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一朵白雲
我願在炎炎烈日下
為你遮萌
如果我是一架鋼琴
我願親吻你的玉手
與你共鳴
如果我是一副引擎
我願在你失望時侯
給你鼓勵
——題記
那年,當我終於確切地意識到,我根本就沒有能力支付一筆學費,來完成西北大學作家班的學業,就懷著一種從未有過的蒼涼和悲憤的心情,離開了古城西安,回到了生我養我的故土大東北。
轉瞬間,寒冷而漫長的冬季便像大雪一樣鋪天蓋地的襲來了。
對於當時20歲的我來說,這應該是我所經歷過的所有冬天中最淒慘的一個了,貧窮、寂寞、鬱鬱寡歡,雖然有溫柔可愛的女友朝夕陪伴,但我還是感覺到了我與世俗的不入,物質的貧窮沒有給我帶來任何一絲精神的富有,相反,它卻使我更加壓抑、孤獨和苦悶。
正月初七,所謂的「入七」日子,是一個吉祥安樂的好日子。這一天,正好是我女朋友雖然的生日。
那一天晚上,平日裡忙忙碌碌很難見面的朋友們終於相約著聚到了一起,為雖然慶祝生日。他們在一家酒店裡為她訂了一桌酒席。當然,我自然也在被邀之列。席間,朋友們都紛紛地拿出了自己的禮物,瀟灑地說著「生日快樂」或唱「HappyBirthdaytoyou,」把它們一件接著一件地送給了雖然。雖然則滿面春風,雙頰緋紅,左面一聲「謝謝」,右面一聲得出來,她很開心,也很滿足。
這麼多她的普通朋友都為她送了生日禮物,而我——她的戀愛婚姻家庭意義上的男朋友,愛她愛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卻什麼也沒有。我並不是不想送,而是因為我沒有錢。一件禮物,也許只需要百八十元錢,或者更少,而在當時,我空空的衣袋裡甚至連一元錢都掏不出來。
大家的禮物送完了,蛋糕上的蠟燭也吹熄了,朋友們又都嬉鬧著玩笑著歸回了原座。這時,一位朋友忽然發現我一直呆坐在座位上就轉過頭,打趣地問道:「他他,你送女朋友什麼呀?快拿出來讓我們看看吧?」我一下子被驚呆了,我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當時,我的淚水直在眼圈裡打轉,但是,我還是用力忍了又忍,沒有讓它落下來,我不想在人前失態。興高采烈的朋友們誰也沒有發現我情緒上的變化,他們推搡著要看我準備的禮物。雖然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兒,她走過來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朋友們說:「他送什麼還要你們看嗎?等到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他自然會送給我的!」朋友們一聽,都哈哈地笑了。總算沒出醜,她替我解了圍。
然而,我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就借口上衛生間,從那家酒店裡逃了出來。穿過一條小巷,轉進街角里,看看前後左右都沒有人,我才像野狼嗥叫一樣,抱頭痛哭。我為我的貧窮痛哭,我為我所遭受的委屈痛哭。老天啊老天,為何讓一個心懷崇高而出身卑賤的鄉下孩子如此落魄無助?
第二天,我便下定決心南下江南,不為別的,只為——錢。
火車嗚嗚嗚地吼叫著駛進了車站,在站台等車的人群中,站著我和我一直默默無語但卻滿臉淚水的女友——雖然。那時候,我的心都快要碎了。但是,為了一個男人的尊嚴,為了能夠得到足夠的金錢來維護一個男人的尊嚴,我強忍內心巨大的痛苦和悲傷,義無反顧,決然而然——向前!
