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不會再讓我作惡夢,可我並沒有想到,他居然會使出了這樣的手段!
瞪著眼前神情悠閒的人,我咬牙切齒。
「你來幹什麼?」
軒轅流光懶懶的倚著碧紗櫥子,一身淡青色的家常便服,上好的絹綢,袖口衣領處繡著精緻的雲紋圖案,腰間緊緊綁著一條盤花織錦的腰帶,越發顯得肩寬腰細,高大秀頎,修長有力的身軀宛如蓄勢待發的虎豹一般,精悍強勢,偏生又透著一股天然的風流俊逸,一雙眼似笑非笑,斜斜的向我看來。
我頓時覺得一張臉火辣辣的直燒了上來,哪裡還敢看著他?低頭別過臉去。
只聽得耳邊一聲輕笑,軒轅流光的身子慢慢挨近,濃烈的男子氣息,帶著零陵香與雪松木的味道,一種近乎狂妄不容拒絕的掠奪與侵略。
「自然是來陪小侯爺同床共枕。」他說的曖昧之極,灼熱的呼吸拂過耳畔,我忍不住縮起脖子,被他的話慪得哭笑不得。
同床共枕?不知情的人聽見,鐵定會誤會我和他有什麼牽扯不清不可告人的十八禁關係!
「胡說八道!」我揚手想給他一巴掌,卻被順勢抓住,然後整個人就落入他懷中。
「好啦,怎麼又打?」軒轅流光滿不在乎的將我抱起放在床上,「雖說打是親罵是愛,可這臉又不是城牆,就算我不痛,小侯爺這纖纖十指也是不痛的?」
說完將我手放到唇邊親了一下。
「…………」
我翻白眼回答他。
他伸手展開繡被,將我蓋住,自己卻連人帶被緊緊擁在懷裡,在我頸背上磨蹭了一會兒,笑道,「乖,睡吧。」
簡直就跟哄貓咪似的。
我回頭瞪他,他又笑吟吟的開口,「如此,也算是同衾了罷?」
他伸手掖好被角,體貼又溫柔,我終是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君子不欺暗室,堂堂的掩日大將軍,就慣會這些樑上壁間的翻牆行徑不成?」
我自然是故意嘲笑。
此人武功極高,我本來以為憑我侯爺府裡的高手,他若想潛入,不被發現也定是不可能事情。可萬萬沒有想到,此人竟然視侍衛於無物,輕而易舉的就進了我紅衣侯府,無聲無息,不曾驚動任何人。
本來侯爺房中每夜都有侍女守夜,但我委實無法忍受在別人的凝視下還能睡得著,便都遣了出去,不料卻正好便宜了這個半夜爬牆的,公然登堂入室對本侯爺動手動腳!
想到這裡我還是有點氣結,自然小小的譏諷兩句,看他臉皮是不是比長城磚還厚。
明顯,這人的臉皮豈是長城磚?簡直就是金字塔巨石!
他不過咧嘴一笑,反而戲謔道,「不欺暗室的是君子,我可是你口中的無賴,哪裡是君子了?當然要欺暗室。」
說完作勢要親下來,我嚇得連忙把頭往被子裡一縮,卻聽見他低低的笑聲,手掌輕輕的拍撫著我的背。
「好啦,夜深了,快睡吧,不然明兒早上可起不來了。」
說完在我頭頂一吻,便再沒有任何輕薄逾越的動作,只是緊緊擁我在懷中。
強勁的心跳聲隔著衣物傳來,一聲又一聲,清晰的彷彿就在耳邊。
倚在他寬厚結實的胸膛裡,濃烈的男子氣息帶著一種彷彿麝香的味道,沒來由的,我頓時覺得整個人都安靜下來,似乎不用再去思考任何傷腦筋的事情,也不用再去憂心所有的困難和阻礙,只要有他在身邊,就算是天塌了下來,也有他頂天立地,給我一片安定的河山!
不知不覺中,我緩緩閉上了眼睛。
那夜,我沒有夢到女人的哭泣,沒有夢到血色的蔓延,沒有夢到無數黑暗中的手臂,以及那遙不見底的深淵。
一宿酣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窗欞透白,天色大亮。
我轉頭看去,身邊空無一人。
軒轅流光已經不知什麼時候悄然離去,枕邊還有留下的痕跡,我伸手摸去,隱隱還有一點溫度,是他留下的……
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聽見門口傳來腳步聲,連忙抬頭看去。
「小侯爺容光煥發,昨晚想必睡得香甜,竟然這個時辰了才起。」紫菀笑嘻嘻的進來,身後侍女端著水盆漱壺等洗漱之物。
我臉上微微一紅。
紫菀並不知昨晚軒轅流光留宿一事,照常服侍我梳洗。
我坐在鏡前任由她挽髮梳頭,想了想,問道,「紫菀,府裡有琴嗎?」
「有啊,不過小侯爺都命人收了起來。」紫菀一邊梳頭一邊回答。
「收起來?為什麼?」我好奇的問。
紫菀一聳肩,「還不是小侯爺……呃,也是小侯爺……」
她看我一眼,我頓時明白那個小侯爺說的是誰。
「有次和葉相不知怎地爭執起來了,回府後就砸了好幾把琴,還命人把剩下的都收起來,再不許擺出來。」紫菀說完,歎息一聲,「小侯爺那次發的脾氣可真不小,連先代傳下來的名琴『繞樑』、『號鍾』都砸了,要不是嫌手疼,八成連『綠綺』也不能倖免。」
我臉皮忍不住抽搐。
謝紅衣!你這個暴殄天物的女人!
