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藏子 正文 二十四、魔宮鬥法
    可悲啊,那雙手沾滿鮮血的,

    到頭來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

    大家從劈開的門洞裡魚貫穿過,進入魔宮。展現在他們面前首先是大理石砌成的通曠空靈的前庭。前庭那一端有一條呈游龍狀泛著黑色波瀾的河。河上架著七座雕欄玉砌的金鎖橋。過了橋便是氣勢不凡的台階,台階魚鱗般疊次而上,兩旁並排站立著的一尊尊高大威猛、怒目瞠視的金鑄凶神惡煞著實令人望而生畏。台階之上巍然矗立著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它的屋頂上有著彩霞般的色彩,蛇狀的椽子和龍狀的飛簷俯伏其間,充實著周圍令人作嘔的華麗景致和虛偽做作威懾氣氛。殿門前擺放著銅雕玉砌的吉獸祥禽,這些奇巧的裝飾在從放置在殿門外的香爐裡飄出的霧靄的熏托下,更顯活靈活現、呼之欲出了。大殿正面象徵深宮禁地的大紅門嚴嚴實實地關著,連貼金抹銀的格子窗也緊閉著,彷彿大殿內隱藏著怎樣驚天的秘密,連外面的一絲氣息也不得流入其間將其窺著。大紅門兩側分別豎立著一座金頂,與巍峨的大殿相映成輝。這樣的大殿在四周還有幾座,只是都沒有台階上的這座高大雄偉。長滿魔宮內雲霧狀的怪樹,像地下冒起的滾滾濃煙,將魔宮半遮半掩著,使人望不見其深處,所能望到的也大多不真實。

    因為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攻打,孩子們正站在前庭躊躇,忽然聽見幾隻烏鴉立在大殿的屋頂上啞啞叫喚著。頓時,魔宮內陰風四起,隱蔽在魔宮裡另度空間的陰魂又要出來作祟了。大家不由得緊張起來。阿都amp;#822;旺趕忙用神杖頓擊地面,喊道:「神杖,神杖,胡楊之子,請代我告明這天上地下的陰靈,今天是我伏羲氏及大漠子孫與屠龍氏決算的日子,並無冒犯與此不相關的各路鬼神之意,請它們不要在此攪和,否則,一併懲處!」這話一說,四周圍果然又沒了動靜。

    過了一會,大紅門嘎吱一聲打開了,又一股冰冷的風從大殿內吹出。接著,有人影陸續走出殿來。然而最後,孩子們只看到三個真人兒站在台階上端。

    仔細端詳著,那三人都閃著綠眼睛,穿著黑長袍,正如此前他們在不同場合以不同方式所現身的。這三人中,居中的那位是位留著山羊鬍子、清瘦飄逸的老者,站在他右邊的是肥墩墩、滿臉輕蔑表情的中年漢子,站在他左邊的是鷹鉤鼻、臉色蒼白冷漠如漢白玉的女人。大家不知道屠龍王是否在他們中間,但阿都amp;#822;旺確信,這三人就是自己一路走來隱約聽說的屠龍氏的邪惡巫師,或者水神的叛徒之類的妖孽了。看來,要找到屠龍王,他們將要擺的烏龍陣是不可迴避的了。

    阿都amp;#822;旺知道眼前的三個黑衣人有能耐,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試探地問道:

    「你們是什麼人,我們只找屠龍王,快叫他出來受死吧!」

    「你們瞧,這枯木一旦得勢,也會開花,呵呵!」山羊鬍子鄙夷地說道,「但要想成氣候,還早著呢!我說,伏羲小兒郎哪,你到底還算是個人物,能讓這麼多人為你賣命,心甘情願地去送死。現在好了,你的人死了差不多了,我的也一樣,就剩咱們幾個了,這樣也好,世界從此清淨。不過聽說你祖上傳下的那根木棍還管用,怎麼樣,咱們來比一比,看你的寶貝請來的神靈厲害還是我們的玩意兒叫來的魔怪厲害。」

    阿都amp;#822;旺的臉上像是被甩了一巴掌,心中憤怒和復仇的火焰頓時迸得老高。他再怎麼下賤,也不會濫用上天對他的信任而順從仇人的挑釁陪他們玩什麼魔法。但他轉念又想,既然上天的取捨已傾向正義,他的魔力也應該更勝邪人一籌。為了證明這一點,也為了長伏羲氏和大漠兒女的士氣,他還是決定陪他們玩玩,這樣做說不定還可以挫敗屠龍氏的銳氣,進而降伏乃至消滅他們。於是便用言語激他們道:

    「你們這幾個可笑不自量的傢伙,難道還不知道天神早已背向你們,還敢跟我鬥法,我看你們還是自各作法把自各燒死得了,免得遭人恥笑!」

    那個有著鷹鉤鼻向來自負的女魔頭果然被激怒了:

    「哼,臭要飯的,死到臨頭了,還狂言不馴,看我怎麼收拾你!」

    說著,她伸手向空中一抓,抓來了一把牛角篦,將溜黑的長髮梳了又梳。無數豌豆大的虱子順著她的發尖滑落到地上,朝孩子們跳來。游過黑水河後,這些虱子迅速長大成雞蛋一般大小,並且跳得更快也更高了。

    「噢!這婆娘可真夠噁心的!連虱子都養!」游離子唾罵道。

    「讓我先給這邋遢婆洗個頭!」阿都amp;#822;旺一邊說,一邊不慌不忙地舉起神杖,施了魔法,便飛來無數麻雀,吃掉地上的虱子,還不解讒,又往黑衣女人的頭髮窩裡挑。

    黑衣女人氣得直哆嗦,大吼一聲,她頭上細黑的長髮一下子全變成了蛇,將麻雀吞進肚子裡,然後又脫離發皮,朝孩子們爬過來。在游過黑水河後,也變大了許多。

    孩子們從未見識過這種場面,嚇得直往後退。阿都amp;#822;旺穩住他們說:「別怕,你們瞧著吧,這些小蟲子蹦達不了多久。」說著,他舉起神杖,只叨念幾句,那些蛇便覺得全身難受,滿地打滾。原來,它們身上的那層皮對於它們的身體來說已經太小了,束縛了它們的筋骨,於是,也不管黑衣女人在背後怎樣大聲咒罵,它們只管各自找個犄角,將身體在上面磨蹭著,想要蹭脫那層皮。趁著它們不自在,阿都amp;#822;旺一聲吆喝,帶領大家上前去將它們踩成肉漿。

    已成禿頭的黑衣女人氣得哇哇大叫,又取來一面陵花銅鏡,將發射來的正午的驕陽投射向孩子們站立的地方,那裡即刻成了一片火海。

    阿都amp;#822;旺也趕緊做法,喚來烏雲遮住了太陽,並用神杖招來天上的閃電之光,擊碎了黑衣女人手中的魔鏡。那婆娘氣得差點昏了過去。

    旁邊的胖子看不下去了,他懷裡抱著一把竹枕一樣的魔琴,此刻正用它彈唱道:

    「嗚啞啞!擱置幾千年,飛塵落滿身,快快醒來吧,塵土做戰袍,橫樑、抹布和小丑,遺棄你們的人在外頭,你們不發怒,誰知道你們憤悶壓心頭!」

    胖子彈唱完,就聽到大殿裡傳出乒乒乓乓的聲響,像是滿屋子的傢俱在打架。不一會兒,那些落滿塵埃的酒桶、案子、繩子、門閂甚至簾布都跳出大殿,和著胖子的琴聲,將孩子們滿前庭追打捆砸,直把他們個個作弄得頭破血流,叫苦不迭。

    在使自己陷入更加狼狽的境地之前,阿都amp;#822;旺趕緊舉起神杖,也作法道:

    「清風、明月和露水,趕緊將這些家什身上塵垢除,還它們本來真面目。」

    即刻,便有縷縷清風裹著濛濛細霧在空氣中產生,吹洗盡附在那些家什上面作祟的飛塵。家什煥然一新後,便都安靜了下來,不管胖子的琴聲怎樣急切,它們就是不肯動彈。胖子怒不可遏地拍打了一下琴弦,接著,又彈唱道:

    「嗚啞啞!朽木爐中堆,燒成煙和灰,爐中太寂寥,快快冒出來,先吞雲,後吐霧,把那朽木的七竅堵起來。」

    頓時,香爐裡冒出來的煙全變得黑不窿通的。那煙飄飄而來,將孩子們熏得七竅流血,不住地咳嗽,嘔吐。趁著大家眼睛睜不開那會兒,它們又紛紛化做一隻隻可怕的魔鬼,伸出巨手,向大漠兄弟抓來。

    阿都amp;#822;旺當然不想束手待斃,便舉起神杖,喊道:

    「漁夫漁夫撒網來,撈到鬼怪綁起來,剁成塊,燒成灰,埋起來,別讓它們再出來。」

    話音剛落,便有一張看不見的大網從天落下,罩住煙魔,一點不漏地拖走。胖子氣得將琴摔在地上,嗷嗷大叫。

    「狗雜種,讓你領教領教什麼才是真正的魔法!」對於阿都amp;#822;旺的一再羞辱,那山羊鬍子終於忍無可忍了,決定親自上陣,好好教訓這小冤家一番,他將他的那根用稀貴的楠木芯做成的魔杖舉向北方的天空,喊道:

    「來吧,冰雪之魔,用你的冷酷來證明你的強大吧!」

    話音剛落,就見四周飛沙走石,凜冽的北風挾著刺骨的冰雪從天而降,扑打在孩子們單薄的身體上,凍得他們直打哆嗦,過一會兒又一動不動,準是被凍僵了。阿都amp;#822;旺顫抖地強持起神杖,將胡楊神火點燃,這神奇的火焰再次將他們帶回到陽光明媚的春天,沐浴到和煦的春風。

    山羊鬍子見這招失靈,又將魔杖舉向南方的天空,喊道:

    「來吧,烈焰之魔,用你的熱情來證明你是四季的主宰吧!」

    這時,升到中天的太陽像是長了腿似地跑到大漠勇士們頭頂,以百倍的熱情將他們熏烤。可憐的大漠子孫這回像是掉進了蒸籠,躲也沒處躲,藏也沒處藏,沒多會兒,就被烤得沒剩多少氣了。超乎尋常的光和熱也剝去了影子兵們身上的魔法外衣,將他們血淋淋地暴露在日光之中,繼而又化成灰燼,成就了屠魔大業中最悲慘、最不堪入目的一幕。

    時間在一點一點地流失,大漠勇士們繼續痛苦地承受著生命中揮之不去的炎魔,命運似一個勢利的弄臣,帶著輕薄的笑容又站在了他們的對面。它的背後也恍恍惚惚站著黑衣人,他們也在猖狂地大笑,他們得意忘形的醜惡面目令阿都amp;#822;旺極度噁心。他心頭湧起的怒火甚至壓過了焚燒他身體的魔焰。這魔焰曾幾何時也蔓延至大漠,它們播下的種子至今仍在那裡茁壯成長,不止毀掉了那一方樂土,也毀掉了無數生命。蟾蜍女巫說,在神龍一家重獲自由之前,大漠就只能在這烈焰之中慢慢變成地獄。在別的地方早已氾濫的雨水只要一陣就能改變大漠的命運,可他們就是盼不來。世界有時候就是這樣不公平,——不!以伏羲氏的名義,在他舉起神杖之後,這一切都該結束了,至少在這裡,在天神準備用愛重新塑造這個世界之時,這惡魔之舌必須從大漠子孫的噩夢裡消失了。

    阿都amp;#822;旺神志稍定,便想起了胡楊之神曾向他描述過的那陣遊蕩在遙遠的天際可蕩清寰宇的巨風。他艱難地舉起神杖,喊道:「巨風,巨風,此時不來,更待何時!」一眨眼工夫,果然有一陣大風刮來,像八匹天馬拉著的大車,拖走了似乎正要砸在孩子們頭上的毒日,將他們從覆滅深淵拽了回來。

    山羊鬍子見這招又失靈了,顯得有點緊張了,到這時,他總算看到了那個他從來都看不起的家族背後神的力量的復活。他顫抖地用魔杖頓擊著地面,像是在喚醒地底下的某種沉睡的幽靈:

    「地府之門快打開,懶散的饕餮鬼快出來,磨利爪子和牙齒,快來把這千載難逢的勝宴赴,機會錯過不再來。」

    他的魔法即刻產生了效果,在他哀戚的哭述聲中,無數餓死在這魔城的鬼魂從地縫裡,從牆上的圖騰和殿前的雕刻裡,從它們藏身的每一個角落蠢蠢而出,它們個個面如土灰,形如枯槁,舌涎垂地,十指如鉤。在山羊鬍子的鼓噪和它們自己餓得咕咕叫的肚子的唆使下,伸著瘦骨嶙峋的雙手,碰碰磕磕地來向孩子們索命。它們呼出的僵冷的氣息幾乎使孩子們感到窒息。它們將菜綠色的獠牙咬得嘎嘎響,在他們看來,世界一定就像一顆切好放在盤子裡等著它們啃食的西瓜。

