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哪!」王鵬一把抓住了警察的肩膀,「他在哪?現在還在麼?」
「在,怎麼不在。我剛也跟你說了,他死都不離開監獄。」警察向著更深處走過去,「這小子是個怪胎,自打我進了這個監獄他就在這住,據說我們現在這個局長還沒上任的時候他就來了。」
這是怎麼回事?王鵬對於監獄內的一些事情也有耳聞,拉著警察很疑惑的問:「為什麼他不離開?」
警察看看他,低聲說:「他媽媽原來是女監那邊的犯人,想和小白臉私奔,但沒跑成就讓她丈夫給抓住了。上世紀80年代的事情了還是,那時候正是嚴打,結果她跟那個小白臉兩個流氓罪一起都被判了死刑。但死刑令還沒下來,就發現他媽媽肚子裡有他了。」他歎了口氣,「當時的局長是個好人,據說為了保住他特別許他媽媽等生下來他再殺。」
「然後呢?」王鵬點了點頭,問。
「然後就生下來了。這孩子剛一生下來據說就跟別的孩子不一樣,不哭。」警察又歎了口氣,「把小屁股據說都打紫了也沒哭一聲。等他媽媽槍決那天,才第一聲哭。我師父他們當時都說槍響之後這孩子就哭,哭的昏天黑地。」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服裝,「後來他爸爸不要他,說這孩子是監獄裡生下來的,不吉利,不要。」
「然後呢?」王鵬問,「後來,他怎麼長大的?」
「吃牢飯長大的。」警察搖搖頭,「幾十個獄警也不喜歡。生的不好,還一天到晚哭的要死要活,一幫人商量著打算把他送福利院去,結果當時有個犯人在放風的時候聽見這孩子哭,就說:給我吧,我養活他。說來也奇怪,這小子看見那犯人之後立刻就不哭了,頭一次衝著人笑。那犯人說:這孩子跟我有緣,只要有我一口飯吃,這孩子就餓不死。」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當時他們甚至打算把孩子找地方一扔就得了,現在既然有人肯養,也就不在乎是誰養活了。」
他領著王鵬繼續往前走:「養活朱鈞那傢伙83年時候偷了28塊錢,判了個無期,3年前死在牢裡了。當時我已經來了差不多兩年了,這故事也聽了十幾遍了,也講了十幾遍了。」
鬼胎啊。王鵬搖了搖頭:這小子……。
「朱鈞!」警察站在一個牢房外喊,「朱鈞在這麼?」
「不在。」裡面傳出來一個聲音,「出去曬太陽了。」
「曬太陽去了。」警察聳聳肩轉身往外走,「他不在編制內,但每次吃飯時候還都有他一份,算是默認存在了。」他重新走進陽光裡,把手擋在額頭上,「自從老東西死了之後他就開始好曬太陽了。」他看著遠處樓頂上的一個影子,歎了口氣,「這小子打死也不離開監獄。老東西死了之後我們也把他轟出去過一陣,但兩個月之後他就被抓回來了,罪名是搶劫。」警察滿臉苦笑,「這小子,出了這監獄就徹底不認識路了,餓了好長時間最後紅了眼鋌而走險,讓人一頓暴打送到派出所。不過對他來講這也算不上什麼鋌而走險,他對法律這一套裡裡外外比法官們都熟!法庭上一通自我辯護把對方律師砸的啞口無言,最後判一緩一,這已經是最輕的刑罰了。」他嘖了一聲,「這小子要是去考大學法律系,絕對就是第二個梅汝傲。整套刑法、憲法、民訟、婚姻這些東西沒有他不知道怎麼用的,就算是審判法他都能整個的背下來。」他一邊說一邊走,走到那棟小樓的底下,喊了一聲,「朱鈞,下來,有人找你!」
還真是怪才呢。王鵬無可奈何:監獄、精神病院,為什麼找超能力者總要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呢?難道就不能正常的去發現人才培養人才用好人才麼?
他仰起頭看著頭上:「朱鈞?!」
另外,這是女子監獄吧?王鵬看看這小樓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小周似乎還在裡面吧?
