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鵬一覺睡醒過來之後,先揉了揉眼睛,然後問身邊搖頭晃腦同樣打瞌睡的八兩金:「咱們到哪了?」
「哪?」八兩金猛然驚醒過來的第一反應就是把手往後腰上摸,但看了看周圍形勢,又舒了口氣把手拿回來衝著王鵬笑笑,「下意識的,習慣了。」
「沒關係。」王鵬並不介意八兩金掏槍之類的動作,「咱們這是到了哪了?我怎麼感覺不到車動呢。」
這時候對面的大爺說話了:「車本來就沒動,6個小時了,咱們在這地方已經停了6個小時了。」
咱在這裡,已經停了六個小時了?王鵬看八兩金,八兩金輕輕的點了點頭。
實在是無事可做了,王鵬只剩下和八兩金聊天一條路了,不過在這昏昏欲睡的列車上,也是輕聲交談一些事情的好時候。
「對於我,公司裡面是不是會有些意見?」王鵬伸手在熱氣籠罩的車窗上擦了擦,看著窗外又開始飄落的雪花,低聲問八兩金,「我升的是不是太快了?」
兩金很肯定的點頭,「東哥對你提拔的的確有些快了,別的部門我不是很清楚,但至少財務這裡很多人都有微詞。不過既然你是大老闆推薦過來的,而且在西環和缽蘭街干的又這麼出色,很多人雖然想說什麼,但也說不出來。」
他看著王鵬的眼睛低聲說:「你知道為什麼東哥派你出來跟我走貨麼?」
王鵬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似乎知道一點,但不是很清楚。」
「他需要你立功。」八兩金說,「現在干咱們這行的,不是一身蠻力就可以出位的。」他指了指自己的頭,「更需要的是大腦。東哥需要看到你的大腦怎麼表現,他需要用你的表現來讓別人閉嘴。」
王鵬輕輕點點頭,沒說話。
「朱源城和你一起過來的。」八兩金繼續說,「那小子在法務部干的相當好,那些法律系碩士出身的人對於一些條文的解讀甚至都不如他,東哥這一陣也打算去提拔他一下。」
朱鈞的表現好是在王鵬意料之內的。那小子畢竟是在監獄那種藏龍臥虎的地方長大,雖然讀書很少,但經驗絕對豐富。
「最近公司對你的非議少了很多。」八兩金笑了笑,「一開始你在和越南仔那場架之後東哥就提拔你做他的車伕,那時候公司裡面很熱鬧的,很多老傢伙認為你配不上那個座位。」
老大的司機必定是心腹之人才能擔當,因為那個位子能夠聽到許多一般人聽不到的東西,而且還可以陪著老大出去玩樂,關係自然就會更親近。
因此王鵬在那件事情之後就成了公司不少人非議的話題,許多自恃有功的老人立刻就有了不少怪話出來,這對於東哥來講也是一個很大的壓力,要不然也不會這麼急著就讓王鵬出來躲風頭順便立功。
「東哥很看得起你,我也覺得你很好。」八兩金現在終於恢復了大毒品販子的本來面目,摟著王鵬的脖子低聲說,「好好幹,未來的天下是你們年輕人的,到時候我還指望著你們賺錢給我們養老了。」
這時候,王鵬必須要說些什麼了:「多謝金哥,我什麼都不懂,以後請您也多指教。」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一趟只要平平安安的跑下來,咱們就算成功。」八兩金歎了口氣,「這火車怎麼還不動一動!」
這話說得很及時,因為隨著他話音落下,列車便拉響了汽笛,然後王鵬他們只覺得輕輕一顫,列車又開始了向前行進。
「這次只要完成的漂漂亮亮的,回去之後我就跟東哥說,以後這條線上的事情就都交給你們年輕人去做了。」八兩金輕輕的說,「我累了,真的累了。這提心吊膽的日子真不是人過的。」他看著窗外緩緩後退的風景,笑了起來,「老子要金盆洗手,然後當個快快樂樂的老傢伙和老婆過日子去。」
王鵬聽見這話大吃一驚:「老婆?你有老婆?」
「不許麼?」八兩金滿眼的笑意,伸手在口袋裡掏啊掏的,拿出一個錢夾,然後打開從裡面抽出一張照片遞給王鵬,「這是我談了七年的女朋友,這次完事之後我回去就向她求婚!」
