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藏子 正文 十一、大漠黑幫
    關於善與惡,人們一直在爭論,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除了魔鬼,沒有人天生就是壞蛋,

    ……

    到中午時,洛海在孩子們的視野已變得模糊。在黃沙彌望了大漠另一邊,從龜背城那裡帶出來的好心情仍在延續,若不是那只山貓在他們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給了他們一句不痛不癢的警告,他們甚至會以為幾天來都和顏悅色的大漠在這邊仍會對他們微笑。

    那只肥壯的山貓是在他們穿越一群小土坡時遇上的,那些土坡上面長著稀疏又紊亂的灌木。當時他們正在其間漫不經心地走著,忽然,那肥貓從一處土堆後面躥出來,凶巴巴地橫在他們面前,用充滿仇恨的眼神注視著他們良久,然後陰冷冷地說:

    「你們這些挨千刀的,把我兄弟害慘了,別以為沒有人會找你們算帳,現在我以無敵旋風的名義起誓,不管你們走到哪裡,都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阿都amp;#822;旺本想與它說話,可是,一眨眼,它就不見了。

    「哈哈,真好玩,無敵旋風,又是那貓自封的吧?」可可奇說。

    「哦,我猜它的兄弟就是那隻貓頭鷹。」貝貝說。

    「我想是,肯定是,真沒想到它們原來是一家人。」阿都amp;#822;旺說。

    「是遠房表親,貓家族在大漠裡勢力膨脹的很,誰也不敢惹它們,我看我們得小心點才是。」洛奇不無擔憂地說。

    「我看它這一家子都不是什麼好貓,咱們得給它們一點教訓才是。」可可奇說。

    「說的沒錯,這些自以為是的貓,我不能再對它們手下留情了!」無論如何,游離子是不會在夥伴面前表現出懦弱的,至少在語言上。

    「我想我得再提醒你們一次,這些貓狡猾歹毒的很,可不要小看它們啊,我看我們得處處小心才是。」洛奇卻顯得沒那麼樂觀。

    其時,洛奇的擔心並非多餘,他們此時的境況確實相當危險,更加糟糕的是,他們對這種危險的境況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就說他們面前的這些小土包吧,它們並非自然形成,而是大漠中最臭名昭著的惡魔黨邋遢鼠們安在這邊的哨所。而這群邋遢鼠與那只山貓之間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連繫,它們的這種關係既不是朋友,也不是親戚,而是因山貓通過武力征服而形成的利用與被利用、保護與被保護的關係,隨著貓家族勢力的不斷膨脹,它們的這種關係已逐漸趨於穩定。此前,邋遢鼠們已經從山貓那裡得到指示,要對他們來一手,至少要將他們困在這裡,再想辦法慢慢折騰他們。那些邋里拉遢又齷齪不堪的小東西當然不敢怠慢,再加上自身利益的驅使,它們早已做好了充分準備,只等孩子們到來,掉進它們經心設下的陷阱。它們的偵察兵已將闖入者的行蹤報告給了它們的貓大哥,山貓只是故作玄虛地給他們來一個讓人摸不著邊際的警告,以把他們搞糊塗,最好讓他們產生恐懼。而陰謀的直接策劃者也就是邋遢鼠大王此時正躲在土包裡頭,瞪著它賊遛遛的小眼睛,期待著一場好戲的上演。

    在孩子們必經的路旁,長著許多沙棘,橙紅色飽滿的果實在陽光下面顯得格外顯眼,尤其是他們此時正飽受飢渴的折磨,這些可愛的果實更不會從他們的眼皮底下被錯過。他們像守財奴發現珍珠寶石般朝沙棘奔去,冒著手指被刺破的危險,瘋狂地將沙棘果採摘。也不管這些野果上面的毛刺可能會讓他們喉嚨很不舒服,只稍稍搓撓,便將它們狼吞虎嚥地吃下。

    但自從聽了山貓的警告後,一直懷著戒備心理的洛奇此時卻不由得疑惑起來,它將放進嘴裡的沙棘果又吐了出來,對它的夥伴們說:「你們不覺得蹊蹺嗎?這地方什麼都沒長,偏偏長沙棘,該不會是有人拿他們當誘餌,來害咱們吧!」

    它的夥伴們只遲疑了一下,然後又繼續津津有味地嚼著。阿都amp;#822;旺一邊吃一邊滿不在乎的說:「嗨!洛奇,你胡思亂想什麼呀,這沙棘長在山上是很自然的事,我以前就經常看見,你們看,我和可可奇從小吃到大,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呀!」

    「一點不假,這沙棘果我以前也沒少吃,你們看我現在長得多結實!」游離子向夥伴們展示了他黑不溜秋的肌肉。

    「我可沒吃過,可我覺得它確實挺好吃的。」貝貝說。

    「你們不明白,現在跟以前不同了,還記得剛才山貓跟我們說什麼了嗎?」洛奇說。

    「那山貓!哈!它沒有這麼聰明吧!再說,我們不能因為它隨便說上兩句就嚇得啥都不敢吃,那豈不是被大漠兄弟笑話。」游離子說。

    「沒錯,什麼都不吃,不餓死才怪!」正嚼得香的貝貝嘀咕道,「因為吃東西而若麻煩我還是頭一遭聽說。」

    「可是,我總覺得的不對勁。反正我也不餓,你們吃吧,就當我剛才什麼也沒說。」洛奇用前腳撓著自己的腦袋,真奇怪!它的前腳什麼時候變長了,而且也變靈活了,使得它可以輕而易舉地撓到頭上的任何一個地方。

    先別說這個,說那些有爭議的沙棘吧!其實,謹慎的洛奇這次的擔心又不是多餘的,那沙棘確實是邋遢鼠的誘餌,邋遢鼠們用它們的糞便辛辛苦苦種出來的果實是不會讓別人白白品嚐的,誰吃了它們,不管人畜禽獸,都會產生奇妙的幻覺,自那以後,直到雷聲響起之前,他們眼中的世界就不再真實,他們只認得這些果實的栽種者,也就是那些個邋遢鼠,見到它們就像見到自己的主人一樣,聽它們的話,任由它們擺佈,即使邋遢鼠們叫他們從懸崖上面跳下去,他們也會毫不猶豫的照辦,因為他們會以為那是主人們在教他們學飛行。而大漠裡的雷聲又幾時響起過呢!

