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侯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嘉麟九公主刺殺皇泰國皇帝一事,已經是天下皆知,而還有天下皆知的一件事,就是嘉麟謝家皇室從來沒有一個九公主,只有一個九皇子紅衣侯!

    我的女子身份,已經徹底大白於天下,自然也傳到了遠在京城的謝凌雲耳朵裡。

    兩國戰事正緊,可在這節骨眼上,又出了這檔子驚天動地的事情,嘉麟和皇泰的關係,已經惡化到不能再惡化的地步。

    堂堂的一國之君死於非命,而且殺人的那個還是自己的妹妹,謝凌雲怎麼也不可能裝傻,再加上他那點不為人知的心思,就浩浩蕩蕩的殺來了邊關,說好聽點是御駕親臨,說白了就是來抓奸的!

    但這個消息還是炸得我人仰馬翻,條件反射唯一的念頭就是拔腿逃!

    逃的遠遠的,只要能躲開謝凌雲,天南地北哪裡都好!

    我不想再變成籠子裡面的金絲雀!

    可再想逃,也得有力氣才行,我現在的身體可以說就是個空殼子,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稍微動一下就氣喘吁吁如老牛,平時行動都是靠軒轅流光把我抱進抱出,哪裡溜得了?

    偏生軒轅流光根本就不知道我和謝凌雲之間的梁子,還面有喜色,頗為期待。

    「皇上來了也好,我求他將你賜婚與我,這樣就能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了。」

    他笑道。

    我卻只能苦笑。

    賜婚?

    謝凌雲要是肯幹,我把腦袋割下來當球踢!

    我想得有點出神,在別人看來就是一副呆呆的樣子,軒轅見狀笑起來,「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啊?」我這才驚醒過來,轉頭看著他,「呃……也沒什麼,只是擔心皇兄來這裡的目的……」

    「目的?」軒轅流光並不以為然的樣子,習慣性的伸手將我摟進懷中,問道,「紅衣,你殺了人嗎?」

    「沒有!」我憤憤不平,「我是被陷害的!」

    想到那個卑鄙的殷陽天和趙三留,我就恨得牙癢癢,連挫骨揚灰的念頭都有!

    「我想也是,你這小胳膊,頂多就捶捶我,抓幾下出氣,殺人?你還沒那本事~~」軒轅說得輕佻,「只是這事鬧得實在太大,皇上若不出面,怕是皇泰也不會善罷甘休。」

    他說完,旋即又輕鬆的笑道,「你就安心的調養身體,早點養足精神,不然看不見小貓兒張牙舞爪的,還真是不習慣呢。」

    ……養足精神?

    我眼珠轉了轉。

    說得也沒錯,我確實需要早點把身體養好,然後腳底抹油溜之大吉,避免和謝凌雲見面,免得再次變成籠子裡的小鳥!至於軒轅流光……此一時彼一時,帥哥誠可貴,自由價更高!

    可惜我眼神剛動,軒轅流光就看出不對勁,伸指抬起我臉,問道,「在打什麼鬼主意?」

    「沒有啊!」我怎麼可能會承認是想從他身邊溜走?自然矢口否認。

    「真的?」軒轅流光明顯不信我,揚起半邊眉毛,帶著往日那種玩味的表情看我,末了,嘴角一勾,笑起來,「算了,信你這次。」

    我心裡暗自鬆口氣,可忽然間,軒轅流光的臉在眼前放大,竟是吻了下來。

    和以前一樣,想吻我。

    我連忙扭頭避開,伸手擋住,拒絕了,「軒轅,不要!」

    若是往常,他頂多笑笑,也不以為忤,打趣幾句開個玩笑就過去了,可這次卻沒有,他伸手將我臉扳了過去,臉上表情也變了,目不轉睛的盯著我慢慢開口,「紅衣,你在躲著我?」

    「沒……沒有……」我吞吞吐吐。

    自甦醒過來之後,若軒轅流光只是抱著我,倒並不會推開他,畢竟,移情別戀一事,我內心有愧,但他若是想要更進一步的親熱,我都會避開,要不就藉故拒絕,這幾日他多次想要親暱都不成,自然也覺得異樣。