照片上,一個算不上很漂亮,但五官也很精緻的女人在八兩金的懷裡,笑得很開心。
兩個人都笑得很開心。
「先恭喜你了。」王鵬咧開嘴笑了起來,「戒指準備好了麼?」
「打算回去去周大福那裡訂做一個。」八兩金小心翼翼的把照片塞回去,低聲說,「別人都不知道我有這個女朋友,你在我結婚之前可也千萬別說出去。」
「這你放心,我就算說,也不知道該跟誰說。」王鵬笑著說,「咱倆在這火車上,難道我還能大喊一聲說你金貴族要結婚,大家都來祝福你吧如此之類麼?」
「對,反正回去之後我就要結婚了。」八兩金笑得很幸福,眼睛都瞇了起來,「我今年36歲了,16歲就出來跟著上校混,在柬埔寨和紅色高棉的人打了5年仗,運氣不錯,算是沒死在那,然後就到香港來跟著東哥闖天下,到現在也十多年了。我掙夠了,也累了。」他點燃一支香煙,用力的吸一口吐出煙圈來望著那一片裊裊升騰低聲說,「幹完這一票,回到香港我就把名單給你,到時候猛臘這一條線上就看你了。」
王鵬按捺著心中的狂喜,低聲說:「多謝金哥提拔!」
「這是東哥提拔你。」八兩金擺了擺手,「前面路還長得很,要小心的慢慢走才行。」
這一趟列車,在駛出了雲貴之後,就一路不停的向東而去,一直到長沙才第一次停車。
「我很好奇。」八兩金在下了火車之後看著外面這一片白茫茫就只剩下搖頭苦笑了,「為什麼以前很少下雪的地方,這幾年卻總是大雪不斷呢?」
這種事情很鬱悶。王鵬後悔了:不應該下車,還不如一路到海城然後飛到安西去了。
長沙火車站,因大暴雪,滯留旅客10萬。長沙周邊所有高速路全部封閉,國道只剩下寥寥幾條還能使用。
「怎麼辦?」八兩金也沒招了,「要不然,咱回車上去?」
下的來,但你未必就上的去了。作為一個六位數上的小分子,王鵬不認為自己有這個能力還能回到那趟車上去:「你在這邊不是有朋友麼?」
「有是有,但就算借到了車,咱也走不了。」八兩金抱著那個大背包坐在椅子上看著外面的大雪連綿發呆,「我就奇怪了,是不是現在整個南中國都在下大雪?」
的確都在下。長沙這地方可不是安康那種小地方能比的,至少水電都能保證。兩個人坐在候車大廳裡抬頭看著大電視上的天氣預報,一起鬱悶。
「從西南到東南,不是大雨就是大雪。」八兩金把那張全國地圖打開看,「北方,淮河以北卻是一片晴空萬里。」他忍不住罵了一句,「這他媽的是個什麼鬼天氣!」
等著吧!王鵬坐在那只剩下發呆這種最無聊的事情可以做了。
「不行了。」在火車站被堵了一個晚上之後,八兩金扛不住了,蹭一下從地上鋪的新買的軍大衣上站起來,「走,咱們走,不能等了,再等下去咱就在這兒過年了。」他拉了拉睡眼惺忪的王鵬,「咱們走,無論如何5號之前要到安西。」
怎麼走?王鵬跟在八兩金的身後穿著一身綠軍大頂風冒雪一步一個腳印的找到一家酒吧:「這是……?」
「這裡的老闆,跟咱們也有業務往來。」八兩金一邊砸門一邊給王鵬解釋,「咱們找他借車。」
藍調酒吧。王鵬記著這個名字了。不過看著那輛被雪埋了大半個轱轆的馬六,他很懷疑靠這個能不能離開長沙。
先不提到安西的問題,就算是開出長沙恐怕都困難。王鵬接過鑰匙鑽進車裡先暖車,而八兩金則忙著清掃車身上的積雪。
「很難啊。」暖車就暖了20分鐘,等八兩金清掃過車身之後鑽進來,王鵬無奈的拍了拍方向盤說,「照這個路況,我看咱開出長沙去都困難。」
「那也要走。」八兩金為了借這輛車花了1萬塊錢呢,咬著後槽牙在那發狠,「要發揚當年我軍爬雪山過草地的精神,死也要死在國道上!」
那就走吧。只是在這種路上開車,王鵬抓著方向盤的手都抖。
「沒事。」八兩金似乎已經完全豁出去了,「你就開吧,當初柬埔寨那種泥窪路我都見過,這點雪還不在我眼裡。」
不在你眼裡,那為什麼你不開卻讓我開!王鵬根本不敢把速度提到40以上,而且上了國道之後才發現,這裡很塞車。
