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說,眼前而今眼目下,最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謝凌雲,可非常不幸,恢復意識後一睜開眼,他就正好整以暇的坐在我面前。
依舊是一身明黃色的袍子,繡著五爪金龍,明珠凌雲冠,英俊的臉上面無表情,似乎正低頭看著什麼。
剎那間,我竟然以為自己還在京城,還被囚禁在那黃金鳥籠一樣的皇宮裡。
我瞪大了眼看向他。因為剛清醒過來的關係,腦子還有點暈暈的,一時之間竟空白一片,什麼都想不起來,只有一個念頭。
他來了……
即使躲到千里之外的邊疆,依舊避不開他嗎?
我這次毒發,到底昏迷了多久?連謝凌雲都已經到了?
謝凌雲忽然動了動,想要站起來的樣子,我連忙閉上眼睛裝睡,不一會兒,聽見一陣輕輕的腳步聲,然後在床頭停了下來,旋即,一隻手輕柔的摸上我額頭。
「高燒總算是退下去了……」
一聲歎息。
是謝凌雲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可語氣裡又隱隱有一絲寬慰的味道。
我閉著眼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被看出來是在裝睡。
謝凌雲說了那句話之後就再沒開口,我心裡嘀咕,正忐忑不安,忽然間,臉頰上傳來溫熱的感覺,他的鼻息帶著熱氣噴在我臉側,靠的很近,近得似乎連鼻尖都挨到了。
他他他他……他該不會是想趁我「昏睡」之際,做些什麼有的沒的吧?
我渾身發毛,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但又不敢動,謝凌雲靠的這麼近,很容易就會發現我其實早就醒了。
但謝凌雲並未多做什麼,只是貼的很近,近得我能感覺到他的體溫,甚至心跳。
莫名的壓迫感讓我緊張的渾身都僵直了,說不出的難熬。
幸好這時,謝凌雲忽然抬起了身體,我暗自鬆了口氣。
腳步聲又響了起來,不過這次卻是往相反的方向而去,越來越輕,最後離開,四周沉寂下來。
又過了許久,我小心翼翼把眼睛睜開一條縫,謝凌雲已經不在了,這才長長的鬆口氣,睜眼想要起身。
可剛動了動身體,從一側忽然探來一隻手,將我身子扶了起來。
我大驚,連忙轉頭看去,卻正好對上謝凌雲那張熟悉的臉。
「小丫頭,以為裝睡就能瞞過朕?」謝凌雲笑得和以前一樣,帶著寵溺,甚至語氣也是很隨意的,就像兄長抓到了正在淘氣的小妹妹,捨不得責罵,反倒覺得有趣一樣。
「皇……皇皇皇皇兄?」我嚇得都結巴了,目瞪口呆。
見我驚恐的樣子,謝凌雲笑了笑,伸手摸上我臉頰,「是皇兄不好,不該躲在旁邊嚇你。」
他的語氣十分溫柔,可我卻只覺得一陣冷顫,寒意從腳底竄了上來。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發覺他對謝紅衣有著某種不正常的執著之後,我就怕他怕的要死,也說不出為什麼怕,就是沒來由的恐懼,像是以前有什麼東西被我遺忘了,忽略了,如今忽然又全部竄了回來,讓我覺得害怕。
是的,一定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被我給忽略掉了……
我揪緊了被子瑟瑟發抖,他見狀皺起眉頭來,輕輕的撫摸我頭髮,同時柔聲問道,「紅衣,你怕朕?」
能不怕嗎?你老人家喜怒不形於色,心裡在打什麼主意誰猜得出來?
我心裡暗罵,可還是知道,在他面前,最好乖乖的順從,不然一旦惹翻了這座會行走的活火山,那就徹底完蛋了!