    此時,躲在洞穴裡面的邋遢鼠們正密切注視著孩子們的一舉一動,當看見他們吃下沙棘果後,便呼溜溜地鑽出來,當著他們的面做著各種猥褻動作,一副小人得志的輕薄相。正如我們所擔心的,吃了沙棘果後,孩子們沒有半點正常的反應。他們不僅任由邋遢鼠們胡亂作踐,而且還跟這些骯髒齷齪的傢伙稱兄道弟起來,就像遇到闊別多年的老朋友那樣親密。只有洛奇還清醒著,可憐的烏龜!它不明白這老鼠和山貓什麼時候也會搞到一起,但它總算識破了山貓的陰謀。經過短暫的思想鬥爭後,它也「糊塗」了,它知道,只有這樣,夥伴們才有獲救的希望。

    邋遢鼠們簇擁著將孩子們帶到山上的一處由土山、沙洞和荊棘叢混合而成的匪窩裡。金駱駝被扔在外面——邋遢鼠們怕它的大塊頭把它們的老窩給糟蹋了。在匪窩裡邊,那只山貓正翹著二郎腿,悠然愜意地躺在一張用虎皮鋪墊著的石椅上。一隻呆頭髒毛的野兔子用石錘砸開硬邦邦的核桃,將取出來的果實恭恭敬敬地給它獻上。羽毛落盡的雲雀用嘴和爪子梳理它身上油光發亮的皮毛。目光呆滯的山雞用翅膀為它扇風納涼。當有鼠婁婁向它稟報說逮到阿都amp;#822;旺他們時,它一骨碌坐了起來,興奮地說:

    「好啊!孩兒們,你們真不愧是超級無敵的荊棘神兵,連像人類這樣狡猾的大傢伙也能逮到,從今往後,在大漠裡我看誰還敢惹咱們。」

    「哪裡哪裡!都是貓大哥您的功勞呀。只要您這聰明漂亮的腦袋瓜一轉,我們就吃香的,喝辣的,要什麼有什麼。沒的說!貓大哥,從今往後我們這幫兄弟就聽貓大哥您的了,嘻嘻!」鼠老大討好地迎了上去說。

    「嗯!你們如此盡心,我是不會虧待你們的。」山貓很滿意地說,然後朝匪窩裡邊大聲喊道:「貓頭鷹兄弟!貓頭鷹兄弟!」

    不一會兒,那只孩子們曾經遭遇過的貓頭鷹從荊棘叢深處飛了出來,停在石椅背上,細細地打量著這幾個它做夢都在詛咒的冤家。

    「貓頭鷹兄弟,你看清楚了,可是這些小孩把你害了。」山貓問道。

    「正是他們!就是剝了他們的皮燒成了灰,我們也認得。」貓頭鷹氣紅了它的獨眼,哭著說:「貓大哥,你可要為我做主呀,兄弟被他們害得好殘啊!」

    「別急,兄弟,他們跑不掉的。哎,我就是不明白,憑你大漠孤鷹和吸血狂飆的本事,怎麼會鬥不過這幾個小毛孩呢?」山貓納悶地說。

    「貓大哥,你可不能小看他們啊,他們個個人小鬼大,尤其是這個傢伙,他手裡的那根樹枝向天空一舉,連鳳凰都能招來。鳳凰啦!貓大哥你知道嗎?那鳥要是生氣了,只要一句話我們這些長翅膀的都得沒命。」貓頭鷹的語氣裡充滿的恐懼,似乎在他說話的時候,鳳凰隨時會來。

    「哦!這樣看來那樹枝還真是一件寶貝。」山貓看著正傻笑地向它們示好的阿都amp;#822;旺,似乎有點不敢相信,它一把躲過插在他腰間的神杖,仔細打量半天,也沒發現什麼名堂,但又捨不得還給他,就說:「這玩意兒看來挺危險,還是我替你保管吧,免得你又惹麻煩。好了,孩兒們,將他們帶下去,好好招待他們。」邋遢鼠們正要照辦,山貓又問貓頭鷹道:「那只烏龜也是他們一起的嗎?它怎麼長得怪怪的?」

    「可能是他們養著玩的,不過它到沒什麼本事,只會縮頭而已。」貓頭鷹輕蔑地說。

    「那就把它扔進糞坑裡吧,說不定它會給我們下蛋呢。」山貓說。

    「遵命!貓大哥。」正在待命的鼠婁婁們回答。

    洛奇真想衝上去將它們撕個粉碎,再扔到地上,踹上兩腳。但它忍了,自小跟在有學問的洛書身邊耳濡目染,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個道理它不會不懂的。

    孩子們被帶到荊棘叢深處。在那裡,洛奇被與夥伴們分開了,邋遢鼠們將它扔進了一口又深又大、坑底盛滿乾燥糞便的糞坑裡。在此後的三天裡,它雖然逃脫了肉體上被殘酷戲謔的命運,但這底抗悶熱的空氣中湧流著的一股難聞的惡臭卻在精神上給了它雙倍的折磨。儘管這樣,它仍惦記著夥伴們,不知這些惡棍會把他們怎麼樣。好幾次,它踮起後肢,伸長脖子,都看到可憐的夥伴們被這伙變態狂殘酷地虐待著。無論是在白天還是黑夜,這些好找樂子的傢伙都沒有讓他們閒著,即使他們恭順得就像是它們養的小狗,它們也要想盡一切辦法來折磨他們。第一次,它看到它們捧來一碗臭屎和幾根枯樹枝,假惺惺地騙他們說是大豆和雞腿,讓他們吃下。夥伴們當然信以為真,都狼吞虎嚥地吃起來。第二次,它看到老鼠們將靈魂出竅者綁在綁荊棘樹上,用石頭砸他們,玩到盡興處,無不樂得哈哈大笑。感覺不到疼痛的夥伴們也樂在其中,甚至還笑出了眼淚。第三次是天黑,它先是在糞坑中聽到邋老鼠們這樣的一段對話:

    「這麼快就讓他們睡覺,我們還沒玩夠嘛!」意猶未盡的小邋遢鼠說。

    「小崽子們,你們該懂得細水長流這個道理,把他們整死了,我們就沒的玩了。」老邋遢鼠開導小邋遢鼠們道。

    「可是他們如果醒來怎麼辦?」

    「這一點你們不必擔心,在春雷響起之前,這些個傻瓜是不會醒來的。」

    「春雷是什麼?我怎麼都沒聽到過。」

    「我活了這麼久都沒聽過,更何況你們。我聽說這悶雷在大漠裡是不會響的。」

    「這麼說,他們永遠都不會醒來了,這太好了,呵呵呵!」

    聽到這裡,洛奇絕望地哭了。過了一會,它將頭伸出糞坑,看見夥伴們正美滋滋地睡在一張由荊棘草編織而成的床鋪上,此刻,夥伴們的身體在流血,它的心也在流淚。

    這以後,它還看到夥伴們天還沒亮就被叫醒,反覆被戲謔,閒下來還要做許多苦力活,對於這些又懶又髒的老鼠來說,他們是再好不過的奴隸,他們在不知不覺中就做完了邋遢鼠們也許一輩子做不完的活。