    阿都amp;#822;旺也用神杖頓擊著地面,大聲呵道:「地府之門快關閉,各路鬼魂快回去,等害你們的人受懲處,這地方便是你們安息的好去處。」

    一道白光閃過,所有張牙舞爪的鬼魂都像是燃燒殆盡的碳木,即刻化成了灰白色的灰燼,即而又在微風的吹拂下,完全從地面上消失了。

    大地再度回歸平靜。此時,阿都amp;#822;旺心裡明朗的很:上天已經認可了他得以繼承先祖事業的品格和力量,正準備通過他的手,在世界的這個角落——至少在他所牽掛的大漠——建立神、人、獸共享的新秩序。上天將撒下光明和希望種子,使災難和疾苦遠離這方神土。

    山羊鬍子還想使什麼魔法,阿都amp;#822;旺卻不想再跟他們浪費時間了。他將神杖放在地上,念道:「神杖,神杖,胡楊之子,請上天賜予你正義之蛇的力量,將那吃龍肝飲龍血的屠龍王纏繞住,凡做惡的,必要受到審判。」神杖果真變成了一條蛇,朝黑衣人爬去。

    山羊鬍子一聲慨歎:「了不得啊!這雜種已得天時人和,非我等所能對付,再不逃,恐怕你我都將被他所羞辱!現在趁著咱們善存一點法力,還是快逃吧!」

    好強自大的鷹鉤鼻和胖子雖不甘願,無奈老大已經認輸,他們也不敢獨自玩這種冒險遊戲了,更何況他們也已是黔驢技窮。於是,三個黑衣人將自己隱了身,逃到那處連天神都不曾知曉的神秘魔窖裡去了。

    但神杖變成的蛇像是能看見他們的身影,一路追去。阿都amp;#822;旺確信,它將帶著找他們到屠龍王。於是,便和夥伴們尾隨著它邁上台階,繞過大殿,來到後庭。那裡是一片蕭瑟景象。茫茫霧靄深處,有一條幽穆的神道,走過神道,再穿過神壇,便來到了一處清幽的神社前。遠遠的,就聽見窗門緊關的神社內有人在哀歎:

    「我屠龍族能有今天,全賴三位神巫魔力相助,如今伏羲老兒的木藏子已將他們打敗,咱們的死期也不遠了啊!」

    「大王,那三位巫師已經逃跑,咱們可怎麼辦呀?」另一個人說。

    「巫師說過,不管怎樣,只要咱們的靈魂能在這神社裡與祖先相會,便有再生的可能。諸位,還等什麼,拿出勇氣,以神武屠龍族的方式來瞭解咱們這光輝的一生吧,讓咱們來世再與伏羲氏為敵!」

    「大王,這……這……」

    「你們這些懦夫,難道想辱沒我屠龍族的威名不成!」

    只聽到幾聲淒厲的慘叫,接著,傳來一聲狂笑,一灘鮮血從門縫裡流了出來。

    神杖變成的蛇一縮身,便游入門縫,將神社內神道碑前一個跪著想要用刀剖腹自盡但卻拿不出勇氣的人緊緊纏繞住,使其不能動彈,連自盡也用不上力氣。

    阿都amp;#822;旺踢開門,率大漠兄弟步入神社。

    掃視這間廟宇,並未發現黑衣人。那地上躺著的肚子裡正在汩汩的往外流血的不是他們,被蛇纏住的這個臃腫的大頭怪胎也不是他們——哦!難道這奇醜無比的怪胎就是吃龍肝飲龍血的屠龍王。看他滿臉恐懼、瑟瑟發抖的樣子,孩子們覺得一點也不像。在他們的想像中,那惡貫滿盈、不可一世的屠龍王應該是高大兇猛、無所畏懼的巨魔才是,這猥瑣怯懦的傢伙只配躲在山洞裡,半夜出來嚇唬小孩罷了。

    但是,當那個人極不自然地刻意修正王者雍容自尊的神態後,阿都amp;#822;旺從他迷茫的眼神裡發現了邪惡的本質。這是一個被惡魔引上歧途、在血淋淋的屠殺中享受生活、極度瘋狂又極其愚昧的人,也許他真是屠龍王,阿都amp;#822;旺希望從他自己的口中得到證實,並獲知黑衣人和神龍氏的下落。