就在我要蹬上火車車門踏板的時候,良久無語只顧偷偷流淚的雖然忽然一把拉住了我,哽咽著說:「你,你能不能送我一件禮物,留給我做紀念?我會永遠想你的。」
此時,除了答應她,我還能做什麼呢?我懷滿腔的愛憐和哀怨,開始在身上和包裹裡摸索起來。可是,我翻遍了所有的包裹和口袋,卻什麼也沒有發現。那裡面除了貧窮和歎息,一無所有。就在我胡亂地翻著內衣口袋的同時,襯衫上的一枚紐扣忽然被拉落了下來,我隨手接在手,掂了掂,忽然靈機一動,把那枚紐扣順手遞了過去,對她說道:「就送你這個,行嗎?」
她真的接了過去,並且,還緊緊地握在了掌心裡。但是,我馬上又意識到了,這樣做有些不妥。5年了,我們在一起風風雨雨、恩恩怨怨的已經有5年了,難道,5年時光的愛戀就只值這一枚小小的一角錢便可以買兩隻的紐扣?
我滿懷激憤,大吼了一聲,一把抓過了雖然掌心中的那枚紐扣,把它拋出了很遠很遠,像拋出了一生所有的愛戀悲歡,離合聚散。我清晰而又準確地看見了那枚紐扣劃了一道並不優美的弧線,消失在了這個蒼茫空曠的人世間。
我轉過身,踏上車門,擺了擺手,對她堅定地說了一聲:「再見!」
三年後的春天,我在身上所有的口袋裡滿了鼓鼓囊囊的鈔票,又回到了我的家鄉。我依次地到了那幾家我從前連進去看一看都不敢的大商店,買了一大堆花花綠綠的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繚亂的禮品和衣物,我要去找她,找我3年多沒有見面的女友雖然,我要把這些都獻給她,我要把這些年我所欠給她的,一併償還。
走在街上,我昂首挺胸,像一個鬥士打勝了仗等待千萬人歡呼擁戴他的凱旋。我覺得這個春天陽光燦爛,天空瓦藍,一切都是那樣的祥和、安寧、清新,美好。我一邊走一邊撫摸著口袋裡的鈔票,心中充滿了驕傲和自豪。我感謝金錢!是它,帶給了我做人的自尊,也是它,還給了我對愛情的信心!」
雖然見了我,先是一驚,然後抑制不住內心中的驚喜,像一隻小鳥一樣,飛撲進了我的懷裡。幾年的時間,對於我們來說,也真可謂滄海桑田,星移斗轉了。她比以前更加成熟,也更加漂亮了。我輕輕地推開了她。翻出了一件又一件我送給她的禮物,手舞足蹈地對她說這講那,一副興奮的樣子。可是,她卻只是默默地深情地凝望著我的臉,對那些誘人的禮物連看都不看。
這幾年中,雖然我們書信往來並不十分頻繁,但是我相信,她對我的愛不會有任何改變。在這3年的時間裡,我幾乎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賺錢上面,我先是替人打工,然後為別人拉生意,後來自己辦公司,現在我終於如願以償,可以用鈔票來裝潢一番自己了。
我掏出了大把大把的鈔票,放在了桌面上,等待著她的讚賞。
然而,沒有,什麼也沒有,她只是淡淡的對著那一大堆東西掃瞄了一眼,然後轉向我,冷冷地說:「你認為你有錢了就了不起了是不是?其實,錢又算是什麼東西?我不需要這些,我不需要有人在我過生日時非要送我一份貴重的生日禮物,我也不需要有人給我買這些衣服。我真的不需要啊!」
說著說著,她的淚水便流了下來,沾濕了面頰。緊接著,她又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小聲地說:「其實,其實我只需要這個……說完,她便從脖子裡面拉出來一條絨線,絨線上面拴著一枚鈕扣,那枚紐扣分明就是我臨走時在火車站拋掉的那一枚!而她,卻費盡辛苦不辭勞苦地又從那亂雪堆裡撿了回來,製造成了一條天下最為別緻最為珍貴的項鏈!像珍藏愛情一樣,她把那枚紐扣珍藏了起來。在我不在的日子裡,它日日夜夜地將她陪伴。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我辛辛苦苦地用金錢建立起來的高大信念一下子全部壩塌了,留下的,只是那枚越來越大越來越重的紐扣和那個風雪瀰漫的冬天,我不禁又撲了過去,緊緊地擁抱住了她——我親愛的雖然,而淚水,也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湧滿了我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