    幾天之後,夥伴們被整得沒剩幾口氣了。糞坑裡的洛奇除了傷心,也暗暗叫苦,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們的一切就全都完了。不行!得盡快救他們出去。但它也掂量著,只靠他一人是不行的,他必須逃出去。在外邊能找到春雷最好,不能找到,也要找人來跟這伙土匪火拚了。對!就這麼辦,與其讓大家在這裡等死,不如它一個人去冒險。

    半夜,它觀察到周圍沒有動靜,斷定鼠婁婁們都睡著了,便悄悄用前腿攀住坑沿,後腿一蹬,竟然很容易就跳了出來。這時它才發現自己的四肢又變長了,這也不錯,至少使它在逃出荊棘叢時有足夠的速度和靈活性,而不至於被鼠婁婁們發現。在夜幕的掩護下,它跑到了離荊棘叢很遠的地方,才敢停下來。

    舉首四顧,烏龜發現自己在廣闊蒼茫的天地間是如此的孤單無助,除了照著頭頂的那輪明月,再沒有它物可以傾述煩惱了。它該找誰幫忙呢?它該去哪裡找春雷呢?它想起了老洛書給它講的故事中就有一個是關於春雷的,老洛書說春雷是大地神龍的咆哮,大地神龍是極其尊貴的祥瑞之物,它只出現在美麗富庶的地方。像大漠這樣的不毛之地,它才不會來呢。他這樣想著,又陷入了絕望。

    它在曠野中漫無目的地走著,心想,如果夥伴們當時聽它的話,就不至於落到這般地步。嗨!它本應該是充滿希望的走在大路上著的,而且身邊還有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可現在,只有自己孤零零一個人了。但它並沒有怨恨夥伴們,它知道他們是歷練太淺了,而且總是飢腸轆轆,一時受了誘惑是難免的。

    夜已經很冷了,可它一點也沒有感覺,能感覺到的只有悲傷。這時,一滴淚水——一滴晶瑩的反射著月光的淚水在它的眼眶裡出現,順著它的面龐滑落到地上。過了許久,它聽到有個聲音在對它說:「兄弟,你怎麼呢?有人欺負你嗎?」

    它抬頭看見一個身穿盔甲、手拿長矛的武士騎在一匹高大的俊馬上,他的臉被面具遮住,只露出兩隻眼睛,即使背著月光,也能感受到他炯炯的目光散發著正義的光芒。

    「你……你是誰?」它暗淡的眼睛裡頓時也有了光芒。

    「如果你能叫我夜遊神,我將很高興,要知道,那些年紀大的都叫我夜叉,說實話,我不喜歡這個稱呼。」騎士說。

    「夜遊神?你是從月亮那裡來的嗎?」洛奇問。

    「哈哈哈!什麼月亮!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吧,哦,或者是故事聽的太多了。我只是照規定在夜間巡邏,如果有人遇到麻煩而且這個人值得幫忙,我就會幫他的。」

    「這麼說你可以站在我這一邊?」

    「你得先把你的麻煩說出來,我再決定幫不幫你。」

    洛奇把他們在荊棘叢那邊遇到的事都與騎士說了。

    夜遊神聽後,說:

    「你的朋友真是可憐,那幫貓和老鼠也真是可惡!好吧!這個忙我幫定了。可你得幫我牽馬引路,對於這個小小的要求,你不會有意見吧。」

    洛奇當然願意,只要能救出夥伴,就是讓他騎著,它也願意。於是,它牽著馬朝匪窩走去。「牽著馬!哦,我真的在牽馬耶!這麼說我現在不但可以自立行走,而且還可以用兩支解放出來的腳——現在應該說是手來拿東西了,太好了!看來在我身上發生的,也不全是壞事,說不定這是個好兆頭呢!現在不是有個高大威猛的武士來幫它了嗎。」它想著,就開始暗暗高興起來。

    夜遊神悠哉悠哉地騎在馬上,全沒把山貓和它的那些宵小放在眼裡,他現在唯一顧慮的是與這些沒有檔次的土匪打鬥會不會損害他的形象。為了避免給人留下話柄,到了荊棘叢那邊時,他盡量保持風度,沒有亂衝亂砍,而是沖裡邊喊到:

    「哎!住在裡面的,不管是貓還是老鼠,都給我聽著,在我數到三時,如果還不把你們抓到的人放出來,別怪了不客氣啦!好!現在我開始數,一——二——三——」

    回應他的是一片寂靜。夜遊神覺得在洛奇面前很丟面子,但他還是盡量保持克制,繼續喊道:「我知道你們正在發抖,可我不想浪費時間,懂不,我可警告你們——」

    話未說完,只聽「乒!」了一聲,一包大彩包從荊棘叢裡邊飛了出來,長了眼睛似地剛好砸在騎士頭上。這飛來物當然不會是什麼好東西,是一堆糞便,撒了夜遊神一身惡臭。荊棘從裡邊傳出山貓的嘲諷聲和邋遢鼠們的嬉笑聲:

    「毛武士,別客氣,這包糞便炒沙餅你就盡情享用吧,哈哈哈!」

    「這幫混球!竟然連我也不放在眼裡,看我不把它們綁在馬尾巴後面拖著走!」

    夜遊神這下真地被惹惱了。他腳下一蹬,那馬一聲長嘶,帶著他衝進荊棘叢,很有要將這匪窩剷平的氣勢。可是,雖說他的眼裡有月亮的光輝,可還是瞧不見早已隱蔽起來的貓和老鼠,於是一陣濫砍,將心頭的怒火都發洩在刀尖上。但是很快就沒了動靜。原來,他只顧著上頭砍伐,卻沒提防腳下的機關。貓和老鼠們用籐條編成的繩套將他連人帶馬一起套牢在地,然後從藏身的地方蜂擁而出,將他捆綁著吊在樹上,一邊用刺條鞭打他,一邊用不堪入耳的髒話辱罵他,極盡羞辱之能事。

    這時,有只鼠婁婁來報告說,那只逃跑的烏龜就在外面。

    「把它抓回來!」山貓一聲令下,那些所謂的荊棘神兵火速出擊。洛奇見勢不妙,撒腿就跑。半道上,金駱駝一躥而出,像一頭發怒的公牛,將緊追而來的邋遢鼠們驅散,然後跑到洛奇跟前,蹲下身子。洛奇知道它要馱它,便騎上爬上它背,飛快地逃離了荊棘叢——它現在覺得它的手腳更加靈活了,以致能麻利地做這一系列動作。