    「你是什麼人?」他歷聲問道。

    「我乃是至高無上的屠龍王,草原上的雄鷹,北方天空的太陽。」那膿包說。

    「可是你帶兵攻到中原,殺了我們伏羲氏的人?」阿都amp;#822;旺強壓住心頭的怒火,用劍指著他,斥問道。

    「我是天帝在世上唯一的兒子,中原的那個伏羲老兒竟也自稱是天帝的兒子,呵呵,我就殺了他們的人,燒了他們的城,搶了他們的女人,我要讓他們斷子絕孫,斷子絕孫!」

    「你!我要殺了你。」阿都amp;#822;旺氣不可耐地拔出軒轅劍,正要一劍把他解決了。

    「哈哈哈,我是天帝唯一的兒子,你是殺不死我的,我吃龍肝,飲龍血,你是殺不死我的。」那人又說,他的眼裡已沒有一絲恐懼,與剛才判若兩人。

    「阿都amp;#822;旺,他滿嘴胡話,一定是被黑衣人施了魔法,你若殺了他,就中了黑衣人的激將之計。」洛奇說,「只有解除他身上的魔法,讓他恢復神志,咱們才能知道黑衣人的去處。」

    阿都amp;#822;旺想想,覺得有禮,於是就收回軒轅劍,用神杖敲著這個自稱是屠龍王的人的頭,說道:「以你祖先的名義,歸來吧,歸來吧,不管是人是鬼,總比做木偶強。」

    轉眼間,孩子們看到了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一幕:那屠龍王癱坐在地,金燦燦的王冠變成了荊棘圈,鑲進他腫脹的腦袋瓜,稀淋淋的不住地膿血地往下滴,他全身上下佈滿了潰爛的瘡口,他的眼珠子泛著死魚眼般的黯光,曾經象徵著權利和威嚴的獅子鼻也潰爛成屍蟲爭相蠶食的腐臭肉,他的牙齒早已落盡,舌頭還在嘴裡,但卻爛到了舌根——這一定是吃龍肝的功效,他巨大的身軀就像水蟄一樣直不起來,他甚至不能開口說話,只用那雙枯樹一樣的手朝阿都amp;#822;旺抓來,支吾個不停。

    十惡不赦的魔王已成這副模樣,要他說出有價值的東西,看來是徹底沒了指望。孩子們便囔著要處死他,以解他們心頭之恨。正當他們準備這樣做時,一個久違的老人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

    「吾王只剩一副臭皮囊,活著和死去有什麼區別呢?留著他吧,木藏子,這樣天底下將多了一個懺悔的人。他懺悔的淚將洗淨塵埃,使伏羲氏的光榮更加明耀。而倘若殺了他,他骯髒的血必將玷污你們的事業,更何況,大漠的苦難也不會因此而減少。」

    阿都amp;#822;旺轉過身,看見門口的光暈裡站著曲直星君,但等他走出光暈,又變換成了已多日不見的貨郎大叔。貨郎慢慢向孩子們走來。時隔多年,他顯得蒼老多了,但精神依然矍鑠,他的眼神深不可測,卻充滿了哀傷。這些年來,他一定挑負著歲月和磨難走過許多地方,經歷許多輪迴,終究又回到了大漠子孫面前,或者正如他所說的,他是孩子們天上的守護星,根本就沒有離開過他們。

    阿都amp;#822;旺一邊感慨世事難料,一邊忙向貨郎行禮,並詢問他為何要這樣變化多端。貨郎的回答,讓他感到無比驚詫:

    「我本是屠龍氏的棄臣。我家族自遠古起,就世代受屠龍氏先王厚愛,襲承天師之職。但自黑衣巫師來我朝中之後,我們這些站在天神一邊的人便顯得有點多餘了。吾王先是被他們的魔法所迷惑,產生仰慕之情,以為他們是天神下凡,旨在造福屠龍族,便將他們視作知己,委以社稷之托。在他們的鼓惑下,吾王忠邪不辯,善惡不分,犯下了許多彌天大罪。我夜觀天相,自知照此下去,屠龍族必被上天所不容,小則滅門,大則滅族。乃進言吾王棄惡從善,驅逐黑衣巫師。卻不想我這糊塗的君王反被他們挑唆,將我罷黜。為報先王之恩,盡臣子之責,我暗下決心,願置生死於度外,保屠龍氏一脈。於是,我告別家小,只身前王大漠,尋找傳說中伏羲王的後代也就是木藏子你,我知道只有你才能降伏黑衣巫師,肅清父母之邦。當我聽說你已經拿到神杖後,就發誓要暗中幫助你,一直到你站在這裡。我之所以假借曲直星的名義與你說事,是想讓你相信,無論怎樣,你頭上的三尺青天是罩著你們伏羲氏的。如今,你大功將成,我只有一個請求,哦,也許像我這樣的亡族遺老,不配提什麼請求,但我真的希望,在上天讓屠龍氏滅族之前,你能先剷除吾王身邊的惡鬼,使吾王有反省和拯救自己靈魂的機會。吾王是有錯,他最大的錯是愚蠢,可是這並不是他該死的理由,因為他從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且你們也已經看到了,他正在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還有這些可憐的人,他們也已經為自己的罪孽付出了代價。這是你們看得見的,你們看不見的是,真正邪惡的人卻在逃離正義的審判,別忘了,他們才是一切災難和罪惡的根源啊!」