    軒轅流光一雙精光湛湛的眼睛瞇了起來,原本還帶著笑意的眼神忽然間寒光一閃,凌厲無比,看得我心裡咯登一下,連忙低下頭去不敢再看著他雙眼,一面搜腸刮肚的找借口,「呃……我……身子不舒服,真的不想……」

    許久,軒轅流光的聲音才緩緩響起,和往日一般無二,甚至更加的溫柔,「我忘了你身體還沒徹底復原,既然不想就算了。」

    他又恢復了往日那種調笑的口吻,「我也擔心要是一吻之下克制不住自己,傷了你怎麼辦?我可是會心疼的。」

    「哈?」我愕然的抬頭,可看見他眼中那抹熟悉的光芒,頓時明白過來他話裡的意思,漲紅了臉,窘得連忙掙開他手臂,想要蜷進被子裡。

    偏生他還不打算就此放過我,伸手在我臉上一摸,十足調戲良家婦女的痞子樣兒,「小貓兒,別低估了你對男人的魅力~~」

    「你!」我有點惱羞成怒。

    自借屍還魂之後,這張臉給我惹的麻煩,已經夠多的了!

    如今聽見他哪壺不開提哪壺,忽然有點生氣,翻個身把被子一卷,咬住唇再沒說話。

    背後,傳來軒轅流光大笑的聲音。

    「好啦好啦,是我說錯了,我認錯還不行嗎?」

    他將我身子硬是扳過來,笑嘻嘻的道。

    我低頭不語,咬咬唇,才抬頭看著他,緩緩開口,「你兵營裡還有事吧?我這兒沒什麼的,你還是回去兵營好了,要是成天待在我這裡,會被別人說閒話的。「

    這話等於就是下了逐客令,軒轅流光何等機靈,怎麼會聽不出來?當下臉色變了變,但馬上又恢復了之前輕鬆的表情,連語氣都是開玩笑的口吻,「怎麼?這麼快就想趕我走了?」

    「……你畢竟統率三軍,而且皇泰虎視眈眈,怎麼能分這麼多心在我身上?若真有個什麼狀況,我的罪名豈不是又多了一條?」

    這些話,我已經在腦子裡想了很久,如今終於說出了口。

    因為內疚,所以不曾拒絕他的懷抱,但再這樣優柔寡斷下去,遲早變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他臉色也凝重了起來,一言不發的盯著我,像要看進我心裡去。

