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紅衣確實是皇帝老子的兒。
不過這「皇帝」是先帝,「兒」也是女兒。
當年皇后之位虛待,後宮裡那美人,也就是慧妃懷上了龍胎,皇帝大喜,許諾說若是生下皇子,就冊封慧妃為皇后。可天不遂人願,慧妃生下來的偏偏是個女兒,也就是謝紅衣,她鬼迷了心竅,買通產婆侍女所有人,瞞天過海硬說是個皇子,那老皇帝老眼昏花也沒分辯清楚,就當真封了慧妃做明慧皇后,可謝紅衣這假男兒身的身份,就迫不得已一直裝了下來。好在老皇帝沒活幾年蹬了腿,謝紅衣的大哥,太子謝凌雲登了基做了皇帝,明慧皇后也就水漲船高成了明慧太后,謝紅衣自然就從先帝最小的皇子變成了紅衣侯。
可問題就出在這裡。
謝紅衣一直是「男人」,不管是哪個皇帝掌權,若是揭穿了女兒身的真相,都是欺君之罪,明慧太后哪裡不知道此事關係太大?於是一咬牙,謝紅衣就十八年都以男人的身份生活了下來,逼得個美嬌娘偏生要裝成男兒漢!
那望風的侍女名叫紫菀,也是明慧太后訓練出來專門伺候謝紅衣的,這個世界上,除了太后和那個專門替謝紅衣看病的許太醫,也只剩紫菀知道小主子的真實身份了。
我聽得冷汗直流。
敢情還不能讓人知道謝紅衣是女的,不然死的豈止「淒慘」二字就能形容?也難怪太后和紫菀如此緊張,動不動就說殺人滅口。
想到以後我也得裝成男人過下去,心裡就那個糾結萬萬分。
好在她們都相信了謝紅衣是真的因為這場事故失去了一些記憶,紫菀連夜惡補讓我瞭解往事,明慧太后就回宮去負責讓皇帝老子相信謝紅衣是失憶了。
我縮在床上聽紫菀講那過去的事情,越講越有上了賊船的感覺。
那三眼妖怪該不會是坑我吧?
我悶悶不樂這個,紫菀倒也算是會察言觀色,忙道,「小侯爺放心,那膽大包天的奴才,居然敢傷了侯爺的千金之軀,已經被太后下令五馬分屍了。」
我唬了一跳。
這紫菀果然不愧是太后訓練出來的,很會猜主子的心思,可惜沒捉摸對她家小侯爺的。
我終於想起來問問,這謝紅衣是怎麼死的了。
「呃……我……是怎麼死……呃,怎麼出事的?」
紫菀立刻搪塞,「那些個奴才吃了雄心豹子膽,侯爺莫要擔心,紫菀定會辦的妥妥當當。」
我越發的好奇。
「紫菀,說。」
我裝著電視上那種有權勢的人一樣沉下臉,紫菀見狀果然不再言其他,乖乖的回答,「那日小侯爺進宮探望太后,一個姓張的侍衛衝撞了侯爺,您罰他掌嘴,不料那大膽的奴才居然對您下毒手,將您推到了湖中,侯爺不識水性,才差點出事。」
掌嘴?
我皺眉。
讓個侍衛掌嘴至於這樣深仇大恨的,要殺了謝紅衣麼?
這紫菀,說話留七分,肯定不像她說的這樣簡單。
但是現在我也沒什麼心思再去多想。
目前最大的問題是,我要怎麼裝謝紅衣才裝的像?
就算目前用「失憶」為借口混了過去,也總得給自己留一條後路才成。
皇帝家,是非多,我好不容易能夠重生,可不想被捲進麻煩裡面去。
尤其是……
謝紅衣本身就是個最大的麻煩!
話說謝紅衣不過是滾到了水池裡差點淹死……不對,是已經淹死,喝了一肚子池水,如今我上了這副殼子,肚子裡的水也被倒出來的差不多了,再加上年輕底子好,就算我還想賴在床上,那紅撲撲的臉色也是再也哄不過去。
身體是恢復的差不多了,可我卻越來越憋悶。
按理,我一個從相貌到身材都平平無常,小日子尚在溫飽線上掙扎的二十一世紀現代女性,搖身一變成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貌美如花模特身材的小公主……呃,小侯爺,怎麼著也該滿足的吧?