    重新聚合起來的老鼠們在老大的叫罵聲裡又要追來,眼看著就要咬上金駱駝的腿了,只見這只一向溫順的大傢伙忽然一個回身,像一座聲勢浩大的火山鎮在那裡。老鼠們嚇呆了,等它們回過神來,金駱駝已馱著洛奇跑得無影無蹤了。

    天已經亮了,洛奇騎在金駱駝背上任由它信馬由韁地走著,心裡面煩透了,這窩貓和老鼠比它想像的還要厲害,真不愧是無敵旋風和荊棘神兵,連夜遊神都對付不了它們,現在它實在想不出還有誰可以求助。要不,再回到神龜原找老神龜?這顯然不可能,因為冰川紀的冰河不會為它融化的。它想起了自己以前在洛海交的那些朋友。找螃蟹、土鱉子幫忙?這更不行,它們平時連走出洛海的勇氣都沒有,又怎麼會有勇氣面對這些狡猾凶狠的敵人呢?嗨!朋友總是在需要幫助時顯得太少,也怪自己這種小家閨秀的性格,平常遇到強悍的豺狼總是躲得遠遠的,就怕它們會傷害自己,現在可好,遇到麻煩了,人家會理你嗎?可話又說回來,誰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遇上這樣的事,若不是想跟木藏子去鳳凰坡,憑著龜背城的城秘路險,它這輩子恐怕連個冒汗的機會都不會有。以前常聽人說大漠多麼險惡,還以為它們在嚇唬自己,現在明白了,這些人為什麼寧可一輩子呆在暗無天日的龜背城裡,也不肯出來見識祖先所描繪的新奇世界,原來大漠早已不是太平世界了。更何況,誰又能保證那些豺狼和山貓不是一夥的呢,要是那樣的話,找他們幫忙無異於自投羅網。要不乾脆大家散伙,這種事以後再也不管了!哦,不!這樣不行!洛奇即刻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感到羞慚,這樣做不僅是將自己的夢想毫無價值地葬送掉,而且更無法面對對自己抱有殷切期望的老神龜們,再說夥伴們也有恩於它,它怎麼能置他們的生死而不管呢!嗨!還是自己想辦法吧。

    然而,一整天下來,它仍在絕望和痛苦之間徘徊,興歎獨自一人面對困難是如此的讓人無所適從,要是夥伴們中間有一人當初能聽它的話,不去吃那沙棘該有多好啊。嗨!他們就是太孩子氣了,但願這件事之後,他們能汲取教訓,盡快成熟起來,這樣才能走得更遠。雖然現在要他們撐起大漠的這片天空還為時尚早,但也總不能被惡人們當成不懂事的平常小孩耍弄,這樣的當,他們是上不起的。

    天黑了,而且不知道有多久了。忽然,天空中一顆流星從它的頭頂劃過,落在遠處的一個山坡上,遠遠望去,就像一盞燈孤零零地懸掛在夜幕下幽靜的山野裡。「奇怪!那果真是一顆流星嗎?它為什麼沒有消失而是停留在那裡?或許是我眼睛花了,那只是一盞燈,說不定還是一戶人家呢。喔,應該去碰碰運氣。」它這樣想著,便騎著金駱駝朝那山坡走去。

    它們在山坡上走了很久很久,那盞燈就在前面,可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樣,永遠都走不近。仰望那燈,它的心中越發覺它的不尋常。微風之中,它恍恍惚惚地閃爍著,像是有人在朝它神秘地眨著眼睛。

    在金駱駝執著的腳步跟前,燈越來越近了,近到烏龜能真真切切地看到它懸掛在一間草屋的屋簷下。在它微弱的光芒裡,一個瘦骨嶙峋的老牧羊人坐在草屋前的屋簷下,他抱扶住節杖,身體前傾,像是在傾聽來自曠野的冥冥之音,顯得如此的專注和平靜,甚至當洛奇站在他面前時,他也沒有改變姿態,甚至也沒有出聲。困惑的烏龜經過仔細觀察後才發現,原來他是個瞎子,看他這樣子,說不定還是個聾子或者啞巴呢,在這個悲慘的世界上,總能遇見這樣不幸的老人。

    洛奇試著和老牧養人搭話,可對方沒有半點反應,他的眼裡空無一物。洛奇仔細觀察了老牧羊人好一會,又試著與他搭上話,可老牧羊人還是不答腔,他的思索好像飄在遠方。難道他真是對外面的世界一點也沒有感覺。不知如何是好的烏龜靜靜地坐在老牧羊人身邊,一語不發,彷彿它的心跟那老牧羊人的一起,也飛翔在遠方。以前老洛書在的時候,它也經常這樣趴在它身邊。現在,儘管它身上烏龜的特徵越來越少了,但背上的龜甲仍明顯的標示著它的身世,神龜氏家族那份特有嫻靜和穩重也依然保留在它的性格裡。

    過了很久,老牧羊人忽然開口說話了:「孩子,你能聽見嗎?」

    「什麼?」洛奇驚訝地問。

    「風在說話。」

    洛奇仔細聽著,然而,當清風從耳邊吹過時,它並未發覺有什麼異常。

    「哦,對不起,老爺爺,我什麼都沒有聽見。」

    「可惜啊,人們再也聽不到天籟了!」老牧羊人歎息道。

    洛奇從他的歎息聲中也感受到一種失落。他知道,老牧羊人所感懷的那個時代離他們已經很遙遠了。但它並不認為如今這個時代注定要平凡,這些日子來,它不是也目睹了神的力量的顯現了嗎!更何況,它現在的感覺也不尋常。

    「老爺爺,風說了什麼呢?」它問。

    「孩子,風在告訴我們,倘若獵物在你的眼皮底下跑了,你不要悲傷,因為獵物將感到高興;倘若有人逮住了你,你也不要悲傷,因為他將成為你的朋友。」老牧羊人說。

    「好奇怪啊,風為什麼要這樣說呢?」

    「你會明白的,孩子。」

    倆人都不再言語,洛奇正在想要不要向老牧羊人尋求救助,山下忽然傳來了狼嚎聲,起先只有一兩聲,後來越聚越多,也越來越響,這說明它們正在集結,並且正朝山上踴來。

    「孩子呀,我的孩兒們快要回來了,你快離開吧。」老人說。

    「你的孩兒?它們不會就是一群狼吧?」

    「不,它們原先是一群羊,幾天前下了山,不知被誰施了魔法,一下子都變成了狼。一到天黑,它們就回來朝我又吼又叫。如果我不給食物吃,它們就砸鍋端盤,就差沒把我吃了。今晚,它們回來後一定會吃了我的,因為我已經再沒什麼可以給它們了。孩子,如果你不想也被吃掉,就快點離開吧。」老牧羊人平靜地說。