我於是擠出個笑容來,雖然自己都知道絕對笑的比哭還難看,「不……不怕……」
這句不怕說得那個心虛外加底氣不足,謝凌雲又不是傻子,怎麼聽不出來?只見他眉頭又皺了起來,眼睛瞇了瞇,卻沒再說什麼,原先撫摸我頭髮的手沿著髮際慢慢滑下,手指摩挲著臉頰。
我動也不敢動,聲也不敢出,更不敢掙開他狂吃我豆腐的手,身體緊張的都僵直了,只覺得一分一秒都過得異常艱難。
好在謝凌雲並未再做什麼,許久,才慢慢的開口,「紅衣,你殺人了嗎?」
「咦?」謝凌雲忽然滿臉嚴肅,一時之間沒轉過彎來,我愣住。
他又問了一次,「皇泰的殷赤明是不是你殺的?」
「不是。」我搖頭。
這次,謝凌雲的眼睛都瞇了起來,眼眸裡寒光更盛,低聲說了一句,倒像是自言自語,「皇泰在打什麼主意?」
我哪裡知道皇泰在打什麼主意?如今唯一的念頭就是謝凌雲什麼時候離開?他在旁邊,只覺壓迫的我幾乎喘不過氣來,而且我這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原來住的房間裡,而是處陌生的所在,這裡又是哪裡?
也許是看出了我在疑惑什麼,謝凌雲緩緩道,「這是朕住的行營,你堂堂九公主,怎麼能在軒轅流光那裡?成何體統?」
住軒轅流光那裡不成體統,那待你身邊又像話了?
我嘴巴張了張很想這樣反駁一句,但幸好話到嘴邊硬是嚥了回來。
反正他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哪裡講得通道理?
我撇撇嘴。
謝凌雲終於捨得把手收回來,我暗自鬆口氣,可就在這個時候,肚中忽然又痛了起來,雖然不再像毒發時那樣痛徹心肺,但也足夠讓我臉色一下子慘白,疼得毫無血色,忍不住低低的呻吟一聲。
好在那種疼痛不過轉瞬即逝,不過一會兒的功夫,我靠在床頭不住的喘息,但耳邊傳來謝凌雲的聲音。
「醉紅已經毒發過一次了吧?」
他說話的聲音十分溫柔,似乎問的不是毒藥發作,而是尋常的感冒著涼似的,噓寒問暖,不知就裡的人聽到,那就是體貼的問候,關懷的很。
我一邊喘息一邊瞪著他。
害我如此難過的罪魁禍首,居然還一副好哥哥的口吻,怎不叫我忿恨?可忿恨歸忿恨,我又能拿他怎麼樣?
「朕知道那藥性發作起來虎狼的很。」謝凌雲慢條斯理的開口,「紅衣,你一定很難受吧?」
這不廢話?你吃點醉紅來試試?
我在心裡破口大罵。
謝凌雲淡淡笑了笑,「紅衣,你為什麼要從宮裡逃走?朕也捨不得你難過啊。」
他一邊說,一邊又伸手碰我臉頰,「你看,你根本就不能離開朕身邊的,這段時間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都瘦成這樣了,朕也覺得很心疼啊。」
我緊緊抓住被子,警惕的看著他。
「乖,聽話,只要你回到朕身邊,就沒有人再能傷害你了。」
謝凌雲說完,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白玉盒子來,晶瑩剔透,他輕輕打開,裡面是一顆紅色的藥丸,和一粒珍珠差不多大小。
原來……這便是醉紅?
「醉紅的毒性已經發作過一次,下個月的這個時候,會更加的痛苦。」謝凌雲把白玉盒子遞到我面前,雙眼炯炯,目不轉睛的看著我,「紅衣,朕捨不得你難受,所以聽話,回到朕身邊。」
我沒有馬上去接。
若接了,就代表我願意回去,回到那個黃金的鳥籠子裡面。
若回去了,那我這長久以來的堅持,還有對朝之的牽念,算是什麼?豈不是一文不值?
我咬住唇默不作聲,謝凌雲也沒逼我立刻做出選擇,而是將醉紅放到床邊的小几上,然後站起身來。
「你好好考慮一下。」
說完轉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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