可俗話說,人的慾望是無止境的。
來到古代三天,我開始深刻的懷念起我的小電腦來!我那還沒通關的《仙劍奇俠傳四》啊∼∼我那正在追的日劇美劇啊∼∼還有QQ和MS上的一群狐朋狗友啊∼∼
雖然早就知道古代資源貧乏,這輩子是不要再指望碰到電腦了,可是每到晚上侯府的下人開始掌燈點起滿屋的蠟燭,我就對著盈盈搖曳的燭火無語凝噎。
資源貧乏,娛樂貧乏,再加上美人太后一聲令下,我就在侯府禁足了整整三天,連大門都沒摸到。
天殺的老徐娘!憋死我了!
每天只能窩在屋子裡睡覺睡覺再睡覺,唯一的消遣就是逗廊下掛著的大鸚哥玩兒,順帶教說話。
教了兩天下來,發現這扁毛畜生倒也聰明,一句「天殺的老徐娘」喊得是字正腔圓。
扳著指頭數來這是第四天,我正一如既往百無聊賴的一邊逗大鸚哥說話一邊看天地蒼茫白雲蒼狗風起雲湧,同時長吁短歎懷念我的電腦。紫菀在我身後說,「小侯爺,該更衣動身了。」
「動身?動什麼身?」
我回頭。
那美人太后不是不准我出門麼?紫菀倒也克盡職守,愣是盯得我除了自己的臥房和房前的花園哪兒都去不了。
紫菀開口,「侯爺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了,皇上天恩,特意設了宮宴為小侯爺慶祝,昨兒個還專門派了張公公來傳旨,難道您忘了?」
我瞪著她啞口無言。
怎麼把這碴兒給忘了?皇宮裡還有個皇帝老子在等著我這西貝貨呢!
我轉頭看看天上風捲雲舒,再轉頭看看紫菀一臉木然,來來回回看了幾次,終於決定走一步看一步,反正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這殼子貨真價實是謝紅衣的,再以失憶為借口,那皇帝老子還能吞了我不成?
坐在鏡前任由紫菀給我梳頭挽髻,這個時候我才好生的認真看了看謝紅衣的樣貌。
小判官還真沒哄我,這謝紅衣果然比那些女明星還長得漂亮。
巴掌大的瓜子臉,絕對是無數女人夢寐以求的那種臉型,柳眉斜飛入鬢,一雙眼珠黑白分明,睫毛不用睫毛膏也天生的又濃又長又翹,雙唇殷紅,面孔精緻的找不到絲毫缺點,要是換了在未來,絕對是天生的明星料。
紫菀正在把我那一頭烏黑的長髮梳順,挽起部分頭髮梳成個小小的髻,然後輕輕戴上一個精緻的金冠,用金釵固定住。
鏡中頓時映出一個男裝麗人來。
我捧著鏡子使勁看。
這模樣……這模樣……謝紅衣確實很漂亮很漂亮……可問題是……難道這個時代的人眼睛都瞎了不成?怎麼可能看不出來謝紅衣是個女人?而且還這麼多年都沒看出來?
也太離譜了吧?
我大惑不解,身後,紫菀開口,「侯爺,今兒個穿這身衣裳可好?」
聞言回頭,紫菀手裡捧著一套嫣紅的衣服。
我回答,「還有別的顏色沒有?」
「侯爺,您不是只穿紅色麼?」紫菀奇怪的道。
「……」我無言,示意紫菀打開衣櫃衣箱。
難怪謝紅衣會被封為紅衣侯,衣箱裡,都是紅色的衣服。
不同的紅色,或深或淺,或濃或淡,深的朱,淺的緋,濃的絳,淡的檀。人家是奼紫嫣紅,她是只愛這百媚千紅!
看來我沒得選擇,認命的順手點了一件,紫菀伺候著穿上,再一照鏡子,我又唬一跳。
難怪謝紅衣這麼喜歡紅色,這種太過嫵媚妖艷的顏色穿在她的身上,不但不會顯得女氣,反而和她的男裝打扮相得益彰,整個人有種張揚的英氣,叫人情不自禁的目光就被吸引過去!
但是——
我還是惴惴不安!
謝紅衣這個樣子,真的不會被人看出來她其實是女人嗎?