哎?
緊跟著樓裡想起了一聲尖叫。
20分鐘之後,王鵬按著周與非的腦袋跳:「你就不能安分一點麼!」
「誰讓那色狼跑到女子監獄裡來的!」周與非還在尖叫,「流氓!」
一個圓圓胖胖的小伙子,蹲在地上哭笑不得:「我平常都是在這個樓頂上曬太陽的,可誰知道你……」
「不許狡辯!」周與非一腳飛過去,「你偷看女人換衣服!下流!」
「我看什麼了?」那個小伙子百般無奈,「那幫人換衣服我見慣了,她們都不避著我,你怎麼……」
「不許狡辯。」周與非又是一腳踹過去,「混蛋。」
王鵬看著手腕上閃爍的黃燈,歎了口氣蹲在那小伙子的面前:「你是朱鈞麼?」
「是我。」朱鈞點點頭,看著他很好奇,「你怎麼知道?」
王鵬點點頭,把準備好的那個心靈枷鎖遞過去:「送你個東西。」
「謝謝,不要。」朱鈞回答的很乾脆,「我有。」
一塊80年代的海城手錶,基本上已經破不成樣子了。
不過也許,這是那個養了他半輩子的老傢伙,留給他的吧?王鵬沒往心裡去:「你把這個戴在右手腕上也可以啊。」
「謝謝,不要。」朱鈞還是搖頭,「您自己留著吧,我在這裡用不到這東西。」
小周怒了:「給你你就戴上!」
朱鈞看了她一眼,話都懶得說。
「好了。」王鵬攔住要發怒的周與非,把朱鈞從地上拉起來,「咱們找個地方聊聊吧。」
「聊什麼?」朱鈞的力量等級和王鵬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被拉著腳下踉踉蹌蹌的走,「你往哪去?」
「找個沒人的辦公室。」王鵬沒找,隨便找個房間就推門進去,拿出證件晃一晃,「麻煩幾位給我們個聊天空間可以麼?」
很安靜。王鵬很滿意這個辦公室的環境,坐在沙發上示意朱鈞坐下:「你知道我是誰麼?」
朱鈞搖頭:「不知道。」
「我叫王鵬,這是周與非。」王鵬伸出手在一臉茫然的朱鈞手上握了握,「你知道國家安全部麼?」
朱鈞點點頭:「聽幾個老傢伙說過,據說權勢熏天就是當朝錦衣衛,一向是緹騎四出天下震動血流漂杵。」
「沒這麼誇張。」王鵬也知道外面對於國安部的一些稱呼,況且郭懷玉自己都承認他們這三個特務大隊純粹就是錦衣衛,於是把證件掏出來遞給朱鈞,「我們就是國家安全部的。」
「財務?」朱鈞看看上面的鋼戳和紅章,頗懷疑,「你是會計?」
「也可以這麼說。」王鵬把腳翹在桌子上,「有沒有興趣加入進來保家衛國?」
朱鈞把那證件還給王鵬,搖了搖頭:「不,我不出去。」
「難道你就打算老死在這深牢大獄裡麼?」王鵬看了一眼小周,「周同志當初也不想走出深山老林。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你應該多看看。」
朱鈞繼續搖頭:「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我曾經出去過一次,結過一個多月就差點被餓死。要不是跟著老傢伙們學了幾手,估計早就橫死街頭了。」
「你也算是在監獄裡長大的,接觸的不是偷就是賊,殺人越貨的遍地都是,大小流氓整天的言傳身教,你在外面還混不開?」王鵬對於監獄這麼個大熔爐練出來都是鐵打的流氓這句話印象深刻得很,很疑惑,「你怎麼混不下去的?」
「他們要是都這麼牛逼,又何至於被抓進來。」朱鈞還是搖頭,「坑蒙拐騙偷我什麼不會?但這個社會沒這麼好混。」
成天跟著一幫神神道道的殺人犯搶劫犯小偷大盜流氓地痞在一起混的人,竟然在社會上連個立足之地都沒有,而且最後因為餓瘋了眼去做那些沒啥技術含量的搶劫。搶劫也就罷了,還讓人抓了個現行差點被群眾們打死。
