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帶來了初寒,有了冬的氣息。商維賢拉緊了衣領,用渾濁的雙眼張望著透明水彩般冷清的天空。輕薄的寒冷,讓天空乾淨而明朗。曾經也是那麼明朗,他的目光也曾經那麼寒冷。如今卻也有這樣寒冷的感受,沒想到自己的宅邸居然在短短的幾日裡成了鬼屋。怎麼大家就這樣死了?自己居然連敵人的影子都沒有摸到,就像是被蒙著眼睛一樣。他深深地歎了口氣,轉頭便看見司寇菊正抱著膀子,探究著他的眼神。他笑了笑,朝司寇菊揮揮手。
「有什麼事嗎?」司寇菊走到商維賢的身旁,問道。
「呵呵……在這樣的院子裡待著是不是很害怕呀?」商維賢看著司寇菊的眼神,像是一個慈祥的祖父。司寇菊笑著,連連搖頭。
「嗨,小姑娘,你不用騙我了。不要說你,連我都想要逃走啊……原來我都不知道什麼叫作害怕,現在我真的感到了恐懼。」商維賢說到這裡,眼神暗淡下來。「如果你害怕就走吧,我會跟姚醫生說的,他應該不會為難你的。」
司寇菊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對自己說這樣的話。但是話語中那關切的口吻,讓司寇菊心裡感到一陣溫暖。
「不,商老爺,我不怕。您不用擔心,我才不怕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呢!您現在正需要人照顧,您的病情還不是很穩定,等您好了只怕我要留下來,您還不肯呢。呵呵……」司寇菊爽朗地笑著,捋了捋發腳。她圓圓的大眼睛閃著光,像是清澈的湖水。商維賢看著,也笑了起來。
眼看著有些變天了,司寇菊陪著商維賢閒聊了幾句,便將他扶進了屋裡。剛一進屋,就碰見溫姨幽靈似的站在他們面前。
「老爺,少爺在書房裡等您。」溫姨簡潔的說話方式,顯得很冷漠。商維賢淡淡地點點頭,示意司寇菊將自己扶到書房去。
商逸正在房間裡找什麼的樣子,猛然看見開門進來的父親,不由得嚇了一跳。司寇菊見狀,識趣地退了出來。可是好奇心總是讓人難以忍受的,司寇菊作了一件連她自己都沒有想過的事情。她竟然將耳朵貼在門上,偷聽他們的談話。天哪!我是不是被王一給催眠了呀?司寇菊不情願地想到,可那種偷窺別人秘密的緊張感和犯罪感,卻意外地讓她感到興奮。
隔著房門,司寇菊仍然能夠聽見他們的爭吵聲,儘管他們都壓著嗓子在說話。
「爸!你不是說過公司交給我管的嗎?為什麼又要叫你的那個什麼秘書處處管著我呀?我好歹也是個太子爺吧?她憑什麼呀?」商逸的聲音聽起來甚為惱火。
「我要是不讓她看著點,只怕一個星期前你就把整個公司都賣給別人了吧!」商維賢的聲音雖然不高,可是平淡的語氣卻讓人聽著發寒。
「哼!我就知道,那個婊子什麼都會跟你說的!在我面前擺什麼清高,還不是賤貨一個!」
「混賬東西!你怎麼能這麼說話!難道真要把這個家給敗光了你才高興嗎?」
「哼哼!你不過就是想要把這些家產留給那個小婊子吧!你們兩個早就幹上了吧!……」
「啪!」商逸話音未落,臉上就挨了一個大嘴巴。商逸一時愣住了,他這時候突然發現,原來自己的父親還是這麼高大。火辣辣的臉龐,真切地證明了他的力量。
「你少在這裡胡說八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事情嗎?哼,你現在大概已經被自己的債主追得漫天飛了吧?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公司交給你管嗎?」
房間裡一陣靜默,顯然商逸並不明白父親的打算。
「唉,我怎麼生出你這麼一個草包呀!總之,我告訴你,公司名義上歸你管,但是所有的事務你都無權過問!沒有我的命令,你口中的那個小賤人是不會給你一分錢的,就算你殺了她也沒有用。」商維賢的聲音再次平靜下來,而語氣中卻充滿了殺氣。司寇菊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她突然有些同情商逸了,要面對這樣一個父親,還真是噩夢能。不過,要是商逸不這麼不長進,商老大概也不會這麼生氣吧?司寇菊暗笑自己的愚蠢,商老爺這麼善良的人,怎麼可能是個噩夢呢?