收拾完畢就準備出府進宮。
沿著九曲長廊走來,沿途可見紅衣侯府屋脊層疊院落錯雜,典型的朱門秀戶高牆豪宅,飛簷畫壁,玲瓏窗欄,各處軒室都以長廊相連,屋簷下都懸著大紅宮燈,待到晚上一一點亮,又是一番軟紅千丈的富貴景象。
我在前,紫菀緊隨,身後還跟著幾個侍女侍衛。
剛拐過彎,迎面差點沒和一人撞上。「唏嚦嘩啦」一陣脆響,都是瓷器打碎的聲音。
我還沒反應過來,身後的侍衛已經一個箭步上前,將那衝撞了紅衣侯爺的倒霉蛋一下子就猛地摁到了地上。
不過是個才十五六歲左右的男孩子,一身下人的裝束,沒料到我忽然出現,一個轉身就撞了個滿懷。
鑒於謝紅衣剛「遇刺」不久,也就難怪侍衛們如此緊張兮兮的。
牛高馬大的侍衛使勁掐著那男孩,他俯在地上瑟瑟發抖,看起來甚是害怕。我惻隱之心大動,忍不住開口道,「你要掐死他了。」
那侍衛一愣,手勁鬆了鬆,那男孩立刻大口的喘著氣,我還沒想好接下來說什麼,身後,紫菀彷彿察覺了我的心思,開口道,「你抬起頭來。」
他哪敢不聽?連忙抬頭。
一張乖乖巧巧的臉,要是在未來,按照日韓的那種明星包裝法包裝一下,倒絕對是個很可愛的小正太,可惜生在了古代,小臉上有著奇怪的痕跡,似乎是指甲的掐痕,袖子挽起,手臂上也滿是淤青,一看就是個飽受虐待的小可憐,一雙眼睛圓溜溜的,驚惶失措,怯生生的看著我。
天可憐見!對著這樣一雙小鹿斑比似的眼睛,還含著眼淚無辜的看著你,我頓時覺得自己好生罪惡,就像那灰姑娘的邪惡後媽!不就被撞了一下麼?又沒少塊肉,至於讓這小正太一直俯在地上抖得就像風中落葉?
於是我很大度的一揮手,「放開他。」
這府裡果然是謝紅衣最大,我一開口,那侍衛聲都不吭就起身垂手退到一旁。
我對著那小正太和藹的微笑,親切的招手,「小朋友,你過來。」
那正太不知是嚇傻了還是唬愣了,一雙斑比眼睛直直的看著我,嘴巴張得可以塞下兩個雞蛋。
紫菀見狀斥了一聲,「大膽!誰准你可以這樣直視小侯爺的?」
這女人一凶,正太頓時又嚇得俯在地上繼續抖。
我不樂意了,回頭埋怨的看了眼紫菀,她果然識趣,乖乖的閉上了嘴。
看來要這正太主動靠過來是不成了,於是我主動的邁上前去,彎腰,蹲下,伸手摸他頭。
「小朋友,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啦?」
我自認還是很和藹可親的,可那正太一張臉刷的雪白,牙齒上下打著架,結結巴巴的回答,「奴……奴……奴才……奴才叫……叫……英武……今年……年……十五歲……」
……至於嚇成這樣麼?
我忽然內疚,於是更加和藹可親。
「鸚鵡?這名字還真有趣。」
哪家父母用鳥雀名字給兒女用的啊?和我屋前掛著的大鸚哥倒是正好湊上了。
我正暗笑,那小鸚鵡忽然猛地俯在地上,腦袋砰砰砰的就在地板上連磕了三個響頭。
貨真價實的響頭,那聲音聽得我肉緊。
「英武衝撞了小侯爺,罪該萬死,侯爺要罰就罰英武一人好了,侯爺大人有大量,不要為難我的家人。」
我愣住。
不就是撞了一下麼?哪裡就罪該萬死?
這小鸚鵡一臉視死如歸的壯士樣,反倒顯得我這個紅衣侯不是好人了!
不過這話又說回來,謝紅衣到底做過什麼事情,讓人這樣怕她?
我決心以後慢慢從紫菀嘴裡掏出來,可當下,還是要先解決掉這隻小鸚鵡才是。
於是我站起身來,裝模作樣的咳嗽一聲,道,「我……本侯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嗎?起來吧,恕你無罪。」
那小鸚鵡一下子抬起頭來,滿臉不敢置信。
我回頭,紫菀也驚訝的看著我。
看什麼看?看什麼看?沒看過寬宏大量的美人啊?
我裝作沒看見四周驚訝的目光,頭一仰胸一抬,昂首闊步的就跨了過去。
邊走邊想。
這謝紅衣,我已經百分之九十確定不是什麼好鳥!這幾日所有人說到紅衣侯的舊事,都躲躲閃閃藏頭掖尾,分明就是遮著擋著什麼不讓我這個「失憶」的紅衣侯曉得!倒越發確定了我的疑惑。不過倒也不急,反正我有的是時間慢慢搞清楚,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想想要怎麼應付那個皇帝哥哥!