楚莊公的「繞樑」,齊桓公的「號鍾」,司馬相如的「綠綺」!中國古代四大名琴之一你藏了其三不說,居然……居然還砸了其中的「繞樑」和「號鍾」?
要是在二十一世紀,被我那愛琴成癡的老爹知道,還不心肌梗塞抽過去?
就算是我,此刻也有小心肝在泣血的感覺!
不過……綠綺……
昔日司馬相如追求卓文君所彈一曲《鳳求凰》,據說就是自綠綺而出……
嘴角不知不覺掛上了笑意,怕被紫菀看見,連忙清清嗓子,開口,「都拿出來吧,綠綺也拿出來。」
「哎呀?」紫菀訝異的看著我。
「手癢,想彈琴嘛。」我裝做若無其事的道。
菀應了一聲,大概覺得事出突然,還是有點驚訝,偷偷的從鏡子裡看我臉色,哪裡想到我也正從鏡子裡偷看她表情。
兩下目光對上,竟是都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此後,軒轅流光夜夜前來,無聲無息就潛入我房裡。無視一切的抗議申辯和反抗,強硬的摟我在懷。
若說強硬,偏生舉動又溫柔的很,小心翼翼的,唯恐傷到了。有次我惱了,伸手用力推他,他皮糙肉厚不曾撼動半分,我反倒一個踉蹌差點滾下床摔個正著,唬的他連忙伸手撈住,陪不是道小心的溫語良久,唯恐我還生他的氣。
完全是一種……被寵溺的感覺……
面對千軍萬馬也從不皺一皺眉頭的掩日將軍軒轅流光,居然會為了個小女人額頭見汗,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委實讓人覺得好笑。
我蜷他懷裡忍不住笑出聲來,他低頭,毫無預警的一口咬我鼻子上。
「還不睡?笑什麼?」
咬的很輕,幾乎就只是嘴唇輕輕掠過,但我沒料到他忽然來這招,嚇了一跳,頓時掙措起來。
「我逗你玩兒呢,別亂動了,乖,聽話睡覺……」他將我懷裡圈緊,嘖嘖道,「怎麼像只小野貓似的?動不動就炸毛?」
「誰是野貓?」我嗔一聲,瞪圓雙眼。
他更笑起來,「這可不更像了?」
「呸∼」
這人無賴起來當真叫人哭笑不得,可體貼起來又是十二分的小心,簡直就是當寶貝一樣捧在手心裡唯恐跌著損著。
真沒見過這樣霸道又溫柔的男人!
我低頭輕笑。
這段時間以來,他每晚三更半夜的入我房裡,只是守著我入睡,並未作出什麼逾矩的事情,最多親吻一下發跡鬢邊便罷,和之前在清歌苑相比,簡直算得上是個君子了。
和他相處倒也不錯,軒轅流光見多識廣,胸中頗有丘壑,且不拘世俗,和他在一起,比和別人愉快的多。有時候聽他說北疆風光,胡天八月即飛雪的邊關景色,腦海中也不由出現暮雪下轅門的畫面,竟有點心神嚮往了。偶爾興起,也順著他的話題說些書上見聞,虧得我從小愛看書,肚子裡至少還有點存貨,再加上多了幾千年的勞動人民智慧結晶,倒也和他聊得興致勃勃,不至於作個只能聽不能說的收音機。
不知不覺間,他看我的眼神少了三分戲謔,多了七分好奇和驚訝。
大概……他也曾聽說過紅衣侯不學無術繡花枕頭一包草的赫赫大名吧?
這樣明顯的轉變,我並不是看不出來,只是懶得和他費唇舌,反正解釋也解釋不清楚,何必浪費口水來著?
而人的依賴性啊,是最要不得的!
不知什麼時候起,我已經習慣了他結實的懷抱,貪戀起在他懷中那種讓人心安的溫暖和氣息來。
也漸漸的,不再做惡夢,夜夜安眠。
也許……
他的影子……
已經算是在心裡烙下了罷……
然而,即使如此,我也不知,我到底能不能信他?
可以相信嗎?信他的溫柔,信他的體貼,信他的情…………
時間過的飛快,轉眼過去一個多月。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我和軒轅流光這暗渡陳倉的把戲玩得越來越精純,大概說出去也沒人肯相信,掩日將軍和紅衣侯居然每晚私會,關係越來越非同一般。
雖然我委實很不想承認,我和他的關係已經開始不一般……
我不知道他為何獨獨看上我。
軒轅流光英挺俊朗,又正平步青雲,是不少人心目中的承龍快婿,但他卻都不曾看過一眼,只每晚潛入我房中,嘻笑廝磨,儼然情侶之態,有時又陪著看書,耐心講解。
我想,如果我和他之間能夠徹底拋開那些暗潮湧動,也許真的就心無旁騖,只是一對鍾情的男女而已。
可惜,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