    「老爺爺,你就讓我留下吧,我想你的羊不會對你怎麼樣的,因為它們是你養大的呀!再說……再說我還能去哪裡呢?」到了這個時候,烏龜還想當然地以為,那些被養育的再怎麼壞也絕不會傷害它們的主人。羊兒們天性善良,邪惡的是那施魔法的人,或許也是那些個邋遢鼠,如果真是這樣,那它將和老牧羊人面臨同樣的問題,這樣他就更沒有理由離開了。

    「那好吧,孩子,你就留下來吧,讓我們一起看看那些狼到底會把我們怎麼樣。」老牧羊人頓了頓,然後又說,「或者我們會把它們怎麼樣。」

    「老爺爺,你別擔心,我想要是你的羊兒們能聽到春雷的聲音,就會好起來的。」

    「春雷,哦不!孩子,你要明白,對於迷途的羔羊來說,牧羊人的聲音就已經足夠了,春雷不會帶著它們找到回家的路。」

    「牧羊人的聲音!這麼說你已經有辦法對付它們了?」

    「辦法倒是有,只是我還不能確定,它們是不是已經墮落到不再值得我去拯救的地步。」

    「不管怎麼說,你應該給它們一次機會,畢竟它們是你的羊呀!」洛奇嘴上這樣說著,心裡也意識到眼前這位古怪的老人正以故事中智慧老人們常用的方式,告訴它解決問題的辦法,它慶幸自己來到這裡,並且沒有因害怕而離開。

    「是啊,你說得對,它們是我的羊,不過它們現在可是在跟魔鬼同流合污,但我能原諒它們,因為它們是迷途的羔羊。孩子,你知道嗎?如今的大漠裡有多少迷途的羔羊啊!它們只是因為無知和貪婪而誤入歧途,這種錯誤誰都會犯的,尤其是未經教化的孩子們。因此仁慈的羊主人希望它們都應該被拯救,而不是被屠殺。今天我這老牧羊人寧可死在它們的口中,也要讓我的孩子明白過來它們不能和狼一起墮落。」

    「我相信你一定行的。」烏龜期待著奇跡的發生。

    老牧羊人又開始閉目養神,柔和的月光灑在他安詳的臉上,使他更顯深沉和平靜,他的沉穩使洛奇更覺安心了。

    狼嚎聲越來越近,不一會兒,小草屋四周就出現了許多發著綠光的眼睛,那是狼們潛伏在黑暗中,在等待著頭狼的指令。在此之前,它們只向洛奇這個陌生的訪客投來如饑似渴的眼神,張牙舞爪地嚎叫著。老牧羊人還是那樣的神情自若,甚至當頭狼帶著群狼一步一步向他們逼近時,他也只當是在看一場蹩腳的演出,沒有一絲恐懼。忽然,他乾咳一聲,眼睛裡放射出紅色的光芒,他將節杖往地上頓了頓,痛心疾首、聲淚俱下並帶有挖苦的語氣吟唱道:

    「白眼狼,白眼狼,白天忙躲藏,夜裡忙口糧,閃電起,雷聲響,狼崽狼孫哭喊娘!……」

    老牧羊人正唱著,那些狼眼睛裡的綠光逐漸泛白,顯得極其醜惡。狼們一定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邪醜的面貌,全都呆住了,接著就開始小聲啼哭,像是在痛悔。過了一會,忽然一陣風吹過。狼們像是中風似地,個個全身發抖,口吐白沫,亂蹦亂跳。當它們平靜下來時,奇跡發生了,只見一隻隻兇惡的狼都變成了可愛的小綿羊,圍在老牧羊人身邊,乖巧地咩咩叫。老牧羊人撫摩著它們,開心地笑了。

    「老爺爺,你的羊回來了,你看它們多可愛啊!」洛奇高興地說。

    「是啊!回來了,這才是我的好孩兒呀!」老牧羊人說,「孩子啊!牧羊人的聲音你剛才已經聽到了,你說它不是比雷聲更加響亮,比棍棒更有效嗎?你看啊,十惡不赦的狼尚且愛惜自己的名聲,更何況那只有靈魂的山貓呢。」

    「老爺爺,原來我們的事你都已經知道了。」

    「是啊,神龜氏的後代,你祖先的力量已在你身上復活,該是證明它存在的時候了。我這半身不遂之人善能憑借一根舌頭使一群狼變了本性,你為什麼不嘗試著去用你的一顆誠心使你的朋友擺脫險境呢。」

    「老爺爺,你不會也叫我去訓誡那些壞蛋吧?」

    「你唯一缺少的只是勇氣。」

    「可是我怕那些壞蛋沒有耐心聽我嘮叨呀。」

    「記住風的話吧,做一個好牧羊人。不管怎麼說,那些貓和老鼠並不像你想的那樣不可救藥。它們在骨子裡並不是壞蛋,只是這大漠惡劣的環境造就了它們強盜的性格,如果你真想幫助你的朋友,就先拯救這些可憐的畜生的靈魂,並讓它們和你們站在一起,這才是上古帝王教化天下、歸順四方的法寶啊。」

    「我倒真想把它們當朋友,可它們實在太可惡了,它們什麼事都做的出來,太可惡了!」洛奇一想起幾天前的事,就恨得咬牙切齒。

    「驅除你心頭的恨吧,孩子,你和你的朋友們都要記住,你們的心胸有多大,你們的事業也就有多大,成大事者就不要被個人的恩怨和喜好所拘困,行萬里路者就不要老盯著腳下的三寸之地,要想拯救大漠,就必須學會包容。我知道,對於你們年輕人來說,這很難,正因如此,也顯得可貴。懦懦無為者做不到這一點,所以他們得不到神的祝福。而你們如果要想超越他們,就必須先超越自我,要超越自我,就從這件事開始。去吧,孩子,你的朋友都在等著你,不管是路上走的,還是迷途的,都在等著你去救助。時間已經很緊迫,再耽擱一會,你恐怕就要遺憾終生啊。」老牧羊人說完,站了起來,他似乎已經預感到荊棘從那些將要發生什麼,顯得有點著急。

    「那好吧,我聽你的,就去試試看。」

    洛奇正要下山,越想越覺得老牧羊人不尋常,便轉身請教他的尊姓大名。老牧羊人說:

    「不必多問,孩子,只要你們肯抬頭仰望,曲直星就會為你們祝福的,快去吧。」

    洛奇救人心切,也不管曲直星到底是何方神靈,就辭別老牧羊人,騎著金駱駝下了山。走到山坡下,它禁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這一看讓地吃驚不小:山不見了,那盞燈也沒了,只有一團團白雲托著一顆星星,那些白雲看起來就像是剛才的那一群綿羊。難道老人家他真是神仙!他心裡塌實多了,不管怎樣,神仙畢竟是神仙,他的話總能得到應驗,他總不會拿一個陷入困境的小孩開玩笑,並讓他去做沒把握的冒險吧。於是,它催促金駱駝加快腳步,同時也想著等下該如何訓化那幫土匪。

    黎明將臨時,金駱駝已馱著洛奇來到了匪窩前。烏龜爬下了金駱駝背,深深地吸了口氣,鼓起勇氣走進寂靜的荊棘叢中,在裡邊大肆喧嚷道:「哎!死肥貓,臭老鼠,你們不是想抓我嗎?現在我自各送上門來了,為什麼還不動手。」灌木叢裡一陣騷動,接著幾隻鼠婁婁探頭探腦地向外張望,洛奇又朝它們喊道:「嘿!小暴牙,把你們吵醒了吧,真不好意思喔,快把我抓去見你們的貓大王吧,它又會表揚你們的喔。」

    邋遢鼠們觀察了半天,當確定烏龜只有一人來時,便一擁而上,將它連拉帶拽到山貓跟前。貓老大顯得很惱火,它不喜歡半夜被人叫醒過來,而且只為了一隻百無一用的烏龜。

    「你這小禿頭,膽子倒是不小,還敢跑回來,這次又拉哪個笨蛋來送死呀?」山貓說。

    「我看它準是在外面活不下去了,回來想讓我們養著。」一隻邋遢鼠說。

    「也許它就是想留在糞坑裡,那裡面有我們拉的香噴噴的大便!哈哈哈!」另一隻說。

    這些骯髒的傢伙嘴裡可真是吐不出好話來,洛奇在心裡罵它們,嘴裡也不二話:

    「你們這些個腦袋進水的傢伙,都給我聽好了,我回來是想要回我的寶物,而不是給你們羞辱的!」

    山貓眼睛一亮,大步走向它,在它耳邊好奇地問:

    「什麼寶物?」

    「一顆心啊。」洛奇想了一會,然後回答。

    「什麼!?」

    「我說一顆心,勇敢而偉大的心,落進了塵土,蒙上了污垢,與瓦礫糞巴混在一起!」。

    「好啊!你這小癟龜,竟敢取笑我,今天不把你解成八塊,你還真把我們當孫子耍了!孩兒們,把它吊起來,燒死它!」山貓氣得直哆嗦。

    邋遢鼠們一擁而上,正要對烏龜動刑,烏龜掙扎著大喊大叫:

    「醒醒吧,你們這幫混蛋,睜開眼看看咱們的大漠吧,屠龍氏將她弄成了這樣,身為大漠子孫,你們難道還不覺得羞愧嗎?就算你們麻木不仁,可為什麼還要阻止我們拯救大漠!哦,你們燒死我吧,把我燒成灰我也會詛咒你們睡著後永遠不會醒過來的。噢!放開我!你們這些可憐的白癡,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永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看看你們的臭皮囊下面,裝的是什麼呀!喔!如果那塊肉也叫心的話,那真是太可笑了。噢!該死的屠龍氏,終於讓它們抓住大漠的笑柄了!」

    「放開它!」山貓忽然又改變了主義。

    「貓大哥,這禿頭在詛咒你耶。」鼠老大說。

    「去去去!你懂什麼!」山貓說,「我倒要看看,誰會成為大漠裡的笑柄。」

    「可悲啊,你們的祖先,它們怎麼會有你們這樣的後代,丟了心還得意洋洋。如今大漠的末日就要到了,你們就披著臭皮囊等著下地獄吧!」洛奇繼續囔囔道。

    「給我閉嘴!」山貓忍無可忍了,一棒子打在洛奇身上,把它打趴下,它甩來的,正是神杖,可它至今也沒發現它到底神在哪裡,一直只用它擾癢癢。「你想找回你的心是嗎?那你就趴在這地上慢慢找吧!找吧!永遠都不要起來!」山貓一邊用神杖瘋狂地抽打烏龜,一邊咒罵道。

    「我會找到了,而且不止一顆。」烏龜並不反抗,只對自己默默說道。

    山貓打夠了,停下來,喘口氣,又要打,烏龜猛地抬起頭,用發怒的眼睛瞪著它說:

    「把你的力氣用在該用的地方吧,別再侮辱你自己了!」

    山貓被它這樣一瞪,怔在那裡,從烏龜臉上,它終於看到了生命不容踐踏的尊嚴,哪怕它只是一隻落魄不堪、任人宰割的烏龜。過了一會,它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哦喔!我有點悃了,你就在這裡慢慢找你那可笑的心吧。」臨走時還叮囑老鼠們好好看著烏龜。

    天亮了,可憐的洛奇受盡邋遢鼠們的折磨後,終於又等來了山貓站在它面前,不過,它可不是來道歉的,而是來看烏龜死了沒有。烏龜的堅韌令它吃驚,然而,它並不失望,因為它的空虛還要靠它來排解。自從搶來了神杖,它就一直想知道它到底是什麼魔力,本想把阿都amp;#822;旺弄醒,讓他教它,又怕反遭他算計,只好作罷。這回看見烏龜,便又心血來潮地在它身上又比又敲地試著,可結果還是不能讓它感受到神的力量。它終於失去了耐心,很窩火地又用神杖抽打起了洛奇,嘴裡還不住地抱怨老天爺對它不公平。過了一會,它又把這些窩心事統統拋到腦後,一躍身跳上烏龜的背,命它馱著,走慢了,便用神杖敲它的腦袋,吆喝它快跑。那些老鼠簇擁著、追捧著它們的老大,使它更顯威風懍懍、不可一世了。

    洛奇並沒有一味地忍氣吞聲,但它也只是重複著昨天說過的那些話。

    「也許它說的有道理。」山貓也曾一度差點被感召。

    「嗨!什麼道理呀!貓大哥,既然許多人都忍氣吞聲,咱們為什麼不也得過且過,你看,咱們現在的不是挺好的嗎?」鼠老大又把它拉了回來。

    「嗯,也許你說的對!」山貓說著,又開始在洛奇身上找樂子。

    與身體上的傷害相比,更難以忍受的是心靈上的折磨。儘管如此,洛奇仍不放棄嘴皮子上的努力。山貓聽得厭煩,又給了它一頓猛揍。所謂生命的尊嚴,對它來說,只不過是冷酷的心靈一時的閃光發現。