「想不想,去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王鵬不是個很好的談判專家,引誘起來別人也是拙劣的很,「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也很無奈。」朱鈞搖搖頭蹲在地上劃圈,「我在外面漂了兩個月呢,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也算是見到了。」他看著王鵬,「被車撞飛了躺在路邊上2天無數人在身邊來回地走,就是沒人看你一眼,你知道這是什麼感覺?」
王鵬笑了起來,把那個心靈枷鎖掏出來遞在朱鈞眼前柔和的說:「那麼,加入我們吧,只要你戴上這個,就是國家安全部的成員了。那時候,只要你不殺人放火,就絕對沒人敢管你。」他低聲說,「知道什麼是人權麼?」
朱鈞點點頭。
「只要進入了咱們這個部門,你就可以藐視人權。」王鵬開始誘惑,「咱們可以抓特務、反間諜,反正可以干很多很多事情。而且外面的世界一點也不可怕。」
「我不出去。」任憑王鵬說破了嘴,朱鈞就是揣著懷往那一蹲搖頭:「我不去。」
王鵬終於洩氣了,把那個心靈枷鎖扔過去:「那你隨便吧,把這個東西戴上就可以了。」
「這是什麼?」朱鈞掃一眼那東西,「我不要。」
「給你你就拿著。」周與非可沒這麼好脾氣,一隻手按在了朱鈞的腦袋上,「你信不信就算你刀槍不入,我也能把你腦袋炸爛了!?」
王鵬拉了拉小周勸說:「不要太激動。」另一隻手變成軍刺頂在朱鈞太陽穴上,「你就戴上吧,好處很多。」
在這種情況下,朱鈞妥協了,伸手把那個到現在他還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拿過來:「你們,能不能幫我做一件事情?」
「在那之前,我們需要確定一下。」王鵬看著他把心靈枷鎖戴在手腕上,把手收了回來,「你,有陰陽眼?能看斷生死?」
朱鈞點了點頭,沒說話。
「那麼,你怎麼看的?」王鵬又看著他在合同上簽了字按了手印,坐在沙發上吐了口氣,「有什麼預兆能讓你看到麼?」
「死氣。」朱鈞扯著嘴角笑了一下,「看我的眼睛。」他的眼睛在慢慢的向上翻,一直到整個瞳仁翻到眼皮裡。而就在這時候,在他眼白的下方,出現了一點淡淡的藍色。
他的眼睛再繼續的向上翻,白眼球上的血絲在不斷的顫動,一點一點的移動著,然後從他的眼白下方出現了另外的一副瞳孔。
一副淡藍色的帶著一種很詭異的氣息的眼睛,出現在他的眼窩裡。
重瞳!王鵬和周與非都看傻了:重瞳子!這是傳說中的重瞳子!
「當年西楚霸王也是重瞳子,只不過他是瞳孔內套著兩個瞳仁。」朱鈞用這雙帶著鬼氣的眼睛看看王鵬,又看看小周,「而我有兩個瞳孔。一個是正常的,另一個卻是這個藍色的,能看穿生死。」
超能力者,確定是超能力者,而且還帶一個比較弱的自身防禦氣場。王鵬點了點頭,拿出那個新買的手機打電話回到本部:「郭隊?任務完成了,現在你已經能看到了吧?」
「看到了。」郭懷玉點了點頭,「帶他回來吧。」
但是朱鈞卻不走,他有一個條件要說:「我有個事情,想拜託你們。」
「什麼事情,說吧。」王鵬點了點頭,「咱們現在都是戰友了,能做的我們盡力做到。」
朱鈞深深的吸口氣:「這裡,有很多人,」他指著窗外的深牢大獄,「不應該在這裡。比如聶文鵬。」他看著王鵬的眼睛,「他可能就是個冤案。」
「這個我做不到。」王鵬搖了搖頭,「每年都有冤死的鬼,但咱們的職責是保家衛國,公安的事情咱們不能插手。況且是不是冤案不是咱們說了算,公安說了算。」
朱鈞靜靜的看著他:「那樣的話,還要你們何用?」
