂看話劇。那天下著鵝毛大雪,這在上海難得一見。我看完話劇從左面出來,忽然瞥見Y從右面出來,走到門口正好在我身邊。人很擁擠,我沒有理他,他凝神於門外紛紛揚揚的雪,根本沒是注意到旁邊的我。我沒有走,默默地看著他走出門,走進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密集的、斜飛的雪片很快遮住了他魁梧的背影。我知道,我曾欣賞過的北方男孩已從我的眼中消失,在冷冷的季節裡,就像雁過寒潭,留下了空的美感而無跡。
緣本天定。
人造之緣,就像光中飄著的線,一頭沒拽住就飄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