    「大叔,你說的是黑衣人吧,不滿你說,其實我們也知道他們才是該千刀萬剮的。嗯,大叔,你能告訴我他們到底什麼來歷呢?」阿都amp;#822;旺問。

    「沒有人知道他們從哪裡來,但我猜想,他們來自人類的藐視,因此他們對世界充滿仇恨。他們生存在這世上唯一的追求就是將這個世界攪得一團糟,讓快樂的人滿面愁容,讓美好的東西變成醜惡的污毒,這是他們的肉體耐以生存的精神食糧。為了滿足他們個人的私慾,他們不惜犧牲任何生命,編織各種借口,慫恿吾王荼害天下。自那以後,山河多災,人間多難。令人心寒的是,在這災禍不斷的年代,人心又不師古,小到平民百姓,大到王侯將相,皆貪淫成性,姦殺成風。天神不願看著自己的名字在人間被玷污,便將他們高貴而神聖的身影隱去,不再將臨人間。自此,如果這個世界還有什麼稱的上是美好的,只能是對那遙遠而淳樸的年代的回憶了。托伏羲王智慧的光芒,我或許可以稱的上是吾王身邊唯一學會寬容的人,小兄弟們哪,在這需要心靈的力量重建新世界的時刻,你們也應該像伏羲王那樣懂得寬容才是啊,我相信,終有一天,你們會發覺這是人世間最崇高最偉大的力量。」老貨郎說。

    「可是,我先祖的基業難道不是毀在他所一在寬容的屠龍氏之下嗎?」阿都amp;#822;旺說。

    「確實如此,但這不應該成為人們抵制這一品質的借口,恰恰相反,它應該給人們一種教訓,那就是對天性險惡的魔鬼決不容忍!我想伏羲王在流亡大漠之後,一定對自己在位時竟忽視了屠龍國中這三個作惡的巫師而懊悔不已,這才將神杖留下,希望他的後人能糾正他的這一錯誤。木藏子,你可要領會他的良苦用心啊。」

    「既然屠龍氏之罪在於黑衣巫師,而且這妖孽即使燒成灰,這灰燼也會毒害天下人!那麼現在該是將他們徹底剷除的時候了,連骨灰都不剩!」阿都amp;#822;旺握緊拳頭說。

    「你有這樣的想法真是伏羲氏之幸,天下蒼生之福呀!」老貨郎欣賞地說。

    「那好,大叔,我答應你饒了這個老怪物,但我希望你能再幫我們一次,為我們指出黑衣巫師的藏身之處。」阿都amp;#822;旺說。

    「他們行蹤詭秘,沒有人能摸索得來,但我敢肯定他們還在這宮裡。早聽說這裡的地下有一處他們營造了多年的魔窖,十分隱秘,其確切位置沒有人能夠知曉。不過御花園裡有一棵已經成精的老槐樹,與我是故交,它見證了黑衣人的所作所為,深感痛恨,它的根脈佈滿地下,因而對地下的事無所不知,你們何不去問它?」老貨郎說。

    「只好這樣了,只是不知御花園在什麼地方?」阿都amp;#822;旺問。

    「跟我來,我指給你們看。」

    老貨郎向孩子們指出御花園的位置後,又叮囑他們,這花園裡的花草樹木是被黑衣巫師用魔水澆灌大的,因而都成妖成精了,若他們深入,必定會受傷害,要千萬小心。

    走之時,孩子們還向老貨郎打探神龍氏被囚之所,老貨郎說,神龍氏被囚,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至於它們現在是否還活著,只有黑衣巫師自己知曉了。孩子們拜別了老貨郎,便去了御花園,他們知道他們的前途和命運將在那裡再次接受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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