「一步一步的挨吧。」王鵬沒治了,眼看著遠處幾輛車連環追尾,無可奈何的笑笑,「我估計分路帶貨的那幾位,現在還沒出滇南了。」
對了,這個問題還真的是個事情。八兩金一直操心自己的問題,現在被王鵬一提,立刻想起來還有另外的幾票人了。
而且這裡手機能用了。八兩金立刻開始打電話一個個的詢問,每放下一次電話都要罵一句「丟他媽」,最後苦笑著看著王鵬:「你基本說對了,現在距離安西最近的一個,在都勻……」
那就是根本沒出來。王鵬無奈的按按喇叭發洩一下心中的鬱悶。
最後王鵬和八兩金到達安西的時間,是2月9日。不過買家似乎已經和東哥溝通過了,對於不可抗因素造成的交貨延誤也表示了一定程度的理解。
「不過想讓我們按照原價掏錢是不可能的!」那個大腹便便的死胖子蠻橫的拍著桌子把唾沫噴到八兩金和王鵬的臉上,「我訂了40公斤,可現在他媽的只到了10公斤,你想讓我掏多少錢!」
「10公斤的錢。」八兩金看著胖子,「到一批貨交一批錢,你說的我能理解,所以東哥特別說這次貨要給你打八折。」
「八折!」胖子費力的站起來指著他們兩個人的鼻子戳戳點點,「你要八折!?」他看著左右七八個小弟哈哈大笑起來,有一種擦擦的聲音,「你想要八折!?」
「李老闆,咱們都是多少次的交情了。」八兩金很平靜的說,「我們的貨在道上一向是出名的好質量,價格也不貴,買賣一向公道。這些您應該都知道。我們遲到了,就給您打八折。但如果您要提一些我們不能接受的東西……」他眼睛掃了掃周圍橫躺斜坐似乎懶懶散散的小弟們,「別壞了您和東哥的交情。」
「天下又不是只有你們一家在做這個。」胖子用力的揮揮手,「我不看什麼交情,我只看你們夠不夠誠意!」
「我們絕對是帶著最大的誠意來做這筆生意。」八兩金把背包放在腳下,腳尖輕輕點著地,「但我覺得您不夠誠意。」
「我不夠誠意?」胖子哈哈大笑著突然一揮手,「還是那句話,天底下又不是你一家在做這個!我想要貨,自然就有的是人會給我貨!」
「那麼,看來是沒得談了?」八兩金坐在那裡,翹著腳尖指指這個又指指那個。
「有的談,但你們的誠意讓這個事情沒得談!」胖子哼了一聲。
「那好,我們告辭了。」八兩金拉了一把王鵬,站起來背起背包。
「走?可以啊。」胖子又一次大笑了起來,「把包留下,你們就可以走了!」
「留下?」八兩金轉過身依舊平靜的看著他,「這麼說,您以後是真的不打算再跟我們做生意了?」
「以後?」胖子看意思已經找好了後手,哈哈一聲長笑,笑得王鵬終於忍不住說話了:「您別笑了行麼?噁心?」
胖子就像被捏著脖子拎起來的鴨子,截然而止的笑聲之後過來的是凶狠的目光。
「我只是說實話而已。」王鵬對於周圍那七八個人的存在絲毫不以為意,繼續說著自己的話,「聽著噁心,真的。」
胖子手下的小弟們的凶狠眼神在王鵬身上上下的轉,似乎只要等老大一聲令下就撲過去把王鵬五馬分屍。
不過胖子沒來得及下令,外面就有個人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一邊喘一邊叫:「有人,有人……」
「幹什麼這麼不懂規矩!」胖子雖然和王鵬他們眼看就要撕破臉,但對於手下有這種張皇失措的行為,還是很不滿的呵斥,「什麼事情,慢慢說!」
「有人打進來了!」那個小弟半扇衣服都被撕爛了,臉上淌著血哭了起來,「女的……」
「一個女的,能把你們打成這樣?」胖子皺了皺眉,「外面不是有十幾個兄弟了麼?」這十幾個兄弟明顯是用來埋伏王鵬他們的,但不知道外面是誰往裡闖,現在被挑了。
胖子臉上的肥肉抖了抖,衝著八兩金說了一句「下邊人失禮」之後,站起身往外走,想先把外面的事情抹平了再回來擺弄王鵬倆人。
只不過他剛剛走到門邊上,門就自己開了,然後一個女子淡淡的聲音在外面叫:「王鵬在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