    「而且……賜婚的事……千萬別再提起,尤其是皇兄面前,不要說賜婚的事情……」

    「為什麼?」軒轅流光終於開了口,聲音是從未有過的低沉。

    「……」我沒有回答,只是轉過身去,然後低聲道,「我累了,想休息。」

    房間之中,幾乎讓人窒息的沉默。

    過了很久,軒轅流光才慢慢的開口,「你好生歇息,我叫紫菀來陪你。」

    說完,腳步聲便緩緩的離開了房間。

    不一會兒,紫菀輕巧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然後在我床邊停下

    我撐起身來看著她,笑了一笑,卻比哭還難看。

    「紫菀,你告訴我,我現在該怎麼辦?」

    「主子……」紫菀也是左右為難的表情。

    我和葉朝之的事情,她一直知道的清清楚楚,而就算軒轅流光潛入我房裡的事情她不知道,這幾日也該看出來我和軒轅流光又是什麼關係了,更何況……我還曾經懷了軒轅的孩子……

    「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我又問了一次。可紫菀如何回答?只能不安的看著我。

    越過她肩膀,我看見案上放著軒轅流光送我的斷水劍。陽光從窗口照射進來,映在古樸的劍鞘上,閃耀著冷冷的光芒。

    紫菀順著我眼光看去,猜到我心思,將寶劍取了過來,放到我手中。

    將短劍拔出鞘,劍身雪亮,連自己的影子也清清楚楚的映在了上面。

    「斷水嗎?」我喃喃道,「抽刀斷水水更流,可真是應了那句『亂我之心多煩憂』了……」

    將寶劍還鞘,想讓紫菀放回原處,可紫菀磨磨蹭蹭的,欲言又止的樣子。

    她在我面前向來實話實說,有什麼都不會藏著掖著,如今一反常態,我反倒留神了。

    「紫菀,你想說什麼?」

    「其實……」紫菀吞吞吐吐的猶豫了半天,「其實有件事,我覺得還是告訴主子比較好……」

    「什麼事?」我追問。

    紫菀越發滿臉為難的神色,小心翼翼的看著我,「其實……就是主子在昏迷的時候,我不小心聽見……您叫了葉相的名字……」

    我叫了朝之的名字?

    那麼說,我本來以為是做夢,昏迷時糊塗了,原來是真的?

    但紫菀隨後的一句話,頓時讓我覺得如墜冰窖,一股寒意騰地竄了上來。

    「可是……當時您是握著軒轅將軍的手,叫著葉相的名字……」

    我握著軒轅的手,卻叫了朝之?

    那軒轅……其實已經知道我移情別戀了?可他卻一直不露聲色……

    我渾身一抖,手裡再握不住斷水劍,「光當」一聲,掉在了床前。

    其實想想,軒轅流光如果已經知道我心不再是在他身上,說不定未嘗不是件好事。

    與軒轅流光糾纏不休非我所願,可愛上葉朝之,卻是我自己心甘情願。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我以為我負的是葉朝之,可到頭來,卻發現是軒轅流光……

    也許……從潛意識裡,我就對軒轅流光隱隱有著一層戒心吧……

    他用綺羅香一事我不怪他,畢竟綺羅香是上到皇室下到平民都在使用的東西,一般夫妻之間更是常用來作小兩口閨房情趣的調節,算不得迷香,也夠不上罪名,我在乎的,是軒轅流光到底隱瞞我多少?

    仔細想來,我對他的瞭解,也就以前清歌苑查出來的那些,除此之外,竟是一無所知。

    他這灣水,到底有多深?

    這輩子沾惹上的糾葛已經太多太多,我只想能單單純純的活著,把這條撿回來的小命安安穩穩的、波瀾不驚的過完算數,畢竟好死不如歹活,我從來怕死的很。

    可人吶,總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幾次大難不死已經老天爺保佑,哪裡知道,自己身上卻中了慢性毒藥?

    醉紅毒性陰狠霸道,而謝紅衣不知服食了這藥多少年,在體內累積有多少,我連想都不敢想,努力的想要忘記自己中毒這個事實,鴕鳥一樣打死不敢面對!

    而且我並沒有告訴軒轅流光,也說不出為什麼,就是隱隱覺得,我中了醉紅這件事,也瞞著他比較好……

    那天我攆軒轅流光回營之後,就傳來消息說,皇上明日就要到了,各處需要做好接駕的準備。

    也許是忙著迎接聖駕的事情,他難得整整一個上午沒出現,派來個親兵說明了情況。

    我求之不得。

    他在,我總不忍心拒絕他的擁抱,卻又下意識的會躲避他的目光,優柔寡斷,何時才是個盡頭?

    而今天難得有空,我正好一個人靜靜,好好想想以後該怎麼辦?

    軒轅流光……謝凌雲……還有我最在乎的葉朝之……

    午後的陽光從窗縫裡偷偷溜了進來,在地板上映出明明暗暗的影子,窗外清靜,只有風聲吹過樹梢的聲音,偶爾沙沙響起。

    我瞇著眼有點瞌睡,可突然之間,腹內劇痛無比,像是無數把刀子在使勁的剜,將五臟六腑都割出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疼得我渾身顫抖,再也坐立不穩,竟從床邊一下子滾到了地上。

    咕咚一聲,地板冷冰冰硬邦邦的,摔得我七葷八素,可摔的再痛,也比不上腹內那幾乎要把人撕裂開來的那種痛苦,讓我有種一頭撞死,免得受此折磨的衝動。

    「嗚……」

    我渾身冷汗淋漓,雙手死死摳住地板,牙齒緊緊咬住,一種快要咬碎的錯覺。

    怎麼會突然這樣?