    傍晚,那山貓吃飽喝足了,閒著無聊,就把烏龜叫到跟前,逗它玩。洛奇早有準備,不管山貓怎樣戲謔,它都不生氣。習慣於忍辱負重的它暗暗發誓,這次絕不會讓自己白白受辱。那只空虛無聊的征服者見它打不還口、罵不還手,開始覺得索然無味,同時,也更加看不起它了,乃厭惡地罵了一句:「什麼玩意兒,就你這軟蛋,還想拯救大漠!」

    洛奇知道,要讓山貓悔過自新,現在正是時候。它決定給這個自大的傢伙上一課。

    「你可別低估了大漠兄弟的力量,他們中有個人一個手指頭就能把你打翻十次。」

    「嚇唬誰呢!他可就是運氣好,要是被我碰上,非咬斷他脖子不可!」

    「先別忙著自誇,我且問你,你聽說過木藏子了沒有?」

    「那又怎樣,我打賭他永遠不會出現。」

    「你錯了,不滿你說,前幾天我遇見過他。」

    「你?哦,你以為這樣說了,我就不敢拿你怎麼樣了吧。」

    「你又錯了,對大漠兄弟,他向來一視同仁。」

    「是嗎?這麼說,他真的出現了?哦,要是我也能遇上他就好了,我倒真想見識見識他是真有那麼大能耐,還是那些個膽小鬼吹捧出來的?」

    「他身上有天神的力量,連魔鬼都懼怕他三分,你想知道他都做了些什麼嗎?」

    「這倒是可以消遣,你就說來聽聽吧!」山貓趾高氣揚地說。

    洛奇開始講述阿都amp;#822;旺的故事,從走出大風村,重返纖絲谷,一直講到遭遇它們這伙喪心病狂的土匪。山貓起先還饒有興致地聽著,可到了最後,這只好睡懶覺的貓終於還是沒能戰勝它的老對手,在烏龜的述說聲中,他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洛奇以為事情會有轉機,沒想到,它照樣受到虐待。山貓的良知似乎永遠不會被感召,而它折磨人的手段倒是一套一套的。它先是大肆嘲弄一番烏龜變得越來越怪異的身體,接著又把它翻來覆去看了個遍,還抓了一把臭蟲放在龜殼裡邊。看著烏龜痛癢得滿地打滾,大喊大叫,它和老鼠們就高興得不得了。然後,它們又把它翻成四腳朝天,滿地打轉轉,直把它整得口吐白沫,才覺得過癮。

    到了傍晚,山貓又叫老鼠們把洛奇帶到跟前,陪它消磨漫漫長夜。烏龜雖身殘力疲,但他的心仍不死,他知道,今晚是它最後的機會,必須好好把握,因此,它作了比前天晚上更加充分的準備。

    山貓想求證昨天晚上聽到的故事。烏龜站起身,坐到它面前,讓它注意自己身體的變化。山貓考究了半天,覺得確實蹊蹺,問他其中的緣由。洛奇就將自己的經歷告訴了它,最後對它說,是因為自己不願辱沒神龜氏的後代這一名號,他的身體才有這些變化,這是個奇跡——因信念而產生的奇跡,也是神靈再現的佐證,希望能與所有的大漠兄弟當然也包括山貓本人共勉。

    審視著這只不屈的俘虜,山貓終於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尊嚴,它開始以平等的眼光看待洛奇。洛奇也決定捐棄前嫌,心平氣和地跟它談起了最令它揪心的大漠家園的現狀以及它們共同都珍惜的諸如榮譽、尊嚴和自由之類的問題,向它指明了生命的短暫以及它所應該具有的價值,並附帶講了許多膾炙人口且有教化意義的傳說故事——全賴在洛書身邊呆久了,講起這些,它全不費力氣。

    洛奇的循循善導使山貓幾近泯滅的良知重又煥發了生機。它逐漸看到了身外更加廣闊的天地和生命更加遙遠的前方。對於眼前的這只可笑的烏龜,也由鄙夷漸漸地轉成尊敬,甚至有一點點崇拜。這一次,它沒有早早就開始打瞌睡,而是到了快要天亮時,才不由自主地掉進了夢鄉。

    但第二天,烏龜照例逃不過老鼠們的虐待,但它心裡卻在暗自高興,因為這一整天,山貓都沒有出現。烏龜想,但願它不是在睡懶覺,而是在想昨天晚上他對它說過的話。過了一會,那貓果然傳話過來說,不得再虐待烏龜了。又過了一會,幾隻老鼠又給它送來吃的,說稍後它們的頭將召見它。

    傍晚時,洛奇被邋遢鼠們以盟友之禮帶到山貓的臥榻前。山貓早在那裡擺下豐盛的宴席,要好生款待這只不平凡的烏龜。它熱情地邀烏龜入座,然後,對自己這幾天的無禮行徑表示了歉意。相互謙讓一陣後,這兩個幾經坎坷,然而注定要走在一起的大漠之子有了下面的一段對話:

    「那麼,我勇敢的烏龜兄弟,我想你已經找到了你要找的那顆心了吧。」山貓說。

    「全憑你的仁慈,山貓兄弟,我確實找到了,而且相信還不止一顆。」

    「是嗎?那我該祝賀你了。哦,對了,我想把你的人都放了,你看怎麼樣?」

    「既然我們以兄弟相稱,我想這樣做是英明的。」

    「呵呵,呵呵,不過不滿你說,我還是不敢相信,那個傻乎乎的傢伙會是木藏子,這根破木棍會是伏羲王的神杖!」

    「你可別小看他,他是因為太餓了,才吃了沙棘果的。如果你想見識他的力量,把他弄醒,他會證明給你看的。」

    一旁的鼠老大坐不住了,急忙進諫道:

    「弄醒他?!哦不,貓大哥,儘管我知道你很一直清醒,可我還是得提醒你,沒準這只烏龜又在耍陰謀,等木藏子醒了,沒準又招來麒麟獸對我們發號施令,也讓我們互相殘食!陰險啊!貓大哥,你可別聽它的話。」

    「是啊,貓大哥您可是鼎鼎大名的無敵旋風,何等的英明神武,聲名顯赫!可別在這癟龜面前載了跟頭,讓紅眼幫的那伙笨蛋看了笑話——」那些個喜歡瞎起哄的鼠婁婁也爭著發表自己的看法。

    「閉嘴!」山貓不耐煩地打斷了老鼠們的話,跳起來逐一數落了這幫自私自利的傢伙,「你們這些個沒長腦袋的笨蛋,再唧唧歪歪,我把你們全活埋了!還不快去把木藏子他們帶過來,對了,還有那個穿盔甲的大笨蛋,烏龜兄弟,你剛才說他叫什麼來的?」

