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濕漉漉的巴黎,在溫暖的塞納河邊,在古老的埃菲爾鐵塔下,忘了吧!忘了這個空盒子的我。我做了程沫的秘書,每天,給公司做一些簡單的文案,給他準備好要簽的文件,安排好他的日程表,幫他接一接日常的電話。如此而已,我覺得很輕鬆。但是我不想讓自己輕鬆,做完了公事,我也不會離開我的辦公桌。我學著別人在網上寫一些晦澀的文字,用陰霾的詞藻堆積,大片大片地自吟,不知所云,往往下一次看到已不認得是自己的所為。程沫的辦公室在我的旁邊,我和他隔著一扇門。他似乎也有很多忙不完的事情,來了公司後,除了應酬,一般不出門。每天早晨,我會在程沫到來之前,為他沖好他最喜歡喝的竹葉青。平時,除了必要的事情,我不會輕易去他辦公室。他也很明白我的心思,出去應酬時從不叫我。對他的理解,我的感恩在心底,我想我唯一的報答就是好好地幹我的工作,能幹多好干多好。還完這一期房子的貸款,走出銀行的大門,天是灰色的,鴿群飛翔。順著它們飛去的方向,我看見了遠處那座廢棄的教堂,暗青色,尖頂上豎著破損的十字架。那是我和左澈曾經去過的地方。現在,只剩我一個。這個教堂早已死去,像一座巨大的墓穴,四周都是青苔和籐蔓。門已經壞掉,黑洞洞的裡面陰冷而潮濕,灰塵、黴菌混合在一起發出極端的腐爛味。記得半年前,它還不至於這樣破敗。那時,至少一排排長椅還是整齊的,十字架和耶穌還是明亮的。「左澈先生,你願意娶蘇簡小姐並承諾無論富裕與貧窮都始終忠於她,直到離開世界嗎?」「我願意。」「蘇簡小姐,你願意嫁給左澈先生並承諾無論富裕與貧窮都始終忠於他,直到離開世界嗎?」「我得再想想。」「還想,耶穌沒有多少時間給我們,不准想了。」「我就想,你敢把我怎樣?」「你以為在神的面前我就不敢收拾你嗎?」「咯咯——」左澈,你是未卜先知嗎?你怎麼知道耶穌沒有多少時間給我們了?聰明如你,一切你都算到了,你卻自私地不肯告訴我。我早已想好了,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一千一萬個願意,可是你怎麼才能聽到呢?記得我們常開的玩笑嗎?誰先於對方離開這世界,誰就是最幸福的人。瞧,你還是不願意把這樣的幸福留給我,你永遠都是那樣自私的孩子。我的耳邊嗡嗡地響著,好像是聖女的歌聲,遙遠的,如紗如霧,穿越而來。耶穌的眼神悲天憫人,我將臉龐埋入掌心,捂起溫熱的淚。「是你害死他的。」身後傳來一聲利語。黑桃穿桃紅色的裙子,頭髮蓬亂著,她最喜歡畫暗紫色的唇膏,將嘴唇抹得厚厚的。她還喜歡穿細帶的高跟鞋,金色,無比招搖。此時,她站在陰冷的地面,望著我,眼睛噴發出兩座小火山。「你必須明白,他是因你而死,這是你一輩子都擺脫不掉的枷鎖。」黑桃慢慢地逼近我,高跟鞋敲擊出空洞的迴響。我看見她濃重的眼影,綠橙銀在我面前飛速閃爍,我的頭開始發暈。她的手向我推來,尖尖的指甲上,黑色的蝴蝶翻飛。我轟然倒在橫七豎八的長椅下,頭重重地磕在了一根斷掉的椅架上。紅色的血滴落在佈滿灰塵的地面,盛放成一朵朵暗色薔薇。「我真恨自己今天沒帶一把刀在身上,我保證下次你不會這麼幸運。」黑桃撿起一瓶骯髒的礦泉水瓶狠狠扔在我的身上,之後,她露出滿意的笑容,揚長而去。桃紅色的裙擺搖搖,像一頭憤怒的彩色小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