房間裡一陣靜默,司寇菊知道他們可能馬上要出來了。她趕忙躡手躡腳地打算離開,卻好死不死的看到了溫姨。溫姨仍舊冷冷地看著她,司寇菊不好意思地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被人抓了個現行就夠慘了,可更慘的是被溫姨抓住。司寇菊垂著頭,乖乖地站在溫姨的面前,忐忑地等著她處置自己。
溫姨看了看現在很老實的司寇菊,往一旁挪了挪身子。司寇菊驚訝地抬起頭,她不明白溫姨為什麼要讓她走。不過能從溫姨的手底下溜掉還真是幸運,也不想太多,司寇菊快步離開了那裡。經過溫姨身旁的時候,她恍惚地覺得溫姨的臉上彷彿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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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暗淡,橘黃的燈光映著商墨絲憔悴的臉。她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個盒子,臉上浮現出欣慰的笑容。那裡是她女兒簡沛蘭的來信,她仔細地把所有的信件都收藏在裡面。每次只有看到這些,她才能夠感到溫暖。一陣風吹來,撩動起白色的紗網窗簾,飄忽地像是商墨絲的心情。商墨絲看著窗簾,卻懶得去動手把窗戶關上。關得上窗戶,能夠關得上恐懼嗎?既然不能,又管它做什麼?
商墨絲懨懨地抱著盒子,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
一股濃濃的煙味嗆醒了商墨絲,她迷糊地睜開眼,看見了簡世平那對泛紅的小眼睛。商墨絲被驚地往後一縮,緊緊地將盒子抱在胸口。簡世平狠狠地盯著她,猛地一把抓過她手中的盒子。看清楚了盒子以後,簡世平的嘴角扯出一絲冷笑。
「還給我!」商墨絲突然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
「幹什麼呀?沛蘭不是也是我的女兒嗎?為什麼不讓我看?」簡世平邪邪地笑著,他就喜歡看商墨絲這個模樣,每次看到她這樣,他都覺得有種難以抑制的衝動。就像多年前,商墨絲在他身下拚命掙扎帶給他的快樂一樣。從商墨絲下體流出的鮮血就像是玫瑰一樣美麗,而那鮮艷的顏色是那麼的邪惡,卻又充滿了吸引力。可惜,也就只有那麼一次,每個女人都只有那麼一次。可是他很快就發現,商墨絲雪白的肌膚上滲透出來的鮮血,也一樣的讓他著迷。
「嘿嘿,我知道,你就一心一意地惦記著那個小子!我的女兒?哼!誰知道她到底是誰的女兒呀!」簡世平當然知道簡沛蘭是自己的女兒,可是他就喜歡看見商墨絲臉上那種表情,他就是喜歡在精神上打擊她,喜歡看到她臉上那種憤怒、企求、無奈……的複雜表情。現在商墨絲臉上的表情他還不是很滿意。
「哼哼!你等著!我這就去宰了姓蔚的小子,再去把那小子的孽種給賣到妓院去!看你還想著誰!哈哈哈……」簡世平越說越起興,通紅著雙眼面目猙獰,竟真的拎起桌上的酒瓶,作勢要衝出門去找人拚命。
就在他轉身開門的時候,他覺得腰間一涼,跟著有一種異樣的暖流從腰際淌出,隨即麻木的感覺席捲了全身。他緩緩地轉過身,看見了一臉慘白的商墨絲。商墨絲渾身不斷地戰鬥著,雙手卻緊緊地握住一把水果刀。鮮血一滴一滴地順著刀刃落在了地上,濺起一朵一朵詭異的鮮花。
一切發生地太突然,一切發生得很自然。不過簡世平的確沒有想到這個若不經風、逆來順受地商墨絲會真地對自己下手。他覺得很有趣,他很想笑,可是他僅僅能夠把笑容凝成嘴角的一絲抽搐,便再也不能動彈。
花朵注定要凋謝,滾燙的熱血也凝結成了濃濃的糖漿,易脆的、甜蜜的、讓人迷惑……迷惑了商墨絲,她跪坐在簡世平僵硬的屍體旁,眼神越來越空洞。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眼睛,懷疑著他是不是真的死了,或者只是想要換一種折磨自己的方法呢?
真的死了,商墨絲在他的身上狠狠地又紮了幾刀,發現已經不再有鮮血會流出來了。她懷疑地咬著嘴唇,毫無目的地翻動著簡世平身上的衣物,突然她看見了簡沛蘭的照片,女兒笑得是那麼天真無邪。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母親過得是怎樣的生活,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母親為了保護她付出了什麼。依舊笑得那麼爛漫,就是為了能看到這樣的笑容,商墨絲才能夠熬過那麼多難奈的日夜。
商墨絲看著女兒的照片,回想起了那些過往,想起了自己少女時代的生活和夢想。如果她是蔚朗的孩子該有多好?如果自己當時不聽從那些禮教,是不是能夠和蔚朗在一起呢?如果……
就在商墨絲神經質地握著自己女兒的照片發呆的時候,屋子外面響起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