    「夜遊俠。」洛奇提醒它。

    「對,夜遊俠,把他也帶過來。」

    「好吧,好吧,我們去就是了。」老鼠們領命去了,背後卻將山貓臭罵一通。

    山貓發號施令完畢,重又坐下,和洛奇聊了起來。

    「那麼,烏龜兄弟,關於屠龍氏,你們瞭解到多少呢?」

    「到目前為止,我們知道的還非常有限,但可以肯定他們強大的很,他們的一條黑龍就能把這處荊棘叢一下捲走,我們所有的大漠兄弟必須聯合起來,才有可能打敗他們。」

    山貓開始沉思,然後似乎有了結果。它站起來,義憤填膺地說:

    「烏龜兄弟,你幾番教誨,都如夜半驚雷,轟隆轟隆!將我這愛睡覺的懶貓驚醒!屠龍氏這伙混蛋,把我們的大漠糟蹋成這樣子,如果我不找他們算帳,我就不是無敵旋風!」

    洛奇激動地快要掉下了眼淚。老牧羊人說的沒錯,大漠兄弟們不管看似怎樣的邪惡,他們的本質都是善良的,是惡劣的環境讓它們墮落,如果加以正確的引導,它們會走上正道的。它對山貓說,先救醒木藏子他們再說。

    老鼠們把那幾個夢遊的孩子帶出來了,儘管他們個個已被折磨得形容枯槁,面無人色,但還傻呵呵地笑著。洛奇看了著實心疼,請求山貓趕緊下令救醒他們。山貓一聲令下,邋遢鼠們儘管一百個不情願,但攝於山貓的威風,也不得不照辦了。它們將尿灑進孩子們的嘴裡。過了一會,孩子們就清醒過來了。洛奇向被眼前的一切搞得目瞪口呆的他們解釋了所有的經過,山貓也帶著邋遢鼠向他們致以深深的歉意。孩子們大度地原諒了它們,畢竟,他們也不該嘴讒。

    接著,夜遊神也被帶了出來,剛鬆開綁,他就怒不可遏地想要復仇。洛奇向他解釋了一切,山貓也改變姿態,主動上前向他陪不是,他這才冷靜下來,說:

    「沒想到這麼快就和好了,真有意思,哈哈哈。」

    「讓你見笑了,大哥,我們大漠兄弟間不記仇,希望你也不要。」阿都amp;#822;旺說。

    「這樣好,這樣我也省事。嗨,其實不滿你們說,我是新任夜遊神,沒想到第一次當班,就把事情搞砸了。」夜遊神一邊難為情地說,一邊把他身上的那套笨重的行頭脫下來,抖了又抖,抖出了許多臭蟲。

    「誒!幸好你把事情搞砸了,要不然我們還走不到一快咧。」洛奇開玩笑說。

    「是呀,夜大哥,還多虧你留一手耶,如果你不介意,咱們交個朋友吧。」游離子說。

    「慚愧啊,慚愧。」夜遊神說。

    「別這樣說,大哥,我相信終有一天,你會成為正義的化身的。」阿都amp;#822;旺安慰他說。

    對於阿都amp;#822;旺的鼓勵,夜遊神很受感動,他透露道,天神們都關注伏羲氏能不能贏回所失去的一切,也關注大漠能不能崛起。他還說,他本人也將關注他們,以後孩子們如果遇到麻煩,他會來幫忙的。看著天快要亮了,他說他要回到夜晚的世界中去,那裡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去做呢。邋遢鼠們將他的馬還給他,他騎上馬,向孩子們道別後,就追著月光去了。

    被折騰了幾天,孩子們的身體已變得非常虛弱,新認識的大漠哥們拿出了它們積蓄多年的好東西給他們補身體。但最終還是那聞了就發膩的饃饃和蓄在小海螺殼裡的水真正幫他們恢復了活力。

    山貓將神杖交還給阿都amp;#822;旺,並鄭重其事地說出了它這輩子最重要的一個決定,它說,如果孩子們願意把它視作兄弟,它將加入他們,為打敗屠龍氏出一份力,盡自己大漠之子的一份責任。孩子們當然是不記前嫌,真誠而且愉快地歡迎它的加入。

    那些邋遢鼠可沒有山貓那樣的遠大抱負,它們只想傻傻地守著它們的老巢,平靜地生活,最重要的是它們的這一窩老小都能在一起。它們對山貓的離去有點難捨,不知道它走後,還有誰可以做它們的靠山。

    山貓對它們說:「以後的大漠再不需要什麼靠山了,大家都是一家人,應該和平相處,相互照顧,最重要的是要遠離那些吃肉的,它們會將你們帶上犯罪道路的。」

    在洛奇的提醒下,山貓記起了先於孩子們被蠱惑並被它一直當做奴僕使用的兔子它們,在將它們釋放之前,它充滿歉意地對它們說:「讓你們受委屈了,從今往後就讓我的這些鼠兄弟為我們的所作所為贖罪吧,它們將用忠實的友誼來彌補這一切。」

    最後,山貓囑托邋遢鼠們說:「等我那逃到森林裡去的貓頭鷹兄弟回來時,你們就對它說,四眼家族積怨太多,為了子孫後世不被壞名聲所累,我已追隨木藏子行大義去了。」

    當早晨的太陽照著表面上看似平靜的大漠時,伴著濃濃的家仇鄉情,還有美麗的夢想,孩子們告別了土山荊棘叢,踏上了他們新的旅程。金駱駝背上多了一名騎士,那就是洛奇,這幾天來,它已經喜歡上了坐在它背上的感覺。代替它在前面引路的是山貓,這也不錯,山貓對這一帶比誰都熟悉,因為在相當長的一段路程內,都還是它辛辛苦苦拼下的地盤。它走後,這地盤將會易主,但它並沒有絲毫惋惜,只要能保證它的夥伴們能平安地走出這裡,即便現在就失去這一切,它也在所不惜。

    看著歹惡的山貓一下子變得如此乖巧可愛,並專心致志地在前面帶路,大家都很奇怪洛奇是怎麼將它降服的。洛奇將自己在老牧羊人那裡聽到的教誨結合自己的理解向他們做了一番講解。孩子們個個如飲醍醐,阿都amp;#822;旺更覺受益菲淺,這番話語是如此親切,似乎就是自己在以前的某個時候說過的一樣,他抬頭仰望天空,星星已經隱去,但他知道,當夜晚再次來臨時,那上面有一顆星星是為他們而閃爍的。

    那山貓也沒讓孩子們白為它高興,在它的護送下,他們所到之處,雖有壞蛋出來要過路錢,但都不過是些混吃混喝的小混混,只它幾聲棒喝,它們便伏首稱臣。這些大漠小角色根本就不值一提,真正使他們陷入麻煩的是伏羲氏與前面的黑山城跨越幾千年的一場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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