「咱們不是公安。」王鵬直截了當的說,「況且我很相信警察在這個問題上的辦事能力。」
這種事情,的確是個問題。國安完全沒權力插手普通的刑事民事案,除非這個事情牽扯到偵察員本身。
既然公安說是,那就是了。王鵬搖搖頭:「你別想這麼多了,也未必就是冤案,殺人犯難道還會承認自己殺人麼?」
「說起來,還有個事情了。」王鵬這幾天忙忙叨叨的幾乎忘了這個茬了,「小周,現在還要打官司了!」
「打官司?」朱鈞一愣,「誰吃飽了撐的敢和國安打官司?」
「碰瓷的麼。」王鵬轉過頭突然笑了起來,「聽說,你對法律這一套很熟悉?」
國安部的辦事效率並不是很高,公安的更低。王鵬的身份證丟了快兩個禮拜了,新的身份證明文件才用特快專遞寄到了招待所。隨著來的還有王鵬補辦的那幾張信用卡和儲蓄卡。
以及朱鈞的律師從業資格證。
這件事情很奇妙。王鵬的身份證辦了兩個禮拜,而他打電話回去說要給朱鈞弄個律師證,竟然只用了兩天不到的時間就送來了,國安警察證律師證等等各種文件齊全。
下次開庭時候朱鈞隨時就能作為辯方律師出庭。
「這個效率,也太……」王鵬給郭懷玉打電話時候怨氣沖天,「一個身份證折騰了小兩周,可一個律師證兩天到達,您這辦事效率也太高了吧?還碧海青天律師事務所,這個東西存在過麼!」
「當然存在。」郭懷玉哼了一聲,「你的身份證要到公安那去辦,還要登報掛失,當然麻煩。那個事務所是咱們局自己開的三產,想弄個律師證還不是輕而易舉麼。對了,」她說,「小周是個什麼官司?趕緊了結了趕緊回來,還有別的事情了。」
鵬點了點頭,「週五開庭,那時候證據什麼的也都能用上,我也想趕緊把這事情了了回家。」
朱鈞看著手腕上那個心靈枷鎖,莫名其妙:「這個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非要我戴上?」
「這個叫心靈枷鎖。」王鵬放下手機舒了口氣,「超能人士現在都要帶上這個,限制能力用的。」
「限制能力?」朱鈞很疑惑的上下看了看,「什麼工作原理?」
「我不知道,也許是影響腦電波。」王鵬拉著小周,帶著朱鈞向外走,「咱們還要和一個老太太打官司了。」
「打什麼官司?」朱鈞不知道這檔子事情,走在操場上看著監獄的大門打開,進來一輛武警的車,搖搖頭,「不知道誰的死刑令下來了,這就要拉出去槍斃了。」
周與非立刻來精神了:「槍斃?是讓人跪在那,然後沖腦袋開一槍麼?」
「那我不知道。沒參觀過。」朱鈞對於外面的世界似乎有一種恐懼感,站在門口不願走了,「我,想,還是留在這裡生活比較適合我。」他看著外面晴朗的天空,搖了搖頭,「外面很可怕,我……不想出去行麼?」他轉過臉看著王鵬,幾乎是有些哀求的樣子,「就讓我留在這好吧?我的家在這裡,我不想出去!」
「由不得你了。」王鵬看到他這個樣子,很不由自主的就想起當初在九河某個小房間裡,被郭懷玉用槍頂著腦袋的場面,「這個事情,我說了不算。這樣你看好不好?咱們去一趟京城,等咱們那位郭大隊長同意了,我就把你再送回來,好不好?」
朱鈞有些躊躇的看看外面,咬著牙向外邁了一步,踏在監獄外面的土地上。
「走吧,外面不可怕。」王鵬從後面輕輕的推著他,「只是因為你的一無所知,才讓你感到恐懼而已。」
朱鈞回頭看了一眼空曠的監獄操場,看一眼從那輛吉普車上走下來荷槍實彈的武警們,看一眼一排排監獄的號房,輕輕的歎了口氣,邁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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