    就算是小產之後身體不適,也不會是如此讓人痛不欲生啊……

    如今連呼吸都是一種折磨,每一下吸氣,都會帶動胸腹之間一陣刀割也似的劇痛,我眼前陣陣發黑,無力的趴在地上喘息呻吟。

    「好痛……」

    疼得死去活來之際,我腦中卻忽然靈光一閃,頓時明白過來。

    這莫非是……

    醉紅的毒性發作了?

    我記得醉紅的毒性,是從停止服用之後的第二個月開始發作,如今,肯定是時間到了……

    但我沒想到居然會這樣痛苦。

    而且更可怕的是,醉紅的毒性是一個月比一個月劇烈,而這才第一次發作,就已經讓我疼得死去活來痛不欲生,那接下來的五次,簡直不敢想像會是什麼樣地獄一般的折磨……

    我咬著牙苦苦支撐,眼前已經模糊一片,冷汗將衣物都浸濕了,緊緊的貼在身上,身體疼得蜷縮起來,可這樣的姿勢,絲毫不能減輕半分痛苦。

    似乎痛得馬上就快死去一樣。

    「朝之……」

    我喃喃的叫著一個人的名字。

    忽然間,耳邊傳來一聲驚呼。

    「主子?」

    紫菀驚慌失措,跑到我身邊想把我扶起來。

    我早已痛得渾身都失去了力氣,眼前模糊一片,連意識都朦朧了。

    「您怎麼了?怎麼了?我……我去傳大夫!」紫菀並不知我中了醉紅一事,自然也不知道我現在是毒性發作,就算華佗在世也救不了,一邊想要去找大夫,可同時又不敢離開,急得團團轉。

    「不要去……沒用的……」我吃力的擠出幾個字。

    「可是……可是您這個樣子……」紫菀倒真是慌得很,扶住我動都不敢動,不過也急中生智,對著門外大聲叫,「趙一?趙一?」

    趙一應聲而入,見到我這個樣子,也是大吃一驚,急忙跨到我跟前,抓住手腕一探脈,大驚失色,「怎麼會這樣?」

    「怎樣?」紫菀已經急紅了眼,吼道,「快說呀!」

    「主子中了一種好霸道的毒,這是毒性發作了。」

    「什麼?」紫菀尖叫,二話不說就對著趙一叫嚷,「快去告訴軒轅將軍,對!軒轅將軍,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趙一應了聲就想去,我雖然疼得暈頭轉向,但他們說了些什麼,還是聽得清清楚楚,當下顧不得腹中猶自痛得翻江倒海一般,咬著牙擠出句話來。

    「回來!不……不准去!不准告訴任何人……」

    「可是……」紫菀不知就裡,見我不准他們去找軒轅流光,更加擔心,「主子,你中毒了呀……」

    「我……我知道……」我雙手死死抓住紫菀雙臂,「我……休息一下就好了……真的……扶我到床上……」

    趙一和紫菀雖然不知道我為什麼不准他們去叫大夫,也不准去叫軒轅流光,滿臉困惑之色,但也不敢違背我的命令。趙一將我抱起來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

    我閉上雙眼。

    此時,腹中那種要命的痛楚已經比之前好了一點,至少我不再痛得打滾,而且還有多餘的力氣說話,雖然那聲音也虛弱的幾乎囈語一般。

    「你們……都不准說出去……不准……尤其……尤其是軒轅……和葉相……不准告訴……不准告訴他們……」

    我低喃,聲音越來越小,而腦子也越來越迷糊,最終眼前黑暗一片,徹底的痛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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